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生者,也是死者。
是妖族,也是人子。
我,遊走邊界。
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現自己和別的妖不太一樣?是看著自己的模樣和其他妖族明
顯不同的時候?還是不小心跌倒被問疼不疼卻完全不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的時候?
我不記得了。
那種事情……我一點都不想記得。
所有遙遠的記憶都有同一個影子存在,而我一點也不想記起那些日子那些事。
那只會讓我更恨。
我不想記得我曾經拼了命地練習做菜只為了讓他吃得開心些,進而到後來變成興
趣維持到今日,就算想改也改不掉;也不想記得曾經多努力學習各種他教我的東西,
只為了換得他一句誇讚;更不想記得曾經口口聲聲喚著『父親』,得他一個微笑回應
我就會笑得多麼開心多麼傻。
一切都是假的。
確實是傻吧?看在他眼裡會笑只是因為覺得我可笑吧?誇我聰明,心裡卻在笑我
蠢,被騙得如此徹底什麼都不知道。
我好恨。
恨他騙我,恨我自己為什麼那麼蠢要被騙,更恨明知道他是仇人他在騙我卻還會
為了要與他為敵傷心;如果不是有思堂陪我,我只怕連下定決心要報仇都辦不到。
『父親』──多麼諷刺的一個詞。我真正的親人幾乎都已被他殺了,父親父親,
我不該這麼稱呼他的,我的父親早就死了、死在他手下;可是我卻還是那麼習慣喚他
父親,怎麼改也改不過來。
好蠢。是不?
曾經我是多麼敬愛我的父親,如今我就有多恨,恨我的無知、恨他的謊言、縝密
恨一切父子之間的相處明明都是虛妄,卻編演得如此真實──好像我和他真的是父子
。
但一切偏偏都是假的。
總說妖類無智,但他聰明,已有千年修為的他,是聰明狡猾的狼妖,騙得我好苦
好恨。
我恨他、好恨他,應該要殺了他為我親生爹娘報仇──我一直如此對我自己說,
最可笑的是連這個觀念都是他教我的。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我很傻,在剛知道事實的時候不想相信,讓思堂辛辛苦苦地到人間四處奔波為我
打探消息,只希望一切都只是個誤會;隨著知道的事實越多,我的心越冷,冷到最後
麻木全然無知覺。
我知道我今天的一切都是他給予的,卻沒想到原來當初奪走我一切的也都是他;
將我放在掌心戲耍,有趣嗎?
這樣撫養我長大,他到底在想什麼?我猜不透,但也不願再去奢望他是真的將我
當成自己的孩子看待。
明知道一切都只是謊言的時候,再這麼想只是自欺欺人讓自己變得更加可笑。
那是敵人、那是敵人、那是敵人──那不是我的父親,我不能再認賊作父;理智
上明知如此,我卻非得要將全部心力都投入統整外城勢力不去想這件事才能獲得些許
平靜。不禁捫心自問,到底我還要蠢到什麼地步?他明明也在提防我,監視著我的一
舉一動;再要以為他會關心我對我有感情,無異滑天下之大稽。
只是每次當他問起我近況如何,我總還是忍不住會想他有沒有可能是真的想關心
我?可笑復可歎,要當傻瓜也該有個限度。
我遊走在邊界,生死在邊界、種族在邊界,愛恨,也同樣在邊界。
明知道自己該清楚地定位,只留下憎恨的情緒,卻怎麼也忘不了過去,即使那都
是虛偽我卻曾如此真實地感受著。
放不下,我只能讓自己逃避漠視。
※ ※ ※ ※ ※
當我在這世上唯一殘存的親人來到裡蜀山的時候,我原以為我終於可以得到一點
真實的親情,事實卻證明我太過天真無知。
血濃於水敵不過十八年的隔閡,骨肉同胎的親兄弟也成陌路人。
親情竟是如此虛無的東西。
無言以對,我只能抱著思堂汲取一絲溫暖;思堂溫暖的胸膛,是這世上唯一不變
的真實。
我唯一永遠不需要懷疑的真實。
平靜下親人重逢的激動情緒之後我開始調查煌為何來到裡蜀山,蜀山地脈……究
竟出了什麼事?詳加調查後赫然發現,我的『父親』似乎就是導致地脈失常的原兇。
聽著思堂的報告,我不禁笑了,諷刺而且苦澀。我該謝謝父親作亂,讓蜀山派不
得不遣我的兄弟來此嗎?錯非如此因緣巧合,我與煌只怕今生今世難以相見。
查明根由後我與思堂商議該如何行事。煌是我兄弟,蜀山與裡蜀山又是息息相關
互為表裡,哪方出了差錯都勢必影響到另一邊,地脈失常裡蜀山所受的影響雖不如蜀
山嚴重,但長此以往畢竟是個問題;於是我不顧思堂反對決意協助煌打通地脈,以求
可令一切恢復原狀。
或許正應了句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地脈失常之餘,妖界竟然來了個魔在雙溪流
竄,作威作福、恣意妄為,惹得眾妖人心惶惶;我獨自前往探查情況,本想順道捉幾
條魚回去弄給思堂吃,不料竟巧遇那個魔逮著一個女孩耍弄。看著她的背影我不禁想
起思堂自人間帶回來的,我親生母親的畫像……
仔細再看一眼,認出那似乎是煌的同伴之一,記得,是叫王蓬絮?雖不能完全確
定,不論如何我不可能見死不救,眼睜睜地看一名無辜的少女慘遭魔爪狎玩,即使明
知應難以匹敵仍舊出手。
但,畢竟妖與魔的實力懸殊,我雖與隨後趕到的煌及溫慧聯手仍難以力敵;幸在
危急之際魔尊重樓出現,出手制止了他手下胡作非為,否則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不自量力強行出手的後果是我傷得不輕,破敗的身體雖沒有知覺,傷勢過重仍舊
能夠使我無法行動自如。
我並不在意我的傷勢,但思堂很擔心;他原就不贊同我進入地脈,在我負傷之後
更是強烈反對,甚至說要隨我進入地脈。
可是,我的驕傲不容他人知道我的脆弱與卑微,所以即使明知他心意、也明知我
拒絕的話他一定會生氣,在煌的面前卻還是只能讓他負氣離開。
我知道,是我虧欠他、是我對不起他,他為我做的我一輩子也還不起;可是我也
知道,他一定會原諒我,也不會要我給他任何報償,他對我一直都是那麼好,好到我
從來就不知道該怎麼報答。
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因為我知道他無論如何都會在我身旁支持我,所以
可以放心任性,所以可以恣意妄為,盡情揮霍我殘餘無幾的生命。
……是的,我想,我應該沒有多少年好活了。
這具被毒素侵蝕了十八年的軀殼,已經瀕臨極限即將崩壞,但我一點都不想去找
尋另一個軀體寄宿;除了是不想去侵佔別人的身體之外,也是不願丟下這具軀體,畢
竟,它對我有著太複雜的意義。
父親奪走的、父親給予的,都與這具身體有著密切關聯,這具──我親生父親的
屍體。它日日夜夜無時無刻不提醒著我,燎日做過些什麼、奪走了多少東西,而今甚
至要危害到煌所在的蜀山,它提醒我所有父子之間的相處盡是虛情假意,我不能顧念
著那些而讓真正該顧惜的人受到傷害。
我用強烈的憎恨鞭策自己,逼著自己做到極致不留任何退路,這樣,我才不會對
過去有任何留戀,不會因為父子之情而心軟。
或許可以說是懦弱?我從來就不夠堅強,否則當年也不會哭得那麼慘,害得思堂
不顧自己傷勢未癒,勉強自己變回人形來安慰我轉移我的注意力。好像就是從那時候
開始吧,他走進我的生命,慢慢地變成我最親近的人。
他是孤傲的妖,向來離群獨立不喜歡讓任何人越雷池一步;唯有我,每次心情不
好便會抱住他,靠在他懷裡汲取他的體溫──即使沒有知覺的我並不能真正感受到溫
暖,抱著他卻總會令我心情沒來由地好起來。
那是我專屬的特權,偶爾也想過這樣究竟代表了什麼;朋友、兄弟,會常常這樣
偎在一起嗎?我看過的書裡從來沒有提過,思堂也從來不覺得有什麼不對,我便也當
作什麼都沒想過。
自地脈歸來,我的體力耗損極兇,才一離開空間法陣便全身無力地倒在他懷裡,
累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昏昏欲睡連句話都沒能跟他說;可是我感覺得出來他很不高
興,不是因為浪費體力為我到人間買藥幫蓬絮配解藥,而是氣我明明在地脈中施法是
如此吃力,卻還為那種事情在地脈中呼喚他。
我想跟他道歉,卻不知道該怎麼說,蓬絮是一個那麼愛笑的女孩子,只要一點點
小東西就可以令她很開心,看著她總令我不禁想著,我的母親是不是也是這個樣子?
就算因為貪吃而惹事,我也不忍心苛責她,甚至會想幫她彌補過錯。
累得思堂為我奔波,多少是於心有愧;但是每次有什麼事情我卻從沒有考慮過要
瞞著思堂,不管是快樂的、還是不快樂的,除了關於我身體狀況的事情我什麼都會跟
他說。那或許是因為對我來說思堂已經像是我自身的一部份了吧?我曾經想過那或許
就是書上說的手足之雅,但和煌相聚之後我才發現兄弟之間未必會如此親近。
思堂與我之間的情誼,早已超過那些。
※ ※ ※ ※ ※
久候煌不至,我託思堂將我送至水系陽地脈一探究竟;他雖不太願意,仍舊順從
了我的請求。
行至接近地脈入口的地方,隔著石門聽見煌正與蓬絮在說話笑鬧著。我沒有吭聲
靜靜地站在門後聽,想著當年我的爹娘,不知道他們當年,是不是也活得如此快樂?
我的父親燎日,與我爹娘究竟是何冤仇,為什麼非得殺了他們不可……
思及此,我忍不住一拳重重地捶在石門上,驚動位於石門另一側的煌與蓬絮;煌
施技開鎖打開了石門,就此終止閒聊趕往地脈出口。
我沒有料到的是,穿過地脈回到裡蜀山的時候,思堂竟沒有前來接應我。
根據小妖們告訴我的消息,我的心裡湧現強烈的不安,匆匆交代煌與蓬絮至外城
南部一間廢屋等我消息,便趕往我平常用來與思堂密議的地方找尋思堂。
不出所料他出事了,欲施法與那建構假魔界之門誘殺妖類的人相鬥卻不敵,反使
魂魄受困;我試圖運功以我的法力從旁協助思堂,也沒能挽回他,反倒令自己毒發。
看著思堂那沒有魂魄的空殼,霎時間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湧上,自己也說不上
來那是什麼樣的感覺,除了擔憂之外似乎還有些什麼;可惜我一直沒有什麼知覺,連
帶地也不能分辦那種感覺叫做什麼。
煌前來與我會合之後我們前往魔界之門破陣,在擊敗建構魔界之門的殊明後,魔
尊重樓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
煌因為不服氣魔尊雖施法助我靈肉相合並得以恢復知覺,卻不能徹底解去我身上
的劇毒,故意出言相詢,問那魔尊情為何物?在那魔尊離去之後,我不禁也開始思考
這個問題。
情為何物?那個魔尊……不懂情吧?魔族雖有至高無上的法力,但無欲無求、無
情無愛。情之一字粉飾乾坤,教人生死相許、無怨無悔,多少痴人多少事,只為這一
字,誰能說得清?遑論不懂情的魔。
我突然想起思堂。
與魔族同樣善於空間法術的思堂,也不懂情吧?我所知道的他極為好戰,心裡頭
恐怕只有一個『戰』字而已……不、不對。
還有一個我。
我懂他的,雖然他從不懂表示,但我知道在他心裡,我甚至比那一個『戰』字還
重要。
我呢?我懂情嗎?離開魔界之門回到裡蜀山,看見思堂回復原狀的時候我鬆了一
口氣,同時也想起這個問題。
我懂情嗎?看著思堂我不禁如此自問。
卻不懂,我為什麼要這樣問自己。
※ ※ ※ ※ ※
從水系陰地脈返回裡蜀山的時候,我的身體狀況比前一次更差,回復知覺之後,
我感覺到行動比以前更容易受到身體狀況影響。
我終於知道,痛是什麼感覺。
但並不引為苦,因為會覺得痛,代表我此刻確確實實是活著的,不是死者。
思堂卻因此而很難過,甚至比他自己受傷還難過。
我知道的,他自己不管受再重的傷,幾乎都是眉頭皺都不皺一下;卻會為了我,
愁眉深鎖難展笑顏。
情為何物?當一個人會覺得另一個人的傷痛比自己的傷痛還要難過的時候,算不
算是動了情?……我不知道。
可是看著思堂,我忍不住會想。
因為我知道如果換作是思堂像我這個樣子鎮日為毒傷所苦,我也不可能像現在這
樣平靜。
恢復知覺後我明白了我的身體狀況惡化得比預期中還要快,再過陣子這具身體只
怕就會敗壞至動彈不得的地步,到那時候,便什麼事也沒辦法做了;察覺到這一點之
後,我開始密集策劃提前起事復仇。
而思堂反對。
一次又一次地爭執,思堂好幾次都要求我施展移靈術佔據他的身體為己用,但每
一次都被我否決;不是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不只因為我需要留著現在的身體來提醒
自己復仇,更重要的原因是我不想失去思堂。
想起思堂的魂魄被困於魔界之門只剩一個空殼的時候我就不由一陣發冷,完全不
能夠想像如果當初沒能夠把思堂救回來的話我該怎麼辦;思堂不是我的半身,他比我
的生命還重要,我可以不在乎生死卻不能夠不在乎他在不在我身邊。
但我沒有告訴他。
因為,我已經開始計算自己的死期。
※ ※ ※ ※ ※
在思堂的協助之下我與煌、蓬絮及溫慧平安地避過父親的耳目進入風系地脈,雖
有些納悶為何父親會知道我一直在做些什麼,卻因為這是最後一條地脈,打通之後我
與煌要再見面只怕就難了──尤其我已時日無多,而沒有多想,把握著所剩無幾的時
間與煌相處。
守在地脈出口的妖獸並不怎麼強,卻在臨死前以牠尾上的尖刺刺向分心說話的煌
打算拖個人當墊背;幸好我及時發現拉開了煌,代價,是我的胸口被刺穿。
胸口傳來痛楚,令我連呼吸都覺得疼,說話間也不住地咳出鮮血,我知道,是傷
了肺臟。
會痛,我卻想笑。原來撕心裂肺也不過如此?
煌很擔心,急著想為我療傷,我卻不特別想治好這傷──如果就這樣死在這裡,
就不需要與父親決戰了吧?恢復知覺之後每次想起這件事,我總會覺得比現在受的傷
還痛。
我請煌為我療傷,實則打算將一身的法力傳予他;在煌扶著我坐下準備運功的時
候,我不經意地想起思堂。他,會很生氣吧……
思堂,你會怪我嗎?如果我就這樣死在這裡,你會不會怪我丟下你?可是,遲早
是要分開的……我並沒有打算,讓思堂跟著我一起赴死。
我的計劃卻被煌識破,不惜讓自己法力大損硬是將內息逆轉助我療傷;我惋惜著
煌為救我而耗損的法力,冷不妨被煌突來的一聲呼喚驚嚇。
他喚我為兄長,追問我仇人是誰,我驚於他竟已知真相之餘,怎麼也不肯告訴他
答案;與他道別、目送他們遠去,我和煌約定好下次見面時我會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
他,我的心裡卻同時想著──不會再見了。
思堂說過,我常說謊,和我自己有關的事情,我說的話大概十句只有兩句能信;
那時候我不太服氣想辯白,如今才驚覺,思堂竟比我還瞭解我自己。
邊壓著隱隱作痛的傷口施法呼喚思堂,我邊想著這次只怕又會惹得思堂氣到不想
跟我說話吧?明明在出發之前,我答應他會好好保重自己注意別耗損太多力氣的……
※ ※ ※ ※ ※
受傷勢影響我的身體狀況惡化的速度加快不少。雪上加霜的是,在內城的父親燎
日也挑在此時採取行動,似乎試圖再次強行貫通地脈。
燎日的行動並不在我意料之外,卻快得令我有些措手不及,不得不把起事日期提
前數日。
命令手下群妖在裡蜀山入口處集結準備採取行動,在思堂的堅持之下我讓他獨自
前往地脈探看情況如何;雖然擔心他此行極為危險,但我相信他的能力,縱然與燎日
正面衝突打不過,也可以使用空間法術從容離開。
我在基地等了許久仍不見思堂回來,也沒有收到他傳來任何消息;正憂心如焚地
考慮要不要前往支援的時候,卻等到了煌。
煌因為蜀山派的人察覺到地脈似乎又將被連通,故而派他再次前來裡蜀山一探究
竟;我本想趕他回去,卻反被他說服讓他留下。
在我為煌簡單說明現況的時候,思堂終於歸來,傷勢卻沉得出乎我意料之外。我
沒有想到,燎日竟可傷思堂傷得那麼重──
急忙施法為思堂鎮住傷勢,心疼之餘我反倒放下心中一顆大石。本來,我還想著
該怎麼說服思堂留下不讓他跟著我去與父親決戰的,這下……他根本不能妄動妖力,
也就不用擔心他硬要跟著我去吧?
為他鎮住傷勢的時候我刻意封住他幾條經脈,一來可導正紊亂的內息,二來……
是預防他不顧傷勢強行動用妖力。我太瞭解思堂,他總說我不懂珍惜自己,可是實際
上,為了我他又何曾珍惜過自己?
我握有最後一著棋,縱然不敵燎日也可以同歸於盡以保煌他們的安全,可是思堂
若在場,他必定會不顧一切阻止我。除此之外……我也不忍心,讓思堂看著我死……
出發前往內城找燎日決一死戰的時候,臨別前我最後一次回頭深深望了猶在靜坐
調息的思堂一眼,心中突然湧現千般不捨。
一直以為這世界上沒有什麼值得我留戀的東西,這條爛命本來就是撿來的,早在
十八年已經該要消亡,一個死去多年的亡者有什麼可以貪戀?一切,都是如此虛無。
終須離別。
前一次死亡近在咫尺的時候,我雖會想起思堂,卻只是希望他會不會因為我的離
去太傷心,並不會留戀什麼;可是這一次,看著思堂的臉,我才發現原來我並非生無
可戀,至少、我會捨不得離開思堂。
但,捨不得又如何?再怎麼捨不得,必須要做的事情還是得去做。再怎麼留戀不
捨,我都還是必須要與燎日一戰──
※ ※ ※ ※ ※
無論我設想過多少次與燎日決戰的場面,卻從來沒有想過思堂會參與其中,因為
我從來就沒有打算過讓他與我同生共死。
死亡,是代表所有一切的消滅,我並不希望思堂為我付出他的生命。
可是、可是……我的願望和事實與終究相違,即使我封住他的經脈,他卻仍憑著
自己的雙腳趕過來,甚至擋在我面前先我一步赴死。
他斜倚在我懷中,被我緊握的手失去了昔日的溫暖冷得像冰,自傷口淌出的鮮血
染紅我的衣裳,我從來不知道血的顏色會如此刺眼,那麼紅、那麼豔,刺得我心痛。
他說,他不後悔。
不管我說我從來沒有容忍過他而是一直很喜歡他的個性是真心話還是在安慰他,
為我所做的一切,他都不後悔。
可是我好後悔。
後悔我不想讓他在我死時太傷心,從來沒有告訴他我對他的想法;後悔我曾經想
過要丟下他獨自赴死,卻沒有仔細想過被留下來獨自活著會多麼心痛。
思堂、思堂、思堂──我瘋了也似地不住呼喚他的名字,卻無法讓他再睜開眼睛
;倒在我懷裡的身軀碎成點點光暈散去,我手裡只殘存絕望的冰冷與空虛。
問,情為何物?我一直以為思堂不懂情,但其實──他懂吧?他做得,比誰都徹
底……而我,卻要到失去他才懂。
思堂、思堂,我不喜歡後悔,也不願意後悔;所以,你別走得太快,等等我。等
等我……
我不能原諒奪走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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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ansformer:
1. 促使變化的(或人物);改革者
2. 【電】變壓器
我不是改革者,我是變壓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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