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tzueike (雅禔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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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自創] 絕代 第十一章
時間Sat Nov 15 20:05:13 2008
第十一章
從太乙門歸來,一股濃烈的不安充斥心中,那是種說不出口的焦躁,就好像明明什麼事也
沒有,卻會莫名煩躁,揮之不去,也不知來自何方。
看了眼蒼穹,依然萬里無雲,已經連了好幾天沒有下雨,歸途路上聽見不少農人嘆息若老
天不幫忙,這季收成將會如何如何的,他也看到小溪流因烈日而逐漸乾涸,在聖羅帝登基
三年中,河清海晏,別說鬧乾旱,連個蝗蟲害都沒有,國泰民安四海升平……他曾聽師父
說過,無端天降陽九,必有妖孽禍國。
妖孽非是說什麼妖精鬼怪,而是指其心有異之人。
最近武林三門派無端被滅門,雖然還摸不清楚敵人目的究竟為何,但絕對是他必須提防阻
止的,這不只是因為社稷安危,還有那些無辜遭害的朋友。
騎在馬上,離落暮越來越近,心頭的悶越來越緊。蕭亦丞看了眼身旁沉默寡言的夏侯令,
不著痕跡的嘆口氣。
越過拱橋,他兩終於到達落暮莊,不若先前看到的熱鬧,彷彿渲染上了太乙門的灰暗色彩
,莊內也顯得悲悽,想來是消息已經傳了回來,他知道那三大門派和尉遲宇交好,遇到這
樣的事情,尉遲宇應該十分傷心吧。
下了馬,蕭亦丞要上前叩門,只是在他手握上扣環前,大門已率先被拉開,迎面撲來的,
是他熟悉的女子。
「丞大哥!柳絮等您等好久了!」揚著柔弱的哭音,倒落男子強健胸膛,柳絮哭得梨花帶
淚,楚楚可憐。
她是花香閣藝妓之一。
「怎、怎麼了?柳、柳姑娘……」本來想喚親暱的小名,但不知為何,就是硬生生將快出
口的話語吞了回去,蕭亦丞小心翼翼的偷覷夏侯令,卻見他面無表情。有種說不出的失落
……
「有事入屋談,別在外頭哭哭啼啼的。」看了眼那即使是哭著還是明艷動人的女子,夏侯
令說著,心中沒什麼特別感觸,只是覺得,眼前男人女人緣的確很好。
「嗯。」攙扶著宛若無骨的女子入屋,由於上次一訪,尉遲宇下令只要他兩人到來,便立
即迎到花廳去。「柳姑娘,妳怎麼會來這兒呢。」邊走邊問,腦中還搞不太清楚這美麗的
搖錢樹怎麼會跑出花香閤……等!心中的不安彷彿具體化一般,蕭亦丞聲音不禁高揚。「
莫不是花香閣出事了!?」不然他想不到有什麼原因能讓這嬌滴滴的姑娘遠赴落暮來。
懷裡女子帶淚點了點頭。「那日、那日有一群大漢闖了進來,看來像北方漢子,他們進到
香閣內就開始破壞,秦姨讓人出來擋,卻打不過那些蠻夷,最後、最後秦姨被捉走了,還
有好些姊妹、姊妹也被帶走,我是被紅兒藏起來,僥倖躲過一劫,丞大哥,你一定要幫幫
大家,你一定要救秦姨,她被那些大漢打得好慘,都吐血了。」想到當日驚險場景,柳絮
美眸中的淚水又撲簌簌的掉了下來。
「別哭別哭。」忍著胸中怒火悲憤,蕭亦丞強迫自己露出安撫性的笑容。「妳是怎麼知道
到這來尋人的?」他不認為這樣一個弱女子有能力找到他,是有人指點麼。
「我僥倖逃了出來,便在人海中流浪,我不知道有誰可以幫我,就到處打聽你的下落……
就聽見有人說痕星重回江湖云云的,在幾番打聽下知道你曾來過這兒,就追來這邊等人,
所幸尉遲公子人甚好,收留了我,不然、不然柳兒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聽著女子的話,蕭亦丞看了眼夏侯令,就見他還是神色漠然。「這下是針對花香閣,難道
對方真是挑我的柱打?」先是煒後是花家,現在又是花香閣,還有呢,接下來還是什麼,
按著額際跳動的筋脈,蕭亦丞深深吸口氣,要自己冷靜下來。
「不只你的人被砸,還有那三大門派。」夏侯令低聲提醒。
「我知道。」心中煩躁更加提高,蕭亦丞坐到女子身旁,讓下人替自己斟茶,喚住那下人
,他問道。「尉遲公子呢?」
「主人在處理太乙門之事,稍後就會過來,請貴賓稍候。」那下人得體的回答。
靜靜坐在位子上,平穩下柳絮的情緒,蕭亦丞在腦中組織著最近發生的事件。總有說不出
的怪異,他的暫且不提,但那三門派,這三派在諸多門派中雖比不上少林嵩山峨嵋等,卻
也是讓人敬重的老門派,不若少林武當峨嵋活躍,這三者採取獨善其身做法,無論怎麼看
,這三者絕對無害,但為什麼……
是什麼原因讓他們遭到那慘絕人寰的屠殺?
這三門派間幾乎沒有共通點,唯一有的就是都與尉遲宇交好,難道、那兇手是以尉遲宇為
敵?要拔除他的盟友好讓他孤立無援?
那自己的呢?又是為了什麼?
沉澱腦中思緒,在他還來不及多想時,尉遲宇和上官一同進入。
「蕭先生夏兄,真是抱歉來晚了,希望下人沒有怠慢兩位才好。」
「沒的事,尉遲公子想必已經知道太乙門所發生的慘事了,你有何看法?」
「似乎是針對我而來,三派之首與我交好,更是力持我當上盟主,我在想,是不是有人看
不慣我坐這位子,要拉我下去。」尉遲宇低聲說著,面上很是無奈。「可憐了那三位好友
……都是我不好,沒能力守著他們。」眸中透出自責,他輕輕嘆口氣。「那蕭公子呢?聽
柳絮姑娘說了麼?」
「嗯。」本來開口的,卻注意到一旁似笑非笑的上官,他總覺得他很可疑。「上官公子有
何看法呢?」
「呵呵,在下不過一介山林野夫,哪有能耐與三位討論什麼武林大事,只不過要說句話,
樹大招風,那風一來,樹倒了,可是要死很多人的。」說著沒頭沒尾的話,隨即見他輕笑
坐到一旁品茗,不再開口。
暗思他話中深意,夏侯令又拿出那羽標端詳著,許久,他開口說道。「北方漢子,上官公
子可知道北方有何門派麼?」其實這問題問蕭亦丞就好,但他要誘那人多說些話。他也覺
得他有古怪,卻說不出哪裡不對。
「呵呵,就說在下不才,怎麼會知道呢,這話該問問尉遲兄吧。」笑著推開問題,上官喝
了口茶,帶著笑的眸子有著讓人看不出的光芒。
將目光轉向尉遲宇,就見他啜飲茶水。「在柳絮姑娘到達後,我便派人到花香閣去查看,
那裡留有幾個北方漢子屍首,他們身穿狼襖,手拿扣環大刀,且刀身上刻著狼頭,若沒猜
錯,應該是北方狼堡之人下的手。」
話一完,蕭亦丞撫著額說不出話來。
「狼堡在北方何處?」夏侯令問,明白男人現在因一連串的問題擾得發暈,就蕭亦丞的反
應來看,他該是知道狼堡的……再瞧他苦惱模樣,應該是難纏的對手吧。
「在……」話還沒完,就聽見蕭亦丞以極疲憊嗓音說道。
「在蒙天。」韃軍有不少糧草馬匹都是向狼堡購來的,狼堡是橫跨政治、軍事、商業的武
林神秘組織,他加入聖羅帝前曾無數次想滲透這個組織,卻一一受到阻撓,聽聞此組織內
有足以顛滅國家的人才,有可買下無數小國的財富,是一個彷彿神話的組織。
現在,他要和這個讓他吃了無數敗績的組織為敵,他不得不佩服那慕後兇手,連這麼大的
靠山都拉得到,那還有什麼事情是那兇手做不到的?
「……」夏侯令無言。
「好了,我想還是近早著手調查此事。」驀然起身,蕭亦丞轉頭看向柳絮。「柳兒,妳到
我上古莊落去吧,翎姑娘也在那兒,妳們倆好有個伴。」
「好的,悉聽丞大哥安排。」說完,三人向尉遲宇和上官告別。
走在街道上,找了間客棧,要了三間房,將柳絮安頓好,蕭亦丞到了夏侯令房內,一入內
就見男人泡著茶,顯然是知道他會過來。
走到桌旁坐下,蕭亦丞看著眼前始終保持沉默的男人,他輕輕嘆了口氣。「麻煩越滾越大
了。」
「那狼堡真有如此難對付?」夏侯令挑眉問。
「連我都束手無策了,你說呢?」懶懶的回答,看著漂浮在杯中的葉渣,蕭亦丞瞇起了眼
。「我花了兩年時間去調查滲透分化這個組織,卻沒一個計策成功的,那堡無論內部外部
,都像銅牆鐵壁,連滴水都進不去。」
「這不像你會說的話。」他蕭亦丞不該這麼輕易就放棄。
「呵呵,在下不才,你太高估我了。」學著上官說話的懶散口音,就見夏侯令冷冷瞥了他
一眼。
「別學他說話,你覺得這次事件怎麼回事?」
「你是想問我覺得上官的反應麼?」見夏侯令點點頭,蕭亦丞目光忽然飄遠。「和上次一
樣,深不可測,話中有話,而且完全不知道他話中針對的人究竟是誰,上次他說奪權,擺
明是說你,而這次樹大招風,是說尉遲宇,但真是如此麼,總覺得……他是指桑罵槐呢。
」
「嗯,而且他故意置身事外,既然和武林盟主在一起,我不認為他真是個不管俗事的閒雲
野鶴,太虛假了,感覺起來就像故意待在尉遲宇身旁,就像你以前待在我身旁一樣。」挑
撥離間、趁機搏倒。
「噯,別老把以前的事拿出來講。」喝了口熱茶,蕭亦丞一笑。「上官是很可疑,就如你
所說,他不停將事情撇清,而且待在武林盟主身旁,他既能得到第一手訊息,更能將尉遲
宇的事摸的清楚,要說誰最有可能去拔尉遲宇的樁,他是最有可能的。」因為最親近,最
沒有防備。
就如夏侯令說的,很像自己以前玩的手段,但還不是被他夏侯令給識破,險險被反將一軍
。想到過去,唇畔勾起淺淺彎痕。
「你對狼堡有何打算?想到要以什麼辦法救人了麼?」夏侯令問。
「呵呵,直接打進去。」想也不想的回答。
「太魯莽了。」皺起眉,夏侯令看著眼前男人,不認為這方法會是自他口中說出。
「難不成你要和他們談判?他們捉人絕對不是要我們去談判,而是要我們殺進去救人,既
然如此,又何必逆敵人之意呢,順他的意殺他個片甲不留。」既然有了掛勾,那對方就不
會是要自己做條件交換,目的一定是要取他和夏侯令的命。
「明知是陷阱,你還要硬闖?」明白蕭亦丞意思,夏侯令問。
「不然呢?我說過了,狼堡如銅牆鐵壁牢不可破,任我絞盡腦汁都無法滲透,現在對方抓
了我的人,更不會給我絲毫機會,唯一的方法就只有殺進去救人,除非我放棄秦姨。」但
那是不可能的。
「有幾分把握?」
收回飄搖的視線,蕭亦丞苦笑。「沒有把握,這陣我自己去闖,你不用跟我去。」沒道理
要他陪自己送死,想想他剩下的人力,思考著該做什麼樣的調度安排。
「……」靜靜看著眼前男人,夏侯令沒有說話。
屋內陷入詭異的沉默之中,很沉很重,好像快要不能呼吸似的。
***
月下,晚來風急,時未近秋,感受不到秋意的蕭索,仍保有夏夜悶熱,但屋內,一杯冷酒
,伴著迷惑的心,有似秋薄愁。
手指捧著酒杯,夏侯令看著外邊殘月,心緒雜亂,腦中紛紛閃過與蕭亦丞相處的日子,那
些針鋒相對還有現在的並肩合作,其實問他還恨不恨那個奪去他天下的男人,其實不恨,
不知為何,現在回想起來,對過去只有緬懷,總覺得那男人帶給了他生活許多樂趣。
他讓自己體驗了雖短暫,卻是夢寐以求的親情,然後,又是一連串的心機鬥爭,他從沒在
哪個人身上用過那麼多精力,沒那麼密切注意過一個人,只有他,痕星蕭亦丞。
不諱言當他最後一著狠棋封死了他的路時,自己的緊張失措,也不諱言當羅塔王登基為帝
時心中的怒火和失意,但現在,卻有種都是過去事情的感覺。
時間消磨了他的鬥志,而蕭亦丞化去了他的野心,他不想和他爭了,現在四海昇平,活在
這樣的時代下也沒什麼不好,不氣他不惱他了。
但是,卻隱隱有著不甘心,他一直不相信自己會輸給天命寄身的星辰,他想證明人定勝天
,他能勝過輔星,這個想法到現在仍沒有改變,他想贏他,卻不想和他爭那些,這樣的情
緒就叫做矛盾吧。
夏侯令低頭看著清澈如水的杯中物,他一口飲盡,伸手取來酒壺,再添一杯。現在,那個
男人要自己不要插手狼堡的事情,他說,那是他的事情自己沒必要陪著冒險,他不知道他
是出於什麼心情說出這樣的話的,不能理解。
說來好笑,那人總有一堆讓自己無法理解不能明白的行為。
不懂他為什麼不死心,不明白他為何如此善良。
少了自己他蕭亦丞是不會損失什麼,但兵到用時方恨少,多自己一人雖幫不了什麼忙,卻
也是聊勝於無,如果換成自己,一定會要求他幫助,但他卻說,不要他跟著冒險。
這是為了什麼,他不懂,卻隱約能體會他的心情。不想要自己跟著犯難,不想讓自己陷入
危險。
我對他就真的那麼重要麼……他對我的感情就真的那麼深,抽不出來了麼?
再飲一杯酒,任著看似無害的液體麻痺神經,燒燙咽喉腹腔。
這就是被愛著的感覺麼?
蕭亦丞對於這份悖德的感情從未有什麼過份的表態,但舉手頭足言談舉止中,卻能隱約窺
見一二,那雙總是追隨自己的眼睛,那有意無意關懷自己的話語,真的不明白麼,真的看
不出來麼?
如果說是,就真的太對不起他蕭亦丞了。
苦笑掛上嘴角,不否認一開始他的確感到噁心,居然被個男人看上,還是自己最大的敵人
,那種感覺不知道是榮幸還是憤怒羞辱,但也因為他喜歡上了自己,才會為他做了那些事
,給了他無法抹滅的回憶,是喜、是怒、是悲,還有淡淡的無奈,這些都是他蕭亦丞給的
,沒了他,他或許還在權勢名利中載浮載沉,也可能,已經當了皇帝。
可是卻不會有這般刻骨銘心的記憶,每天要煩惱的比大軍決戰千里還要多,提防的比暗殺
還要周嚴。
現在檢視自己的感覺,他一點也不討厭被那個男人喜歡上,其實被同性喜歡上也沒什麼,
就像女人對他的傾慕一般,就那個樣子而已。
反而,他有些慶幸,能得到那樣一個人的青睞……真是卑劣的想法啊。
唇邊的笑更盛,搖了搖頭,夜深,該是歇息時候,這些事放著吧,他還是好好想想,狼堡
的事他該怎麼辦才好。
如果調出洛軍,勝算又會多多少……為了蕭亦丞,應該值得吧。
***
三天後,孔煒派人接走了柳絮,蕭亦丞也趁機安排好所有事宜,這次的背水一戰,只准成
功沒有失敗。
若輸了,不只自己難逃一死,就連這些同生共死的兄弟都將跟著陪葬,只是,和狼堡彷彿
無止無盡的人脈相比,他的行為有如螂臂擋車。
就算如此,他也不能放棄。
看著柳絮依依不捨離去的模樣,蕭亦丞笑著與她告別,待人走遠了那笑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走了,他也走了,自己說不要他跟著冒險,所以那男人也走了,三天前就離開,連個
下落消息也沒有。
不否認,看著空無一人的房間,他的心痛了一下,算了,反正他們現在唯一的交集就是追
緝兇手,等到這些事件結束後,就會……形同陌路吧。心中這麼說著,要自己瀟灑以對,
只是每每想到兩人分開後的情景,還是會不自覺的皺起眉頭。
輕輕嘆了口氣,他也該準備上路,消息都放出去了,他蕭亦丞一個月後將親臨拜訪狼堡,
希望狼堡之主好生準備,當然,他是不會這麼傻,真的告訴自己何時上門,不需要一個月
,他很快就會殺進去,攻其不備。
反正對方都知道他會獨挑狼堡,那就正大光明的放出通知,混淆視聽,這是他現在唯一能
做的,只是這樣的計謀成功率大概是零。
將包袱收拾好,稍微易容一下,他跨上千里馬,以狼堡所在的北方大漠為目標,奔馳而去
。
易容過的臉蛋不似以往的清秀斯文,黏上鬍渣畫深眉毛,將眼角黏得上吊,他看來就是一
副兇神惡煞、生人勿近模樣。
經歷了半個月的路程,日夜不停的趕路,他終於到達那他熟悉的地盤,蒙天,一如他第一
次踏入一般,這兒的人民依然以穹盧為天,過著逐水草而居的生活,樂天又開朗,還是一
樣的好客呢。
看著手中被女孩兒強迫塞入的濃酒,蕭亦丞露出苦笑。怎麼這副模樣還有人垂青於他?
將濃酒塞入袋子中,操著北方口音道謝,將馬兒送給了當地領袖,只留下隨身武器和傷藥
,還有那甕烈酒。在蒙天,女子送酒是男子的無上光榮,不能拒絕,就算無意於她也要收
下,若同樣有意思,就回送一樣禮物。
抬頭看著艷陽高照的藍天,換上北方人專有的衣服,他雖有些瘦,但身高還是夠的,衣服
穿起來一點也不難看,反而襯托出英氣來。
沒在這個暫時停留的部落多花時間,在處理完瑣碎事情後,蕭亦丞起身前往蒙天,其實蒙
天並非指整片北方大漠,而是一個綠洲的名字,這綠洲是北方最大最繁榮的經濟重鎮,因
為過於強大,所以就以蒙天借稱整片北大陸。
花了兩天時間到達蒙天,打聽過了狼堡的事情,事情果然沒他想的那麼簡單,他雖放出消
息說一個月,但現在不過半個月多而已,狼堡就已經架起警戒網,五十尺內不准閒雜人等
踏入,就連到了晚上也是燈火通明,擺明就是防他。
唉唉唉,這下他要怎麼進去呢……坐在大樹下,吃著北方獨有的水果,蕭亦丞瞪著眼前彷
彿灰狼般的龐大建築,昨晚曾試圖夜探,但卻因為巡視的狗兒和狼差些被發現,看來他必
須先搞定那些小東西,才有辦法安然進入。
對付狗和狼啊……狡獪的眸子閃過幾縷笑意,他哼哼笑著。套句秦姨說的話,不過就是幾
隻畜生,敢吠就縫了牠的嘴,敢追就打斷他的腿,怕麻煩?還不簡單,全毒死就好。
悠悠起身,以勢在必得目光眄視狼堡,他痕星,就來試試你這不敗狼堡的傳說,看看究竟
是他強呢,還是狼堡了得。
閃身走回客棧,靜待夜晚,手中拿了包白藥粉,這是根據秦姨送他的秘方調配的,專治這
些礙事畜生的法寶,無色無味,連狗都嗅不出來,只對動物有傷害,對人是沒什麼,動物
聞了後也不會怎麼樣,只會叫不出來,一切行動都正常,但卻無法快跑。
這樣子,就不會被人察覺了。
滿意的笑了笑,縱身出樓,往狼堡而去。
站在上風處,將手中藥粉灑了半包,約莫半個時辰,蕭亦丞才跳上狼堡外圍高牆,這牆壁
之高,要不是有帶工具,他真不知該拿它怎麼辦才好,一方面要爬牆,一邊還要注意堡上
之人動向,他已經許久未有如此驚險的感受了。
爬上了牆,滿意看著狗兒怒瞪他卻無能為力的模樣,一抹笑漾上唇角,他對狗兒比了個噤
聲手勢,而後從腰邊的小袋子掏出小石子放在手中預備,輕巧跳下牆,在上頭觀察了一下
巡邏兵分佈,真不愧是防他蕭亦丞的陣仗,一點也不馬虎,每格個三分鐘就有一士兵走過
,且每個地方幾乎都有哨兵,想安然潛入,幾乎是癡人說夢。
皺起眉頭,沿著圍牆走動,藉著高牆陰影庇護,躲藏在大樹之後,他暫時躲過幾名士兵巡
哨,但明白這樣子他永遠都進不了狼堡,心中一計緩緩形成,最簡單最常用的方式,也是
最實際的方式,無聲繞到一士兵身後,使勁敲昏了他,蕭亦丞將人拖到樹蔭脫了他衣裳想
換上,卻發現……
這一定是故意的,要防他這招偷天換日,瞇起眼,瞪著鎖在士兵身上的鎖鏈,他感到氣惱
極了,這衣服居然用五條鍊子鏈在士兵的手足腰上,任他怎麼神通也解不開這東西。
罷了罷了,不想多做動作,蕭亦丞輕巧奔往狼堡的小門,途中點許多人穴道,手中石子疾
射而出,在守門士兵反應前已打中啞穴動穴,兩人皆無法動彈也無法出聲,滿意的露出微
笑,他人暢行無阻的進入狼堡本身。
一踏入,他便傻了眼,瞪著眼前彷彿盤纏一起的通道和階梯,蕭亦丞頓感頭暈,果然,就
算進來了,要找到人也很難,目光飄移,在通道和階梯上打量,卻無法順利的將道路連接
起來,他不知道哪條路通哪條路,又是哪個樓梯是往上或往下。
看久了,竟覺得暈眩,趕緊收納心神,拿出女孩送予的烈酒,他喝了一口,任酒氣奔騰全
身,才又覺得舒暢一些。這下該怎麼找到秦姨所在呢,不能夠威脅人帶他去,狼堡之人全
是以命效忠主子,決不可能做出背叛行為,若他貿然要人帶他前往,恐怕還會誤中敵計,
為今之計,只有自己找出路來了。
讓他想想,普通關人的地方都會設在地面下,因為在觀念中下方就是不潔的,所以舉凡劫
牢劫獄,不必多想,只要往下衝就好,但就狼堡這樣設計來看,一旦被他們擒入之人是不
可能再有機會出來,所以,是在上面!
大家都被世俗觀念所囿往下方走去,那兒應該是狼堡所有機關的重地,去了無疑自投羅網
自找死路,而上面,愈往上爬逃脫的機會就愈少……瞇起了眼,隱約間能看見幾盞燈火跳
動。
而且就算真有人神通廣大到了上面救人,只要消息一走漏一被發現,那麼想從那麼高的地
方逃脫,幾乎是不可能的,再者這邊通路繁密難辨,只要走錯一步,想安然脫身更是難如
登天。
深深吸了口氣,蕭亦丞忽然有種無力感,就算真上得去,他又下得來麼。算了,不該多想
的,臨敵當先,最不該滅自己志氣。又喝了口酒提振心神,蕭亦丞大致打量過路線,記在
腦中後,便往上奔去。
放眼望去路線雖是密密麻麻,但真要通往上層的路只有一條,所有的通道都由這個通道分
歧四散開的,往那階梯奔去,注意著下方及上方巡兵,蕭亦丞運用靈敏聽力躲去許多巡邏
,上到第三層,他已不知走哪條路,忽然,一士兵自一旁通道繞出,嚇得他趕緊閃身躲進
不遠處的迴道。
就聽那士兵以不正經口吻調笑說著。「可惜上面抓來了那麼多美人兒,居然不能玩,真掃
興。」一旁的士兵聞言,忙著接腔,看得出來方才說話之人地位不低。
「是啊是啊,尤其是方才牢中那娘們,看來是有些歲數,不過瞧瞧她那腰那胸那臀,要真
能抱上一抱,不知有多麼銷魂啊。」說著說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她叫、叫秦什麼來
著,可算是美人呢,可惜個性倔了些,嘴巴毒辣了些,可惜可惜。」說完這話,就見三四
個士兵哈哈笑著。
在一旁聽著,冷笑漾上蕭亦丞嘴角,得來全不費工夫,想來人就關在這群色豬走出來的通
道內。微微側身閃過士兵,待人走下樓去後,他立即奔入那通道內,迴道裡頭是無數個階
梯,看來直通頂樓,而且裡面沒有任何能供人迴避閃躲的暗處,若真有人下來,只能硬拚
了。
踏著沉靜腳步,越往上走便越能感受到冷嘯的呼呼風聲,自無法搆到的石牆上吹入,黑髮
因此在身後散了開來,握緊腰際愛劍,蕭亦丞繼續往上走,在一轉角處,驚覺有人聲傳出
,自懷中拿出短劍護在身前,不久就見一士兵滿臉不悅的走了下來,在他還未反應過來前
,便被人一劍解決,封喉,連叫都叫不出來。
加快腳步上樓,一連處理掉好幾個巡邏兵,蕭亦丞耐心漸失,卻明白此時不能亂了方寸,
益加注意四周動靜,他終於爬上了頂樓,趁著對方沒注意,他擊昏了看門者,拿了鑰匙打
開鐵門,再處理掉獄卒,就見數十個犯人被關在裡面,全身都是鞭傷烙傷。
瞇起眼,不安攀爬上心,蕭亦丞加快腳步往內走著,終於在最裡側發現秦娘子蹤跡,她一
身雪白紗衣被扯得破爛,身上臉上全是帶血的鞭痕,心中一痛,他趕緊開門。
「秦姨!」這一喚,讓被鐵銬縛於牆上的女子全身一震,而後不敢置信的抬起頭來。
「亦丞……」艱難的發出聲音,美眸中充滿血絲,蒼白的臉頰不難察覺這幾日受的苦楚。
「傻瓜,你怎麼來了。」
「不來怎麼救妳。」打開鐵門,以銀針解開鐵具,就見秦娘子身軀一軟,倒往他身上。「
秦姨妳還好麼?」扶著女子坐到一旁,雖已經設想到現在局面,但蕭亦丞心中仍感到憤怒
,自懷中掏出穩定經脈心神的藥丸,塞入女子口中,他運氣為她療傷。
秦娘子沒多花力氣和蕭亦丞對答,她收納心神抱元守一,任藥氣行遍全身,解了她被點的
穴道,也讓幾日沒有行動的手腳逐漸靈活復甦起來,繞氣一周後,全身舒暢,再喝了口男
子遞來的烈酒,頓感精神一振。
「好你個狼堡,好你個下三濫,秦娘子發過誓,要是老娘能出去,沒殺你千百人誓不甘休
!」怒然起身,卻驚覺身上衣服破爛,嬌軀若隱若現,只是她還沒開口要求,就見蕭亦丞
褪下外衣披在她身上。
「遮遮吧。」笑說,走出牢房,他取走牆上銀槍和暗袋,遞給了秦娘子,也順手打開其餘
牢門,放走這些不知身分的囚犯,當然,此舉有他的用意,這些人會逃,狼堡會將其捉來
必有其原因,只要這些人開始在堡內亂竄,那麼多少也能引開注意,他和秦娘子逃生的機
會也較大。
看著爭相往下跑的犯人,他唇邊揚開難以察覺的冷笑。「秦姨,咱們走吧。」說完,就見
秦娘子森然走出牢房,披上他的黑袍,她面上神情更顯恐怖。
踏著沉穩步伐下樓,下面已經亂成一團,這正是蕭亦丞要的結果,只是事情還是沒他想得
那麼簡單,大批人馬堵住了出口,想來是發現他潛入狼堡,而且各個通道開始湧出人潮,
他兩如果沒能來得及脫出,那就只有被擒的下場。
抽出銀劍,護住身後仍帶傷的秦娘子,他斬殺一撲面而來的士兵,而後便是無法停止的混
戰,不知有多少人開始自四面八方包圍,一把把大刀砍落,無暇顧及秦娘子,蕭亦丞沉穩
對敵,明白這些人對秦姨構不成威脅,他也不甚緊張。
邊走邊戰的被逼入不同的通道內,轉過了彎又是一條階梯,完全不知身在何處,冷汗自額
角落下,身上有多處掛彩,明白對方有意將他兩逼入某個地方,但他卻沒有扭轉局面的能
力,對方以人海戰術不停圍攻,任他和秦娘子多強也難以攻克,更何況秦姨身上還帶著傷
。
且戰且走,發現人潮漸漸少去,不敢鬆懈,忽聞秦娘子一聲驚呼,轉過身,就見銀槍如虹
般劃出拱形,飛出秦娘子手中,插入石磚,光看這手就能知道對方多麼強勢,蕭亦丞心中
一凜,明白這次對手不簡單,不容得他輕忽。
抬眸打量守道者,那是張他永遠都不想看到的臉孔,面上皮膚燙傷刀傷,還有新添的傷勢
,有些地方腐爛發膿,不停有蟲子鑽出,忍著腹中絞動,他強迫自己穩下心神。
對方抽出劍來,那雙看不出情緒的眼睛直勾勾盯著蕭亦丞,在人還來不及反應前便已攻至
,這樣的速度不過眨眼間,蕭亦丞大驚,急忙舉劍抵擋,化去一次殺機又是逼命時刻,顧
不得要秦娘子小心,他全副心神都擺在眼前這他遇過最快的對手。
雙劍交鋒,鏘然聲響沒有一絲熱度,非是比試切磋,而是賭上性命,賭上一切的戰鬥,這
一戰比得是快,比得是誰狠,格擋住迎面而來的劍式,蕭亦丞瞇起眼,對方快,力道也不
小,實不容小覷。
對招百來次,漸漸的,蕭亦丞發現些微異樣,這人拿劍的方式、所用的劍式都是中原架式
,他使得也很好,但卻有些不對勁,該說……不順手麼,這樣的攻擊看來應該是原有所學
,後來又學了這些劍招,導致無法融會貫通,即使他這樣就已夠要人吃驚了。
哼然一笑,手上劍式一改,竟是刀法,蕭亦丞樂見對方稍閃即逝的愕然,以劍使刀別有一
番威力,劍的快刀的狂,交織密不可分的綿密銀網,那醜人見此,亦使出拿手絕活,只是
沒料到,在兩器交鋒前,一陣刺痛爬上手腕,他的劍硬生生脫手飛出。
「這樣的打鬥太累了,不合成本。」蕭亦丞涼涼笑說。他看得出來這人不是中原人,而且
刻意隱藏自己真正功夫門路。「再不拿出真實力,我要不客氣囉。」以話相激,就見那醜
人扯開手腕上的暗器,鮮血汩然流出。
就在下一秒,無數暗器飛射而來,蕭亦丞一驚往後退去,腿上仍不小心被畫了一口子,過
份的刺痛讓他明白,那數枚暗器全是往他穴道招呼來的,好可怕,抬頭看那人,就見他自
懷中拿出一武器,蕭亦丞不禁瞪大眼。
苦無!這人是東瀛人!?
還來不及驚訝,對方已然攻入他的備戰範圍,抽出短劍進行近身戰,果然拋去那半生不熟
的劍法後,這人實力更上一層,短短時間內,兩人身上均帶有傷勢,鮮血自大大小小的傷
口流出,冷汗亦滑下臉,明白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蕭亦丞狠了心。
不要命的往那人攻去,醜人輕身一躍避開來,蕭亦丞卻不容他有閃躲反應時間,手中暗器
悉數射出,拋開長劍,手裡劍無法擋下綿如細雨的小針,那暗器全刺入他身上,針上餵過
麻藥,他腿一軟,跪倒地上。
蕭亦丞扶著牆,蒼白臉色說明他受傷不輕。「你叫什麼名字?」
「……」醜人不語。
「你走吧,這裡不是你的歸屬,回去你該待的地方。」
「你不殺我?」講著不甚流利的北方話,那人問。
「呵呵,何必呢,枉造殺孽,我佛有云,上天有好生之德,快走,狼堡可不會輕易放過你
。」讓秦娘子攙扶起自己,沒多管那醜人,蕭亦丞步步蹣跚的下樓,離開那地方,又是讓
人眼花撩亂的階梯,按住秦娘子的手,他低聲說。「秦姨,若真的很危險,放下我妳儘管
逃。」
「胡說什麼!」秦娘子怒斥。
「我是說真的,如今我痕星天命已了,企皇朝皇威赫赫,生民安居樂業,我的使命已然達
成,這樣就夠了。」
「老娘聽你放屁,你敢再多說一句,信不信我賞你巴掌!」聽這席宛如訣別的話語,秦娘
子心中焦急,發現背後追兵又起,她又急又怒,不知該如何是好。「你給秦姨聽好,同生
共死,我秦娘子絕不會拋下你。」隨便揀了條路走,她步伐加快。
前有追兵後有來者,身上還負著重傷的蕭亦丞,秦娘子握緊手中銀槍,冷眸微斂,大有一
決生死的氣勢,擊開撲面而來之人,步步維艱的走著,不停的打鬥讓本有傷勢的身軀體力
流失更快,就在一大刀迎面而來時,她已做好赴死準備,但也在此時,一枚羽狀暗器急射
而去,硬是將那提刀之人釘死牆上。
回頭一看,秦娘子險些落淚。「夏侯令!」感動啊……
「快走。」手上之刀早染上不知多少的鮮血,夏侯令冷聲說著,護住兩人,他要人往回走
。「別往上走,要往下闖。」出口在下,往上逃只會讓自己陷入更加困窘的境地。
「明白。」跟著夏侯令,一邊顧及身後,一邊注意蕭亦丞傷勢,見他昏昏沉沉,顯然意識
早已遠颺,秦娘子有些著急。「走快些,我怕亦丞撐不住。」
「嗯。」瞥了眼那重傷的身軀,帶著血滴滴答答,連黑髮也染上鮮紅,心莫名有些疼。
轟然的腳步聲自四面八方擁過來,心中不安逐漸加深,隨著手上刀揮動次數增多,這讓他
想起上陣殺敵,那種刺激。
殺紅了眼,不管身後人,夏侯令提刀為兩人開路,只是任他神勇,面對無止無盡的人潮,
他竟也被逼得節節退後,和秦娘子靠在一起,看著海一般的人,深深無力感湧上心頭,打
不完,怎麼樣也衝不出去……
正在兩人心灰意冷時候,一驚天動地的巨響在外頭引爆,然後是殺聲震天的怒吼,兩人精
神頓然一震。
「援兵來了!」那爆炸聲,這熟悉的火藥味,是她研發出來的炸藥啊,是那個炸掉東番號
稱無堅不催鐵牆的超級火藥!
圍繞在他兩面前的士兵乍聞變數起,紛紛亂了陣腳,無不往外衝去要幫忙,這也給了兩人
機會,握緊手中武器,夏侯令手中刀不留情,狠狠往要往外衝之人招呼,而秦娘子,面對
後方之人,她更不手軟,前面的人要出去援助,後方之人是要擒拿他倆。
就在這線希望出現時,一高亢聲音忽然大喊。「別管外面,先捉住這三人!」這話一起就
見往外跑之人停下腳步,刀鋒一轉,又對向三人。
心中惱怒,但看著黑壓壓的人頭,夏侯令也不知究竟是誰發號施令,冷冷對峙,誰也不敢
先動,忽然,底下鐵門被踹開,湧入了士兵,是洛軍,見此,秦娘子好生激動。
深深看了眼夏侯令,她為背上的蕭亦丞感到欣慰,還好呵,不是真的看上了個沒心沒肝的
渾蛋。
可事情並沒有他們想的那樣好,洛軍闖入後,高處也湧出了一批人,弓箭手,張弓對向三
人,而那海一般的狼堡之人早退得乾乾淨淨。
一驚,夏侯令馬上下達命令。「通通退出去。」所幸洛軍離門口不遠,且人數也不多,在
接到命令後立即退去,狼堡內就剩下他們三人。
弓箭手在見此變數後立即射箭,提刀擋去攻勢,秦娘子也以長槍護身,但百密難免一疏,
一支箭以破空之勢呼嘯而來,對著夏侯令,防不勝防,這次是躲不掉了,閉上眼,但意料
中的疼痛卻沒有降臨,反而是一充滿血腥味和重量的東西降壓而來。
睜開眼,竟是游走昏迷邊緣的蕭亦丞,只見他臉色蒼白,低聲道。「快退。」血自唇角流
下,蜿蜒成怵目驚心的痕跡。
夏侯令抱起昏迷過去的男人,縱身一跳,與秦娘子脫出重圍。
***
離狼堡一役已有數天,但那飽受創傷的男人卻遲遲沒有清醒,坐在床頭,夏侯令以著複雜
目光看著他,沒忘了那日,壓在身上的重量,那滴在衣服上的血跡,他甘願為他而死麼,
是這樣的麼?
伸手拂開白髮,看著那緊皺著眉,好似痛苦的臉龐,他想起當日到客棧時秦娘子哭哭啼啼
說的話。
『傻孩子,長眼睛沒見過這麼傻的……我秦娘子死了又有什麼干係,那一窩的女人死了又
如何,你何必拿自己的命來拚呢。』淚水滴滴答答,堅強如她,也不免傷心落淚。
『以你的人脈,要有多少個秦娘子就有多少,要有多少個花香閣就有多少,為什麼要這麼
傻來救人,不值得啊……』
秦娘子說,不管哪個角度看,蕭亦丞都該捨她這步棋,不僅能減少損失,也能不招惹上狼
堡,而且以他的人脈,要多少個像她這樣的眼線還怕沒有?要多少個花香閣這樣掩飾身分
的據點沒有,她邊說著,眼淚邊掉,看來很是不捨。
這男人的心思其實很好捉摸,只要是被他承認的,是他朋友的,赴湯蹈火在所不惜,也或
許是這樣,才能有那麼多死心塌地跟著他的朋友吧。
輕輕嘆了口氣,替蕭亦丞掖好被子,察覺到外面有人,夏侯令出聲要人進入。
是李奕,狼堡之戰對洛軍損失慘重,他是為此前來。
「給我一個你出兵的理由。」站在門口,他冷聲問著。不懂,為什麼這男人要為敵人出兵
,那個搶走他天下的人!
「唇亡齒寒,我現在受人追殺,只有蕭亦丞能幫,我對武林事不熟,只能依靠這個人。」
「你的理由不能讓兄弟心服。」深深看著眼前好友,不知為何,李奕覺得他變得遙遠,似
乎不是他認識的人了,不是以前那個肅殺難以捉摸的夏侯令了,他眼中多了些他看不懂的
感情,少了些過往的冰冷犀利。
「……」沉默一會,夏侯令輕聲說道。「替我安撫下來。」這樣的話李奕只能服從,心中
雖不甘願,卻也無可奈何。
「你別忘了他是你的敵人。」
「我知道。」人離開了,屋中又是一片安靜。敵人?只要自己不搶天下,他和這男人,就
不是敵人。
迷惘了,他不懂自己怎麼想了……
一個甘心為自己而死的人,他難道真能狠下心利用到底?
一個拿真心對待他的人,他真能視而不見聞而不動?
不行了,無法再欺騙自己,不能再告訴自己,他對這人真的沒有感覺。
***
夢中,火焰燒透了半片天,他看見許許多多的人在逃命,想救,卻無法動彈,想出聲,卻
發不出任何聲音,那是種無能為力的罪惡感,深深敲擊著他的心臟。
眼睛猛然睜開,脫離了夢境,想起身卻牽扯到了無數個傷口,疼得蕭亦丞頓下動作,不敢
妄動,放輕動作慢慢撐起身子,背上的熱辣感讓他皺起眉頭,就在他要下床時,一隻厚實
的手壓住他肩膀,好熟悉的感覺,眸子往上飄移,看見了遞來一杯水的手,而後是那冷淡
的俊臉。
「令。」輕聲喚著,接過水,腦袋還昏昏沉沉,喝了那杯水,才稍微清醒一點,想起來了
,他打入狼堡救人,然後遇上了個很強的東瀛人,之後、之後沒什麼印象,隱約間看見了
夏侯令,一支箭射向了他,然後,不用任何的反應,自己便上前替他擋了那箭。「你有沒
有受傷?」
「小傷而已,你呢?身體還有哪不舒服?」坐在床沿,看著白髮反射日光的光暈。
「疼而已,沒什麼,事情怎麼樣了?其他的姑娘有救出來麼?」
連命都快沒了,居然還有心情關心別人?夏侯令心中嘆息。「都很好,我們逃出來後的第
三天,狼堡就將人送回,說很佩服你的勇氣和實力,那些姑娘就當賠禮,還給秦娘子了。
」靜靜聽著,蕭亦丞忽然笑了出來。
「這不是玩我們麼?」可笑啊,勞師動眾的,最後居然還是敵人將人質親手奉還,真不知
狼堡有何居心。
「他們似乎只是受人之託,並沒有想針對你我的意思。」看穿蕭亦丞心中所想,夏侯令輕
聲說道,就見男人拋來複雜目光。
怎麼,他越來越懂自己心裡想什麼了,還沒來得及問,答案就被清楚的說了出來。
沒有多做回應,夏侯令拿來茶壺,又替男人添了杯清水。「亦丞,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秦娘子救回來了,三個門派的事情尚未結束,狼堡查不出任何線索,現在,你要往哪邊找
?」就秦娘子說,三個門派的滅亡已經搞得武林人心惶惶,議論紛紛,每個人都在猜兇手
。
「不知道。」聳聳肩,蕭亦丞照實回答。「沒線索就沒辦法繼續找,派去調查上官的人只
給了我幾樣回報,年二七,有妻室,熱愛下棋對弈,其餘不明。」
「既然你不知道怎麼調查,我有事想先離開一陣子。」
挑起眉,蕭亦丞問。「你要去哪?」
「我放下宛香很久,要回去看看她。」這話從他口裡說出來,就像刀,一句一句剜著蕭亦
丞的肉,疼到心裡,卻說不出來。
「這樣啊……」
「你要不要……和我去?」
這些話從你嘴裡說出來,不嫌太過殘忍麼?
蕭亦丞心中苦笑。「跟去做什麼,看你和你妻子燕好麼?」話中口氣不自覺尖銳幾分,那
酸氣只有自己嗅得到,真是丟臉,身為痕星,這樣的身分居然還會為兒女情長吃醋,會為
了對方不愛自己而心傷,他為什麼就是放不開,一次次的告誡自己,一次次的要自己放手
,為什麼就是辦不到!
為什麼!
好無能。
輕輕嘆了口氣,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煩悶,蕭亦丞疲憊的看向眼前男人。「你去就好。」那
樣的辱罵和折磨,一次就夠了。
「我希望你跟我去。」
「跟去做什麼?」眼瞇了起來,怒火隱約攀升,蕭亦丞冷冷看著眼前男人。「你故意的麼
?」我要的,這男人根本給不起,我盼望的,沒人給得起,這一切都是奢望,他也認了,
但為什麼他要這樣折磨他,我已經放不開這份感情了,已經夠痛苦了,為什麼他也不放過
他!「你嫌我不夠難看麼?」
「我沒有這個意思。」明白自己的話讓蕭亦丞難受,夏侯令沒有退卻,直直看進男人的眼
,他接著說道。「我要她和你道歉。」
「道什麼歉?」
「那巴掌,還有那些不堪入耳的話。」這番話讓蕭亦丞驚異地轉過頭瞪著他。
「什麼意思?」
「那天,我有看到。」
難堪的望著夏侯令,蕭亦丞闔上眼,不知該說什麼。「算了吧,她說的事實,我只是個男
人,你犯不著為了這件事和她起衝突,你自己回去。」
「你不打算回去祭拜洛神?」這話倒是堵得蕭亦丞無話可說。
「你就明說回去拜洛神就好,扯這麼多做什麼。」難看,他好難堪……
輕輕一笑,夏侯令沒說什麼,又給他倒了杯水。
***
告別了秦娘子,花香閣已經重建,姑娘們也已回去工作崗位,將瑣碎的事情交代好,他倆
啟程回到永青城,由於蕭亦丞仍屬帶罪之身,不得進入永青內,所以他們在城外的破廟過
了一晚,隔天才去祭拜洛神。
墓顯然有人整理,有條不紊,沒多的雜草叢生,一樣的眺江背山,風景清靈。
將水果拜禮放好,各自在香爐上上香,燒紅的香頭飄出味道來。
「娘,我和亦丞來了。」一聲娘,是來不及說出的遺憾,也是給生者的一個安慰。
「洛姑娘,闊別三年,近來可好?」蕭亦丞帶著以往的瀟灑笑意,說著以往談笑間的口氣
。「很想不到吧,我會和令一起來看妳。」三年前,他曾來這裡訴說心裡的苦,三年後他
依然是來了,心情一樣苦悶,卻有些微不同。
「妳如果有靈,就保佑我們快些找到兇手。」
好脫離我麼?蕭亦丞心中問說。
「是啊,不要再有人受傷害了。」他接著道,不知為何,總覺得這話有些虛偽。如果一直
沒結果,那令就會一直和他在一起吧,呵呵,多麼自私的想法,那三大門派、花家、秦姨
,他又置這些人於何地呢……
在墓旁坐了一陣子,閒聊了會兒,決定要離開了,和洛神做簡單的告別,蕭亦丞承諾下次
還會再來。
閒散的走下山路,很久很久沒這麼悠閒了,最近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情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連好好看個風景靜下心都不行。
「令,接下來要去你妻子那兒吧,我不和你去了。」想不到啊,他居然是這麼懦弱的人,
連面對個女人都不敢。
「我說過要她和你道歉的。」發覺這一路上男人的異樣,那眸子有意無意的閃躲,話語間
有意無意的迴避,他在躲自己麼,因為怕受傷了麼。
「不用了。」快速回應,蕭亦丞輕輕嘆了口氣。「令,有些事情做了,才是弄巧成拙,別
讓我難堪,也別讓你的娘子難為。」
深深看著眼前男人,夏侯令沒說什麼,但表現出來的態度卻很強硬,下了山走了些路,又
轉上了山,越走越偏僻,實在沒想到他之前是躲在這種隱密地方。
「令,到這裡就好。」蕭亦丞說道。
「和我進去。」夏侯令低聲說著,語氣聽不出是命令還是要求。
「……」想停下腳步,卻被一隻手強拖著入內。
「你到底打什麼主意!」得來的回應依然是沉默,這讓蕭亦丞很是挫敗。他看不清這男人
的動作,這些天相處下來以為他已經不會往自己的痛處踩,不會利用他的感情,但現在呢
,他又在做什麼?
通過山路後,眼前是一茂密樹林,林子間開了一條路,路的盡頭是一間屋子,想必戴宛香
就在裡面吧,被拖著往裡面走,想掙脫,卻被夏侯令的內勁硬是壓了下去,無奈自己受傷
未癒,氣力不足,最後只能乖乖就範。
走到半路,離屋子不過十來步男人才放開自己,撫著被抓疼的手腕,蕭亦丞想著自己該不
該轉頭離開,那樣子就很像落荒而逃吧。心裡自嘲著,他留了下來,被罵又如何,他對得
起自己就好。
正當蕭亦丞說服自己時,木門被打開來,一女子欣喜若狂的看著他身旁的男人。「夫君!
你回來了!」接著小碎步奔至夏侯令身前,她的含蓄倒是讓蕭亦丞有一些些的怪異。
或許是因為女孩看見他,都是直接撲入懷裡吧,他這樣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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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貼文要貼半小時的自己感到絕望(遠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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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竊取彼此的體溫
充當內心殘缺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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