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laurusth:燎日你其實是個好爸爸 (淚推) 11/07 00:52
茫然中睜眼,茫然眼裡的世界還是茫然。
彷彿自沉睡中驚醒,又彷彿才正要入夢。
空茫、縹緲、虛無。
是有記憶以來,對這世界的第一印象。
然後開始憑藉本能活動。受到攻擊就反擊,肚子餓了就找東西吃,睏了倦了就找
個隱蔽角落佈下結界窩著安歇,就像初降世不久的生物。
即使,隱隱約約知道自己已活了千年,強大的妖力也間接證明這一點。
某一天開始、偶然中的偶然,開始思考自己到底是誰。
沒有答案、沒有答案。
別的妖都有名字而我沒有,別的妖都有過往的記憶我沒有,別的妖都知道自己來
自何處我不知道,一切彷彿從那一次睜眼後開始,腦袋裡不時略過的殘影卻指證著事
實並非如此。
我是誰?
被問起的時候總答不出來也不是辦法,於是我為自己起了個名字:『燎日』。
究竟是怎麼到達妖界的?我想不起。就和許許多多曾被投進鎖妖塔的妖一樣,不
知不覺間便突然發現自己離開了鎖妖塔,到達被稱之為裡蜀山的妖界。
一直過得渾渾噩噩。
活在妖界和鎖妖塔好像沒有太大差別,一樣是受到攻擊就反擊、餓了就吃、睏了
就睡,沒有太大意義;差別只在於如果妖力足夠的話便可以穿過結界到人間去,但在
人間也沒有什麼特別有趣的東西──除了,食物是比妖界要好吃得多以外。
不知不覺間,擊敗了許許多多知名或不知名的妖;不知不覺間,在妖界竟似乎沒
有誰是我敵手;不知不覺間,在妖界遇到的妖無不對我敬畏三分。
但即使如此,每一天的日子仍然過得沒什麼意義。
直到那天。
那陣子說不上來是什麼理由心情特別好,卻也很容易在轉瞬間便又心情惡劣,起
起落落變化極大,然後在那天到達頂點。
像被不知名的東西牽引,我去了人間。找到石村裡那幢小屋,找到小屋裡的那個
人──那個,我一眼便看出來與我關係匪淺的『人』,一個各方面條件都很像是人但
我比誰都清楚他不是人的『人』。
他叫赤炎。
不需要他說不需要聽他身旁的女人呼喚,我也知道。
那,原本也是我的名字。
在看見赤炎的那一瞬間往事似潮水滾滾而來,卻又隨即船過水無痕也似地幾乎什
麼都沒留下,記憶似水流散,只有錯縱複雜的情緒殘留在胸口。
情仇愛恨,歡喜悲傷。
掠過腦海的身影模糊又清晰,應該是那麼深刻的事情我卻一件也沒記下。
一直以來我總覺得除了記憶以外我似乎還失去了些什麼,而在見到赤炎的時候我
幾乎是立刻就知道我失去的那些東西全都在他身上,全都歸他所有。
我和他,原本該是共有同一個軀體。
我能夠清楚地感覺到他的情緒起伏,而他也能夠很清楚地感覺到我的一切,就像
我知道來這裡可以找到他一樣,他也知道我會來。
本是同根生,我們擁有共同的知覺。
他的恐慌與我的平靜成強烈對比,將那女人護在身後用極度戒備的眼神看著我;
我不明白他的恐懼戒慎所為何來,就像他不明白我為何能如此平靜。
一聲嬰兒的笑聲打破我與他們之間的僵持。
清脆悅耳地,比什麼聲音都好聽。
我望向聲音的來源,他的情緒也在同一時間緊繃到極點。
小巧臉蛋襯著紫色襁褓更顯得白裡透紅,小小的身體有些不安份地蠕動著,似乎
是意圖揮動手腳吧?好可愛好可愛,引動柔軟的情感在心口流動,令我不知不覺地伸
出手,想要抱抱那個可愛的孩子。
我知道,就是這個孩子引我來此的……若不是孩子的誕生讓他情緒變化強烈,人
間妖界相隔如此遙遠,我又怎麼找得到他?
而他不允。
大聲喝阻我、攔在我面前不讓我靠近那個孩子,好像我是什麼兇神惡煞會對孩子
不利似地;我著實不明白,為什麼他要如此害怕和他本屬一體的我?拉拉扯扯間,我
的情緒開始惡劣起來。
不堪其擾,一揮手、他的身子隨即飛了出去,撞在牆上發出轟然巨響。
我微微皺起眉,有些意外他如此不堪一擊,但並沒有多想;回頭伸手抱起孩子,
小娃娃大大的眼睛無辜地圓睜著,柔嫩的臉頰看似吹彈可破,好小好小、好可愛的生
物……明明是那麼小、那麼脆弱,為什麼看起來會那麼可愛?令我忍不住想要逗著他
玩,看著孩子笑了,我心情也跟著好起來。
卻有一聲淒厲悲慘的尖叫再度令我情緒惡劣。
皺緊眉頭回眸望,那個一直縮在赤炎身後的女人抱緊了赤炎失聲痛哭。在我還沒
來得及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前,那個女人便已一頭撞在土牆上,一命歸陰。
抱著孩子的我茫然失措,嬰兒則為尖叫聲所驚而哇哇大哭起來──這時候我才發
現,原來被子裡還有另一個嬰兒存在。雙生子……
說不上來一時間掠過心頭的究竟是什麼樣的心情。
一個、還是兩個?與我原為一體的赤炎,生下了兩個孩子;兩個,還是一個?被
窩裡的孩子和我懷裡的孩子眉目輪廓一模一樣,卻因為分屬不同色澤而極易分辨,令
我不禁想起原本共有同一個軀體外貌自然也一模一樣的他和我,卻硬生生被分離撕裂
成兩個不完整的個體。
孩子還在哭著,哭得聲嘶力竭,極為辛苦;而我不知如何是好,抱著孩子怔怔出
神。該怎麼安撫嬰兒,我從來就不知道……
走上前,單手抱著孩子騰出一隻手拉起赤炎想要問他該怎麼安撫孩子,這才發現
他早已沒了呼吸,我再次愕然,沒有想到失去法力的他竟脆弱如斯,連這點衝擊都承
受不起。
孩子仍在哭著而我束手無策,只知道此地不能久留,因為我已感覺到一股很討厭
的氣息迅速接近這裡,那、是蜀山的氣息──
沒有多少時間可以考慮必須儘快離開。蜀山那群自命不凡的人類,不分青紅皂白
見妖就斬……
懷裡的孩子散發著淡淡妖氣。雖然赤炎已經沒有妖力和妖氣但本質上仍是個妖,
於是,生下來的孩子也是妖──縱使只有一半血統。
蜀山派的人正趕往此地。
蜀山派的人不問是非見妖就斬。
這孩子是人,但也是妖。
我不知道蜀山的人會認為這孩子是人還是妖,又會怎麼處置這個孩子。
他是赤炎的孩子,是如今我和我的過去最大的牽繫,不能把他留在這兒任蜀山派
的人處置他,我要帶他走。但,人間到妖界的路途遙遠,這麼小的孩子怎禁得起這一
路的風霜?
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拉著赤炎,我沒有太多的時間思考。要將這孩子平安無事地帶
回妖界,將孩子的魂移到赤炎的屍體上是最簡單的方法──雖然有些不忍心,但一時
之間我也想不到別的辦法。
隨著純潔無垢的白光亮起,孩子在我懷裡漸漸沒了聲息;小小的嬰兒在魂剛離體
未久的此刻仍然溫軟卻已是一具屍體,白嫩的臉龐不再紅潤籠罩著淡紫的死氣,將那
純潔的魂移入赤炎的屍體,我的胸口突然湧起一陣說不出的痛。
好可愛、好可愛的孩子,真的好可愛,卻再也沒有機會長大……剎那間我開始憎
恨起蜀山,若不是他們苦苦相逼我何必出此下策?
憤恨的情緒翻湧高漲,屋外適時地傳入一聲怒喝:「何方妖孽膽敢在此逞兇!」
我怒極反笑地衝著聲音來處揮出一掌,帶著熾熱妖氣的光球衝破脆弱的屋頂擊向
來者;我抱起赤炎的身體自方才擊出的破洞中竄出,冷眼瞪著那群來自蜀山的混蛋。
算算,加上正在趕往此地的至少十來個,寡不敵眾。
「妖孽!竟敢濫殺無辜!」當頭的一個抽劍指著我,亮晃晃的劍身在月光下顯得
特別刺眼。
我笑得狂妄,「我濫殺無辜?你們濫殺的無辜又哪裡少過?憑什麼指責我!」也
忿懣。真是,憑什麼?難道妖的命,就比人輕賤?
「信口胡言!我蜀山派斬妖除魔祐護蒼生……」
「放你的狗屁!」我沒有耐性聽那個雜碎再囉嗦,又是一記重掌揮出。
青藍色的光焰四散,蜀山派那群垃圾一陣手忙腳亂,我則趁著那群垃圾的後援未
及趕到前離開這個傷心地。
那時候的我並沒有想到,強行將那孩子的魂移靈至赤炎的屍身上是多麼殘忍的一
件事。自己經歷了被強行扭轉命運的事感到憤怒,卻將相似的事情,加諸在自己心愛
的孩子身上……
依稀記得赤炎那時候似乎叫這個孩子為「璇兒」,我給他取名叫做星璇,因為他
是在星星墬落的時候,跟著我回到妖界。
被我強行帶回妖界的璇兒很安靜、很乖巧,回到妖界便轉紅的眼,總是跟隨著我
的身影轉來轉去;我也樂得帶他到處走走看看讓他習慣這個比起人間可說是近乎荒蕪
的妖界,我希望他像妖多過像人,也希望他可以永遠留在妖界;當他隨著妖力增長而
生出狼耳的時候我很高興,因為這麼一來,璇兒又更多像我一分。
或許是太習慣讓他跟在我身旁?璇兒一離開我視線可及範圍我便有些不安心,四
下找尋璇兒的身影直到再看見他;為此,我留下那具身體的一隻眼睛,藉此讓我隨時
可以觀察他的行蹤、隨時可以找到他。
魂靈與肉體波長雖近卻畢竟不是原主,即使我分贈一些妖力予他提高同調率,璇
兒仍無法在短時間內很順利地操作那具身體,常常因為無法靈活控制而跌倒;我拉著
那雙本應小巧柔軟的手從旁輔助他習慣使用那具身體,總是有些歡喜也有些難過,歡
喜的是他乖巧柔順,難過的是讓他受苦的元兇之一是我。
後來我想起那段歲月的時候,偶爾會想著時間如果能夠永遠停留在那個時候該多
好?但,總也只是想想而已。
時間不會停留,命運之輪總只能向前運行不可逆轉。
璇兒很聰明,教他什麼都只要教一次他就能夠學會,並且極為好學,很喜歡拿著
我收在屋裡的書指著上頭的東西詢問我那是什麼;我總不厭其煩地為他解釋,直到那
一天他問我──什麼叫「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那時候我才赫然驚覺,對這個孩子來說我該是仇人吧?即使事情非我所願,但璇
兒的親生父親死在我手裡畢竟是不爭的事實;會不會有那麼一天,我最疼愛的孩子對
我反目成仇?會不會有那麼一天,我最疼愛的孩子會對我投以憎恨的眼神?
我不知道,也不敢想,從那天開始我再也無法毫無芥蒂地面對璇兒,那純潔無邪
的眼神像在責備我,為什麼殺了他的父親、為什麼欺騙他我就是他的父親、為什麼要
將他移靈至他親生父親的屍身上害他必須受這麼多無端的苦。
璇兒是妖,也是人。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那是人類的觀念;璇兒,會怎麼想?我
反覆猜測著,始終不敢告訴璇兒真相。
終於有那麼一天,我鼓起勇氣試問璇兒:若有人殺了他的父親,璇兒會不會為自
己的父親報仇?我向來溫柔的孩子頭一次流露殺氣,紅色眸子透著血的腥氣,沒有任
何猶豫地承諾他必然將為父報仇,態度是那麼堅決。
我笑了,有些感傷。我的璇兒,被我教養得如此恩怨分明,性子溫柔也激烈;可
是璇兒,若你知道我是你的仇人,你也會如此堅決地要殺我嗎?
被推為妖界之主後我開始藉口避著璇兒。
雖然每天早上還是會見面,相處時間卻總是比以前少了許多,原就只會跟在我身
後習慣跟我說話的璇兒因此變得寡言;他原就不是多話的孩子,如今變得更加沉默常
常一整天說不上幾句話,看在眼裡我雖有些不忍,卻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被我刻意冷落的璇兒開始四處遊走,活動範圍慢慢地脫離我的勢力範圍,獨自走
至裡蜀山外城。外城的妖類紛亂雜處,遠不如內城的妖有智慧易於管理,危險性也高
上許多;縱然我可以監看著他的一舉一動,卻也不能夠時時刻刻都盯著他,璇兒的妖
力雖已經高過外城大多數的妖類,畢竟年紀尚幼心思單純,難保不會出意外。
放心不下的我,派了幾個對我忠心耿耿的手下暗中保護璇兒,外城的小妖們也大
都懾於我身為內城之主的威名,倒也很少出什麼亂子;但就是有一隻不知道打哪兒來
的的黑貓妖,盯上了璇兒似地每次璇兒出城就會找璇兒麻煩,要不是我的手下攔著,
那隻黑貓早就不知道對璇兒做出什麼事了。
但妖算不如天算,終究還是有那麼一天所有的手下休假的休假冬眠的冬眠胃腸不
好的吃壞肚子,總而言之就是璇兒身邊沒半個手下跟著。
所以那隻黑貓妖就這麼逮到機會,和璇兒打起來。
我一手教養出來的璇兒即使才沒幾年,放眼妖界還是罕有敵手,那隻小小的黑貓
妖雖然也不弱,畢竟不敵璇兒。我看著戰局結束璇兒勝出、那隻黑貓妖像耗子似地竄
逃,便放下心來去忙自個兒的事;萬萬沒料到璇兒竟將那隻傷重而又妖力被封的貓妖
帶回內城,還養在自個兒房裡與他同起居。
養了那隻黑貓之後,璇兒開始天天往外跑,跟我說話時偶爾也顯得若有所思心不
在焉。
我知道他在想什麼,他在想那隻窩在他房裡睡懶覺的貓妖。……該說是不滿嗎?
日子一天天過去,見那隻黑貓妖遲遲不曾離開璇兒,我漸漸感到煩躁起來。
早就知道璇兒遲早會開始接觸外界的事物,不可能永遠留在我的勢力範圍內,他
的世界裡也不可能永遠只有我的存在、不會只聽我說的話;但總沒想過這一天會來得
這麼突然、這麼早──然而縱使這一天十年後再來或許我仍會覺得來得太早太突然。
不安的情緒伺機暴動。我越來越難以忍受璇兒的生活裡多了那隻耗子,越來難以
忍受璇兒身在我跟前心裡卻老想著他房裡那隻耗子,連帶地對璇兒說話也失去耐性。
我憤怒著,即使知道這樣子對事情一點幫助也沒有,仍舊無法自控。我也同時感
到悲哀,在久遠的過去我是不是也曾經如此無奈地感歎著?記不起,什麼都已忘卻。
從十餘年前的那天開始,我遺落了千年歲月。
換個角度看來也可以說是我從那天開始存在吧?那一天,燎日、赤炎,本為一體
的我們被本應溫柔的水撕裂、強分為二,依稀在更久遠以前、如今早已失落的記憶片
段裡,我也曾經被水如此深深傷害。
水與火,始終難相容。
『燎日』誕生的那天對我來說一點都不值得歡喜,難以癒合的傷口即使事隔多年
仍記憶猶新殷殷地痛著,我始終不願回想那一天的茫然、以及那個離我遠去的身影。
那個『人』、那個身影、那張臉,對誰都溫柔對我卻殘忍;也不是多想記恨,只
是無法不憤怒。那個背叛我、拋棄我的──
璇兒卻不明白這一點。
他甚至不知道他和赤炎擁有相同的臉龐相同的背影相似的性情。傻傻地說要為我
慶生,卻不知道那個日子對我而言只有傷痛的記憶,一點都不值得慶祝。
我怒。怒吼著,看那張背叛我的臉龐上有著驚慌失措的表情,心下多少有些報復
的快意,一吐多年來的怨氣;直到璇兒離開大半天後情緒才逐漸平復,想起璇兒其實
是多麼無辜。
他根本什麼也不知道。
反省著自己的遷怒,擔心璇兒會難過而匆匆趕到璇兒房前想作些彌補,卻見他正
作了一桌好菜在餵養那隻比耗子大不了多少的貓兒。
怒意又起。
所以我轉身就走。一直背對著璇兒也被璇兒背對的我並沒有看見,璇兒那時候的
笑容,顯得有些悲傷。
再堅固的東西,一開始有裂紋就會難免崩毀;更何況我與璇兒的父子之情一直都
如此虛無飄渺不確實?璇兒是我的孩子,我卻不是璇兒的親生父親,非但如此我還是
璇兒的殺父仇人。
總有一天他會知道真相吧?看著璇兒開始離開我身邊往外走,看著璇兒背著我養
起那隻貓妖,我也跟著開始不斷地想著這件事。
他知道的時候會怎麼想?
總有一天他會知道的。就算我不說,妖界口耳相傳的流言何曾少過?只要起了個
頭,依璇兒的性子就會查到水落石出,就像他當初總纏著我問東問西非要問到明白透
徹不可一樣,我不可能阻攔。
到璇兒知道那一切的時候,璇兒會怎麼想?又,會怎麼面對撫養他長大同時也是
他殺父仇人的我?我知道現在的璇兒是由衷地敬愛這個身為他父親的我,但如果我不
再是他的父親呢?璇兒會怎麼看我?
我不知道。卻忍不住要想、忍不住想知道,所以、所以……所以我開始興起一個
念頭,一個好像很荒謬我卻忍不住要想的念頭。
如果、如果──如果他遲早會知道,與其等著那天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到來,不如
由我來操控?我,能不能期待我一手養大的孩子,對我的感情可以如此堅定不受這種
事情影響?能不能期待他不會對那個他沒有任何記憶的親生父親有太多感情,能不能
期待縱然他知道這一切對我的態度也依然如故……
我不知道,但我希望可以。
可是世事不如意十常八九,事情終是往我不樂見的方向發展,即使我放出消息卻
無法控制人們要怎麼演繹字面的意涵、會傳出怎麼樣的流言。
璇兒不再天天來見我。
從,他聽見我刻意放出的消息那天開始。
我知道他哭了,我向來堅強從不哭泣的孩子在那天哭得好傷心;血濃於水,他終
究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吧……我想對他解釋說明清楚一切事情,他故作平靜避而不談
的態度卻教我不知如何開口,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對我越來越疏遠。
隨著和我疏遠,璇兒和那隻名叫思堂的黑貓妖感情也越來越好,鎮日形影不離感
情如膠似漆,黑與白的對比怎麼看怎麼刺眼。我討厭那隻貓妖,打一開始就不順眼,
擺明了要跟我作對也似凡事都跟我唱反調,跟了璇兒之後那隻貓妖的行徑更是變本加
厲地愈發張狂;我好幾次都想捏死那隻貓妖,卻礙於怕璇兒會傷心不敢動手,每每思
及這一點就更加怒從心起。
而在憤怒之餘,是失落。
過去我很有自信在璇兒生命裡佔最重份量者必然是我,如今我卻很難確定那個人
……是不是已經變成那隻貓妖?我的孩子,就這樣背棄我離我遠去;而我……我不知
道能說什麼,也不知道能做什麼,只能看著璇兒離我越來越遠,胸口微微抽痛著──
我是註定該被背棄的嗎?從久遠到不可追憶的年代,到被強迫一分為二之後赤炎
捨棄我,現在則是我一手養大的璇兒。到底是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總是如此?我失
落的千年記憶裡,會不會藏著答案?我開始努力回想、試圖捕捉過去的殘影,卻總是
效果不彰。
唯一收獲是每個夢裡襲來的憂傷,一名長髮如瀑紅衣如火卻溫柔似水也確實本命
屬水的女子,每每總在夢裡安靜地微笑著;我應該記得她是誰、應該不會忘的,那美
麗的面容卻是如此模糊,我怎麼也無法記起她的長相。
隨著歲月流逝我對那名女子的影子越來越執著,在璇兒對我越來越疏遠的日子裡
慢慢地取代璇兒成為我生活的重心;可是苦苦思索苦苦追求只換來一次又一次地滿懷
悵然,怎麼也想不起。
我找不到任何方法追回我的記憶,只能在夢裡不斷地追逐;直到那一天,我為了
修築地下寢宮而在火系地脈旁發現沉睡的火魔獸──若甦醒將引起天地變色、災荒遍
野但卻可以助我修為大進的火魔獸。
傳說魔族擅於空間法術,可以利用空間魔法自由往來六界過去未來;而妖,若勤
加修練便可以成魔。
那一刻起,我開始萌生成魔的念頭。
我試圖讓火魔獸甦醒利用它的火靈來助長自己的修為。執於要取回過往記憶的我
並沒有去想火魔獸的甦醒將會帶來多大災難,但就算我能夠分神想到這件事,我想也
也不會在乎。人間一切如何與我何干?數不盡的妖被人間的蜀山自以為是地迫害,那
麼美麗的人間如果只能讓人類獨享不如毀了吧。
利用火魔獸的靈力我強行將蜀山的火系陽脈及陰脈連通,流竄的火靈與我屬火的
本命相呼應,我能清楚地感覺到我的妖力突飛猛進;但是、還不夠,只是這樣的程度
還不夠……我更加潛心研究如何利用火魔獸,越來越少留在裡蜀山內城,但是璇兒的
動靜,我仍舊一一看在眼裡。
璇兒的身體畢竟不屬於他,即使有我的妖力加上血緣相繫,歷經漫長的歲月仍是
不免腐壞;為防止璇兒在找到適合的新身體之前現有的身體便無法再使用,我在璇兒
身上下了劇毒,雖會影響璇兒的知覺但我有把握能夠控制這種毒不致危及璇兒性命。
那隻名喚思堂的貓妖卻為璇兒找來另一種毒物,兩種劇烈程度不相上下的毒素在
璇兒體內彼此抗爭形成一種危險的平衡,令璇兒往往需要再服用另一種藥物以抵抗兩
者的侵蝕。
我不明白璇兒為什麼這麼做卻也不知道該如何過問,璇兒與我的關係已經惡化至
非到必要他不會主動來見我,我每一次關心地詢問總是換來璇兒防備的神情。我知道
他為什麼會如此緊張,因為、他背著我在外城培植自己的勢力,意圖造反消滅我。
撫養多年至今仍然疼愛的孩子卻這麼對我,十多年的感情竟如斯單薄比不上血濃
於水──即使那不過是只聞其名而已的父親。每每思及總是感歎不已,我的璇兒、我
的璇兒,如今──已不再屬於我……
打通火系地脈後蜀山氣候發生劇變,蜀山派人前來妖界一探究竟,而不知蜀山派
的人是有意或無意?派來的,竟是璇兒的雙生兄弟南宮煌。
我冷眼旁觀看著南宮煌打通雷系、土系、水系的地脈,看著蜀山災情日趨嚴重我
有種復仇的快意;試圖驅策火魔獸、利用火魔獸打通火系地派本是單純只為成魔,這
樣的結果在意料之外卻正合我意,那可憎的蜀山,也該嚐嚐水深火熱的滋味。
待到風系陽地脈被打通時我開始採取行動,欲阻止南宮煌再打通風系陰脈讓蜀山
恢復原狀;卻在那隻幾乎和耗子沒兩樣的黑貓妖阻撓下終徒勞無功,我怒於那隻耗子
的擾亂卻也不甚在意,因為,利用火魔獸之力要再次貫通地脈並非難事。
但,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蜀山派來的三者與璇兒聯手竟可擊敗利用火魔獸而妖力
大進的我,尤其是璇兒……思堂的死似乎令他瀕臨瘋狂,紅著眼、拚了命地對我發動
攻擊,若不是他的伙伴護著只怕撐不到戰鬥結束早已不支倒地。
在璇兒心中,我和思堂誰比較重要?在這一刻我明確地知道了答案。
萬念俱灰的我放手一搏欲以自身為祭喚醒火魔獸,卻被南宮煌手上的五靈輪吸去
妖力而徒勞無功;脫力地跌坐在地的我望著瞪著一雙紅色眼眸走到我面前舉手施法的
璇兒,不禁自嘲地露出淡淡苦笑。
這樣的事情似乎不是第一次,我依稀記起夢裡的那名女子似乎也曾如此待我,付
出真摯感情只換來滿懷傷痛,可笑的是即使如此我卻依然深愛著。
璇兒的指尖亮起妖力聚集的光芒,我靜靜地望著璇兒悲憤交集顯得瀕臨瘋狂的臉
龐;即使憤怒得對璇兒出手,我對璇兒仍舊沒有絲毫怨恨,若是我命將終於此,死在
璇兒手上也比死在別人手上好吧?這樣的結局,也好……
我的感情,至死,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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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電】變壓器
我不是改革者,我是變壓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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