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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喜歡這一家沒有名字的咖啡店。 不管離我家或是辦公室都有點遠,所以我只有偶爾才會來,或是像今天這樣,因為重要的 會面而特地約在這裡。 一絲絲海風越過防風林滲入空氣裡,這裡離海很近。往遠處望,就可以看到海天相接的那 條線,像是世界的盡頭。 有個人向這裡走來,雖然還很遠,但我舉起了手向他揮了揮。 他停了一下,立刻加快腳步朝我走來。這讓我知道我沒有認錯人。 我正在等待的這個人並不是什麼特別亮眼或吸引人的人物,而且彼此也已經二十年沒有見 面了,但是我有自信,就算在塞滿人的體育館之中,我也能一眼認出他來。 二十年了。 「......阿群?」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遲疑,沒有自信的性格似乎沒有半分改變。 我對他笑了笑,「嗨。」 他搓了搓手,綻開了微笑。「好久不見...對不起,我有點緊張。」 「看得出來。」 「你怎麼還是這樣,喜歡在口頭上作弄人...」 他碎碎唸著,拉開椅子坐下。 不管是二十年前的他還是現在的他都不知道,我鮮少在口頭上作弄人; 只是剛好他是其中一個。 侍者來了,他點了茶,還多要了三包糖。 「以前不是都喜歡黑咖啡嗎?」我脫口而出,旋即發現這樣有點不禮貌。 「...啊,現在偶爾會想要吃甜一點。」 他愣了一愣才發現我是在說他,邊說邊有點不好意思的笑著。 「這麼大一個人了還喜歡研究蛋糕什麼的,很奇怪吧?」 用左手抓著頭,我注意到他的手。 我認識小敬是在高一下學期,弦樂社缺人所以他們跟著學長跑班拉人。 他有一雙漂亮的手,拉小提琴的人該有的手,有力而且優雅。 我很羨慕那雙手,或許該說,我深愛著那雙手。 「你的手......」沒有說出下一句。 喜歡在口頭上欺負他是一回事,要描述他手上那些疤痕和半新不舊的傷口又是一回事。 外表的改變總是比內在更容易注意到的。二十年。 「這個嗎?...我去參加了訓練班,」他的笑容靦腆,但是卻沒有怯懦,「有點笨手笨腳 的所以弄成這樣...不過做熟了就覺得很有趣。」 那是帶著自信的笑容。 我覺得有點惆悵,他的笑容太燦爛了,好刺眼。 「你呢?最近怎麼樣?」 「還不錯,才從英國回來。」我喝了一口咖啡。 「哇!英國!」他瞪大了眼睛,「去旅遊嗎?真好!」 「才不是,是出差。」「好厲害!」 「你還是一樣啊,為了小事那麼興奮。」 「呃...因為真的很厲害......」 我笑著,想說些什麼,卻聽到一句話跑進我的耳中。 「二十年了耶,阿群。」 是啊,二十年了。 自從那件事以後,我們分開。二十年了。 你變了嗎? 我變了嗎。 小敬拉我加入弦樂社,雖然我最後還是沒有幫上市賽的忙。 他敎我整理譜、開社辦、擺椅子、跟關燈的工友盧練習時間。 他讓我知道孟德爾頌是個好命鬼,拉威爾創作Bolero的時候可能有腦瘤。 我喜歡音樂,也喜歡小敬。十六歲的我一心一意地想要跟他永遠在一起。 「那個時候我很慌亂...事情發生的時候。我覺得一切都亂糟糟的,而且還是我親手搞亂 的。一切。」他握著紅茶杯,茶水面波紋不斷。 「都過去了。」我說。 用輕鬆的表情這樣說著,語氣好像在說騙小孩的童話故事,很久很久以前。 我到底是演技好、真的釋懷,還是有點錯亂? 「如果沒有你想盡辦法跟我說的那些話,我可能早就去死了...你還記得那些話嗎?」 「怎麼可能忘記。」我笑的愈發開懷。 二十年前的我看到的話,可能會想掐死這個死歐吉桑。 當時明明是痛到無以復加,痛到連閉上眼睛都無法忍受。 那個小小的高中生選擇了單戀,用折磨自己來換取一點精神上的自大。 因為小敬也是個男孩子,所以只能這樣做了。 一邊用類似的話語說服著自己,一邊默默的抓住小敬的手。 很幼稚,很可憐的專情。 「你現在...還會痛苦嗎?」 「那你呢?」 迅速的反問,我想我是在自我防衛。 我只是痊癒得差不多,勇氣尚不足以問自己這個問題。 「其實今天跟你見面,我有件事想要告訴你...不說的話,我沒辦法...」 我沒有問他是什麼事情沒辦法,讓他繼續說下去。 「這二十年我一直想著要去死,半夜被夢境驚醒會開始估計天花板的高度,想像自己吊死 的樣子;感冒生病拿到了藥,就開始思考如果一次吃完這些藥能不能中毒...阿群,我很 痛苦,你知道嗎?」 他的眼睛閃爍著迷離的光芒,我試著望進那雙眼,看到一個傷痕累累、開始腐壞的靈魂。 然後才想起,這是我認識他至今,第一次試著看進他的眼睛。 「別說對不起,」我試著說些勸慰的話,到底是不是真心的自己也不知道。「你已經失去 夠多了。」 我到底希望他快樂或哀傷? 「阿群,」小敬拉著我的手,「我明天會早一點到學校,然後我們去合作社買冰。」 我似乎跟他說,不要一大早吃冰。 「我請你啦!總之你也不能遲到,」他鼓起臉頰,那雙漂亮的手把我的抓得更緊了,「我 有事想要跟你說。」 第二天他請假。 至今我仍然不知道他要跟我說些什麼。 「其實那個時候,......事情發生的那一瞬間。」 我不自覺地倒抽了一口氣。 我們從來沒有機會談論那個時候的事情。 彼此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二十年的懸念,比我想像中來得更為洶湧。 「我突然覺得很...莫名奇妙。覺得很可笑。」 他低下頭,喃喃說著,「我到底是為了什麼呢...為了什麼...實在是太...」 爲了什麼嗎? 我也不知道。可笑,這樣的心情,是用二十年去接受以及釐清的。 忽然當時的他又回到我的眼前,那個有點膽小、總是笑得清新的十七歲少年。 他的笑容一貫燦爛到刺眼。 所以我決定,原諒他。 「學長,」好久沒有這樣叫人了,感慨充塞著胸臆,好像突然又老了二十歲。 「你入獄後,我有去參加小敬的告別式。那是叫...瞻仰...瞻仰遺容吧?」 學長猛然抬起頭,一滴努力堅持住的眼淚飛出他的眼眶,透明無瑕。 「那張被你砍了十多刀的臉被縫得很漂亮...我這樣講你會覺得難受嗎?我記得還塗了一 層厚厚的粉...」 時間讓微笑變得極其容易,發自內心或者不是也無妨。我笑了。 「那個時候,我就不愛他了。」 愛情到底是以什麼為基礎呢? 肉體、回憶或者靈魂? 想要理解或許太過困難,而以人僅有的時光和智慧又不太可能追尋到那個答案。 更或許是以上皆非。 「你在殺了他的時候,覺得很可笑...」 我的語氣有點像是在引導他。 「我...覺得可笑,是因為......」眼淚沿著他的面頰流下,「我已經...不愛他了。」 我點了點頭。 我有一個情敵,是同樣暗戀著小敬的學長。我們很像。 我們不敢表白、我們守護著小敬、我們維持著彼此身為好友的假象。 我們都一樣,非常執著。執著到異常。 學長趴在桌子上,我輕輕摸著他的頭髮。 關於小敬,我已經連他的臉都記不清了。 這二十年深深地不明白自己的笑意所為何來、一直痛苦著的學長,很可憐。 海風偷偷地開始在我腦中吹拂著,我望著天與海的交界線。 也許我是變得無情了,瘋的是我,不是學長。 當年在靈前、那片花海之中,我用一把看不見的刀戳爛了小敬沉睡的容顏,再也不回頭。 比起學長,我更是罪孽深重。 遠遠的天與海的交界,就像是世界的盡頭。 -- 這樣寫真的有人看得懂嗎(汗) 因為今天的某個事件而充滿了負面情緒,像是發洩文... 對愛情的執著,旁觀者看起來比什麼都愚蠢。傷害到的東西實在太多太多。 為一個同學祈禱。 -- 愛情太短,而遺忘太長 by Publo Neruda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20.137.149.223
clearmoon:看完了,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有感覺有感覺,哽住的那種 04/14 23:59
thelastone:看了兩遍總算看懂了...不過寫不出感想,唉唉... 04/14 23:59
inojungo:看完後想了很多..有點為小敬不甘 為阿群難過 為學長悲哀 04/15 02:44
inojungo:最後卻感覺 一切終究會過去....終會消散.... 04/15 02:45
ausiel:該不會是我想到的那件事吧...... 04/15 19:19
Fully:最後一句 讓我哽住的感覺具體化成眼淚 天與海 世界的盡頭 04/15 21:37
tachikom:得到了很棒的推文=w=+ ausiel,當然是你想到的那件事(煙) 04/15 22: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