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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崩潰,是什麼樣的感覺?   好像,還看得見他的笑;好像,還感覺得到他的溫暖。可是…… ※       ※       ※       ※      ※   周遭喧嘩擾嚷。   花無缺卻什麼都沒聽進去,直勾勾盯著被燕南天抱在懷裡、氣若游絲的小魚兒, 腦袋裡一片空白,一個字也說不出。   他想過去、緊緊抱住小魚兒,他想要、狠狠地放聲大哭。可是他什麼也做不到, 只是傻在原地,眼前的影像彷彿都已碎裂,散落成一片漆黑迷茫。為什麼……?為什 麼為什麼為什麼──?明明該死的人是他,為什麼會是這種結果?   小魚兒沒有看他,也沒有看著任何人,晶亮靈動的眼眸而今虛弱地半閉,卻還笑 著、卻還笑著……掙扎著用殘餘不多的氣力回答燕南天方才痛惜的責問:「我本想用 這一招故意誘他上當的,誰知……誰知他……」劇烈的嗆咳中斷言語,蒼白嘴角沁出 鮮血顯得格外刺眼。「這只因我……我太聰明了,反而弄巧成拙……弄巧成拙……」 尾音漸弱、直至無聲,那雙又大又亮的眼睛緩緩閤上,再也無力睜閉。   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這是,一場噩夢吧?這是他太害怕小魚兒 死去而作的噩夢吧?他一定是還沒清醒,小魚兒是他就算拼著這條命不要也必須保護 的人,他怎麼會殺了小魚兒?他怎麼可能會殺了小魚兒……   燕南天突然怒喝一聲、反身一掌朝花無缺劈下;而花無缺一動也不動,燕南天出 招雖聲勢驚人卻完全無法引起他的注意──就算他注意到了,只怕也不會閃躲。他本 來早就已決定好要赴死的──   邀月本正在檢查小魚兒的脈搏,卻在此刻忽然一掠數丈,將花無缺拉出了燕南天 的掌風中,燕南天對她怒目而視她卻毫不在乎,悠然道:「方才我拉開了無缺,其實 卻是救了你。只因世上誰都可以殺他,只有你是萬萬殺他不得的!」   「為什麼?」燕南天既悲且怒,雖然方才出手確實是他一時急怒攻心、失了理智 ,忘了這本是一場公平決鬥,誰生誰死怨不得人的;但要說救了他,未免太過誇大, 他又豈會是那種重視虛名的人?旁人如何看他,對他來說根本無關痛癢!   「你可知道他是誰嗎?」   美麗冷漠的眼睛,閃動的笑意殘酷得令人心驚。燕南天雖然有強烈的不祥預感, 卻仍忍不住要問下去:「他是誰?」   邀月不禁放聲大笑,瘋了也似的大笑,指著花無缺道:「告訴你,他也是江楓的 兒子,他本是小魚兒的孿生兄弟!」   此言一出,四下立刻騷動起來,燕南天卻怔住了,愣了好半晌才怒罵道:「放屁 !」   邀月笑容微斂,卻顯得更加殘酷猙獰。幽幽地,既輕且柔的嗓音,令人寒毛直豎 。「二十年了……我等了二十年,就是在等今天,等他們兄弟自相殘殺而死。直到今 天,我才能夠將這個秘密說出來,我實在高興極了、痛快極了。」憐星,妳看見了嗎 ?他們是這樣的下場,妳看見了嗎?不要背叛我、不要背叛我,他們死了,妳就再也 沒有理由背叛我、再也沒有理由離開我了……   燕南天狂吼道:「無論妳怎麼說,我是一個字都不會信的!」   「我知道你會相信的,」邀月仍在笑,沒有方才的瘋狂、好溫柔好溫柔,卻更令 人深深恐懼。「一定會相信的,你仔細一想,就會發覺他們兩人有多麼相似,你再看 看他們的眼睛、他們的鼻子……」燕南天雙拳緊握,已不覺汗出如漿。「你可知道我 為什麼要逼他們兩人動手?你可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花無缺親手殺死小魚兒?」邀月 的語氣越來越溫柔,說出的話卻越來越殘酷。「……你們本來一定想不通這道理,是 嗎?現在你們雖已明白,卻已太遲了,太遲了……」   所有的人全部都被這個秘密震得呆了,情緒雖然激昂卻反倒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只有邀月輕柔而冰冷的笑聲,在一片寂靜裡迴盪。   花無缺蒼白著一張臉,瞳孔焦點早已渙散,什麼也看不見。邀月說的話他雖然聽 見了卻不曾細想,只知道:小魚兒死了、小魚兒死了……死在他手裡──   燕南天看著這一生一死的兩兄弟,本堅如磐石的身形彷彿也開始崩潰;恍似在瞬 間老了數十歲,再也沒有氣力反抗命運的殘酷。   因為促成這齣悲劇的推手,也有他的一份兒。   再怎麼後悔也不能夠挽回,再怎麼傷心已經發生的事情不會改變。仇恨本就是那 麼可怕的一件事,只會造成樁樁件件悲劇不斷上演,除了毀滅除了哀傷除了血腥,還 能有什麼?他已經無法再想其他事情,也沒有力氣再向邀月宮主挑戰,甚至多看她一 眼都不曾;只是定定地望著小魚兒的屍身,再也說不出話。   邀月卻在看著他以及花無缺,她的容顏是那麼地年輕那麼地美麗,卻又那麼殘忍 。她凝視花無缺,用著很柔、也很冷的聲音說道:「你自己殺死了你自己的兄弟,你 還有什麼話說?」花無缺沒有說話,舉手掩面,整個人縮成一團蹲了下來,彷彿覺得 很冷似地全身顫抖。   欲哭無淚是怎麼樣的傷痛情緒,這種事情不要知道會比較幸福;不但無話可說, 已經混亂的腦袋也什麼都想不到,花無缺不住顫抖,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   而邀月的話卻還沒有說完。「你莫忘了,你身上還有一柄『碧血照丹心』,你現 在總該相信這是柄魔劍了吧,無論誰得到它,都只有死!」那個『死』字,說得特別 重,狠狠敲醒了花無缺;他霍然抬頭,『碧血照丹心』赫然已在手。   是的、是該死的,像小魚兒這麼喜歡熱鬧的人,一個人孤伶伶的一定很寂寞、很 難受,他應該去陪小魚兒、應該要去陪他。沒有人,能再逼他們決鬥了──   碧綠色的短劍在夕陽下看來份外妖異,雖然每個人都明白他將要做什麼,卻沒有 人能夠、也沒有人忍心阻止他。   事已至此,生不如死。   邀月瞪著他,沒有再說話,輕柔地笑、好冷好狠。她知道她不需要再多說什麼了 ,無缺的死意已堅,無論誰失去至親都是很嚴重的創痛,更何況小魚兒是死在他手裡 ……終於結束了吧?這些年來的恨與怨,與不甘心,都將隨著他們的死,結束。   眼見花無缺反手一劍,已向自己胸膛刺去! ※       ※       ※       ※      ※   蘇櫻茫然地躺在樹下,仰望天空飄浮的白雲。   淚流了又乾,乾了又流,好似永無止盡,紅腫了她的眼。她應該不想知道,那個 令她傷透了心的男人此刻究竟是死是活,卻還是忍不住要猜測。什麼時候她也變得如 此放不下?   這個時候,他們應該早就已經開打了吧,為了那種愚蠢至極的理由。想到這裡, 她的淚又忍不住落了下來。   向來相當害怕燕曇華因而排斥她,卻也不得不承認她說的話常常都是對的;不只 在藥理上,連世事的評斷也是的,雖然她看起來不及十六歲,卻畢竟已是走過近六十 寒暑的老人。   小魚兒的心裡雖然已有她,但並不是最重要的,被關在天外天那幾天的親近只不 過是危難中的錯覺,以為自己已經了解他、在他心裡已佔有一席之地,卻沒想到對他 來說花無缺遠比她重要多了。   她不是不知道男人常常會重視朋友勝過妻子,可是這種情形繼續下去她受得了嗎 ?但大概沒有以後了,她的心已被傷透,小魚兒也不見得還有未來。   什麼叫做自尊?像她這種女人永遠是高高在上不肯向任何人低頭的,當然更不可 能向人搖尾乞憐。她能夠得到的她絕對不會放棄,可是已經確定她絕對不會是他心裡 最重要的人時她也沒有必要苦苦強求。   強摘的瓜,不甜。   但縱然如此清楚地明白,她卻還是不免會想關心小魚兒的生死下落。知道這樣是 傻,知道這樣子和那些為情所困尋死覓活的小姑娘沒兩樣,仍無法控制自己。   一次一次問自己:為什麼還要關心他?現在的他和她哪還有什麼關係存在,何必 再關心他?可是除了彷彿流不盡的眼淚,再也找不到其他答案。   抹乾眼淚,下定決心。就當是不甘心吧,至少去看看結果。不是為了他,而是為 了她自己,為她流過的眼淚、付出的感情,見證一個結果。   慢慢站起身,打算前往小魚兒與花無缺決戰的場所,而在繞過三人合抱的樹身後 ,赫然見鐵心蘭蜷縮在樹的另一側,無聲落淚。   她的眼睛同樣是紅腫的,顯然也是哭了很久。同樣發現了蘇櫻的存在,她抬手抹 去臉上未乾的淚痕,「蘇姑娘……」   也許是有點同病相憐吧,看著眼睛紅腫得與自己不相上下的鐵心蘭,蘇櫻微微苦 笑。「妳也沒去?」為誰辛苦為誰忙,為了他們落淚,又怎麼樣呢?女孩子啊……總 是非得這麼軟弱嗎?再怎麼堅強俐落,付出過的感情就是收不回,縱然明知道不被放 在心上、縱然清楚自己將被輕忽,仍舊很難不關心……   被觀察的同時鐵心蘭亦在打量蘇櫻,那雙眼是無數淚水的代價,付出相同代價的 她比誰都清楚;蘇櫻是喜歡小魚兒的,她知道。傷心是必然的吧?在小魚兒生死未卜 的此刻。   同樣傷心理由卻不同,蘇櫻為小魚兒生死未卜而哭,她卻是為了小魚兒絕對會活 下來而哭;並不是希望小魚兒死去,但在兩者只能有一個人存活下來時,小魚兒絕對 會活下來等於花無缺絕對會死。   活著比較痛苦還是死了比較難過?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不管結局如何都將會是傷 心的。有誰能夠,在殺了自己心愛的人之後還活得十分快樂的?她為他們哭,也為她 自己哭。痛惜他們之間的感情也痛惜她曾經付出的,其實早就隱隱約約明白,卻在親 眼見證前執迷不悟究竟是愚蠢還是傻?蘇櫻,像蘇櫻那麼聰明的女孩子,如果知道這 件事又會怎麼面對?她想問一問,卻又不敢問。那並不是適合公開的事情,縱然小魚 兒和花無缺不是敵人,那樣子的事情也同樣是禁忌,更何況燕南天與移花宮勢不兩立 ── ※       ※       ※       ※      ※   眼見花無缺的劍已即將刺進胸口,旁邊卻突然有隻手伸過來奪去花無缺的劍。要 奪花無缺掌中劍本非易事,但此刻花無缺的情緒已幾近崩潰,任誰要自他掌中奪劍都 容易得很。   花無缺抬頭瞪著奪走他掌中劍的那人,良久良久,才有辦法讓自己發出聲音問道 :「你是誰?為什麼不讓我死?」   奪劍者,是萬春流。他輕聲歎息道:「一個人若是要死,那是誰也攔不住的。」   「你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來多事?」邀月同樣瞪著萬春流,斂起唇邊笑意,眼 神銳利如刀;她要這兩個人死,唯有江家的人都死淨死絕,才能根絕憐星離開她背叛 她的可能性,她不允許任何人阻撓。   萬春流並不理會她,注視著花無缺,柔聲道:「我並不是阻止你,只不過勸你再 多等片刻,也許還不到半個時辰,過了半個時辰後你若還是要死,我保證絕對沒有任 何人來阻止你。」他望向手裡的劍,續道:「到了那時,無論誰想死,我非但絕不阻 止,而且還會將這柄劍親自交到他手上。」   「半個時辰?」邀月宮主又笑了,笑得很狂。「這半個時辰難道還會有鬼嗎?」 笑聲一頓,她的聲音突然又變得很溫柔,過去這二十年來花無缺從未曾聽聞的溫柔, 彷似一個慈母的關懷勸誡般。「孩子,我勸你還是莫要再等了吧,多等一刻,你就要 多受一刻的痛苦。」   眾人還沒來得及對這話做出反應,便已聽見一個軟稚童音用著極其沉穩的語調, 平和地問道:「為什麼不等?」   決戰之前,觀戰的眾人裡並未有這個年紀的女孩子;之後雖然專注於觀視戰況, 但以在場眾人之能,竟沒有任何人發現她的來到。所以這相當平凡而單純的一句問話 ,令在場的許多人都不由覺得一股寒意自脊梁昇起。   但這股寒意,在看清聲音來源時,這股寒意卻同時化成了狂笑的衝動,不論男女 老幼。   原因無他,只不過是眼見一個身長不及五尺的小姑娘卻揹著個身長七尺的大男人 ,小小的孩子拖著太過大型的玩具向來總容易惹人發噱。男人深紅色的頭髮披下遮蓋 住頭臉,長長衣袖則早已經拖了地,原應是雪白顏色沾染不少塵沙土壤。   一時間忘卻方才的憂傷,強忍住對形象損害極大的狂笑,一臉奇怪表情面面相覷 ,唯有軒轅三光毫不客氣地捧著肚子爆笑出聲。   直指著燕曇華,「妳、妳、是哪裡來的、噗哈哈哈哈~~」顧著狂笑,話都沒辦 法說得完整。邊笑卻忍不住邊想:奇怪,給她揹著的那個人看起來好眼熟啊……?血 紅的頭髮、雪白的衣裳,是在哪裡看過……   燕曇華睨他一眼,也不見怎麼作勢,原先被她揹在背上的杜殺已經到了軒轅三光 懷裡。「他就暫時交給你,有事我唯你是問。」平平淡淡一句話輕輕飄過耳邊,笑意 彷彿又被吹得冷了。軒轅三光睜大了眼,不明白為什麼明明方才人還在距離他至少三 五丈遠,怎麼轉眼就已到他面前?甚至沒看清楚,她是怎麼把人塞到他懷裡的。   除了武功已到達可怕的境界似乎別無其他解釋,但年紀這麼小的姑娘……?搔搔 頭,想不明白,也不懂她為什麼別的人不挑就是把人丟給他,他根本不認識她啊?不 經意地低頭瞧瞧被她塞進自己懷裡的究竟是什麼人,赫見一張熟悉的臉。「杜……杜 老大?」 ※       ※       ※       ※      ※   另一邊,燕曇華放下杜殺後,隨即走向邀月、花無缺等人,繼續她之前未完的話 。「為什麼不等?宮主不是已經等了二十年,又豈會在乎這一時半刻?」淺笑,溫柔 、無害,就像一個會走路的塑象,好似亙古不變的微笑刻劃在嘴角。   邀月深深注視著她,彷彿想看透她。   多年以前的初會就明白這個看似年幼的女孩子不好惹,除了那一手無跡可循的下 毒手法外,移花接玉對她也一點作用都沒有;更何況打從見她以來,她總是用下毒來 放倒對手,從不曾真正顯露過手底下的功夫,究竟她的能耐到什麼程度無法估計,縱 然明玉功已然大成,亦無十拿九穩的把握可以打敗她。此刻見她出現,不免有些忌憚 。   冷笑一聲,沒再答話,默許燕曇華所言。   燕南天本沉浸於無盡悔恨中,聽見燕曇華的說話被引開注意力抬起頭來。當燕曇 華的身影映進他眼裡,他不禁愣了。失聲道:「……是妳?」   燕曇華轉過身望向燕南天,微揚眉道:「乖侄兒,這麼久沒見,想不到你還認得 我。」平平淡淡地敘述,卻讓所有聽見的人全吃了一驚。   打燕南天出江湖以來,他的背景便一直是個謎,沒有人知道他來自何方師承何人 ;曾有人百般探究卻查不出個所以然,除了燕南天來自川中之外再也查不到任何相關 線索,沒想到今天竟突然蹦出個這麼小的女孩子,稱燕南天為侄兒?   「妳……妳怎麼會來這裡?」仍舊未自認親的錯愕中回神,問出的問題都帶點傻 氣。   「因為有人想來呀。」並沒有打算繼續這個話題,燕曇華在丟下這句話後隨即轉 身,在花無缺前面蹲下身子。無缺茫然地望著她,嘴唇微微動了動好像想說點什麼, 卻什麼聲音也沒發出來;失魂也似地,視線焦點再度轉回小魚兒身上。   燕曇華歎口氣,輕拍花無缺的肩。順著他的視線,再度回到燕南天面前,察看小 魚兒。細細端詳過小魚兒的臉,再探手診測一下小魚兒的脈搏,眉輕蹙,放開小魚兒 的手腕後竟是伸出手戳戳小魚兒的面頰,「喂?你睡夠沒?該起來了……再睡下去他 都要找死了。」   提起小魚兒燕南天就是滿心懊悔與悲傷,但對燕曇華的舉動仍是會感到疑惑。「 小姑姑……?妳在做什麼?小魚兒已經死了……」   「死了?」燕曇華輕笑,望向萬春流,「你說,死了嗎?」   萬春流但笑不語。   燕南天見狀,本已絕望的心再度燃起一絲希望。猶半信半疑,拉起小魚兒的手, 「可是他明明就已經……」話沒說完臉色倏然一變,低頭盯著小魚兒的臉半晌,慢慢 伸出手去探小魚兒的鼻息,素來穩定的手竟微微發顫。靜默好半晌,驚喜地狂呼道: 「小魚兒沒死……小魚兒沒死!」   乍聞此言,邀月宮主亦是一驚,但瞬即恢復鎮定。「我知道他已經死了,我已親 自檢查過,你騙我又有什麼用?」   燕南天大笑道:「我為什麼要騙你?他方才就算死了,現在也已復活!」   四下又是一陣騷動。縱然大家都希望小魚兒復活,卻沒幾個人相信他的話,人已 死了,要怎麼還魂?邀月更是冷笑道:「你瘋了嗎?死人又怎麼會復活?」   燕南天昂首而笑,沒有搭理她。倒是有個聲音答道:「誰說死人不能復活?我豈 非已復活了麼?」霎時間誰也不知道這話究竟是不是小魚兒自個兒說出來的,但小魚 兒的「屍體」卻已自地上坐了起來。   大家先是一呆,怔愣半晌後好不容易反應過來,隨即開始歡呼,已有些人想明白 ,原來小魚兒方才真的只是在裝死!   但邀月卻知道他方才是真的死了,她已檢查過他的脈搏、他的呼吸,知道他連心 跳都已經停止,又怎麼會再復活呢?難不成真是見鬼了?饒是她武功高強,卻也畏懼 鬼神之事,瞪著小魚兒,一步步後退,臉上佈滿恐懼之色。   小魚兒望著她嘻嘻一笑,「妳怕什麼?我活著時妳尚且不怕,死了後反倒害怕麼 ?」   「你……」邀月的聲音在顫抖,好像連話都快要說不全了。「你究竟……究竟在 玩什麼花樣?」   小魚兒大笑。「小魚兒玩的花樣妳若也猜得到,妳就是天下第一聰明人了。」他 轉向萬春流,問道:「她什麼都說了?」   萬春流拉起花無缺,微笑道:「她什麼都說了,這秘密其實只需一句話就可說明 。你們本是親兄弟,而且是孿生的兄弟!」   小魚兒歡呼一聲,跳起來抱住花無缺,大笑道:「我早知道我們絕不會是天生的 對頭,我們天生就應該是朋友、是兄弟!」雖是笑著,眼淚卻也不禁流了下來。   而花無缺,小魚兒死時他想哭,卻哭不出來;小魚兒復活時他想笑,也笑不出來 。面部表情竟是已經僵硬,失去傳達他情緒的能力,至小魚兒抱住他的時候,他的淚 終於落下。   卻,不完全是喜極而泣。   得知小魚兒未死原是狂喜,但隨之而來是思維再度開始運作,慢慢地消化方才聽 到的訊息,令他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兄弟……嗎?原來彼此之間是,兄弟?血脈相連 ,骨肉同胎的兄弟?小魚兒抱住他時說的話,更令他的心又碎了一遍。   原來只是朋友、原來只是兄弟?不是仇敵、不必一決生死,確實是該額手稱慶之 事;但,兄弟?原來……只因為是兄弟嗎?種種驚心動魄、震撼靈魂的悸動,原來不 過是血脈最原始的呼應?讓他夜難安枕的痛切,肇因不過起於出自同源……只.因. 為.是.兄.弟!   他想大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只有淚水恍似決堤般不斷滾落,像藏在他心口, 滴不出的鮮血;看著小魚兒抱著他又笑又跳的狂喜,他卻有種像是胸口被突然狠挖了 個大洞的空虛與疼痛感。只是兄弟、只是兄弟……彼此認定的種種特別感覺,只因為 對方是世間僅存的血親,原來不過僅是,『兄弟之情』?!   雙拳握緊又張開,張開了又握緊,僵直了身軀,心緒如忽籠寒霜般寸寸結冰。只 因為、是兄弟……覺得彼此特別的原因,不過就是那相同血緣形成的……『錯覺』? 他想狂呼,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猛地伸手緊緊回擁小魚兒,切切哀悼著他還沒來 得及盛放便已凋零的感情……原來,是兄弟。   世人看不見無缺的傷紋缺口,世人總以為無缺是圓滿;看著無缺邊哭邊抱緊小魚 兒,也以為他不過是喜極而泣。   然,那離散多年的碎片呢?即便原先沉浸於狂喜之中,仍感覺得到不對勁。斂收 起高昂的情緒,表面上不動聲色繼續歡欣地與無缺擁抱;心,卻靜下來思索著無缺悲 傷的理由。   他可以肯定無缺不會希望他死,他沒死無缺是在傷心什麼?傷心邀月待他從不真 心,只是為了拿他當復仇的工具?還是傷心彼此之間是兄弟,礙於人倫不該相戀?略 略加重臂上環抱的力道,對自己承諾不會再放開無缺、不再讓無缺傷心哭泣。   向來少有捨不得的情緒,該來就來該走就走,就算哭泣就算憤怒也只不過是一種 發洩,明明有情緒起伏卻硬憋著對身體反倒不好,所以他一直都很看得開。   可是看無缺哭得這麼傷心,他竟開始覺得也有些難受了。   清清楚楚知道無缺不會願意讓他死,清清楚楚知道無缺寧願自己死也不會殺他, 所以在以為自己誤殺他時,對無缺的打擊必定很大,這些他都知道。但他更想知道移 花宮主極力隱暪的那個秘密究竟是什麼,對邀月來說竟是重要到比她的生命還重要?   不論如何,他知道自己不會再放開手了,縱然已可預見燕伯伯必然會反對,他都 必然想盡辦法克服,不管是誰反對都不能夠阻止他。   沒有人可以,再拆散他們倆。 ※       ※       ※       ※      ※   邀月靜靜木立當場,沒有人再搭理她,彷彿她已被全世界遺忘。   唯有萬春流走到她面前,緩緩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毒藥能害人,亦能救 人。其中的巧妙雖各有變化,運用卻存乎一心。」話至此,他頓了頓沒立刻繼續說下 去,一旁卻有個軟嫩的聲音接著說了下去。   「將數種毒草配到一塊兒,便能提煉出一種極厲害的毒藥。這種藥卻可以在瞬間 讓人失去意識,連呼吸、心跳都停止,但如果藥量控制得宜,這種狀態便只會是暫時 的,過一會兒便會回復清醒。你說,是嗎?」燕曇華注視著萬春流,雙眸燦亮如星, 續道:「不過我倒是沒想到,除了我以外還有人能夠煉製出這種藥;更沒有想到,那 條魚會把這種藥拿來玩這種把戲。」   萬春流笑道:「小魚兒知道只要他一死,移花宮主一定會將所有的秘密說出來。 這孩子實在聰明,所想出的詭計無一不是匪夷所思、令人難測,也就難怪連宮主都會 上了他的當了。」他用雙手將那柄「碧血照丹心」捧到邀月宮主面前,悠然續道:「 花無缺既已用不著這柄劍了,在下只有將之交回給宮主,宮主說不定會用得著它,是 麼?」   邀月沉默地接過劍,沒有說話只是直勾勾地瞪著不遠處相擁的兩人;燕曇華也沒 有再多說什麼,盯著邀月、暗暗全神戒備、提防著邀月出手。   萬春流卻在把劍交到邀月手中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完全不擔心邀月此刻只要一 揮手,便可將他立斃於劍下;因為他知道:依邀月現下的心情,是再也不可能出手殺 人了。   邀月確實沒有出手。   良久良久,她忽然笑了。笑得很瘋、很狂,到令人心裡發毛的地步;轉身抱起憐 星的屍體,狂笑著飛奔而去,轉眼便消失在蒼茫迷霧中。   無所謂、無所謂……只不過是一點小小缺憾而已。憐星還是她的,就算他們不死 ,憐星也永遠不會再背叛她──   燕曇華目送她遠去,其實仍不明白為什麼邀月會弄得自己落到這種地步。無缺和 小魚兒是江楓的兒子,那麼,是為了江楓嗎?但他明明早就已經死了。   人是活著的,為什麼要被死去的人拖住那麼久?纏纏繞繞花了二十年時間,到頭 來結果又如何?心想事成和事與願違的結果感覺不出太大差別,逝去的都早已逝去, 再怎麼誰都不可能改變已經走過的往事。   敲敲自己的額角,想不透的事情還是想不透。   甩甩頭轉過身,決定將這些事情拋諸腦後。那並不是她必須懂的,她也不特別想 要知道,既然如此她便也不需要花太多時間去想這種東西。想那種東西太浪費時間, 而她的時間,並沒有多到可以任她揮霍的地步。   走向花無缺等人,將這個問題與移花宮主一塊兒遠遠地拋在身後不再回頭望。比 起為情所困的邀月宮主,萬春流那個可以與她配出相同效果藥物的人,實在有趣得多 。 -- Transformer: 1. 促使變化的(或人物);改革者 2. 【電】變壓器 我不是改革者,我是變壓器……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59.104.44.187
Glaciertrue:超好看!好揪心!! 02/01 21:28
catdancer:置底有說同版面最好以5篇為限喔~雖然沒列入版規,也麻煩 02/01 21:39
catdancer:注意一下喔 >"< 02/01 21:39
Transformer:我知道……只昰下次爬來貼也不知道幾時,之前又有人哀 02/02 00:08
Transformer:所以懶得管了……板主要刪就刪吧,我沒差。 02/02 00:09
lovetkfs:還是盡量請以5篇為限,這是為了讓其他使用者在閱讀板面方 02/02 00:19
lovetkfs:便,謝謝配合! 02/02 00:19
wetine:第二次看還是覺得這故事好棒呀!!花無缺果然容易情緒鬼打牆~ 02/02 02:12
Lucifer125:好想看下文QQ NO~要上來貼阿QQ 02/02 02:31
zymeice:雖然以前就在別站看過了 再看一次還是覺得好看 02/02 08:02
slamoo:好好看!!!!請一定要繼續轉啊!!!>"< 02/02 23:04
kalmia46:請繼續轉阿!!!!我好期待下文!!!!!!!!!! 02/03 1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