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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   春花雖盡謝卻有夏花繁且艷,草木染深綠。   明明該是個活發的季節,穆懷沙卻依舊哀怨得想歎氣。   甚至比初春時更哀怨許多。   自從靳穹儀收下『潛淵』之後,他的心上人來得更勤,幾乎是天天來定國將軍府 報到。   按理說他該很高興,天天都可以見得著心上人;可問題在於來的人不只是何詩晴 ,更多的是其他各方不知道哪來的奇怪訪客,被指派接待這些訪客令穆懷沙每天忙到 焦頭爛額,繞著心上人打轉的時間反倒比以前更少上許多,常常大清早碰面點頭打個 招呼就被別人抓走、甚至連面都見不到只聽人提起她曾來過。   哀怨的不只這個。   靳穹儀依然每天跑得不見蹤影,柳暗卻不再整天追著那傢伙跑。按理說這沒什麼 不好,反正看著柳暗整個繞著那個跩得二五八萬的傢伙轉他也不太痛快,這樣的改變 他應該很高興才是;問題是柳暗不再追著靳穹儀跑之後,變得極其和藹可親──並不 是說柳暗之前有多難以親近,只是總莫名地有種隔閡感,不是不想靠近但到一定距離 之後就有種無法再靠近的感覺──迷暈了府中大半僕從之餘,令他一方面擔憂何詩晴 每天眼睛閃閃發光地來卻從來只看得見柳暗看不見他,另一方面……咳,要擔憂自個 兒的心上人不再是何詩晴。   多令人頭疼的問題,是不?   這一天,一如往日地來了訪客,不同於往日的是來客身分。   論官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沒高過定國將軍,卻也不是可以隨便應付的小角色 ;論交情,與定國將軍穆懷湮最多不過點頭之交,卻和御林軍的各級將領或多或少都 有說得上話的交情──畢竟他老子以前是禁軍統領。   要命的是,他的父兄皆是死在前朝太子手下,因此要說是功在朝廷也成、說是皇 帝老子欠他家人情也行,總之就是受不得委屈怠慢的家底。   頭痛。   更頭痛的是,那個宰掉這人父兄的兇手,目前正住在定國將軍府。   想當年,傳說當今聖上為了安撫慘遭喪子之痛的侯老頭,將華明太子發配至侯府 為奴,按理說華明太子應與眼前這人絕對至少打過照面;十餘年的時間,毛孩子長成 身長玉立的青年變化不可謂不大,卻只怕五官殘有舊日輪廓教人認出來。   偏生府裡那個不受任何人管教的傢伙老愛亂跑神出鬼沒,要讓人發現了身分,可 不知道當今殿上那位會怎麼處置哪?無論如何處置,總之絕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況且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和穆家素來井水不犯河水、道不同不相為謀的傢伙 ,突然跑來定國將軍府遞帖子拜會,想必不是沒來由閒來無事過來串門子,不知是不 是得了什麼風聲來探消息還是怎麼著;要是湊巧和那個跩得二五八萬的傢伙打照面, 可就不只是一個慘字了得……   滿懷忐忑不安提心吊膽,穆懷沙雖然力求表情態度要看起來很自然,卻事與願違 看起來相當僵硬,看得侯建奇不由覺得好笑。   不會以為官家子弟都如當年的柳秋河一般長袖善舞八面玲瓏擅長隱藏心事,但像 眼前這穆三公子一樣幾乎是把心事寫在臉上的人倒也少見。   可以說……別有一番風情?雖然,他素來不對官家子弟下手──倒不是怕事只是 嫌要料理善後太麻煩──但稍微逗逗倒也無傷大雅。   「勞侯將軍大駕光臨登門拜訪,可無巧不巧家兄今日不在府中,也不知何時回來 ;將軍閣下……不妨改日再來?」強打起精神擺開笑臉,但不需要鏡子穆懷沙也知道 自己笑得很難看。那個眼神……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莫名地打心底發毛;下意識 地不想再猜測,腦海卻很自動地浮現一連串關於眼前人的傳聞。   往日不怎麼在意那些亂七八糟、甚至令人覺得誇大其實的可能性相當高的閒話, 過耳便忘沒往心上擱;但現下人就站在眼前,眼神氣質詭異得緊,那些個傳聞甚囂的 流言感覺就變得真實起來。   冷靜、冷靜、要冷靜……就算侯建奇真如傳言那樣好男色又不擇手段,也應該是 會挑對象;況且眼下又是在自個兒家,這傢伙再怎麼大膽也不會在定國將軍府放肆… …吧?   「『哥哥不在家,今天不賣酒』嗎?」穆懷沙才剛這麼想,便聽見侯建奇略帶嘲 謔的低喃,不禁一愣。   「咦?」什麼酒?為什麼會扯到賣酒?   穆懷沙腦袋裡的問號還沒冒完,侯建奇便已伸手至其頰側執起一綹垂落的鬢髮, 湊至唇邊輕吻;看得穆懷沙頭皮發麻雞皮疙瘩直跳,卻不想更令他噁心的還在後頭。 「『賣酒的風情好,』」視線焦點順著髮絲移至穆懷沙臉上,單薄的唇線微揚勾出一 抹輕笑。「『比酒更迷人』……」   穆懷沙這下才反應過來,侯建奇唸的依稀似乎是某齣戲曲的詞兒。那齣戲的情節 ,記得好像是……某個男人到酒家去調戲賣酒的姑娘家……?   ──等等,調戲?!   所以現在的狀況是眼前這個傢伙,擺明了在『調戲』他?   ……不會吧?   不是吧!   反射性舉臂要揮開侯建奇的手,嘴裡卻還要維持著禮貌道:「侯……侯將軍請別 開玩笑了,這、這裡是定國將軍府,沒賣酒更不是酒家;酒家在東市呢。」試圖提醒 再怎麼樣目前所處位置也是個二品官的官邸,在這兒亂來可沒好果子吃;不想揮出的 手腕卻被一把抓個正著,抬眼望去,但見侯建奇唇邊的笑意,漾得更明顯了些──是 那種,帶點邪氣、或許有某些姑娘家會喜歡但穆懷沙只覺得毛的笑法。   沒答話,抓著穆懷沙的手腕分向兩側拉開、緩緩將臉湊近,一副打算親下去的模 樣,看得穆懷沙傻眼,在心裡慘叫卻因為從沒想過自己會淪為男人下手對象而愣在當 場,只本能地向後縮退手上使勁抗衡卻忘記出聲喝止。   侯建奇的臉越湊越近,穆懷沙的眼睛也越瞪越大,眼看著近在咫尺、將觸未觸之 際,冷不防一個細小黑影朝著侯建奇的腦袋破空而來。   侯建奇聞聲略挑眉、腰肢微向後傾堪堪避開,黑影幾乎是貼著鼻尖擦過;一聲輕 響,細小黑影落了地、還微微反彈幾下才安然躺於鋪路石板上。   望向黑影來處只見一片蒼鬱。   定國將軍府中的樹木素來長得極好,繁茂枝葉隨風微動,看不出來那拋出細小黑 影的人是否已然離去。   不動聲色,倒也不曾上前追尋細察,只是放開兀自怔愣的穆懷沙回頭去找方才那 人拋來作為警示的東西。   灰黑的帶點亮銀及半透明的黃褐,微腥。   怎麼看都是條──小魚乾。   靭性倒挺好,給這麼扔過來也沒碎折。   也或許是擲物者手上巧勁使然。   會是那個人嗎?那個,他已經找了十年的人。   不期然憶起,定國將軍府前陣子有人送了隻貓兒給定國將軍;不過想當然爾,穆 將軍無閒情逸致去逗貓玩。   而那人,當年就對這類小傢伙份外關照,明明自己可吃的東西不多卻還會特意分 一些給那些偶遇的小傢伙……   想著,唇線微勾。   「穆三公子,可否請府上貴客現身一晤?」   穆懷沙兀自愣在當場尚未反應過來;反射性地應了聲,被嚇傻的腦袋瓜兒這才稍 稍恢復正常運轉,激靈靈打了個冷顫心有餘悸。「啊,這、這個……」抽動嘴角笑得 僵硬,其實根本還沒能消化理解侯建奇拋出的問句。   所幸有人適時解圍,代他接話道:「不知侯將軍欲見何人?」   循聲望去,鬚髮花白的老人遠遠走來。   「犬兒那幫子酒肉兄弟平素不識大體不懂禮貌,若有冒犯還請將軍見諒。」待至 近處,老人拱手作揖,雖然有禮不顯卑微,微閤雙眸斂去銳意。「但若將軍要見…… 說來慚愧,那群難登大雅之堂的野民可連老朽薄面亦不買帳,恐怕只能讓將軍失望了 。」   侯建奇微揚眉,不顯喜怒回以一揖,笑道:「老太爺忒謙了,誰人不知穆將軍對 穆老太爺唯命是從;將軍府上客,豈敢怠慢輕忽?」   「既然侯將軍如此明理便再好不過。」仍是一拱手,傳不到眼角眉梢的笑是官場 磨出來的虛與委蛇。話鋒一轉直切重心:「難得貴客到訪,犬兒懷湮卻不巧不在府中 無暇待客;老朽與幼子懷沙一來不涉軍機二來不識武學三來拙於待客,若是怠慢貴客 可就大大失禮了。」話頭一頓,朗聲輕喝道:「來人,送客。」   最後二字不輕不重,清脆嘹亮擲地有聲,有著不容違逆的威儀。   侯建奇微微一愕,不想這老傢伙居然拿話套他──既然將軍府上客無敢怠慢輕忽 ,他這個不速之客自然也是一樣──隨即不以為意地淺淺笑開;老頭兒都出面了,看 樣子今日絕無可能見著那個藏身府中的人,順勢打道回府也罷。   一揖為禮,「久仰老太爺大名,如今果然聞名不如見面,侯某領教。」躬身斂眉 ,半閤眼簾下閃過一抹戾氣;直身抬眼,視線流過兀自驚魂甫定的穆懷沙、雖是笑得 沉穩卻隱約有一絲緊繃的穆德紹,最後意味深長地落在那人可能藏身之處。   輕笑,一抱拳,「既是打擾,侯某就此別過,告辭。」轉身,便跟著被穆德紹召 來引路的家僕離開。   直到侯建奇的身影已經遠得看不見了,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穆懷沙才有些不好意 思且滿懷感謝地轉向自己老爹,輕聲呼喚道:「爹……」   「不要叫我爹,你這手無縛雞之力的臭小子居然這麼沒用。」一轉眼,穆德紹卸 掉一臉用來唬人的威嚴變臉比翻書還快,萬分不甘願地瞪著穆懷沙罵道:「姓侯的算 哪棵蔥,你都幾歲人了居然一點應對方法都沒有,還差點讓人佔便宜;要不是殿下差 你哥哥養的那隻貓兒來報訊,你當真想讓殿下為了保你親自出來跟他過招麼?」   穆懷沙聞言一愣,「殿……殿下?」   「傻在那邊幹嘛?殿下出手幫你需要那麼意外嗎?」看穆懷沙那副呆愣模樣,穆 德紹簡直有當頭賞他一個爆栗的衝動。「還不趕快去向殿下道謝!」   雖然被人拯救了是很高興,但由於那個對象太出乎意料之外,導致穆懷沙雖然被 自家老爹一吼、下意識地朝那個黑影飛來的方向走去,腦袋瓜還是有些暈乎乎的。   一直以為那傢伙誰都不看在眼裡,對周遭漠不關心……想不到居然會出手幫忙? 一個弄不好就會惹禍上身吧。好好地躲著裝作什麼都沒看見,不是比較安全?   想不明白。   自己的態度自個兒清楚,從來沒給那傢伙擺過好臉色,那傢伙也從來都不屑理會 柳暗以外的人,為什麼會出手管這種其實沒啥大礙──呃,雖然不能完全說沒大礙, 不過諒那姓侯的也不敢讓他在自家庭院吃太大的虧吧?了不起就是被親個幾口,或者 被摸幾把,又或者被……嗚,他不要再想下去了感覺好噁心──的小事?   ……是不是,他一直看錯了這個人?   是不是,他之所以一直無法理解為什麼柳暗那麼喜歡這個看起來不愛理人的傢伙 ,是因為他從來就沒瞭解過這個人冷漠外表下的一絲半點?   這麼一想,突然有些愧疚起來。   以貌取人不是好習慣。   明明不是不知道,卻還是一個不留神便這麼做了。   是該找到人家,好好道個謝並道歉吧。可是那個人很難找,行蹤飄忽不定,連相 識相知多年的柳暗都要找好久還不見得找得著了,他又要上哪兒去找人呢?   沿迴廊慢步走著正自苦惱,不經意抬眼一望赫見他要找的人倚坐廊柱旁,手裡拿 著不知道什麼東西正在逗貓玩。   當場愣住。   一者是沒想到居然這麼湊巧,一者是──那隻貓,他記得是前陣子不知道哪個人 送給二哥的,然後記得好像……不太喜歡親近人?   眼看著靳穹儀放任貓兒咬走手裡的東西,站起身隨意地把手在衣襬上抹了抹,似 乎準備離開,連忙邁進半步開口道:「殿下……」話開了頭,卻沒立時接下去,因為 望著那張擺明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側臉,便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頓了頓,正 待鼓起勇氣快速把話說完,不料靳穹儀卻率先出了聲。   「待不速之客,身邊至少留個人。」   音調冷淡,說話的時候也沒看著他,說出來的話語氣冷硬像是命令卻隱透關懷, 察覺到這一點令穆懷沙感到有些異樣。   該不會……   ──不、應該就是──   其實不是湊巧吧?   是特意在這裡等他,要叮嚀他?   真的,從沒瞭解過。   雖然也可以說是因為沒有機會,但還是覺得太過武斷的自己需要反省。張口、閉 口,剎那間思緒百轉幾度欲言又止,末了終究還是選擇最簡單的兩個字:「謝謝。」   靳穹儀只是輕搖頭,沒打算再和穆懷沙多說話,轉身便要離開。   「殿下!」見靳穹儀要走穆懷沙反射性叫住他,卻在靳穹儀停步回望時還沒想好 要說些什麼,以致沉默了好半晌,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輕聲道:「之前……對不起。」   聞言,靳穹儀盯著他看了好半晌,眼底透出一抹困惑,不明白他究竟所為何來。   「之前對殿下多有失禮,還請殿下原諒。」   穆懷沙一臉凝重,萬分慎重地致歉賠禮,靳穹儀卻只覺得這個解釋令他更加困惑 ,怎麼也想不起來穆懷沙對他有什麼失禮的舉動。   令他想起柳暗。   柳暗剛上山的時候,也是這樣子有事沒事就道歉,明明其實都只是小到不能再小 的日常琑事,明明也稱不上什麼錯,卻會自責;雖然現在已經不會再有事沒事就來句 對不起,偶爾看到柳暗像個小媳婦兒似地縮在一旁就知道骨子裡其實沒有多大改變, 十年如一日。   看似溫柔實則執拗,所以柳暗才會──為了不能復仇的事,痛苦那麼久。   搖搖頭,甩開惱人思緒;望向穆懷沙淡然一笑,留下一句「無須在意」便轉身離 開。   不曾注意到穆懷沙在他離開之後,怔愣良久仍無法回神。   直到靳穹儀的背影完全消失──當然那隻貓也跟著他走了──穆懷沙才恍然驚醒 似地猛然狠狠甩自己一個響亮的耳光。   那、那是怎麼回事?   突然開始慶幸還好這傢伙平常不愛理人幾乎不會笑,不然……不然如果這人像柳 暗那般平日總是笑臉迎人,結果……結果會是怎麼樣?他無法想像無法預料,只覺得 ……大概會很混亂吧?終於明白柳暗為什麼之前打死都要把自家師兄的頭髮梳理整齊 才肯讓靳穹儀見人。   略顯散亂的髮絲柔和了原本剛強冷漠的線條,微微揚起的淺笑竟似天真爛漫的孩 童般純淨,與先前印象的強烈反差令他突然驚覺:原來一笑傾城並不僅止是一個傳說 ,更不僅止是美女可以;原來讓男人心動的男人,不一定要長得像女孩子──   思緒及此,穆懷沙反射性又甩自己一巴掌。   定心靜念定心靜念!   為柳暗那種線條纖細宜男宜女的相貌倒也還罷了,對才剛幫助過自己的恩人動綺 念到底是怎麼回事!不會跟那個混帳才打交道沒多久就被傳染那種變態習性吧?要讓 爹知道了肯定會被亂棒打死的。   想著想著穆懷沙不禁垂下嘴角,稚氣未脫的端正相貌皺成一張苦瓜臉。   不對。   以爹對那個人的敬重程度來說,如果知道自己兒子對那個人動了奇怪念頭,大概 不只是亂棒打死就可以解決;至少會先跪個幾時辰釘板或到爐上烤幾個時辰又或者兩 者並行之類的總之不會那麼輕鬆………哇啊啊不要啊!   自己嚇自己猛地打了個冷顫,開始在原地打起轉;繞了好幾圈,突然想到什麼似 地一擊掌,轉身朝自己房間的方向飛奔而去。   為了杜絕被嚴懲的可能性,在被可敬而嚴厲的父親發現之前先去抄經背書靜念定 心,好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全丟到九霄雲外去。   光線幽微昏暗,眼前一片朦朧什麼都看不太清晰。   只明白感覺到手腳被壓制。   沉重黑影覆在身上,動彈不得。   溫熱潮溼的軟物游移於裸露肌膚,一陣陣戰慄、胃裡翻騰幾欲作嘔。   奮力掙扎不得解脫,只換來更急切的侵襲。   覺得噁心覺得痛,所有反抗卻盡數被壓制。   軀體相貼明明溫度極高,卻感覺不到絲毫溫暖;明明是夏夜,卻只覺得寒冷。   好痛,好痛,好痛。   好噁心、好噁心、好噁心──滾開!   滾開滾開滾開──!   無人理會。   快滾開快滾開滾得越遠越好不要再靠近──!   依然不曾,被理睬。   無法哭泣。   叫不出聲。   而他知道,就算能夠哭泣能夠叫嚷也不會被理會。   眼睛閉了又張、張了又閉,沒有什麼值得一顧,一切都醜惡得入眼都嫌污穢;咬 緊牙關一字曰忍,無法逃脫無法掙扎就只能忍。   忍耐。   只能忍耐。   再怎麼覺得骯髒覺得噁心,還是只能忍耐──因為無力反抗。   期望失去知覺,寧願失去知覺。   什麼感覺都沒有、什麼都不知道,也就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霍然睜眼。   一瞬間有些驚恐,緣自映入眼底紋飾素雅的床頂並非他所熟悉的天水山居所,呼 吸剎那間一窒。   瞪大眼睛,好半晌才慢慢放鬆在清醒瞬間繃緊的神經;連續眨幾次眼,緩緩移動 視線掃視周遭確認房內擺設,一切一切都與閉上眼睛之前並無二致,這才慢慢坐起身 ,長長呼出一口氣。   ……夢?   這裡是,定國將軍府。   那是,夢。   只是個夢。   一個已經很遠很遠的,惡夢。   一個不小心被骯髒東西喚醒的惡夢。   柳暗不在。   不在他放眼能見之處,不在他伸手可及之地。   不在,   不在。   窗門緊閉,卻仍有一絲涼意自窗縫沁入;對一般人來說應是涼爽宜人的氣候,卻 令靳穹儀覺得冷。   攏緊衣衫再次躺下,完全覆蓋在絲被下的身軀蜷縮成一團,雙臂環抱在胸前試圖 建造一個堅固的堡壘,彷彿這樣就可以抵禦任何傷害,一如過去每個在京城裡難以成 眠的夜。   柳暗不在,自入京以來就不在。   早就已經預見,仍舊同意下山,好像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只是有些冷。   冷得,沁骨透心。   有些……做得太過了吧?當年,因為察覺到柳暗需要被依賴,強迫讓自己習慣有 他在身邊、習慣讓他支撐自己生活的一部份;事到如今,反倒是不習慣了。接下來, 要花多少時間才可以回復原狀?   沒有答案。   ……或者,永遠無法恢復原狀。   但那種事情怎麼樣都無所謂,不值得在意;在這個地方、這個令人厭惡的地方, 值得在意的只有柳暗。   他知道柳暗離開他,私下去做了些並不想讓他知道的事情;他知道柳暗疏遠他, 開始跟那位姑娘走得很近;他知道柳暗很容易讓人有好感,那個總是用輕蔑眼神瞧他 卻自以為沒被發現的傢伙不是例外、甚至是十分欣賞柳暗。   他知道、他都知道,什麼都看在眼裡。   不置可否。   因為那些都不是值得在意的事情。   值得在意的事情只有,柳暗。   現在,柳暗是不是能夠平靜些了?   是不是,可以睡得安穩些了?   回到熟悉的環境,回到自小生長的地方,是不是,終於可以安歇?   他看得出來柳暗很習慣和那些人周旋,要操縱那些人讓那些傢伙依照自己的意思 行事對柳暗來說是易如反掌,畢竟他的柳暗向來聰明靈巧善解人意;但他實在無法確 定,柳暗是不是快樂。   他想問,但一直沒有問。   與其說能不能問該不該問倒不如說,他不知道怎麼問。   真的,不知道。 --   我們開始懷念過去,卻再也無法重回舊日。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59.104.44.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