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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月黑、風高。   無月無星的夜,本應黑暗;卻被一把燎天狂炎照得透亮。   相對於屋外燈火通明殺聲震天,渺無人跡未曾點燃半盞燈燭的乾德宮便顯得幽暗 寂靜。   推開宮門,他安靜地走進,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原本斂眉垂首靜坐案前似乎在沉 思的人卻仍若有所感地抬起頭。   視線相接,籠在陰影裡的臉龐綻出一個沒有任何人能看見的微笑。「你來了。」   「……為什麼不逃?」劍上血未乾,一路自門外滴了進來,他相信對方絕對看見 了;縱然因為光線昏暗看不確切,外頭吵鬧如斯也不可能沒察覺半點動靜。   「逃?」黑暗中的那人緩緩站起身,動作優雅流暢沒有絲毫驚慌不安,邁開沉穩 步伐走向他。「愛卿,即使是傀儡,朕仍是一國之君。」   語調態度一如往常的溫和,他卻突然有這人確實是一名王者的實感。   共存、共亡,與這屬於自己的王朝。   沾染絳豔的利刃揚起,遙指身盤九龍的帝王,是大逆不道、是謀反叛變,是── 對腐敗朝政忍無可忍的憤怒。   「不逃,又不自盡。你是要等我來殺你?」最憤怒的,是直到這種時候、居然要 到這種時候,身為帝王者才像個王。   與其如此他倒還寧可眼前人一直是那個優柔寡斷的君皇、一直是當年那個太過重 感情不適合皇宮的少年;那樣子,他的憤怒他的恨,至少可以少一點。   賀煌燁凝望他半晌,明知道接下來的話會更惹他生氣卻仍是毫不猶豫地說出口─ ─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沒有太多空閒敘舊話家常。「不,我是等你來,跟你談一個交 易。」   「交易?」皺眉,一瞪。「兵臨城下,此時此刻,你還能跟我談什麼交易?」向 來不會為自己爭取什麼,向來只是靜默,所以他忍無可忍終於答應與兄長聯手謀反; 而今,還要談什麼?   「地圖。這整個大內皇宮的結構圖。」屋外透進的火光飄搖無定,難以明確看清 那張過分蒼白毫無血色的臉龐上究竟有著什麼樣的神情。「宮中密道無數,沒有地圖 縱然是你只怕也很難將國丈及皇后等一干皇親國戚盡數擒獲。」   怒。   但無法不談。   那確實是,相當有力的條件。   瞪視光影搖晃不定中看不清的容顏好半晌,才恨聲道:「那本該是你的責任。」   「是。」坦承不諱,因為比誰都清楚那確實是身為君王的責任。「但我做不到, 所以只能交給你們來做。」微微斂下眼簾,輕聲道:「縱然附加太多目的,他們畢竟 確實對我百般照顧。」   事實如此,他也很清楚。   這個人、這個人──即使明知道是虛情假義,也仍狠不下心。   但就因為太清楚反倒難以釋懷──為什麼明明不是無能為力卻還是讓事態發展至 此?為什麼明明對一切都看得這麼清楚,卻什麼都不做?即使他明白這是因為太過重 感情、有太多事都不忍心做,卻還是忍不住憤怒。   怒視好半晌,雖口氣極不甘願終究還是問:「你要什麼?」   換來一笑,很淡很淡的。   即使看不真切他也能夠在腦海中清楚地描繪那抹笑。   但他無從想見那人此刻笑容中的釋然──如釋重負。   畢竟他從不曾見過,此刻也不曾察覺;火光飄搖無定,屋外的明亮更加襯托屋內 晦暗,那抹淡然的笑從來就是被掩在黑暗裡不曾明亮,愧對那個名字──   「我希望你……讓我的孩子平安無事出宮,再也沒有人找得到華明太子。」平靜 語調卻帶一絲微顫,在堅強意志壓制下仍無法完全平息的顫抖。   他沒有答話,定定凝望著、眉頭逐漸蹙攏直至緊鎖。   「他是無辜的。」竭盡全力維持平穩不想被發現生命將到盡頭,逐漸侵蝕五臟的 毒素卻不是強韌意志力可以抗衡。「是我們、強迫他降生到這裡……讓他年紀小小就 在這深宮裡受許多苦。」在他聽來以為不過是在思考如何表達的停頓,卻是與疼痛激 烈對抗產生的沉默,腥稠液體悄悄地溢出嘴角。   「傀儡皇帝,一個已經太多,」雖想笑一笑,卻笑不出來,連對聲音顫抖的控制 都逐漸失去效力。「我──不要,這個可憐的孩子再成為、權謀鬥爭的犧牲品。」再 怎麼堅強的意志都敵不過毒物自身體內部蔓延出來的侵蝕,無法再維持呼吸的平穩、 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微微喘息。「請、請你,帶著他離開這裡,讓、讓他過平凡百姓 的生活,遠離……這裡,永遠……永遠別再回來……」呼吸越來越困難,纖長十指緊 緊扣住桌緣藉以維持站姿平穩。   「你!」這才察覺到不對,猛然搶上前伸手握住過分白淨的手腕一扯,出乎意料 之外地幾乎沒有感受到任何抗拒,那人就這麼毫無反抗餘力地順勢投進他懷裡。「你 服毒?!」   應是因為劇毒以致表情些許扭曲的臉龐聞言嘴角微揚扯出一抹虛弱的淺笑,「你 、你不是,也覺得我該自盡嗎?」那是身為亡國之君,最後應盡的職責。   「你……!」想罵卻無言以對,終是只能憤怒地瞪著。   「對、對不起。」掙扎著自袖中掏出一卷細心包裹的卷軸,交到他手裡。「華明 、就、拜託你了。」吐出的字字句句都是艱難,仍堅持斷斷續續勉強拼湊字句。「我 、我一直、一直在等、等你;因、因為,只有你、你……唔!」猛然地嗆咳起來,腥 甜氣味湧上喉口再也壓抑不下;咳出一口漆黑如墨的血後,一直緊緊抓著他的手便慢 慢鬆落。   「煌燁!」一時焦急衝口而出的呼喚,是多年未曾再使用的稱謂;往事,不堪回 首,他一直這麼認為。   「……混帳……」瞪著不再有任何回應的人他眼眶刺痛卻沒有哭的理由,抓著感 覺不到一絲餘溫的卷軸,恣意破壞一切的衝動猛然湧上心口。   早就很清楚結果會如此,以身殉國是主宰全國萬民生死的君皇最後一點義務,煌 燁自盡並不在意料之外;意外的只是,事情就在自己眼前發生的衝擊力──逐漸失去 生命氣息的手掌仍有餘溫,卻令他打心底感到一陣寒意襲上、難以驅逐。   是隆冬了。   血染雪豔,這片歷盡傷痛的土地經過嚴冬酷寒後,該要迎向新的時代、迎向繁花 盛開的新春,今日流的血將滲進土裡成為花朵的養分讓花開得更燦美、一切的犧牲都 是為了將來。   ──如果不這樣說服自己,他不知道自己要依靠什麼堅持著走下去。   煌燁一直很聰明。   並不像國丈那一干外戚所以為的,是那麼天真無知容易矇騙的人。什麼都看在眼 裡,什麼都瞭然於胸,只是、也什麼都不做。   所以他憤怒。   憤怒這樣一個人明明有才有能,卻放任奸臣干政、放任天下大亂、放任民怨四起 ,身為一國之君豈可如是?   豈應如是?   到最後……到最後,以死謝罪、以身殉國,就這樣當作一切一了百了嗎?這算什 麼、這樣算什麼!多想揪起煌燁的衣襟厲聲質問,卻發不出半點聲音;擁著依然柔軟 如生的軀體,曾是極其穩定的雙手微微顫抖,不知滿腔沉痛該何去何從。   其實也不是不明白,確實該說是一了百了吧,這個已經崩壞腐朽的王朝一切到此 結束,連最後一條命脈都交付他這個謀反的主事者之一手裡──該算是劃下終點了吧 ?逼使他不得不承認,最後這一手真絕。   要那麼小的孩子為了無法選擇的身世一起殉國他確實於心不忍,尤其那孩子…… 他也抱過,他知道那孩子是在什麼樣的情況誕生、也知道那孩子出世後過著什麼樣的 日子;可是,放任那孩子活著便是一個隱患,難保將來不成大害。   把孩子託付給他,是一個極聰明也極愚蠢的做法。   如果不是他與賀煌燁彼此相知甚深,這當真是一個蠢到極點的做法;但──就因 為他們彼此瞭解,所以他清楚煌燁這麼做是看透了他。   下不了手殺那孩子,卻也放不得,讓那孩子永遠在他掌控之下由他安排去處是最 好的做法,為了讓他有說服眾人的籌碼更給他皇宮結構圖。很聰明,是不?   可是他仍怒。   既然這麼多年來都不曾負起自己應負的責任,為什麼到這時候突然這麼堅決地要 負起責任?如果這麼多年都自私地顧及情份而什麼都不做,為什麼不自私到最後?   混帳東西……混帳──!     儷朝末年,太子八歲即位,太師挾幼帝干政,帝名煌燁,是為懷帝。     泰和十九年,衛國將軍柳秋歌率兵攻佔宮廷,明宗仰藥自盡於乾德宮,   享年廿六歲,賀氏王朝終焉。     應國立,原儷朝丞相柳秋河稱帝,年號洪麒,是為高祖。     儷朝亡。 -- Transformer: 1. 促使變化的(或人物);改革者 2. 【電】變壓器 我不是改革者,我是變壓器……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59.104.45.99 ※ 編輯: Transformer 來自: 59.104.45.99 (01/05 00:58)
Auxo:咦喔 有新文~ 01/05 13:38
Transformer:……拖稿堂堂邁入第六年的新文(縮) 01/05 18:20
bushit:推一個!看到標題我驚到了.....希望這次能一直看到結尾! 01/05 18:26
Transformer:看到有人回我也驚到了……(默汗) 01/05 19:10
windsinger:這個契子我看到一半還跑出去確定不是結局...XD 01/06 16:57
windsinger:看來應該是養成計畫了? 話說拖了6年也太厲害了吧 01/06 16:58
Transformer:對不起這是上一代的事(掩面)六年……我只能說工作會讓 01/06 23:32
Transformer:人回家只想腦袋放空orz||| 01/06 23:32
saxonwing:好想看皇帝和將軍的故事QAQ 01/07 14:00
Transformer:現在就回頭寫過去,我的坑會把自己埋起來……orz||| 01/07 2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