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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謂『射將先射馬』,欲除柳秋河勢必得先去其爪牙折其羽翼,放眼朝中非除 不可的人有五:分別是燕親王柳秋歌、鎮遠將軍邵卿、吏部尚書喻子勤、刑部尚書律 言鈞,以及奉議郎黃福全……」察覺到靳穹儀非旦不曾表示半點贊同,末了甚至還皺 起眉,何存義小心翼翼地探詢:「殿下?」   「……」靳穹儀微抬眼,望向立身距己不遠處的發話者;即使不刻意想製造壓迫 感,瞧不清底蘊的深邃眼眸依舊令何存義心頭一陣狂跳。「其他倒也還罷了,連個不 涉政事的散官都算上是何故?」   「這……」何存義微蹙眉神情顯得有些為難,隨即躬身拱手一揖,「殿下有所不 知,這黃福全雖非位居高職,卻智計過人;幾年前政局不定邊疆戰亂不休,鎮遠將軍 雖是驍勇善戰文武兼備,但若無此人從旁輔佐獻計,絕無可能在短短五年內便平定潼 關。」   靳穹儀沒有立即回應。抬起原本隨意地擱在桌上的雙臂環抱胸前,斂低眼簾沉吟 半晌,才悠悠然吐出一句話:「……既已天下太平,何必再起爭端?」   不是責怪,僅是輕描淡寫一個簡單純粹的疑問,卻恍若萬鈞雷霆震驚四座。好半 晌,何存義才恍然回神,卻仍無法完全平靜,連說話都有些結巴。「殿……殿下?! 」   沒有答話,靳穹儀只是緩緩睜開眼睛的同時慢慢抬起頭昂高下顎,雖是仰望雖然 不帶任何批判只是純粹的專注凝視,卻令何存義下意識呼吸為之一窒。   「你倒是說說,這是為什麼?。」   輕輕巧巧一句話,似乎不帶任何強迫性卻令何存義感到無法招架;一直認為是理 所當然的事,從沒想過會被這麼問,尤其這個人──可以說是前朝傾覆後受害最深的 人。   「這……」從來就不是什麼拙於言詞之輩,甚至自認可以稱得上辯才無礙;此刻 在那雙眼睛的注視下,卻竟是狼狽地一句話都答不上來。   理由,是什麼?   對其他人他總是說,賀氏應為皇朝正統,豈容外姓玷辱傾覆?再者先皇待柳家不 薄,柳秋河官拜儷朝丞相柳秋歌任衛國將軍,此二人卻忘恩負義陰謀造反甚至逼得先 皇自盡,這種人怎配當一國之主?這些理由已不知道對多少人說過、說到他自己都堅 信不移,面對靳穹儀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這是怎麼回事?   那雙眼、那雙眼睛──犀利透澈,卻又漆黑深沉令人捉摸不透,像在昭告著不接 受任何虛妄言語、任何謊言都會為之視破。   一如以往地,靳穹儀不喜歡等待。   起身,簡單地丟下一句:「等你想好再說吧。」便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絲毫不 管被留下的眾人面面相覷,議事廳彌漫著一片尷尬的氣氛。   隨著靳穹儀的離去起身,柳暗環視廳中眾人若有所思;沉吟片刻,終是追隨師兄 的腳步離開議事廳。   「皇族的義務……」低得幾乎難以聽聞的輕喃,以一聲極清晰的冷哼結尾,明確 昭告強烈憎惡。   柳暗知道,師兄一直憎惡著前朝王族,極少流露情緒的漆黑眼眸在提及賀氏一族 時變得份外冰冷,甚至令他背脊發寒。   那時候的師兄看起來很陌生,即使共同生活已經十年,他仍舊不知該如何面對露 出那種神情的師兄。不為人知的過往、不能探究的曾經,在明白師兄身分之後那麼強 烈的恨意似乎有了一個簡單的答案,卻令他更加害怕。   「師兄……」輕聲呼喚,想說些什麼卻不知能夠說些什麼。皇族義務是個可怕的 惡夢,那個他再也不想碰觸的惡夢如今是否將再次襲來奪去他珍惜的一切?   最珍愛的人,還能夠留在身邊多久?沒有明確的答案,卻更令人恐懼。   「……」靳穹儀輕輕斂下眼簾,一時間沒再說話。   不是不知道,那些人打著什麼算盤;要擁立新帝,說穿了不就是對現存的局勢不 滿?辛辛苦苦尋找多年前便已不知淪落何方的前朝遺孤出來,也不過是想讓自己的不 滿多找個看起來像樣些的藉口。   煩人得緊。   不論是權勢地位還是什麼,都是囉嗦麻煩又不值一顧的東西。   爭那些,有什麼好處?對他來說從來就沒有太大意義的東西,卻總是太多人看不 開放不下疲於奔命不顧一切地追求。   也總是,不經意便懷念起天水山上的歲月。   一天一地的白,放眼望去除了雪還是雪,草木岩石都被染印冰涼色澤;風笑的聲 音、雪舞的聲音、葉動的聲音、獸類在林間雪地移動的聲音,很多很多的聲音,就是 極少有人的聲音;有,也是他所熟知的兩個人。   即使太過寒冷令他曾受重創的身體容易感到不適,那仍是最適合他的環境。   回首望向柳暗,沉默片刻後留下「出去走走」四個字,沒等柳暗回答便往外走, 分不清楚這句話後頭跟的究竟是個句號還是問號,是交代行蹤抑或詢問柳暗是否同行 ;即便如此,柳暗仍是著魔似地跟上前,跟隨著師兄的腳步離開那座其實與牢籠沒有 太大差異的府邸。   議事廳。   「何老爺,這……這是怎麼回事?殿下、殿下他……?」   靳穹儀與柳暗離開後半晌,眾人回過神來後議事廳便是一片嘈雜,人心浮動。   何存義皺著眉,舉起手示意眾人靜默,沉聲道:「各位請稍安勿躁。」   環視周遭,待廳中眾人靜下來後,才不疾不徐地續道:「殿下年紀尚輕,避居深 山多年罕與人交際,難免不解世事。」放眼望去,一一掃過每張臉龐,確定無人對此 發言感到不快才嘴角微揚露出一絲微笑緩緩續道:「況且,大家應該也都知道當年… …殿下在那侯府是被怎麼對待的……?只怕,不免折了志氣。」語氣平穩隱著一絲難 以察覺的輕蔑,面上笑容卻和煦溫文看來顯得極為誠懇。「假以時日,好好對殿下『 曉以大義』,殿下應就可明白行此大事無需拘泥於小節。」   一旁,微瞇眼靜靜喝茶的穆德紹,不動聲色地將一切盡收眼底。   快步走過市街,雖然行進極為迅速對大多數人而言僅是一閃即逝,那頭僅是隨意 紮成一束的漆黑長髮仍在不少人眼裡留下深刻印象;靳穹儀卻似渾然不覺、縱然察覺 顯然也毫不在意,只管著自顧自地認定方位走向城外。   追隨師兄身後,柳暗自是將眾人反應收於眼底;雖然不禁微微苦笑,卻也不打算 攔阻師兄讓師兄在街市多作逗留僅是快步跟上,未曾留意到追隨他身影的目光其實遠 比追隨他師兄的還要多上許多。   其中甚至有人採取行動,一路跟著他們直到出城仍未止步。   入山。   步入深林沿著潺潺流水逆流而上,靳穹儀在形成水潭的瀑布旁停下。   水光漫漫,濛濛薄霧有著記憶中的冰涼;平靜山林裡沒有陌生人的氣息,身後不 遠處是那個熟悉到像屬於自己一部份的人,閉上眼睛就可以暫時遺忘自己離家很遠很 遠的事情。   是離家。   雖然在此出生、直到十餘年前為止都一直住在這裡,他對這個地方卻沒有任何歸 屬感,一切都顯得陌生、異樣的氣息刺得肌膚隱隱作痛。   家不在這。   在那個很遙遠很遙遠,雖然山峰高聳相當顯眼在這裡卻連影子都看不見的彼方。   好遠好遠的地方。   柳暗在靳穹儀身後丈餘處停步相望,想靠近些又有點膽怯;想要張口呼喚,卻怕 擾了師兄清靜。   雖然依著往日的習慣跟著師兄上山,彼此之間已經失去天水山上那種平靜溫和氣 氛的此刻他不知道自己能夠跟師兄說些什麼,就連出個聲都怕驚擾師兄;下山之後的 師兄情緒總是繃得很緊,對周遭抱持高度警戒,好像負傷的野獸被困於牢籠有些焦躁 不安。   偶爾四下無人時他會看見師兄像是無意識地抬手輕撫頸背、就像一般人覺得脖子 痠疼時會做的那種動作;然後在不經意觸及頸背下方時,燙著似地猛然縮手。   是──傷還在痛嗎?是,多年前的那個傷,還在痛吧。   並不清楚那個傷痕的背後是個什麼樣的故事,可是他知道師兄一定還覺得痛;因 為光是看著,他就已經覺得好痛好痛。   無法平復的傷痕,師兄不曾提的過去,他一直都想知道卻從來不敢問的事情,答 案都在京城;他卻開始有些害怕去探究,隱約有預感那將會是個可怕的答案。   「二弟。」長髮微晃那人側過臉回首望,揚起青絲的弧度眩惑了眼,令柳暗有著 片刻的恍惚。「過兩招?」   說話的時候那人並沒有笑,柳暗卻感覺得到師兄的心情有著些許放鬆;於是他也 跟著暫且放下心中的不安,微一躬身行禮便擺開架勢動手過招。   師出同門,柳暗與靳穹儀出招的風格卻是迥異。   靳穹儀出手大開大閤剛猛迅捷,即使無劍在手依舊透著銳氣,大有不讓人近身的 氣勢;柳暗卻如柔絲綿纏,悄無聲息地遊走,輕巧騰挪便避過凌厲攻勢甚至進而趨近 試圖反制。   單論招式而言似乎是柳暗略佔上風,但因為靳穹儀的出招速度極快,倒也佔不了 多少便宜;另一方面來說,靳穹儀像在發洩什麼似地一招快過一招、同時也是一招狠 過一招,顧忌著不願損傷師兄分毫的柳暗倒是有些施展不開,不一會兒兩人便已滿身 大汗。   這一場切磋最後以靳穹儀制住柳暗告終。   突發猛攻地一招雖然來勢兇猛卻同時也空門大露,若被抓準了時機施以重擊足可 致命;眼見如此柳暗的第一反應卻非搶進而是一愣,手上拆招的動作隨之一滯、雙臂 落入靳穹儀的掌控中。錯愕地望著近在咫尺的熟悉面容,一時間抓不準師兄那雙漆黑 深邃的眼眸深處究竟盛著什麼樣的情緒。   靳穹儀沒說話,只是靜靜盯著柳暗的臉柳暗的眼似在琢磨著什麼;好半晌才用聽 不出情緒的語氣開口:「你總讓著我,不是好習慣。」   「師兄,我、我不是……」聞言柳暗有些無措。   不是不知道對手過招時還讓著對方不啻是輕視、小覷對手,以師兄的個性來說更 是容易被視為莫大侮辱;但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毫無顧忌地對師兄動手,這種習性或許 根本已經無法被歸類為習慣而近乎本能怎麼改也改不掉,以致面對這句就內容而言應 可算作指控的陳述他竟是想不出什麼比較堪稱正當的理由為自己辯解些什麼。   如此笨拙。   只是愣愣地看著師兄,不知所措。   靳穹儀並沒有發怒。   沉默半晌後靜靜地放開手轉身走回瀑布下的水潭邊,扯開襟口捲起衣袖,單膝點 地傾身掬起一捧冰涼透骨的潭水便往臉上潑去。   感覺得到師兄似乎有點不怎麼高興,柳暗自動自發地站在原地低頭反省──雖然 說反省歸反省,反省完了他還是沒辦法『改進』這點令師兄不滿的特質──不時偷偷 抬頭看師兄一眼;看著看著,覺得距離似乎有點太遠了些超過安全距離,悄悄地、挪 近一點點。   ……好像還是太遠了點,再一點點。   …………再一點點。   …………再……一點點……   於是在靳穹儀洗好臉抬頭回望這稱不上長的時間裡,柳暗就這麼乖巧溫順地低頭 反省以及偷偷地朝靳穹儀一點點、一點點地移動。   不著痕跡。   然後在靳穹儀隨手以衣袖拭去臉上多餘水分、轉頭望來的時候,鎮定自若地低著 頭,依舊一派乖寶寶罰站反省中的模樣,好像自己從來沒移動過,姿勢標準堪稱典範 。   看得靳穹儀微挑眉。   其實一直覺得自家師弟這一點特質相當……怎麼說、有趣?明明沒罰他──甚至 連一點這種念頭都沒有──就是會很乖巧地自動領罰,離得遠遠地好像一隻乖巧的… …貍。   明明看起來很聰明,但有時候卻又好像有點笨笨呆呆的。   可是領罰歸領罰,偏生又會趁他沒留意時偷偷地把彼此之間的距離縮短;雖然都 只是一點點不是很明顯,但他知道。   並且因此陷入沉思。   然後,半晌後像是什麼都沒想過似地,丟出問句:「你不洗把臉?」   柳暗聞言猛一抬頭,像是受到驚嚇般有些不知所措,一臉無辜地望向靳穹儀,茫 然地眨了眨眼;後者站起身雙臂抱胸,微挑眉,就這麼定定望著柳暗,不再說話。   似乎是很普通的事。沒有什麼特別值得在意的,一切都顯得很平常;鳥在叫、風 在吹、水在流,對彼此再熟悉不過的兩人在對望。   柳暗的臉卻慢慢地染上薄紅。   看著師兄。   髮絲,額頭,眉,眼,鼻,唇,腮,顎,頸,微敞的襟口。還有……   柳暗的臉又更紅了些。   那是他愛的人。   渴望著靠近,卻不敢輕易碰觸的人。   不能隨意碰觸。   因為,師兄是──   思及此,柳暗頰上紅暈迅速褪去,幾乎是同一時間突然察覺到空氣中傳來異樣的 動靜;還來不及作出反應,靳穹儀已迅雷不及掩耳地欺近扯過他的手臂將他拉到自己 身後護著,高度戒備地望向不速之客的來處。   「出來。」簡單拋出兩個字,漆黑眼眸不曾透出半點情緒,周身透出的氣息卻隱 含肅殺之意。   京城不比天水山,路上會有閒雜人等無可避免,靳穹儀自覺再怎麼不喜歡也該適 應人家未必是有意跟蹤;但打從還未出城時便察覺那人遠遠跟隨在身後,此刻更是跟 上了人跡罕至的崇山峻嶺,再怎麼湊巧應也不至如斯。   來者何人?   回應靳穹儀的命令,遠處一株巨樹後走出一個作文士打扮的人,唇上頷下蓄著短 鬚,神色似乎有些躊躇;片刻後,下定決心似地邁開步伐走近。   隨著距離的縮短,來者樣貌逐漸清晰可辨;靳穹儀皺著眉瞪了那名中年文士的臉 容大半晌、神情突然轉為詫異。「是你……」   中年文士微頷首示意,淺淺揚起的笑弧中混著幾許意義不明的情緒,似是欣喜、 又好像有些苦澀。「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無恙。」微揚眉、簡潔冷漠地回答,充分表達不想多說的心思。「有事?」   本就不是不懂察言觀色的人,在靳穹儀表現得如此明確的狀況下更是完整接收到 他的排斥;中年文士沉默良久,才開口道:「我沒想到你會回來。」   唇線微揚,冷笑一抹淡淡。「不能回來?」   「可以的話,我確實不希望你來湊這趟混水。」邊說邊苦笑,並不多繞圈子因為 深知對方是喜歡開門見山的性子。「說來慚愧,但京城直到現在仍無法讓你舊地重遊 卻不出亂子。尤其那個姓侯的……」話說至此他略作停頓,有些意外地發現靳穹儀竟 顯得極為平靜,好似渾然不知他所說的人是誰、或者那個人是與自己全然無關的。「 ……當年的事侯建奇仍謹記於心,到現在還沒有放棄追察你的下落,你──」   「夠了。」冷淡地打斷他的話,漆黑眼眸看不出情緒起伏,語氣也漠然地聽不出 感情。「那又如何?」雖然一切都顯得如此平靜無波,吐出的話語卻銳利如刀。「或 者,你打算告訴我,如果我打算做什麼,你會再把我送進侯府?」   沉默。   良久良久,才澀聲道:「……你,恨我嗎?當年的事……我知道我沒資格求你原 諒,但我也希望你知道,不論如何我不可能再把你交到那個雜碎手裡。」   深邃瞳眸裡的情緒深沉得看不清波紋,誰也說不清楚此刻在靳穹儀心裡究竟作何 感想,就連他自己也不能。   事到如今那道傷是不是還會痛,為了熬過那段日子而強迫自己放棄部分知覺的他 已經無法分辨;唯一能夠肯定的只有,說怨或恨都太遙遠,好不容易得來的平靜裡, 容不下那種太過刺激的東西。   眼前這個男人曾經是他衷心崇敬的人,而他向來性格執拗,時至今日即使崇敬不 再,也不會輕易將那份心情轉為仇怨。   所以在短暫的靜默後他只是輕搖頭,「我不恨你。」語氣、音調,無不輕緩柔和 到令柳暗感覺心痛的程度。「從來也沒有怪過你。」只是偶爾茫然,曾經承受過的那 些究竟所為何來?「畢竟,當初誰都料想不到他們會那樣對我,不能說是你的錯;況 且,那些事情都……已經是過去事了。」話說至此靳穹儀略作停頓,然後微微揚高下 顎,彷彿昭告著不容違逆的堅決。「只是,我要做什麼,也不會容許你干涉。」   「我不是想干涉你。」略顯焦躁地接話,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滿溢著憂心,「但 是那些人、那些人找你根本不是真心要奉你為主,而是要利用你;你又何苦──」   不等對方把話說完,靳穹儀便已接口道:「我知道。」   經歷短暫地愕然後才回神,語氣變得更加急切:「你知道?既然你知道為什麼還 ──」   「我自有打算。倒是你,打算怎樣?」冷眼凝睇,雖是追問,看起來卻似乎對答 案不太感興趣。「以你的身分,不能夠視而不見吧?」   微微一愕。   反應過來後注視著靳穹儀靜默半晌,才微微斂低眼簾輕聲答道:「我沒打算告訴 皇兄。不過……」又是一個苦笑,「他應該已經知道了。」   嚴格說起來他甚至相當懷疑,京城裡究竟有幾件事那個人不知道?就連當年的事 情,他都沒有辦法完全確定兄長在事發前究竟知情與否。到底眼前這孩子曾經經歷過 的漫長痛苦,確確實實是意外?抑或根本,就是蓄意安排──   「……你該回去了。」聽來似乎是頗不妙的事情,靳穹儀卻沒有表現出太強烈的 反應,像是早已料到;或者該說,那並不是他在意的事。   輕輕閉上眼睛,淡淡地下一道逐客令,感覺得到被自己攔在身後的人全身緊繃地 微微顫抖,像在恐懼些什麼、也像是在壓抑些什麼。   無意造成這種結果,卻──終究難免吧?柳暗的過去他不曾問,並不代表他什麼 都不知道;至少他知道眼前這個男人,該算是柳暗的……『殺父仇人』,即使柳暗的 父親並非眼前人親手所殺。   對柳暗來說,到底是恐懼,還是壓抑著忿恨?他不得而知,柳暗也從來不會告訴 他;嚴格說起來,柳暗從來不會告訴任何人自己內心的想法,即使對象是他也一樣。   但無論如何他知道,此刻,柳暗並不想面對這個人。   眼前,他也只要知道這件事便已足夠。   中年文士顯然沒料到他會如此回應,微微一驚、反射性地跨前一步似乎想說些什 麼,卻被靳穹儀微一蹙眉後瞬間變得凌厲的眼神將所有想說的話逼回;定定凝望著, 一時間想不出什麼話可說,卻也不曾立即依言離去──即使他明知道,確實不該久待 。   幾乎忍不住試圖越過靳穹儀的肩線,注視那個被靳穹儀掩在身後一直低垂著頭看 不清臉容的身影;幾乎無法按捺湧上的渴望,想將那個人自靳穹儀身後拉出來仔細端 詳。   幾乎。   不曾將想法付諸行動不只因為唐突失禮,更因為他比誰都清楚,柳暗不會想見他 ;況且他也不能夠讓靳穹儀知道,他與柳暗的關係以及柳暗真正的身分。   抿緊下唇握緊雙拳,深深地望了靳穹儀一眼,猶豫片刻、重重一頓首,終是沒再 說些什麼,轉身頭也不回地絕塵而去。   直到那人身影自可見範圍中完全消失,再也感覺不到有別人存在於自己所能感知 的範圍內,靳穹儀才放鬆戒備,轉頭欲察看柳暗,冷不防猛然被自身後一把緊緊抱住 。   初時略為驚詫,然後了然。   將手輕輕覆上緊緊將自己環抱的臂膀,靜靜地任柳暗擁抱。   即使這個用力過度的擁抱再怎麼客氣也無法以舒服來形容只會令人覺得痛。   轉過臉看不見臉容只看得見因低首而垂落的頭髮,漆黑柔軟、纖柔細緻,與極度 激動的抱擁成強烈對比;微溫吐息吹拂在頸間,劇烈顫抖良久良久仍未止息。   是恐懼,還是憎恨?   那個人除了是『殺父仇人』之外,是不是還有什麼別的意義?   不問,沒有答案;問了,也未必有。   那不是柳暗能說的事。   而他知道。 -- Transformer: 1. 促使變化的(或人物);改革者 2. 【電】變壓器 我不是改革者,我是變壓器……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03.73.47.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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