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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待,有時候是一件很令人心情愉快的事。   譬如少女與情郎相約時,等待約定時刻到來心情雀躍不已、滿懷期待;譬如仇深 似海,等待著掌中兵刃將要痛飲仇人鮮血的暢快。   長久恍似無盡的等待,卻往往是磨人的。少女在相約之地等待,左等右等等不到 情郎前來相會,憂心著是什麼擔擱了他的腳步?是誰攔了他前來相會?一心復仇的人 ,等待著手刃親仇的日子,怎麼也等不到適切的時機復仇,仇恨反傷己身,扭曲了原 本性格、將人推向黑暗。   等待在剛開始總是被期望的,然後隨著時間流逝等待常會變成折磨。   等待總因期望著什麼,在期望無法達成時便會失落。沒有盡期的等待最令人傷神 ,在希望與絕望間徘徊;也許,會如願吧、也許,不會如願吧。   再多等一下吧,也許下一刻相約的人就會出現;再多等一下吧,也許過不久適當 的時機便會到來。   也許等的人永遠不會出現了、也許適當的時機永遠不會到來,該不該放棄?該不 該繼續等待?也許漫長的等待只會換得一個破滅的結果,也許會換得一個最完美的結 果。   徘徊、無定,最難忍受。 ※       ※       ※       ※       ※   杜殺默默地等待,雖然從來就不是躁進之輩,卻也已等到心焦。事不關心,關心 則亂;太關心那個所等待的人,所以心亂得靜不下來。   有人來了,人數不少。   四、五個人,該是他的夥伴。與他一同相處了這許多年,走過無數次風浪的夥伴 。雖然,也不是說這些夥伴做的所有事他都能認同、都欣賞喜歡,只是比起那群自稱 正義之士、沽名釣譽虛偽到家的白道人士,這些人實在可愛得多。   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尊重彼此的堅持與風格,所以,是朋友。依循自己原則處 事,隨興灑脫不在乎世人如何評判,這便是他們被稱為十大惡人的理由。   夥伴們前來會合,焦躁的心情微微靜了,可是,沒有那孩子。一方面知道自己應 該沒猜錯,一方面卻也希望是自己感覺錯了。   那孩子、應該和他們一道同來。   睜眼望,果然是屠嬌嬌、李大嘴等人。   「小魚兒……只怕短時間內是沒法兒過來與我們會面了。」率先開口的是,臉圓 身材也圓,滿面笑容的哈哈兒。   杜殺沒有多問,只是掃視眾人,等著有人接下去說。   「小魚兒太迷人,犯桃花哪!男人妒女人愛,這會兒可不知給江玉郎那小壞蛋拐 上哪兒快活去了。」說話酸不溜丟似帶刺,正是損人不利己白開心。   杜殺冷冷一挑眉,「怎麼回事?」周圍的溫度,恍如驟然間降了幾度。   「咱們也不清楚情況,只聽江玉郎和他那口子說他害了小魚兒。」接著答話的屠 嬌嬌,雖已不年輕,風姿倒還留有當年七分豔,但少有人能肯定的說這副樣貌便是屠 嬌嬌的真正模樣。「咱們誰也不信小魚兒會被那種小壞蛋給害了,只是現在誰都聯絡 不上他;那小壞蛋雖然不可能害了小魚兒,不過照那小壞蛋的說辭看來十之八九合該 是給事兒絆住了,怕是不可能趕過來會合了。」   沉默半晌,緩緩站起身。   這麼等下去不是辦法,再者也不可能教大夥兒陪著他一塊兒等,終究已不比當年 、孑然一身。   他終於決定,不再等。 ※       ※       ※       ※       ※   來來回回在附近轉好幾圈後停步,燕曇華閉上眼睛,凝神分辨沁入鼻腔的氣味。 空氣裡還殘留著一點點不屬於林間生物的氣息,卻已淡得追不出去向。   應該就是這兒了,花無缺說的地點便是這裡沒錯。他……走了啊……   無聲輕歎。   也罷,反正真見了面也不知道要講什麼,也沒有任何目的。只是一意追著,說不 出是何情由,也許,只是想會會二十餘年前的故人。   仰天望月,月白、隱透一點灰。那光芒像是冷冽犀利,也像十分柔和。   第二次見杜殺是在二十餘年前,他避入惡人谷之前不久。髮色已偏紅,就不知是 練功所致還是殺人太多,血染印了髮,洗不去。   又是一次湊巧,當然也可以說不是。   他是去報當年家破人亡的血仇,她是剛好得知那家人收藏的物中有一樣她尋了很 久的藥物,『千月殘』。當初她便是為了尋這味藥,所以會到那附近去;就因為在那 附近,才會就近趕到杜家去。   千月殘說難得不算很難得,說易得不算很易得,成長千個新月開花一次。難便難 在採集保存。月,哪裡容得人採?她千方百計尋得這味藥,是想拿它來作藥引。配一 種,雖非無解卻也差不多的毒,『無醒』。   正如其名,中毒的人看起來像沉睡,一點都不像中毒、脈象也沉穩,像隨時會醒 來,讓身旁的人捨不得放棄一線生機,可是卻是再也不會清醒而將永遠沉眠。身中『 無醒』之毒,只有一個方法讓他醒,那個方法便是──殺了他。在,斷氣之前,中毒 者將會有最後一次清醒。   曇華研究這種毒做什麼?其實也不做什麼,只不過是單純興趣而已。她的生命, 除了醫除了藥除了毒之外,似乎也沒什麼值得一提的。   就如杜殺一生除了殺人之外,似乎也沒什麼值得一提的。   腥紅染遍他的白衣,孤身赤手空拳,便血洗了他仇人一家。衣上洗不淨的紅,除 了仇人的血還有他的血,能夠孤身復仇他所付出的代價自然也不小。   她混在那家人不諳武藝的婦孺眷屬中,盯著他直瞧。   瞧著他似不要命的殺人、殺紅了眼不管見誰都殺,反正在這裡,他的同伴只有他 自己,殺了誰都無所謂,都是仇。   看了他許久,突然發現其實不是每個倒下的人都死、至少,有些如果及時醫治, 還是很容易活下來的。   這些人,全是,女人。   避開絕對致命的要害,只是重挫到讓她們再也無法戰鬥,曇華無法確定這是什麼 原因,是因為他自命英雄好漢所以不殺女人?還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道理?   看他的出手,偏又自然得不像是刻意避開,他……自己可曾發覺這項弱點?   當戰鬥結束,他已分不清沾衣的血究竟是敵人的多些?還是自己的多些?一身的 傷,換仇人的命,很足夠。殘存的婦孺十之八九都嚇傻了,就算夠鎮定的也沒有人有 那個能耐去追他,所有生還者目送他離去,在他背影消失前,沒有人輕舉妄動,全部 只能怔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她,也許是好奇這人臨戰習慣形成的理由,也許不過因為那身重傷引起她的興趣 ,追蹤著那一身血腥味直到五十里外城郊一間破廟裡。   越追越好奇,到底是她的眼力判斷有問題還是這傢伙的意志力非比尋常?這麼重 的傷也可以跑這麼遠。   見他終於停步,靜下來休息,莫名一個念頭閃過心頭。佯作不會武藝、刻意壓重 腳步、弄出足音,自他身後靠近他。   雖然傷重他的警覺性倒還沒有變得太低,很理所當然地猛回過身、染滿血跡未淨 的手直取她細白頸項,握於掌中只要稍一用力便可擰斷取她性命。   她沒有躲,雖然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披散的頭髮未曾掩去他的眼,殺意微褪的黑 眸,少了熾人狂殺之意後,只留下冰冷、再也不帶絲毫感情。   有這種眼睛的人應該不多,可是她卻有種莫名熟悉感。突然想起數年前偶遇的那 個少年,有同樣的眼──他和他,是不是同一個人?   他沒有痛下殺手。   只是使勁甩開她,讓她跌坐在地,沉聲喝道:「滾開!」   她盯著他直瞧,怎麼看都覺得他早該坐下來好好休息,而不是還這麼用力推人、 還大聲罵人。他到底在撐什麼?真那麼怕她趁人之危,方才便大可直接對她下殺手啊 ?做什麼現在還苦撐著像還有餘力再戰似的?   唔,姑且不論剛剛若他真動手想殺她,結局會變成他是屍體而非她。   「還不滾!」確實無多餘氣力再多做什麼,呼吸已失了原本韻律,視線早也開始 模糊不清。對周遭環境的敏感度已降到極低了吧,若不是聽見腳步聲、親見看見,根 本無法發現破廟裡還有第二個人存在。不過,這女孩到底是嚇傻了還是怎麼樣?怎麼 死賴著不走?   她搖搖頭,像是不贊同病人這麼苦撐。體力透支很難養得回來耶!以為自己意志 力堅強就這麼玩?是還要命不要!   出手疾如電光一閃,杜殺還沒來得及作任何反應便已被點倒。曇華很順手地扶住 他軟倒的身軀,避免撞擊地面的衝擊讓傷勢更重。   讓他躺平後第一件事當然就是拉開他衣襟檢查傷勢,不意外的看見細痕遍佈,這 處理傷勢的手法……是自己沒錯。果然,是他?      過了這些年,當年那個少年長大了、身子骨是變硬朗了沒錯,但這次的傷勢卻不 會比之前那次輕,她花了近半個月才讓他傷勢痊癒不到五成。   蓄意不讓他清醒,省得讓他再覺欠她。      他再次回復清楚意識時,她已不在。環視周遭環境,仍在當初那間破廟裡。   不確定是夢是真,半夢半醒間似乎曾聽見她喃喃自語。舊傷疤,被一隻冰冷纖細 的手輕撫過,那是他曾經幾度歷經生死邊緣的痕跡。   『江湖亂……你又何苦來湊這淌混水……』   抬手壓向自己胸口,衣下的傷口已被妥切的包紮好。他昏迷了多久?看自己傷勢 痊癒的情況,絕不只三五天而已。   那個『她』……昏迷前最後見到的那個女孩究竟是?   突然想起數年之前,也曾有過類似情況。沒來由地覺得好相像,包括出手那種驚 人的速度也是。會是,同一個人嗎?   沒仔細瞧那名女孩的樣貌,可是模糊記憶中估量和數年前那個姑娘年紀似乎相仿 ……不可能是同個人吧……?數年來,自己早就不復當年模樣,她……應該也不會再 是那個樣子。   沒有人……不會隨著歲月而改變。      他在原地等了三天,等那救他的人現身。自然,他等不到。   曇華卻也一直沒走遠,因為生怕好不容易才醫好的傷,在還沒盡癒前又遇上仇家 什麼的,趁人之危。在暗地裡守著他。   等了三天,他決定不再等。撕下衣襬,咬傷指尖留下簡短數語,掃淨神案,割下 一束微帶紅褐的髮絲,與字條一同置於案上。後,頭也不回的離去。   她在確定他已走遠後,至神案前看他留下的物品。   『救命之恩,以髮為信,來日再報!』   小心收起他的髮與他留下的字條。   不知為什麼,雖然不想要他的報恩,卻想留著。   沒再跟著他,繼續她自己的路,兩個人自此之後不曾再有交會。   不久後,江湖上便傳出消息,杜殺退出江湖避居惡人谷。   『江湖亂,你又何苦來湊這淌混水……』   這是他對救命恩人的回報,完成她的希望。所以,他退,二十餘年不問江湖事。 直到,為了那個,他親手養育了十餘年的孩子……… ※       ※       ※       ※       ※   為收藏藥物而建的石室,設計上本就建造得陰涼乾燥。入夜,光源提供的些微熱 能隨著夜漸深一點一滴慢慢消逝,致使石室中寒意頗重。   無缺抱著昏沉睡去的小魚兒,藉由衣物及自己的身軀讓他避免受寒。   沾在衣上的血跡已乾,猶留薄薄血腥味,飄浮在陰冷空氣裡未盡散。   滿室沉寂,安靜得像可以聽見血脈中液體流動的聲音,恍似過去,那一個個獨對 寒鏡難以成眠的夜。   微微收緊環抱的雙臂,小魚兒垂首靠在他肩上沉睡,稍稍低頭便幾乎要嘴唇相觸 ,距離不及盈寸、吞吐的氣息相混。   身體微微發熱,不確定肌膚相親究竟是誰為誰提供熱度。   一樣的安靜,卻再也沒有空盪盪的感覺。   懷裡承載著一個人的重量、溫暖,是一種難以形容的紮實感,像是被全心全意的 信任依賴,把所有一切全部交託,不作絲毫保留。   唇角,不自覺揚起小小弧度。極度貼近的距離,讓小魚兒身上混著藥草香及陽光 的味道,清楚地湧入嗅覺。   如果可以到永遠,該多好?   在這樣的時刻,不願去想天明之後的事,不願去想該是仇敵、本應拼個你死我活 、永遠無法和平共處。   移花宮奪去小魚兒雙親的性命,奪去他本應有的幸福,於情於理,小魚兒都該怨 的。而自己是移花宮唯一傳人,註定了彼此之間必須對立……就算,兩個人都沒有交 戰之意,為了小魚兒死去的雙親、為了移花宮,他們都必須一戰。勢在必行,沒有… …轉寰餘地…… ※       ※       ※       ※       ※   雖然找不到杜殺,曇華卻沒有立刻回到住處。   仍是慢慢的晃呀晃,散步賞月賞風景。舊事如煙、前塵如夢,恰恰適合在這樣的 夜裡展開。只是…思憶,好像也沒什麼可以懷念的?   思緒流轉間,想起最近遇見的那兩個孩子……邀月宮主對那條小魚的容忍著實古 怪得很,當年可從沒見過她對誰這麼忍讓、明明都快氣瘋了卻還沒將他斃命於掌下。   若說是想那小子好好活著吧,偏又逼著自個兒的徒弟一定得和那條魚拼個你死我 活,這到底是何道理……?   對那條魚的忍讓,如果說是因為他是江楓的兒子,所以不願親自動手殺他,應該 也頗合常理;但移花宮之所以為移花宮,便是因為它不合常理。   不過說起來……要說那條魚像江楓,曇華倒還覺得花無缺比較像些;當年四處跑 、找尋珍奇藥物的時候,偶然見過江楓一面。不覺有什麼特殊,只是瞧著看起來挺舒 服的……邀月憐星二位宮主,會收花無缺為徒是因為覺得像嗎?那麼,之所以這麼死 命要殺小魚兒,是因為覺得他太不像囉?   默然半晌,突然覺得這個結論下得很荒謬、很可笑。也太單純了點……   果然,自己的腦袋只適合想藥該怎麼配嗎? ※       ※       ※       ※       ※   晃著晃著回到石屋,月已偏西。猜測著不知花無缺回去了沒有,怎麼半點動靜也 沒?石室裡入夜便沒半點光線照得進去,縱然曇華的眼是夜眼、也好歹需要點光線才 看得見。順手點盞燈,提在手上晃進石室裡。   進了石室,還沒看清什麼,便嗅到空氣裡那早已極淡的血腥味;混著淡淡藥物的 氣味,判斷應是小魚兒的血。霎時滿腹疑問,花無缺應當不會趁機傷人,那條魚沒有 必要、也應該沒什麼力氣自殘……   這,是怎麼回事?   再走近些,微弱光線中,只見小魚兒的頭靠在無缺肩上,整個人縮在無缺懷裡熟 睡,披著一襲潔白長衫;無缺抱著小魚兒靠牆端坐,微微垂首、看來很像是倚在小魚 兒肩上,卻應該不曾施加重力。花無缺似乎被這些微的光線給吵醒了,緩慢抬起頭, 朝她望來。   「怎麼了?」石室中的靜謐、習慣所受的教養,讓曇華不曾揚高聲調。仔細端詳 ,察覺無缺的肩上沾了已乾的血漬。是自己的嗅覺出差錯了嗎?可是如果是江小魚的 血,染在肩上也未免有點奇怪……究竟是怎麼沾上的?   還是說,不是濺上去、是吐上去的?江小魚吐血?為什麼會吐血?他既沒受內傷 、女兒紅的毒性也不致使人嘔血啊?   「……」也許是剛被驚醒,曇華的存在感太低、沒有任何威脅性,再者石室中的 寂靜、光線的昏暗,都還那麼適合沉睡,讓花無缺的意識並未完全清醒。   含含糊糊答道:「他沒穿多少衣服,會冷……」手臂稍稍挪了下、改變姿勢,確 定懷中的沉實感未變,微溫呼吸仍平穩吹拂,便安心地繼續抱著。   聽到這回答,曇華微微呆了一下。   這才想起因為抽針後小魚兒一直不太安份,便一時沒幫他把衣服穿回去;之後又 因為專心於查書及作記錄,便一直忘了這回事。就連出去前都走得太匆忙,忘了這間 石室為保存藥物及書籍,建造設計得乾燥而陰涼,入夜後會很冷…不過,這也不能全 怪她,她內功底子紮得實,從來也沒覺得石室冷過。   等等,她想問的不是這個。雖然不太想打擾無缺的安睡,卻還是得再問一聲:「 你肩上的血跡……?」   血跡……?順著問句,思緒回溯。那時候…… ※       ※       ※       ※       ※   客氣有禮的呼喚,喚回昏沉中的些許清醒。   『抱歉得很。……』『只因你是江小魚,所以我要殺你,芸芸天下只有一個是我 要殺的人,那人就是江小魚,就是你!』在最初相識時,便是那麼有禮、溫柔,卻口 口聲聲喊殺。   而今……那個原因消除了嗎?沒有。現在應該是敵非友,那……花無缺為什麼不 反抗?因為、因為自己中毒了……?……中毒?……   硬生生轉過臉,一口咬在自己手臂上,冀望以痛楚換回幾分清醒。   無巧不巧,正好咬在不久前曇華劃傷的傷口上。這一口咬得極狠、極用力,再度 受創的傷口,很快便湧出的腥稠液體。   刺痛讓混亂的思緒又清醒了幾分。他隨興而自在,依循自己準則做自己想做的事 ;卻深深嫌惡那種無法控制自己的感覺,那會讓他覺得自己很蠢,被這麼任毒性擺佈 、敗在毒物作祟下。所以不敢鬆口、怕自己麻痺了會再度混亂無法控制自己,任由帶 著鐵鏽味的液體與唾沫相混,滑入喉嚨。   女兒紅似酒醉人的毒性造成了血液運行加快,緊咬、扯裂傷口開啟了出口,如同 奔流的河水分化為兩道支流,鮮血、漫落,滑下臂膀、滲入衣裳。   縱然黑暗中看不見白衣染絳,卻可以清楚的嗅到迅速擴散在空氣中的血腥味、感 覺到衣衫被某種液體濡溼。   一時間還反應不過來究竟發生什麼事,溼冷感覺拓展領域,被沾染的範圍慢慢變 廣、飄進呼吸裡的血腥味漸漸變濃,代表著什麼?   訝異、比嘴唇相觸時更加強烈的衝擊,無意識舉起手抓住小魚兒雙臂,不確定自 己究竟是想做什麼;而不管他原先究竟是想做什麼,當觸碰到那略帶滑膩感覺的液體 時,都化作一片空白。   反射動作是輕擊小魚兒頸後使之昏迷,以扼止其自殘的舉動;然後拉下環抱住自 己的雙臂,封穴止血,過於震驚的腦袋這才稍稍回復運轉。   有種,說不出的失落感。這麼……討厭嗎?討厭到不惜傷害自己?雖然,如果教 他和別人作相同的事,他也會排斥;可是……他一直覺得,小魚兒很多時候,感觸、 心思都和他類似──原來,這是、單方面的、想法、而已?   除了小魚兒昏睡在他臂彎裡已失去意識、空氣中多了一股血腥味,及肩上被血濡 溼了一大塊之外,一切似乎沒什麼改變;安穩平靜的愉快感覺卻已不再,淡淡鬱悶籠 上胸口、取而代之。   撕下一塊衣襬,摸索著為小魚兒包紮好臂上傷口。想了想,抬手撫上小魚兒的臉 ,拭去沾在臉上的血跡。輕柔、摩挲,當觸及不久前才碰觸過的嘴唇時,屬於心臟的 部份微微抽痛了一下,不自覺地延長了停留時間。   喜歡、那種溫暖柔和的感覺,喜歡、必要之外的接觸,喜歡、那種微甜的味道… …緩緩俯下頭,沒有阻止自己的意念。   自小被教育對女孩子要以禮相待、男女授受不親,所以和姑娘保持一定距離已成 習慣;可是從來沒有人特別告訴過他,不可以這樣碰觸一個同為男兒身的人。   在今天以前,他也從來沒做過、甚至是想都沒想過,類似的舉動,所以他並不知 道,這樣的舉動合不合宜、是否,違背了禮數。   小魚兒說,決議停戰的那三個月裡,不是敵人;除了不是敵人之外,還可以算是 朋友。於是他學會了反向思考:既然不是不能做的事,是否也可以算是可以做的事? 那種,和對朋友不同的喜歡……是不是,可以說是『愛』?   幾年前的那個晚上、他和小魚兒第二次碰面的晚上,在鐵心蘭出面攔阻之前,小 魚兒說過的……他,不知道愛是什麼、不知道恨是什麼;不知道愛是何滋味、不知道 恨是何滋味。一切,與心無關。   確實,那時候的他心如止水。自小移花宮的教養像築起一道冰牆,一道好高好高 的牆,將他所有感情全部關在牆裡頭,不容越界。可是之後、那一聲如同負傷野獸的 狂吼,狠狠擊出一個偌大缺口、散落一地晶瑩碎片,他的感情便再也無法像過去那般 封閉地關在牆後。   好長一段時間,他都還留在牆裡觀望;碎片冰冷、銳利,一想跨出去便會被碎片 劃傷、好痛。假裝一切如常、假裝那透明的牆仍存在,假裝他仍是過去那個他,不讓 任何人發現封閉的牆已出現了這個大一個缺口。   他,仍舊是無缺。   直到和小魚兒化敵為友──能這麼算嗎?短暫三個月的朋友。不足百日……   小魚兒活潑的熱力溶化冰冷碎片成水,再也不傷人,溫暖潤澤。   不自覺地慢慢拉近距離,近到可以嗅到小魚兒微張的口裡,呼出淡淡血腥味。靜 止不再繼續動作,想起小魚兒方才不惜咬傷他自己、也要阻止這種行為繼續發生。   無缺從來就不是個強人所難的人,也不願勉強任何人去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於 是,有生以來頭一次,像個討不到糖吃的孩子般、略帶依戀不捨的,打消了親吻小魚 兒的念頭。   本想放開他,讓他平躺在石床上繼續睡著,免得再抱著他……會忍不住想要做些 他並不喜歡的事。可是卻覺得石室實在有些太冷,他身上只穿了一件方才自己為他披 上的外衫,這麼睡著……怕會受寒。   遲疑了半晌,仍是決定小心翼翼的將他抱在懷裡,為他取暖。   再度將他抱進懷裡時,小魚兒微微動了下,本以為他要醒了,卻只不過是往無缺 的懷裡縮。一開始是有些嚇著了,隨後,本來變得有些沉鬱的情緒再度回復為先前的 平寧愉悅、開朗起來。不親就不親吧,至少他似乎不討厭被自己抱在懷裡。這樣,也 就夠了……不再,多苛求什麼。   抱著抱著,夜漸漸深了、無缺也睏了,不知不覺間便也沉沉睡去,於是形成曇華 回來見到的景象。   「小魚兒的手臂受傷了……」迷糊間,有種錯覺自己在自問自答。還沒意識到曇 華是另外一個獨立個體的存在,所以仍半昏睡半清醒的沒有半分警覺性。   手臂受傷?……是之前自己劃傷的那一道嗎?可是,自己動手的分寸自己知道, 那樣的傷口應該不致於流這麼多血……而且,應該也早就止血了。那麼,是什麼又扯 裂了傷口?到底自己不在的期間,這兩個小孩玩了些什麼?   該不會是那條魚對花無缺亂來,所以被修理了吧?唔……   看看無缺睡意仍濃,便也不想再繼續吵他。「那,睡吧,天亮時我再過來。」轉 過身、幽靈也似的飄了出去,打算等天亮後再問個清楚明白。 -- Transformer: 1. 促使變化的(或人物);改革者 2. 【電】變壓器 我不是改革者,我是變壓器……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59.104.44.1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