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tzueike (雅禔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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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自創] 絕代 第十章
時間Sat Nov 15 00:49:35 2008
第十章
繞下迤邐綿延的山路,蜿蜒的大小石塊盤據在青綠色的山麓上,遠看就像條灰褐色的大蛇
。
兩人並肩而行,路上無言,踢著小小石子,蕭亦丞看似散漫,但眼中藏著的精光卻不容人
忽視,不停推敲著花家姊妹提供的情報,再想著夏侯令所說的,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已經歸
納出來。
「令。」低喚著,他看向身旁男人。眸中漾著點點笑意。男人嚴肅卻不失俊美的側臉映在
眼中,雖然心中纏滿了謎團,雖然諷刺著自己不知死心,但仍然因為這男人在身旁而感到
喜悅。
「嗯?」偏首,由於自己所走的地方偏高,看過去蕭亦丞硬生生少了他一顆頭,那雙帶著
笑的眼睛似乎又有什麼詭計,讓他有些好奇。「怎麼了?」
「引薦我認識那位武林盟主,尉遲宇。」他的探棺事件太讓人起疑,一定要查清楚。
挑眉,夏侯令不著痕跡的勾起笑。「你也對他起疑了?」
「嗯,他的動作真的太不尋常,而且就算我很少接觸武林事,也沒道理換了個武林盟主我
不知道,語兒華兒一定會通知我的。」他相信這件事一定有蹊蹺,兩個女孩兒勢必知道這
件事,卻因為某種原因不願或是不能告訴他。
「也是,那就先去拜訪尉遲宇,我在前往正渡門的路上有聽說過,他在翼舟的落暮莊號招
各門派,在那個地方被推上武林盟主的位置,落暮莊就是他的居所。」
「好,就往那兒去。」上古距離翼舟的距離不長,兩天路程就能趕至。
下了山是孟原鎮,聽說這是某個古皇朝皇帝的出生地,那帝王生來坎坷,沒有什麼驚人的
背景,也沒有過人的膽識,但他仍然讓那時的輔星相上,輔佐成了皇帝,聽聞,他靠的不
是什麼智慧才識,憑藉的全是讓人俯首的仁德和慈悲。
那皇帝就叫孟原,後世為了紀念這位不靠武力就奪得天下創造奇蹟之人,便將此鎮更名為
孟原。
鎮上經濟並不繁榮,許多壯丁都到大城重鎮工作去了,只剩下一些老弱婦孺,所幸在小鎮
上讓他們買到了馬匹,節省了走路的體力和時間。
到達翼舟後,他倆根本連打聽都不需要,光看那風光的門面,人潮如水的派頭,就能知道
在翼舟正中央的莊落就是落暮。站在丹漆大門前,蕭亦丞忽然笑了。
「令,以往的武林盟主不會將居所擺在正中央,不會住在城鎮內,你可知道原因?」
思考,須臾搖頭。「不知道。」
「因為武林盟主所代表的是至高無上,是眾派領導,你說,有哪個首領的帳棚是搭在正中
央的?一定是在最後方或上方綜觀全局,絕不是混在塵俗當中。」所以說了,這尉遲宇的
想法還真特別,待會見了可要好好探一探,才好知道這人是不是只是個傀儡……
看了眼蕭亦丞,夏侯令當然明白他這席問話隱藏的意思。「事實往往出乎意料,別太早下
定論。」這點,他可是在他蕭亦丞身上吃過悶虧,而蕭亦丞,自然也曾經被自己製造出來
的假像騙得團團轉。
聞此言,青袍男子莞爾。「那倒是,這點我在你身上學到的教訓可多著呢。」這話也惹來
玄衣男子淺笑。
「嗯。」上前扣門,金色叩門物是兇狠獅子口中的環,不久,一身穿寶藍色衣衫的下人前
來應門。
打開門,下人好奇的打量眼前人。「請問兩位是?」雖然府中人來人往不少,但這兩個卻
是生面孔,他沒見過的。
「在下蕭亦丞,這位是夏……」話未完就被身旁男子截去。
「在下夏蒼,曾與尉遲公子有一面之緣,今日特來拜訪。」不讓蕭亦丞介紹自己,夏侯令
報上自己的小名,那個對尉遲宇說過的名字。
「好的,兩位請隨我來。」對眼前來客並不提防,由於拜訪尉遲宇的人太多,不想失禮於
外人,所以上面特地交代下來,只要是求見主人之人,全安排到偏廳,讓尉遲宇決定是否
接見來者。
這次也不例外,領著兩人進入屋子,繞過精緻的假山奇石,還有盛開的夏花,這看來是漂
亮,但論華麗比不上皇宮的偉麗,論雅致,更比不上上古的幽然仙境。
到了偏廳,兩人在其間等待。對看一眼,心中大致明白為何那下人會讓人輕易進入,這廳
四周分別站了七名武功能手,只要廳內之人有異心,馬上會被除去,不會危害到屋內的主
人。
或許真是自己低估了尉遲宇,能有這樣的安排,實不像一傀儡會有的。
相同於蕭亦丞的心思,夏侯令也暗暗稱讚。看似充滿破綻,這般輕易就將人迎入內,此舉
不會對貴賓失禮,外邊之人又具有壓製作用,讓人不敢妄動,也能防備心術不正之人,且
外面之人武功高深,若沒有高超的修為,根本察覺不出七人存在。
兩人皆暗暗臆測尉遲宇的為人和手段。
等了不久,便感覺有腳步聲往此地而來。來者踏過門檻,滿臉歉意,一襲月牙色衣衫將他
氣質襯托得更加高貴。「失禮失禮,方才讓些事情絆著以致來不及前來會客,還請兩位見
諒。」
「不,尉遲公子言重了。」蕭亦丞笑說。
尉遲宇看著笑著的男人數秒,而後驚異神色無法掩飾。「你可是痕星蕭亦丞?!」目光轉
移,到了黑袍男子身上,又見他一聲驚呼。「夏蒼兄!」
夏侯令與身旁男人對看一眼交換眼神。「尉遲公子又見面了,希望我這次前來不會過於冒
昧。」
「當然不會,不過真沒想到夏蒼兄認識鼎鼎有名的痕星呢。」面上掩不住欽佩,尉遲宇請
兩人坐下,要下人奉上最好的茶和糕點。
「是公子讚謬了,在下並無你想的那般了不起。」客套的推開恭維話語,蕭亦丞喝了口下
人端上的熱茶,心中不禁大讚一聲好茶。
「不知蕭先生與夏兄來此何事呢?」可終於切到重要部份,就見面前兩人一者笑一者漠然
,很是符合兩人會有的反應。
「在下聽聞尉遲公子是當今武林盟主,特地來瞧瞧,這可笑理由希望公子莫見怪。」
「不會不會,能見到蕭先生是不才的福氣,武林盟主一位是眾人抬舉,受之不起。」靜靜
在一旁聽著兩人客套寒喧,雖然做場面這事夏侯令熟稔,但在此時他卻沒耐心繼續周旋。
喝了口茶,他開口。「我是來向你打聽正渡門之事。」這話讓蕭亦丞暗中搖了搖頭,感到
好笑。
他何曾如此魯莽了?
夏侯令的話讓尉遲宇一愣。「原來如此,其實……」話未完,因忽然入廳的男子。
看著一身褐黃交錯的男人,夏侯令蕭亦丞心中皆好奇此人來歷。
「尉遲兄可真是厚此薄彼,在此地與貴賓暢談卻留我一人在大廳中等待,俗話說得好,好
東西與好朋友分享,有這麼了不起的朋友也不介紹,獨吞麼?」踏著輕雅腳步入內,絹扇
輕搧,說不出的瀟灑脫俗。
深深打量眼前人,夏侯令心中一驚,這人和蕭亦丞好像,非是指樣貌神韻,而是那環繞周
身的氣息,高深莫測,彷彿是風,怎麼樣都捉不到看不清,不著痕跡的看了眼蕭亦丞,就
見他褐眸笑得瞇起來了。
聽著男人不給人時間反駁的話,尉遲宇笑了出來。「抱歉,一聽到兩位貴賓前來我就急著
來見,你也知道我好客,別和我計較了,現在就為你引薦。」說完便向這男人介紹起來。
禮貌性的點頭微笑,兩人暗暗端詳這人。
褐黃衣裳的男子帶著笑,目光膠著於蕭亦丞身上,似乎是想打探什麼,而後他一笑,那笑
隱藏著許多意思,讓人不得不謹慎。「在下上官,上官就是我的名,我無姓。」這特別的
名更讓人印象深刻。
「幸會。」蕭亦丞回應。男人的笑讓他和夏侯令同時心中一凜,那樣看不透,彷彿帶著試
探和挑釁的目光,還有讓人不得不注意的氣質,這人當真了不起。
「我們繼續方才話題,關於夏兄你的問題,其實我也頗為不解,老實說,我之前有個好友
,他是恕延派掌門,其門派在數月前悉數被殺,手法兇殘,而數月後又是正渡門被滅……
我知道你們的疑慮,以我的身分要開棺驗屍還不簡單,但我不想打草驚蛇,經過查證,兩
門死法相同,兩位皆非泛泛之輩,相信明白個中顧慮。」意思就是,若過於光明正大的驗
屍,會惹來兇手的顧忌,要抓人就不容易了。
這話一點破綻也沒有,夏侯令心想。「原來如此,那尉遲公子可曾見過這種暗器?」自懷
中掏出花華給予的暗器,他遞給了男人。暗地依然注意著那名為上官之人,這讓他想起他
正式與蕭亦丞見面那日。
就像是那時候的他,淩厲和溫和在他們身上奇妙的調和,看似溫馴無所害,深深一看卻發
現眼中唇畔皆有著讓自己不得不戒備的銳利。
沒注意到兩位來客心中思緒,尉遲宇接過羽毛般的暗器,和上官仔細打量著。「是太乙門
的標子,怎麼了麼?」
「沒什麼。」拿回暗器,夏侯令看著手中兇器,思考著太乙門。
在一旁聽見羽標來歷,蕭亦丞輕輕皺起眉來。「太乙門以門風純正著名,怎麼也會做出暗
地傷人這種卑劣事情來。」就他所知,恕延派、正渡門還有現在的太乙門皆屬正派人士,
且門風端正向來以暗殺為恥……因何會有早前暗殺追殺的行動出現?
聽見蕭亦丞的低吟,上官哼笑。「當利字擺當頭時,鳥可為食亡,至於權呢……呵呵,爬
到那麼高的地位要幹麼?就是要濫用公權嘛。」笑說,這話讓兩人對此人更加戒備。
「原來如此,上官公子的意思就是有幾個門派在爭某樣權勢?」蕭亦丞笑著反問,看似漫
不經心,但明眼人皆知道他這話試探意味頗重。
「在下不才,對這些心機鬥爭不熟,只是要奉勸某些把權勢看的比天還高的人,要這些人
小心……別被摔死了。」眼瞬也不瞬的看向夏侯令,上官輕笑。
這目光讓夏侯令感到刺眼,心中隱約怒火跳躍,卻讓蕭亦丞安撫下來。
「上官公子此言差矣,人都是希望自己好更加好,追求權勢也沒什麼不對,這是個人的雄
心壯志,只要用的手段不偏,往後的路不走岔,擁有掌權的想法也沒什麼不好。」上官似
乎是個憤世嫉俗之人,蕭亦丞心中沉吟。
「蕭公子這麼說對麼,你是要所有有野心之人奮起與你對抗?與你辛苦打下的江山為敵?
」上官輕笑反問,一時讓人不知該如何回答,也讓人感到他的不簡單。
「當然不是,只是,我想每個人有追求的自由,這是我們無法干涉的。」
「是,蕭先生說得極是,在下受教了。」合扇抱揖,看似有禮,但實際上敷衍的成分頗高
。
自己要的消息已經查到,要探的底子也大致有個底,蕭亦丞和夏侯令都明白是離開時候。
同時緩緩起身,蕭亦丞輕笑。「我兩還有要事不克多留,感謝招待。」他的話讓尉遲宇好
生失望。
「若蕭先生和夏兄不嫌棄,下次記得再來作客。」
「自是當然,若有空閒勢必來叨擾,還望尉遲公子莫見怪。」
「怎會,歡迎都來不及了呢。」
笑著再客套一陣,兩人終於離開了落暮府,一改面上笑意,蕭亦丞眼中有幾縷沉重。
「你覺得上官這人怎樣?」問。
「若不是我先認識了你明白你的真實身分,我會以為他是痕星,他比你還要沉,說的話每
句似乎都暗示著什麼,是個能避就避不該招惹的難纏傢夥。」發表內心所感,夏侯令也注
視著蕭亦丞。「你覺得他嫌疑較大?」
「不知道,和尉遲宇相較下,上官明顯優秀,且城府較深。」輕聲說著,蕭亦丞忽然抬起
頭來,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干的問題。「夏蒼這名是怎麼回事?」乍聽讓他好不能適應。
一笑,兩人走到偏僻地方,才聽見夏侯令回答。「蒼是我的小名,鮮少人知道,叛臣孽子
人人喊打,不換個名,不就和過街老鼠一般?更何況皇榜仍在追緝我,不好隨意暴露。」
話說的輕淡,卻不難聽見語氣中的無奈悽涼。
曾經是皇子,曾經是名震八方的強軍之帥,而現在呢,國沒了,家沒了,他只是個新朝代
下的孽子,不該存活,夏侯此姓就像個烙印,說了他在此時的沒落,說他在這個新時代的
渺小卑微。
心中一陣酸楚,蕭亦丞低下頭。真要說,這是自己的錯,若他沒有輔佐聖羅帝,那麼夏侯
令一定會是皇帝,他的處境會與現在不同,如雲與泥一般。
是自己造就了他現在的窘境,是這個口口聲聲說喜歡的自己。忽然覺得上天捉弄,怎麼會
讓他愛上了敵人,又怎麼要安排他和他有這麼一場相處,本該沒有干係了呀。
「我……」想說些什麼安慰,卻明白由自己說出的每句話都是諷刺,他是罪魁禍首,說什
麼都是虛偽,最末,蕭亦丞選擇保持沈默。
彷彿看穿他的心思,夏侯令一笑。「別想多了,人生有勝有負,那場是我輸了,不過如此
而已。」
「但你沒了國,也沒了家,失了勢,現在更是通緝要犯,身分上的差別不是你這幾句就能
帶過的。」皺起眉頭,蕭亦丞低聲說道。
「那又如何?」反問,就見身旁男子一怔,很是不解自己的回答。「我本來就是要叛國,
有沒有國於我都沒差,至於家,生長在深宮中的我哪裡懂什麼叫家,洛神死後,就更沒有
地方能被稱為家,而失勢……見你如我一般,還有什麼好嘆的?」笑說,夏侯令以著深沉
目光看著蕭亦丞。
眉間的薄愁被無奈取代,蕭亦丞瞪了身旁人一眼。「死也要拉個墊背的就是了。」不可諱
言的,夏侯令這番話平息了那些罪惡感和歉意,他心情好了不少。「接下來就是到太乙門
去瞧瞧了吧,你說,這會不會又是一個陰謀?」
「你說有人故意引我們到太乙門去?」夏侯令問。
「嗯,就我所知,太乙門這個老派門不管俗事,門風正直,不是會無故追殺兩個小女孩的
兇手,我在想,會不會又像正渡門一般,是被陷害的。」
「極有可能,但不能斷定,到那兒再說吧。」
「嗯。」太乙門在翼舟北方,據點接近邊疆交界處,離此地有五天距離。
***
出了翼舟,他們到了一個頗為繁榮的大城,城內張燈結綵,許多賣藝人充斥其間,還有許
多商人小販兜售著希奇古怪的玩意兒,天上閃爍不停的星子光芒也被人間的熱鬧給遮掩,
黯淡幾分。
一踏入城,蕭亦丞的眼都亮了起來。「令,你瞧你瞧,這兒好熱鬧呢。」過往三年他全被
綁在丞相府,沒機會接觸這些鄉土間的活動祭典,現在看到了,更顯得心中雀躍。
就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一下子就被誘惑吸引走了。夏侯令心中笑道。「知道這是什麼祭典
麼?」被拉著走入人群,一大漢口含著酒,噗地在火把上噴出一道炫目的橘彩,又見一幼
齡孩兒牽著隻白猴在鐵絲上跳上跳下。
「不清楚呢,抓個人來問問就知道了。」說罷便扯過一旁少年,蕭亦丞笑問。「這位小爺
,請問為什麼這地方這麼熱鬧?」
「喔,你肯定是外地人,這是咱們寧陽的五大慶典之一,祝寧陽,上古傳說說著,有名仙
人下凡到了寧陽來,他喜歡這兒的景色,便在這住了下來,那時人還不多,神仙愛熱鬧,
便造了許多人來,教會大家雜耍,要眾人表演給他看,也因為人多了,寧陽就繁榮起來,
仙人點指為山,山中蘊含玉礦,造就了寧陽產物豐盛,所以後人為了紀念這名神仙,在他
離去的八月二十都會舉辦一場熱鬧的慶典,感謝他的恩賜。」笑著解釋,這一年難得的慶
典讓他非常喜悅,這是所有寧陽人都期待的節日。
「原來如此,謝謝。」聽著傳說,將不久前的苦惱拋開來,蕭亦丞扯了扯夏侯令袖擺。「
令,我們去逛逛可好?」好久沒見著熱鬧了,讓他笑彎了眼。
「嗯,但現在人多,我們先去找客棧。」看著眼前興奮極了的蕭亦丞,夏侯令腦中忽然閃
過花華對他說過的話。『丞哥哥就麻煩你了,他看似精明,其實很多地方糊塗,你要好生
注意。』當時自己還不當一回事,現在看來的確有幾分真。
「好。」點點頭,經夏侯令這話提醒,他才想起是該先找間客棧,這兒如此熱鬧,外來的
人自然不少,而且他方才一瞟,還看見不少武林人,若不先找間房住,他兩今晚可能就要
露宿街頭了。
努力在人群間穿梭,幾經詢問,他們終於找到家規模不大,但乾淨的旅店。
踏入客棧,蕭亦丞走向掌櫃。「可還有餘房?我要兩間。」其實剛才經過不少更大更華美
的客棧,但顧慮到人潮問題,便捨而不用,到了這小小不起眼的旅店來。
那掌櫃的抱歉一笑。「這位爺兒真是不好意思,只剩下一間房。」這話讓蕭亦丞有些不知
所措,以目光詢問夏侯令,就見他拋回無所謂眼神,他才放下心來。
「就那一間,麻煩了。」這麼說來他今晚要和令同房了……趕緊甩開腦中詭異的思緒,蕭
亦丞自懷中掏出幾枚碎銀。「掌櫃的先幫我們記下,我們還要出去走走。」
「好的。」收下銀兩,辦妥了手續,蕭亦丞轉身走向夏侯令。
「走吧。」就在此時,他身後傳來激烈的爭執聲,木桌被掀翻,上頭的杯碗甕盤都被砸得
粉碎,因此停下腳步,蕭亦丞皺起眉頭。
「你這狗娘養的,竟敢搶老子的女人!」壯漢大刀已然出鞘,大有將眼前人大卸八塊的衝
動,充滿血絲的眼瞪著方才說要和他分開的女子,更有掐死她的意圖。
「我本不愛你,是你自己死活纏著,現下我的愛人來了,自然不可能與你苟且一同!」女
人提高音量,膽量讓人佩服,她緊挽著一名看來也是不弱的劍士,目光滿是憤慨。
「是你搶了我的未婚妻,還敢辱罵我!趙欠,咱們今天就來分個勝負!」那劍士冷冷開口
,眼中盛滿了怒火。
「分就分,怕你不成。」說完大刀就位,冷劍也蓄勢待發。
在一旁看著這鬧劇,怕死之人全閃了開來,連掌櫃小二也躲得遠遠的,放眼望去竟只剩下
蕭亦丞二人和事主。
扯了扯青袍男子,夏侯令低聲說道。「別看了,少惹麻煩。」說完便要拉蕭亦丞離開,不
料男子卻文風不動,笑著看眼前戲碼。
「不覺得有趣麼?」他真是脫離武林太久了,以往三兩天便能瞧見的鬥爭現在看在眼中,
竟有種說不出的懷念和趣味。
「快走。」明白蕭亦丞的玩心起了,夏侯令更想將他拉出這是非之地。
輕笑幾聲,不著痕跡的脫出夏侯令箝制,他走上前。「兩位壯士息息怒火。」插入兩人之
間,蕭亦丞輕輕撥開針鋒相對的兩把兵器。「可否聽在下一言?」
「你找死!給老子讓開這不關你這黃毛小子的事。」和他的鬍漬濃眉相比,清秀的蕭亦丞
看起來的確年輕許多。
「何苦為了個女人如此,既然這位姑娘不愛你,強摘的瓜不甜這道理你總該懂的吧?」轉
頭看向劍士。「你說這姑娘是你的未婚妻,可有證據?」他儼然成了斡旋之人。
劍士自懷中拿出錦袋,倒出一彎玉。「這是一對的,蓮身上有另一半。」說著,就見那蓮
姑娘也拿出另一隻彎玉來。
轉頭看向持刀大漢,蕭亦丞笑說。「看來真是這位大哥不是了,棒打鴛鴦會遭天譴,大哥
何苦自找苦吃?讓這對佳人成雙成對不皆大歡喜?」
「老子聽你放屁!」還要繼續臭罵,卻見蕭亦丞身形幻動,到了他耳邊低語幾句,大漢臉
色跟著轉變,從怒紅到蒼白,而後又回復原本紅潤。
忽然大笑起來,大漢神色輕鬆,好似方才怒火不曾存在一般。「小子說得好!老子今天就
放你們一馬!」說完收起刀,瀟灑的轉身離開,留下不解的兩男一女。
蕭亦丞愉悅的笑出聲來。「真是個爽漢子,個性不羈坦蕩。」沒等那對男女上前致謝詢問
,他便拉著夏侯令走出門去。
走出客棧,夏侯令自始至終保持沈默。佩服蕭亦丞,本來就知道他是個八面玲瓏之人,沒
想到真看見了,還是要佩服他臨場的氣度和處理態度。不輕忽不偏袒,更能在短短時間內
抓住他人性子。
「你對他說了什麼?」他方才的表現讓自己覺得,他就像是個穿梭於塵世中的仙,經過了
,卻不帶走任何一絲俗,自惹上麻煩,卻又不帶走麻煩。
「呵呵,沒有啊,不過說說那姑娘的來歷,說說他人情事,如此而已。」
「你知道那三人來歷?」
「多少知道一些,以前聽聞過,拿大刀的那個是有名的魯莽,那姑娘剋死了不知多少丈夫
,有剋夫之說,,那劍士我就不知道了。」笑說,想到大漢刷白的臉色,蕭亦丞心中便竊
笑不已。
「原來如此。」這樣便能瞭解為何大漢臉色詭異了。「不說,一點也感覺不出你離開武林
三年,不說,我幾乎要忘了你是個武林人。」忘了自己就是慘敗在他的人脈下,他終於能
理解,為什麼蕭亦丞永遠不缺朋友,永遠不缺助力,永遠不會立於敗處,只因他的個性吸
引著每個人,讓人想與之親近交往。
這樣的人,自己是敵不過的。明白為何之前會慘敗,知道自己終於敗於何處,這個大洞他
是補不起來的,自己本不喜歡與他人論交,更不願相信他人,說到底,與這人的勝負,是
敗在自己的孤軍無援。
「呵呵,是啊,不說,連自己都快忘了我曾是這花花世界的一份子呢。」看著炫目的雜耍
火焰,看著女孩兒翩翩舞蹈,蕭亦丞注意很快就被引開。「令,去看看那個,那個賣首飾
的。」
「嗯。」跟著男人走到賣胭脂水粉和各式花鈿金釵珠墜的攤前,夏侯令對他舉動感到不解
。「你要買這個?」一個大男人來買這些女人家的東西,不覺得奇怪麼?
「嗯,很久沒見秦姨了,買些給她,還有莊落內的三位姑娘,還有……」說了一長串的女
子名,聽了夏侯令一陣無言。「我看這裡的飾品等級上等,且樣式特別,不是中原能輕易
看到的。」已挑了一大把,那攤子不小,飾物也不少,但被蕭亦丞揀去了一大半。
看著他開始選胭脂水粉,夏侯令莫名的嘆了口氣。這麼會討好女人的他,怎麼會看上自己
一個大男人?他心中疑問。目光飄移,卻停在一隻紫玉釵上。那紫玉晶瑩剔透,造型雖然
樸素,卻別有一番雅致高尚。
欲拿起那釵,卻和隻手撞在一起。
「呃?」疑問的看向夏侯令,沒想到他和自己看上同一隻簪子。
「這讓我。」低聲說著,取過紫簪,不等蕭亦丞反應他便向老闆結了帳。
輕輕皺眉,很少東西能從自己手中被搶走呢。蕭亦丞轉回視線,繼續挑代替品,想來是要
送給他娘子的吧,也是,他也是相中要送給淩湘的,想說這璞雅簪子放在她頭上,能不能
改改她個性。
強迫自己忽視湧上心頭的苦澀,腦中不停想著其他事情轉移注意。好不容易挑齊了,那老
闆看眼前貴客大手筆,心情一好價錢便宜不少,讓蕭亦丞面上的笑意更盛了。
「走吧。」又拉著夏侯令走入人潮之中,東走走西瞧瞧,他們走到了大路的盡頭,那兒有
個戲棚子,上頭一男一女,似乎在爭執什麼。靜靜看了一會兒,終於瞭解這戲在演些什麼
,是說一女子深情的愛著一個男人,但無論她怎麼追求、拋棄了所有一切,那男人還是不
願接受她,最後卻被村民說是妖女處死。
在這個時代,就算再開放也鮮少有女子敢大膽說出自己心意,這戲是在諷刺當時保守的民
風,說著禮教吃人的例子。
凝視著趴在地上哭泣的女子,蕭亦丞腦中閃過了好些情景,他想到了自己,想到了淩湘,
也想到了夏侯令,在保守的民風下,自己與淩湘的感情不被祝福,在保守封閉的風俗下,
他對夏侯令的感情註定沒有結果。
心,莫名的抽痛著。想到淩湘堅定的眼神,想到她墜崖無悔的眼神,想到了夏侯令冷然的
欺騙,想到了他不擇手段的折磨,忽然,他想笑。
笑蒼天作弄人,拆散了他和淩湘,卻給了他一個不能愛、卻愛上的人。
以為,那巴掌打醒了自己,以為,自己再見這個人會是淡然無心,只是,幾日相處下來他
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心依然為他的靠近而跳動,依然品味著喜悅背後的痛苦。
好苦好澀,沒愛過就不知道痛,那愛過的他,怎麼還會義無反顧的投入?
輕輕合上眼掩飾心中波動,再睜開又是一派平穩。「令,走吧,這戲唱老了,看太多了,
沒什麼看頭。」戲唱老了,看太多了……不要再看了。
「嗯。」隱約察覺到蕭亦丞的異樣,卻看不出原因如何,夏侯令順著他的腳步,走到了較
為偏僻的地方。
看見不遠處一個賣零食的小攤,蕭亦丞輕笑。「你等我一會兒。」走到那扛著小架子的小
販面前,他買了兩支糖葫蘆。將手中裹著糖衣的鮮紅葫蘆遞給夏侯令,他調皮的笑著。「
很甜唷。」說著他便跳上別人家的圍牆,那牆不算高,輕鬆就能攀上去。
夏侯令跟上,看著手中哄孩子的玩意兒,又是一陣無言。「你喜歡吃這個?」坐在男人身
旁,看他滿足的神情,又覺得方才他的鬱鬱是自己錯覺。
「噯,懷念麼,你小時後沒吃過這個麼?」伸出舌頭舔了舔,他孩子氣的笑著。
「沒,身為皇子,怎麼可能吃過這些民間零嘴,你小時候常吃?」夏侯令反問,倒是看不
出來,他以為這男人就連在小時候也是無懈可擊。
「呵呵,小鬼就是小鬼,還是會有耍耍小任性時候……好比跌倒、被狗追被咬,每當我嚎
啕大哭時,煒就會買這個來哄我。」那時候離開了家,已經沒有了依靠,其實父母之死他
都沒哭了,更何況只是摔跤被狗咬,那只是他想向孔煒撒嬌,想要有個依靠的手段,想要
讓人哄哄自己,抱抱自己而已。
聽見蕭亦丞小時候的事,夏侯令倒覺得新鮮。「我還以為你小時候就很了不起,身為痕星
的你……實在想不到會有被狗咬被狗追的時候。」
「呃,你太高估我了,身為族中的掌燈人,我的確是比同輩孩子早熟,不過說破了,我還
只是個孩子,就像你,即使你小時候就冷漠,但還是個孩子,會有幼稚行為,無謂的妄想
,不是麼?」
「掌燈人是什麼?」他能夠體會蕭亦丞口中話語,現在回想小時候,即使看在別人眼中過
度早熟,但只有自己明白,那時候的心理,幼稚得可笑。
「下一任族長,不過我的族已經被滅掉了,只剩下我和孔煒兩人。」雲淡風輕的說著,面
上看不出什麼,但夏侯令明白,那是他隱藏在平淡假像下的疼痛,不必說也能知道,他的
族人是因他痕星身分而死,他曾經聽過有人不停屠殺傳有痕星轉世的村莊。
因他而死的族人,還有其他無辜的人民,以他的個性來說,這樣的自責和愧疚,應該壓得
很難受。心中隱隱感到同情,夏侯令也吃起手上冰糖葫蘆。化在口中的甜讓他一時鬆了心
房。
他開口喃喃自語般地說著。「小時候我便知道自己身世,韻妃對我並無好感,就連父皇也
未曾將目光擺在我身上,即使我再優秀再突出亦然,那時我明白了一些不變的道理,有些
事情是無論我多麼努力都無法改變的。」一頓,看向蕭亦丞複雜的目光,他自嘲一笑。
「就算拿命去賭,拿尊嚴去換,都換不來,久而久之,我習慣外人拋來的冷漠目光,我學
會了偽裝自己,再也不信任他人,我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做感情,也不知道怎麼對人好,我
學到的,只有利己,只有奪權,上官說的對,爬高得權,為的就是要濫用公權,為的就是
要報復所有人加諸在我身上的殘酷……」
所以他無法理解,為何眼前男人可以不顧一切的付出,不懂他夏侯令何德何能,能讓他不
願放棄。
他不懂。
深深看著身旁男人,蕭亦丞伸手撥開他落在面前的黑髮。「辛苦你了。」這個舉動讓男人
停下吃糖動作,靜靜看著他,似乎在思考什麼,卻更像迷惘,意識到自己動作僭越身分,
他趕緊收回手。「都過去了,別想那麼多。」真是糟糕啊,這樣子會讓人很困擾吧。
「嗯。」看著收回去的手,想到了方才可稱為安慰的話語,口中的甜似乎一直蔓延到心裡
面去,化為了他說不出的溫暖。未曾,獨自走過的二十八年歲月,沒有人會拍著他的肩膀
安慰他,沒有人會用這樣子的眼神看著他,那是心疼、還是不捨,分不出來,卻覺得很感
動。
一旦用真心面對後,便覺得眼前人讓人很窩心。
如果不是敵人,或許……會是很好的朋友吧。將腦中想法趕出去,夏侯令跳下圍牆,看向
蕭亦丞。「夜深了,回去歇息吧,明日還要早起趕路。」這無心的動作看在男人眼中,卻
像是在逃避他方才行為的舉動。
牽起虛偽笑容,他點點頭,跟著跳下牆。果然是先愛上,就先輸了,刻意忽視掠過心頭的
悶,他深深吸口氣,跟上夏侯令腳步,回到方才旅店。
回到客棧,由於客滿所以他兩只能湊和一間,到了房中,將包袱安置好,夏侯令坐在窗邊
看外頭熱鬧,蕭亦丞則在小小後室內沐浴。
不絕於耳的清脆水聲,穿上衣服的窸窣聲,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只知道回過神來時,幾
縷白髮隨著風騷著他的臉。
「洗好了?」回過頭來,看見一頭白髮的蕭亦丞,他還是很不能適應,在下山前上官翎替
他將白髮染黑,那藥劑是從某種黑花中提煉出來,是專門給那些有白頭髮的妓伶用的,也
因此有著淡淡花香,所以隨著風,他能嗅到那花兒獨有的氣味。
但那藥劑有個不好的缺點,就是碰到水就會褪掉,汗水還好,只要是大一些多一點的水量
,很快就會被沖落。
「換你。」夏天天氣熱,頭髮很快就乾了。在夏侯令身旁坐下,他捉了綹自己的白髮,細
細看著,輕輕把玩。「我這樣會很怪麼?」
「不會。」
「回答太快,沒誠意。」笑說,蕭亦丞看入玄衣男子眼中。「不知道這算不算未老先衰。
」幾乎墨色的眼睛映不出自己倒影,就像是他的心,容不了自己,然後如深潭般難以預測
看穿。
「想多了,快去歇息。」簡短回應,夏侯令要小二換上新水,這裡的客棧與他處不同,其
他地方是不會這樣輕鬆供應水的,但由於此地水量豐沛,所以能有如此方便的供給。
「那個……」忽然尷尬了一會,蕭亦丞苦笑著。「誰要睡床?」總不好兩個都打地舖或兩
個一起睡床吧……他是沒差啦,真的沒差。
「你睡。」
「那你呢?」
「睡地上。」夏侯令回答。
「這樣不好,你睡床好了。」
「不,你睡。」
兩人不停推讓著,連小二熱水換好了都不知道,見兩人如此熱衷於讓床,他也不知該不該
插嘴提醒大爺們熱水放好了,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小二心中暗暗嘆了口氣,不懂這兩個大
男人在想些什麼。
「我說兩位爺……」他的出聲讓兩人同時注意到他的存在,保持溫和的笑,他低聲說著。
「我看床挺大的,兩個人擠一擠是沒關係,兩位爺都是男子漢大丈夫,一起睡不會怎麼樣
的。」
這話讓兩人陷入一陣沉默,蕭亦丞露出苦笑。「就這樣辦,辛苦你了。」拿了幾碇碎銀,
算是慰勞他的辛苦。
看著離開的小二,夏侯令轉過頭,看著眼前一反常態,身穿黑底繡銀袍子的男人。「你確
定要和我一起睡?」
蕭亦丞聳聳肩。「沒什麼不好的,還是你怕我對你怎麼樣?」帶著興味兒的漂亮眸子緊鎖
著夏侯令,樂看他眼中稍閃即逝的愕然。
「不怕。」拿了衣裳,夏侯令轉過身走入後室。
「那就一起睡啦。」蕭亦丞愉快的笑說,得不到也沒關係,能逗弄逗弄也不錯。心中竊笑
著,褪去外衣僅著襲衣,他懶懶的爬上了床,窩在裡面的位置。
瞪著天花板,蕭亦丞心中笑著,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呢,如果夏侯令要殺他,不過…
…眼狡獪的瞇了起來,笑得讓人心驚,還不是時候,他還要藉助自己的力量來查出背後兇
手呢,至於他的餘恨未了,也要等這些風波過吧。
忽然放鬆開來,外邊清風徐徐,正是好眠時候,這張大床很是舒適,蕭亦丞很快就陷入迷
迷濛濛的昏睡狀態。
見到的就是這樣的模樣,夏侯令站在床前,看著全然鬆懈的男人,披散開來的白髮落在男
人臉上身上,還有淺紅色的床單上,更顯得男人說不出的妖艷,還有一絲絲,脆弱。
看著他的白髮,就會想到他在上古莊落時的模樣,崩潰、失魂,還有瘋狂,只是當那些情
緒卸下後,這男人的白髮只剩下脆弱感。
放輕動作上了床,睡在外邊位置,夏侯令閉上眼,或許是自小個性養成,他不習慣身旁多
個人,就連他的妻子宛香都未曾真正與他同床共枕過,現在身邊有一個蕭亦丞,他幾乎無
法成眠。
夏夜,涼風微微,時至午夜,夏侯令還是無法入眠,屋內本該清涼的,但練武之人體溫本
來就比常人高,更何況兩人武功內力都不弱,這讓床的溫度更是升高,終於受不了了,蕭
亦丞一翻身壓在夏侯令身上。
「令……」白髮落在身下男人的臉上胸前,睡迷糊的他沒有意識到這樣動作有多麼曖昧惹
人遐想,他只知道:「我好熱。」被熱醒過來,本來就重眠,加上這幾日的奔波,他到了
晚上更加渴求睡眠。「改變主意了,我要睡地上。」抱著枕頭骨碌碌的爬下床,也不管身
在何方,他一放下枕頭就沉沉睡去。
愣愣看著床下男人,夏侯令更覺得睡意全無。他剛剛是故意的麼……壓在胸前的重量彷彿
還在,那騷著自己發癢的髮絲好似還作怪著,他瞪著蕭亦丞,但見他睡得深沉,明白是自
己多心,他是睡傻了。
無聲嘆了口氣,下了床,他輕巧走出房間,吹吹冷風,向夜晚值班的小二要了件薄被,輕
輕替男人蓋上,他才又離開房間,在外邊數著星子,凝視下面繁華散去的空虛街道。
一旦被抽離了人氣,什麼東西都會變的死寂,不久前還是那樣熱鬧,如今卻是一片沉默,
他不是第一次失眠,卻是第一次感到惆悵。
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天空漸漸翻白,一抹曙光從遠處升起,慢慢的爬上建築物,溫柔的
光芒灑落屋簷,也輕輕舖在臉上,每次看到日出,都會有種被洗滌過的神聖感,不容人侵
犯褻玩的崇高。
也在此時,一雙手搭上了他的肩,順便替他披上一件薄披風。「早上露氣重,別著涼了。
」是蕭亦丞,臉上仍有幾分睡意,但眼中已有幾分清醒。
「嗯,先去梳洗一下,吃完早膳就走。」看了眼身旁男人,夏侯令說道。
「好。」言畢,人搖搖晃晃的走入屋內,穿上黑袍,那袍子是上官翎給的,她說自己衣裳
總是那幾件,特地為他做了幾套,她覺得自己看來清秀了些,要穿些深色衣服才能顯出穩
重。
也因此,他包袱內的衣裳不是黑色就是深藍墨綠,一反自己以往風格。
走入內室清洗一番,他很快的走了出來。瞧見夏侯令還站在原地,眉頭不禁皺了起來,如
果他沒猜錯,那人八成在外頭站了整夜,沒真正躺在床上睡過。
是因為自己原因麼……連和他睡同間房都不願意?
心中一陣不悅,但沒停留太久,只因夏侯令拿著染髮劑,半強迫的壓著他坐下。「令?」
「別吵。」用木梳在瓷瓶內挖出黑色軟膏,屋內立即飄散著淡雅香氣,輕柔的替男人梳髮
染色,就見一綹綹雪白在男子細心下,束束成黑。他一點也不想看到這男人的白髮,那會
讓他莫名的心煩。
「我白頭髮真的那麼難看麼?」忍不住心中疑問,蕭亦丞低聲問著。
「不難看,只是怕嚇到人。」這話讓蕭亦丞氣結。
「別說得我好像什麼千年老妖似的,我自認長得不差,就算一頭白髮也不會難看到哪兒去
。」真是過分,居然說他會嚇到人!是知道夏侯令心狠手辣,卻沒想到他連嘴都這麼刻薄
。
「是不差,但白髮不是人人都能接受,能避免多一些麻煩就避免,你別亂動。」扳正蕭亦
丞的臉,專心於他到下鄂長度的瀏海,卻沒發現那雙清澈的眸子緊緊盯著自己瞧。
聽著那看似敷衍的話語,蕭亦丞嘴角輕輕勾了起來。面前離自己很近的俊臉就算放大還是
很好看,心又不自覺的怦然悸動,一下下就好,讓他享受這男人難得的溫柔。
一下下就好。
***
用完早膳後他兩騎著馬上路,被溫柔仔細對待的頭髮現在是黑黑亮亮,以帶子繫在身後,
至於夏侯令,他本來及腰的長髮全沒了,只到背部而已,他說,那是在到上古路上時被割
掉的,想來是那些連環追殺吧。
頭戴斗笠擋去陽光,兩人快馬加鞭趕路。
安然的走過五天路程,路上沒有什麼驚人的事情,也沒有讓人愉悅興奮的祭典,一切平穩
的讓人感到乏味。
過了五天,他們終於到達太乙門所在的鎮,城鎮中依然人來人往,但不知為何,卻有種哀
戚感覺。
和夏侯令交換了個眼神,蕭亦丞拉住一名路人。「請問這位大嬸,知道太乙門怎麼走麼?
」其實他想問的是鎮上發生什麼事了,怎麼大家都如此悲傷。
「唉,你也是來弔喪的江湖客麼?太乙門就在這條路的盡頭,你直走向左拐個兩個彎就到
了,可憐啊,真不知是哪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竟將有仁有義、行事坦蕩的太乙門全殺光…
…一定會不得好死,會不得好死啊。」老婦人喃喃唸著,她的話讓兩人一陣錯愕。
再度對看一眼,不需多說,兩人有默契的往婦人所說的地方奔去。
靜靜的望著眼前建築物,或許不該這麼說,那不過是個廢墟罷了,被燒得什麼都不剩,破
瓦殘磚落在地上,白旗已然掛上,許多人靜靜的處理善後,有人落著淚,有人無聲嘆息。
愣愣的,蕭亦丞轉過頭來。「又是被滅門?」這兇手好狠的心,怎麼能夠這樣,難道這些
人的命都不是命,竟拿來這樣糟蹋。
「應該是。」重重嘆了口氣,夏侯令心中亦不好受,雖然殺戮戰場,但那些是敵人,他不
得不殺,但像這樣,無緣無故滅口的事情,連他都無法茍同。
「怎麼辦?連屍體都被燒成灰,要驗也驗不出什麼來吧。」
「回落暮問清楚,看看這三個門派究竟和誰有仇。」夏侯令回答。
看著一片焦黑的廢墟,不安悄悄爬上兩人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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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哦好久沒貼文了XD
這篇這麼長,大概已經被遺忘到太平洋的深處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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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saraclaire:喔喔喔~~~作者作者大人你回來了~~~y 11/16 13:31
→ saraclaire:蕭小丞好可愛又讓人好心疼喔...Q_Q 11/16 13:32
→ tzueike:嘿嘿嘿....因為這篇實在太長,我真的很懶惰貼就越拖越久了 11/16 1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