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美麗的白色花兒搖曳,在風中飄送清香,我順著陽光的視線望去,不見你的身影,亡魂為
我牽引,要我隨之高唱,死亡弔唁曲。
夜色再度退去,經幾日調養生息後兩人的狀況好多了,但相同的,他們同樣感覺到外在壓
迫的逼近,而今日,外邊殺聲震天。
不安的望著夏米,只見他因太陽東昇而顯得昏昏欲睡,維亞斯在心中嘆了口氣。他不知道
該怎麼辦才好,如果外面的人殺進來,他們是絕對無處可逃,但相同的,他們也逃不出去
,大白天的,出去反而是條死路。
「夏米、夏米醒醒……」拍拍男人冰冷的臉龐,維亞斯試圖喚回他的清醒。但男人覆蓋上
的眼皮就是沒有動靜,這讓他又急又無奈。「夏米!他們要殺進來了,你快醒醒。」
在一陣呼喚後,吸血鬼這才緩緩睜開眼,露出倦態。看著眼前眉頭好似要打死結的男人,
他褪去血色的唇勾起淺笑。「放心。」他不會讓他出事的。
就在此時,酒窖深鎖的木門被撬開,人類張狂的笑聲頓時迴盪在狹小的空間內。「我可找
到你們了!夏米埃爾,今日就是你完納罪數的時候了!」男人手一招,原本射入的陽光被
無數把弓箭填滿,又回到一片漆黑。
冷冷望著眼前人,夏米埃爾張起防護盾,擋去不停射入的箭。
兩方僵持不下,白晝無法傷害到他;但夏米埃爾同樣沒有能力反擊。
除了等待太陽離開天空,吸血鬼只能做著基本的防禦,見此,維亞斯抄起牆邊掛著的獵弓
,拿取落在地上的箭身,他張弓扣弦,箭在下一秒呼嘯而出,刺入方才囂張男人的咽喉,
他就此倒地,血在冰冷石板上拓流。
看到首領倒下,白晝之士一驚,但他們並沒有就此退卻,反而加強了攻擊,箭如雨下,隨
著時間過去,那防護盾好似越來越薄弱,已有不少支箭射到維亞斯腳邊。
明白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維亞斯一一檢起箭,不停予以反擊。
人彷彿無止無盡般,無論死了多少就有多少補上,比海浪還要瘋狂,誓死要毀滅眼前兩人
,就在此時,清澈的男音忽然出現在白晝背後。
「不是告訴你們不要擅自行動嗎,看看死傷了多少人!」這聲音赫然是那教士,明白聖堂
即將加入戰役,夏米埃爾和維亞斯只能在心中苦笑。
站到最前線,教士對維亞斯笑了笑。「這位朋友,雖然我不懂你為何如此執意護著惡魔,
但我敬佩你的勇氣。」
維亞斯冷笑。「你廢話太多了。」再度拉緊弦,他已然瞄準教士。
見此威脅,教士只是輕笑。「你真甘願為了那惡魔染上鮮血嗎?看看地上的屍體,這些都
是因你盲目而造成的罪,再看看你的手,那惡魔值得你為他如此付出嗎?」
經他提醒,夏米埃爾這才發現維亞斯的手早已因使用過度而傷痕累累,若再繼續下去,那
手是會廢掉的。
「不勞你擔心,這是我的選擇。」高傲回應,維亞斯明白教士所說的話是為了打擊夏米埃
爾,他狠狠瞪了眼夏米,要他別多想。「我不否認他是個無惡不赦的惡魔,但如今他已改
過自新,為什麼你就不能給他一個機會,為什麼要苦苦逼殺?這就是你所謂的,神的旨意
?」反問,他言語中的諷刺淺顯易見。
「惡魔是不可能向善的,是你被他虛偽的表象欺騙。」教士冷冷說著,他不願再與維亞斯
做口舌之爭,手揚起,就見白晝之人緩緩退下,聖堂之人紛紛上前。「我今日就要替神行
正道!」他凜然說著。
冷汗冒下,維亞斯看著他們手上拿的東西,心都涼了。每人手上拿著的,竟是槍,西方傳
入的武器。
手上長弓已經沒有用途,他偏首看向夏米,只見他眼瞇了起來,扶著牆緩緩站起。
「你們以為那玩意就會有用嗎?」吸血鬼冷冷問著。
「起碼比弓箭有用,你連箭都快擋不住,這等武器絕對能射穿你的防護罩。」教士笑說,
他手勢一起,頓時槍林彈雨,煙硝白霧瀰漫整間酒窖。
果如他所言,力量所剩不多的夏米擋不了這等強勢攻擊,只見不停有子彈射到他們身旁,
所幸白幕替他倆擋去大部分的危機。
將維亞斯拉在身邊,夏米知道男人已經掛彩,怒火充斥內心,霜冽的風開始輕輕吹拂,而
後緊縮,引爆,擠在門口的人全受不了這等衝擊,飛了出去,而被撬開的大門自動關上,
鎖上。
「沒事吧?」看著維亞斯,他擔憂的問。
搖搖頭,維亞斯對他一笑。「放心,只是擦到手臂而已。」
在經過夏米埃爾攻擊後,門外之人不敢再貿然行動,也算給了他們喘息空間。
「他們還會再來。」夏米瞇起眼,冷然說道。
「我知道。」嘆了口氣,維亞斯望著殘破不堪的門,他不敢奢望那能擋住白晝聖堂多大的
攻擊。
「先睡吧,往後才有精力對抗他們。」
「嗯……」回應,維亞斯靠在冰冷的牆上,緩緩睡去。
看著他的睡顏,一抹陰霾籠罩上夏米埃爾。這場戰何時才能結束?他又真能護他周全嗎?
只要敵方選在白日追擊,他幾乎沒有還擊能力。
這樣的他,怎麼救他?
冰冷的手輕輕撫上維亞斯烏黑的短髮--這不久前自己替他修剪的,不管過了多久,男人
身上還是充滿了太陽的味道,強烈卻讓人眷戀,要人移不開眼卻也不敢逼視。
嘆了口氣,夏米埃爾目光調遠,不知在想些什麼。
或許,這才是這趟贖罪之旅最後的目的。
他的罪,要由自己來背,忍受不了失去的他,沒有能力以別人的屍體堆成他的堡壘,所以
,只有自己承擔。
下了某種決心,夏米埃爾對維亞斯施了法,讓他陷入深沉的睡眠,接著他也閉上眼,好好
休息。
時間過的很快,好似才剛闔上眼般,時間卻已經到了夜晚,睜開眼,恢復精力的夏米埃爾
唇邊勾起一笑,他站起身,看了眼身旁昏睡的男人,一抹歉然的笑在他嘴角浮現。
原諒我的毀約,我沒辦法繼續守在你的身旁。
為了他好,也為他殺出一條路,他只能這麼做。
在門邊架起結界--那在他消失前都不會消失,他希望這能好好保護裡面的男人。
開門,他走了出去,任夜色將他淋了一身黑,融入黑夜,他如黑暗中狩獵的豹,危險卻不
易發現。
靠近聖堂營地,夏米埃爾謹慎的觀察,只見眾人嚴整以待,好似明白他今夜一定會突襲般
的小心。心中嘖了聲,但在夜晚,沒有人是他的對手,沒有。
手中綠光驟現,在綠光所到之處全被烤成灰燼,人類連哀號都來不及發出就化成飛灰消失
夜風中。
不打算留任何情面,隨著夏米埃爾經過的地方全成一片淒迷,連煙都冒不出來,只有一具
具的枯骨,就在他殺的興起時,身後傳來他厭惡至極的嗓音。
「我就說惡魔是不可能改邪歸正,一切都是那人類的迷思。」他好聽的聲音透出一絲取笑
。「你出來是因為受不了當個縮頭烏龜吧,告訴你,你只是出來送死罷了。」
瞇起眼,夏米埃爾開始注意四周變化。
「太晚了。」教士冷哼,就在他眼神示意下,四面八方忽然湧現許許多多的人,有白晝有
聖堂,每人手上都有一瓶水。「只要一滴,你就別想活了……我想我要更正,你將會灰飛
湮滅,畢竟你已死了許久。」他諷笑。
沒有說話,夏米只能瞪著眼前人,他等著他下一步動作。
「你應該有發現吧,在這個地方你的魔力無法完全施展,起碼那招傳送無法使用,知道為
什麼嗎?」教士問。
挑挑眉,夏米等著他回答。
「因為亡者的詛咒,在這裡被你屠殺的人不能原諒你,所以下了深沉的詛咒,要你與他們
一同陪葬!」
聞言,夏米埃爾哼笑。「亡者,如果今日真是我的末日,我也無怨,但……我會拖著你與
我一同,我要你和我一起下地獄,要你和我一同品嘗絕焰的極致美妙。」唇畔露出扭曲的
笑芒。
「你作夢!」忍受不了夏米的語言,教士手一起,就見眾人將水瓶搭在箭身上,不停射出
。
護盾將攻擊全擋了下來,夏米埃爾一邊防守一邊攻擊,在混戰中有不少人被他殺了,但卻
有更多的人補了上來,好似永遠都不會減少般。
「沒用的,別做垂死掙扎!」
怒極,忽然,一道陽光自天上射了下來,天,竟然亮了。
「看吧!這就是亡者的詛咒,這是神對你的懲罰!」
一愣,就在此時,一瓶聖水濺上他的身體,他忽感陽光灼燒般的痛楚,開始有白煙自黑色
披風下冒出,夏米埃爾緊撫著傷處,惡狠狠掃視人類一眼。「你們一個,都別想逃!」說
完他捲起一道強風,遮蔽了眾人視線,就此逃離。
拖著疼痛不已的身軀,夏米埃爾露出苦笑。說什麼亡者詛咒神的懲罰……明明就是因為時
間到太陽升起。
看了眼手中懷表,他不禁恥笑自己的愚蠢,在光射下的那一瞬間,他真以為自己被詛咒了
。
踏著蹣跚的腳步,陽光開始追逐他的步伐,痛苦的身體承受不住就快倒下,所幸他看見,
不遠處的,微薄遮蔽物。
走到荒廢的井旁,他倚著井,憑藉著上面的茅草蓋擋去陽光。望著外面逐漸亮起,他嘆了
口氣,說不定今日真是他死去的日子,但值得慶幸的,他能在死前看見陽光。
胸口上的痛越來越激烈,似啃咬又似火燒般,加快他神智散失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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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睡夢中緩緩甦醒,他已經很久沒睡的這麼香甜了,在意識回籠的那瞬間,維亞斯已經意
識到不對勁。他不可能在這種環境下睡的這麼深,他不禁想起白晝在黑夜的那場戰役……
猛然坐起身,他緊張的四處張望,只是,好似印證他的驚慌般,他怎麼樣也找不到那黑色
影子。
「夏、夏米!」他叫著,只是乾啞的嗓子發不出太大的聲音。
不要嚇他,他不是說不會拋下他離開的嗎?為什麼!
焦急的站起身,維亞斯不知所措的來回走著,就著破門的縫隙他知道已經白天,也因如此
,他更是害怕。
他不想繼續等待,他不要連續那場夢,如果能再一次,他將會上前將他自冰冷十字上解救
下來,哪怕是與自己為敵。
如此的決心,讓維亞斯明白了一些事情。這樣的在乎與依賴,不管怎麼解釋,都只是很簡
單的幾個字,是他看不清,是他被過去和自我懷疑所囿,看不清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
握緊了拳,維亞斯披起斗篷,推開門,他踏了出去。如果每次都等待別人來找,他只能注
定失去,所以這次,他要自己尋找。
陽光好似嘲笑他般不停尾隨,這讓他熱出了一身汗,觸目所及全是烤焦的死屍,他調開目
光不願多看,在經過昨夜後白晝與聖堂的數目似乎減少許多,巡邏的人變得稀少,也或許
是……任務達成,撤走了。
忍住心中苦澀,維亞斯強迫自己繼續走下去,將記憶中的地圖找了出來,他依著幼時的印
象在黃沙中尋找,只是他都快將沙地翻起來了,還是找不到夏米埃爾的身影。
心越來越焦急,他快速的跑在沙地中,不敢放聲呼喚,他只能一個地方跑過一個地方,找
著他熟悉的身影,多怕,怕自己看見的只是一件被烤壞的黑色披風,多怕,他只看見一堆
飛灰,多怕,他會離開自己……
如無頭蒼蠅般亂竄,時間好似帶走了他的理智冷靜,在越來越恐懼的心理下,維亞斯腳步
也越來越急促,就在他正瘋狂時,一陣清脆的鈴鐺聲隨著風逸散開來。
一驚,維亞斯僵直了背,他認得這個鈴鐺聲……忽然,繼鈴聲後傳來小女孩銀鈴般的笑聲
。猛然回過身,入目的卻只有一片黃沙,笑聲再度從背後傳了過來,維亞斯急忙回頭。
這次他清楚的看見女孩,女孩有著如他一般美麗的藍色眼睛,有著波浪般的黑髮,他知道
她,那是他在數年前死在夏米埃爾手下的妹妹……
「蕾伊……」乍見故人的震驚讓維亞斯差些落淚,就見女孩對他嬌憨的笑著,招著雪白的
手,好似要他跟著她走一般。
笑聲不斷回蕩,維亞斯趕緊跟著她,女孩手上拿著美麗的小白花,那花在風中彷彿散發了
濃郁的香氣,讓維亞斯緊繃的精神稍微鬆懈。
跟著女孩跳舞般的步伐前進,維亞斯輕聲喚著。「蕾伊等我。」女孩停下步伐看了他一眼
,而後又笑出動人的聲音。
趕緊跟上,再走了一段路後,女孩對他搖了搖手,好似道別一般。
「蕾伊?」
女孩手指了指不遠處的枯井,而後又笑了出來,最後消失在風揚起的黃沙中,愣愣看著飛
沙漫天,維亞斯嘆了口氣,他不明所以的走到枯井,此時,淚水再也不受控制。
「夏米……」蹲在吸血鬼身旁,維亞斯悲傷的撫著他冰冷蒼白的臉。他不知道他是否還活
著,但就現在,他也不能將他帶離這個地方,他只能緊緊抱著他。「你醒醒,不要嚇我。
」
目光瞥見男人手中,赫見方才女孩手中的白花,他眼中的淚更盛了。「蕾伊,別帶走他…
…別帶走他。」低喃著。
心,隨著時間而碎成片片,維亞斯目光渙散,找不到一個焦點。他只能失神的低語,別帶
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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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再度降臨,維亞斯帶著夏米埃爾回到之前兩人藏身的酒窖,他將男人擁在懷中,好似
希望能藉自己的溫度喚醒他。
到了夜晚,吸血鬼依然沒有清醒,方才,他割開自己的手,讓鮮血流入夏米埃爾的唇中,
只是好似要打擊他般,那血一滴也進不了他的嘴,全流下了地。
「這是你對我的懲罰嗎?你好任性,太任性了。」撫摸著男人冰涼的臉,維亞斯笑說,只
是他眼中找不出一點笑意。
「你氣我就那樣轉身離開,沒說任何一句話嗎……夏米,你快醒來,你醒來我就給你答覆
,我可以告訴你,那個答案你會喜歡的,你快醒來。」
回應他的卻還是一片寂寞,只是他不死心。
「夏米,你還記得我們和瑪黎約定好還要去拜訪她嗎,我們要實踐諾言,還記得嗎,若失
約就要當小狗,你快醒來,我們一起去,她會很開心的。」
「你知道之前在黑夜時,我和你說的那場夢嗎,我說大家都死光了,其實我沒告訴你,你
也死了,還是死在我的手上,但你放心,如果我在夢現一次,我會為了你殺了我自己……
我不會讓你離開。」
「夏米,你不是說我喪失了自由,你快回來,我在等你,這次我不會再逃了,我心甘情願
待在你身旁,我願意永永遠遠陪著你。」
一句句充滿感情的話語在冰冷的牆壁中迴盪,只是任嗓音如何輕柔,任話語多麼感人,回
應他的,依然只是死寂般的沉默,而那沉默,名為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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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竊取彼此的體溫
充當內心殘缺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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