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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   歸德將軍府。   片刻前還充盈滿室的狂亂呻吟哭喊如今歸於平靜。在熾熱的頂點吐盡精華後,侯 建奇放開飽經蹂躪滿臉淚痕早已半昏迷的少年,披衣下床。   窗外月冷,淒清。   桌上壺裡裝的不是茶,是酒;他斟上滿杯,一飲而盡。   酒是烈酒,入腹滾燙,卻一點都不暢快。   激烈媾合的過程中,也是同樣感覺;儘管身體會因慾望而發燙,發洩過後情緒卻 還是虛浮無定。發洩只是發洩而已,渴望不曾得到滿足。   再度斟上一杯酒飲盡,目光流動投向床上少年。   黑髮如瀑披散,襯得白淨肌膚更顯光潔,也讓肌膚上或深或淺的紅痕更加鮮明; 無力併攏的雙腿大張任人恣意檢視,曝露出被過度摩擦而紅腫兼且沾染白濁液體的部 份。   該是令人血脈賁張的景象,卻無法再次勾起他的衝動,更無法令他興奮。   ──因為他看過更加誘人的景象。   這類玩物,這些年來已經不知換過多少個,沒有一個比得上那人。   哪怕只是萬分之一。   事隔十三年,他依然清楚記得當年那天偶然瞥見的景象;明明與人相處時是那麼 地冷硬沉默,面對那些骯髒礙眼的小獸神情卻是那麼溫婉動人。   令他──無法不動念。   那個人,現在變得怎麼樣了?   明知道那人如今已在京城卻只曾相隔遙遠地驚鴻一瞥,無緣近身看個仔細更遑論 碰觸的現況,令他份外焦躁。   當年那個人在父親死後逃離,四處苦尋幾乎翻遍京城卻仍不獲,多少也料想得到 該是被人帶走了,否則一個久居深宮的十來歲孩子哪那麼大能耐逃避天羅地網般的追 捕?   是誰帶走的不難猜測。畢竟柳秋歌在出事前不久才到府造訪過,對那個人的關心 明顯異乎尋常,回頭想想柳秋歌與那人父親的關係,倒也不是什麼令人意外的事情; 只是沒有直接證據,縱然父親生前身為禁軍統領,也無法與一個王爺為敵。   尤其柳秋歌的武藝雖不能說是打遍天下無敵手,卻也堪稱數一數二的高手;又因 當今帝王柳秋河極其重視這個弟弟,身邊守備森嚴,暗襲擄人問訊的可能性極低。   三年過去五年過去,十年來漫長歲月一點一滴蠶食希望,他原以為這輩子不會再 見了。   終是再見。   是不是可以說,終究是有緣分的?   雖然過了十幾年局勢已大致底定近年少出亂子,但畢竟還沒有久遠到令眾人盡皆 遺忘前朝舊事,柳家那倆兄弟再怎麼傻也不可能在這時候讓人回來添亂。   但那人回來了。   再一次地,出現在他眼前。   聽聞近日有一批亂軍蠢蠢欲動,興許是那些人尋了那人回來;然則當年那人應是 在柳秋歌的安排下離開京城,原應極隱密的行蹤竟可以為叛軍尋獲真不知該不該說是 上天安排?   如果這是天意,他該不負上天安排吧?讓那人重回懷抱、重新回到他身邊,為他 所有重溫舊夢。   捏著酒杯,凝睇床上的少年遙想那人,微瞇的眼慢慢籠上貪慾的深沉。      這時候的侯建奇並沒有料到,那個機會竟會來得這麼快。   用力揉著額角,邵卿只覺頭痛。   現在是要上演哪一齣……一群人全往定國將軍府跑很好玩嗎?定國將軍府什麼時 候變成風景名勝了為什麼沒人通知一聲?   然後自家府邸快變成風景名勝,作主子的卻還是常常見首不見尾、不知多久回家 一趟,也是很過分的一件事……穆懷湮明明是個京官、還是個散官應該挺閒的,好歹 該出面管管秩序鎮鎮場面吧?成天神出鬼沒找不到人,有架打就跑第一,同樣掛個將 軍頭銜忙碌程度會不會差太多?   ……突然有種想要向老大抗議的衝動……   那廂亂七八糟的……姓何的從三五天一趟縮短到兩三天一趟,到現在每天跑,還 時不時就拐人出府,動作卻慢到誇張到現在一點動靜都沒有,早點動手省得夜長夢多 不是很好嗎?擺明就是事有蹊蹺,偏生總看不清暗中動手腳操縱著壓制動亂的人在想 什麼。   然後那個姓侯的,要什麼美人兒沒有,上門探口風順便調戲穆三公子是怎麼回事 ?再怎麼好色,這種行為都太誇張了吧?穆三公子根本還只是個雛兒,這般對小孩子 伸魔爪到底有沒有良心啊?然後、然後──最該死的是明明手頭上事情一大堆、按理 說合該政務繁忙的老大是去定國將軍府湊什麼熱鬧!   嚇得負責監視定國將軍府的部下連忙推派代表衝回來報告,明明可以擔此大任的 人武藝絕對不弱卻還是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慘白了一張臉。老大是嫌秋歌回來得太慢悶 壞了所以一得空就開始找『調劑』了嗎?好歹留點形象給人探聽吧!   左思右想著實心煩。雖然眼下還風平浪靜什麼事都沒有,但他總感覺像是暴風雨 前的寧靜,接下來怕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老大這次居然什麼都沒跟幾個兄弟商量,神神秘秘地私訪定國將軍府也不知道是 跟穆家老太爺串通什麼東西,居然誰都沒通知;那兩個從山上下來的也不知道在想什 麼,明著看起來一點也不想爭權奪位,卻在不知不覺中取得了領導權……那個生得粉 雕玉琢看起來比兔兒館紅牌相公還要標緻幾分的美公子,眼下在那群意圖謀反復辟的 傢伙面前說話竟是比姓何的還有分量,真不知究竟是怎麼辦到的。   姓侯的去定國將軍府的目的若說是尋仇好像顯得太平靜了點,那小子不是城府那 麼深的人物;但若不是去尋仇,總不會是專程為了調戲穆三公子而去吧?別開玩笑了 哪那麼蠢,定國將軍穆懷湮雖平日不管事但可不是好惹的人物;穆家老太爺雖然當年 因著儷懷帝的事情和當今帝王鬧得不愉快,舊日柳秋河拜入穆老太爺門下的情誼卻還 是在,再怎麼色膽包天也沒這麼不開眼地登門踏戶光明正大地玩。   三個問題,不大不小,怎麼想也想不出結論,於是眉頭皺得死緊活像可以夾死不 小心路過的小飛蟲;冷不防一雙略帶涼意的手伸來,按壓著眉鋒似乎試圖把皺褶撫平 。   「我說卿卿,沒事兒別老皺著眉,會把姑娘家嚇跑的。」   邵卿沒好氣地瞪發話者一眼,「嚇跑就嚇跑,我稀罕麼?」說是這麼說,卻仍由 著那雙有些冰涼的手撫平自己深鎖的眉頭,嘴裡兀自不怎麼認真地抱怨著:「還有啊 ,都跟你說過幾次了,不要叫我『卿卿』,堂堂一個大男人被這麼叫像話嗎?」   總是帶點朦矓的雙眼故作無辜地眨了眨,用同樣無辜的聲音道:「我們是好朋友 ,叫你『卿卿』沒什麼不對吧?」   再次一瞪,邵卿已經懶得再提醒對方『卿卿』更常用來稱呼妻子或情人。   裝作沒看見邵卿的瞪視,黃福全一把攬過邵卿的肩,倚著邵卿在椅子扶手上落坐 ,將大半體重壓在邵卿肩上,隨口問道:「在煩什麼?」身子微向前傾掃了一眼攤在 案前的密函,「欸……這個,老大連你都沒知會?」   「嗯。」雖然仍不滿方才黃福全故意踩他痛腳的戲稱,卻還是乖巧地輕輕應了聲。   「欸……」聞言,黃福全亦是微蹙眉,沉思了一會兒喃喃自語道:「老大這會兒 在玩什麼把戲居然連你都不照會……欸?」突然想著什麼似地一揚眉,笑了起來。「 難怪難怪,難怪不跟你說,怕是連小鴿子都被蒙在鼓裡吧,跟你說了你一定會生氣的 。」   邵卿斜眼睨他,想要故作冷淡語調卻掩不住急切:「你想到老大是打算做什麼了 ?」   「八九不離十……」邊答邊止不住輕笑,起身踱了開去。「老大不跟你說,約莫 是擔心你會氣得要打他屁股吧。」   視線追著黃福全移動,邵卿只覺莫名其妙。「我怎麼會打老大的屁股?」那可是 犯上欺君啊,自問一向奉公守法謹守君臣本分,哪會做這種失禮至極的事?   「欸欸,別問別問……我可不想到時候老大計劃失敗了找我出氣……」擺擺手, 依舊止不住笑,單薄得過了頭的肩膀一陣輕顫。   邵卿挑眉,「言下之意……你覺得老大的計劃會失敗?」   「十有八九。」好不容易止住笑,黃福全回身正視邵卿,猶帶幾分朦朧的眼睛依 舊微彎透著笑意,混進一絲憂心。「還有,多撥點人盯緊姓何的和姓侯的,小心別讓 他們勾搭上;要是讓他們串通好來個裡應外合,後頭的事情可就棘手得多。」   這時候兩人都沒料到,這句警告已是晚了一步。   數日後。   身為暗衛一員的墨五,接到一紙密令。   沒有署名,僅在落款處提了一朵紅如秋楓的荷。   這樣的密令墨五不是沒接過,這次的命令卻令墨五有些猶豫。   不是沒想過柳秋河一直在靜候時機,遲早會下令處置;不是不知道,眼下那群打 著主意要復辟的人們已有所動作,再不採取行動只怕又要天下大亂一陣子;不是不知 道,當其職盡其責忠君為主乃再應當不過。   還是無法不猶豫。   當年,看見的;後來,聽說的。   怎忍心將那人再次送入虎口?   不明白,這次真的想不明白,柳秋河究竟在想什麼、究竟盤算著什麼。   那人明明無意爭權。難道仍是非要斬草除根不可?記憶中的君王,從來不是如此 殘忍,從來不會如此心狠;怎會下此御令?   不明白、著實無法明白,即使知道為著保護自己重視的東西,難免有時候逼著自 己下狠手,但──眼下真的沒有別的辦法嗎?   記憶中的那位君王通常是對的。多少次,以為非要狠心不可的絕境,卻在這個當 初因著恩情奉其為主的人一手佈局下扭轉乾坤,竟像是變了個把戲般另闢蹊徑用讓人 意想不到的法子將局面控制在雖稱不上兩全其美、卻是哪邊都不會傷得透徹的境地。   神乎其技。   於是不知覺間,唯命是從的理由慢慢地由感恩圖報轉作傾慕。   可是如今……依命而行嗎?只怕此後再難安枕;抗命不為嗎?卻又怕亂了君王佈 局。   徨徨然,一時間竟是拿不定主意。   這天早上,一如往常地,靳穹儀在最短時間內解決掉擺放在面前的餐食後便起身 離席;不同的是,離席後並非立刻不見蹤影,而是慢慢地朝回房的方向踱去。   注意到時穆懷沙愣了,穆德紹順著他目光的方向望去察知緣由,便收回視線繼續 用膳,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不太喜歡別人這般看著自家師兄,察覺到後便微微斂下 眼簾的柳暗卻仍是輕巧地壓下不快沒事人似地繼續進食,假裝什麼都沒發現。   只不過心裡直犯嘀咕。   就是不喜歡旁人盯著師兄直看,雖然他知道師兄生得很好看、甚至會讓人捨不得 移開目光;雖然他知道穆懷沙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純粹只是驚訝師兄不同以往的行 徑;但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再怎麼理所當然都不會喜歡。   可是他也知道,師兄不會喜歡他這樣子,所以由來都掩飾得很好,沒讓任何人發 現過。   不著痕跡地加快速度用餐,頷首行禮後起身離席追隨師兄的腳步回房。   ──他知道,師兄必然在等他。   來到師兄房門前,不意外地看見房門開著。   窗前,師兄正靜坐拭劍。   無聲的動作很靜很靜,像一幅記憶裡的畫。   柳暗突然想起過去,父親生前他也曾經看過這樣的景象。   雖然父親和師兄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記憶中的影象卻忍不住與此刻重疊,進而 引起胸口一陣刺痛。   張口,閉口。   重複數次,卻始終沒吐出隻字片語。   有很多很多話想說,當真可以坐下來好好跟師兄說上一番話時卻什麼都想不起來。   只希望可以就這樣看著師兄,直到地老天荒。   ──因為知道不可能,所以更加企盼。      那廂。   靳穹儀放下淨布,挽個劍花微振腕,龍吟幽幽。   待劍鳴停息後還劍入鞘,一轉手將劍遞到柳暗面前,抬眼望他。   「師兄……?」這是,什麼意思?驟然湧上的不祥預感,令柳暗的情緒立刻緊繃 起來。   直勾勾地望進柳暗眼底,靳穹儀的嘴角微揚扯出一個稱不上笑的笑。「本就該是 你的東西。」所以收下、留下,作為柳暗不在身邊時的替身。   不在乎別人怎麼看。      聞言,柳暗悚然一驚,「師兄?」   剎那間,既驚且懼。   甚至無法作絲毫掩飾──儘管過去他一直把自己的情緒掩飾得很好。   那句話背後的含義,是他最害怕發生的事情。   從下山前,師父告訴他師兄身分的那一刻開始,害怕著師兄得知真相後便會開始 厭他、憎他、不願再理睬他,拒他於千里之外,就此形同陌路;要靠近師兄時也變得 十分猶豫──當年他害師兄受了那麼多苦,怎可以再這麼恬不知恥地黏著師兄?   可是儘管這麼想,他還是離不開師兄。   捨不得,也不願意。   明明覺得自欺欺人,卻還是告訴自己:師兄需要他。   他還可以留在師兄身邊。   他.還.可.以。   但無論如何欺騙自己,仍無法抹滅鐵錚錚的事實,無法改變過去曾經發生的事。   十歲之前,他不叫柳暗。   十三年前,他居於深宮。   國破之時屠戮攻進太子寢宮的叛軍不知幾何,傾國一役後被秘密送離京城,以一 名形容相仿的孩童李代桃僵送往侯府為奴。   姓賀名熙字纏纓,被冊立為太子時賜號華明。   他,就是那個在國破之後苟且偷生的前朝遺孤華明太子賀纏纓。   而他最深愛的師兄,就是那個李代桃僵送往侯府任人欺凌奴役的替身。   ──他,就是那個害師兄被烙上猙獰印記百般折辱的元兇! --     心痛的時候,把痛覺關掉。             關不掉,就把心丟掉。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59.104.44.1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