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人間（二）
我並不特別喜歡孤獨。
可是跟話不投機的人相處，有時比寂寞更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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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學老師要一份報告，規格上課時都交待過了」教授前腳才踏出教室，班
代玉珍就站起來念稿似一成不變地宣佈：「三人一組，自己找伴。明天中午以前把
名單交到我這裡。」
又交報告……。達綸抬頭想了想。倒不用費力找人──反正到最後一定有同學
來認領他。雖然不是特別勤奮的學生，可是份內的事卻也從沒延誤過；這樣就夠了。
一定會有人為了不收留那幾個超懶的傢伙，跑來找他的。
闔上「西洋美術史」，達綸走出教室。
餓了，找個地方吃完再回去吧！
牽著機車走出側門，一陣涼風迎面襲來；走在前面的一對情侶相擁得更緊了些。
達綸吸吸鼻子，浮現腦中的往事讓他有點想笑。
很快地發動引擎，一個九十度的大轉彎之後就衝進了大馬路。景色不斷地向後
退，總讓他有一種特別的感受。就像──選擇故意遺忘一段歷史，說不出是喜是悲。
去南昌街吃吧。小學國中高中都到那裡訂做制服，老闆娘的夾帶在魚尾紋裡的
溫暖讓他愛上南昌街。那裡有他的過去。
達綸對食物並不會特別挑剔，就像現在：醉翁之意不在酒。記得小學四年級時，
還是跟著母親一起來的──之後再也沒有這樣值得回味的記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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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你臉色不好。不舒服？」
「沒事。昨晚沒睡而已。」
周三整個早上空堂，下午也只有兩堂體育；達綸是游泳組的。一起做人文學報
告的同學約好了早上十點鐘討論。達綸心想與其一個人呆在家裡睡過頭，不如到男
宿瞇幾個鐘頭；便大清早跑來406房，老實不客氣地佔用德年的床位。
「昨晚為什麼不睡？」才六點鐘就被人踢下床，德年擠眉歪眼，怪聲怪氣問道：
「學二毛哥上ＢＢＳ拐馬子？」
「我不打ｂ。」簡短地回答。達綸翻身再睡。
「哪有人大清早把人踢下人家床的道理，」不甘心，「你往裡擠一點，我還要
睡啦……」說著毛手毛腳想把達往裡搬些。
「不要。」
「好啦──小麥乖……」
「不要。」
「好嘛……」
「靠！你的手摸哪裡啊！」
「啊沒有啦──我只不過想幫你啊……」幫你往裡挪一點，幫我自己挽救睡覺
的機會……
「再亂摸我就不幫忙整理會議記錄！」
「幹！」德年哭笑不得，「叫你自己來又不要，我不動手行得通嗎？」
「喂！」縮在下鋪的二毛終於忍不住發話：「你們兩隻，要搞去公共浴室！
不然等會床垮下來，我怎麼死的都沒人知道。」
「幹！」德年從上鋪探頭下來，順著話糗回去：「地磚那麼硬，二毛你在那搞
給我看！」
「噢，公共浴室。有道理。」達綸瞇著眼附喝：「這主意不錯。空間廣迴音大，
二毛哥你帶德年學長去吧，教教他。」
床板猛烈地震動了一下，顯然二毛隔床賞了一腳：「沒你們兩那雅致。今天早
上還得找陳助教教我架網站。你們倆安份點。」
德年終於死了心把床位拱手讓給達綸，爬下床來。打開衣櫃扯出擠成一團的汗
衫時還不忘伸伸舌頭，小聲說：「架網站誰叫你不找我……小麥也懂一些啊。上學
期他修鄭敏芳的課，我才教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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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傢伙難得問對問題。今天身體是有點不對勁。
達綸的消化器官從國中之後就沒有好過，不是腹瀉就是便秘。正常的日子恐怕
屈指可數。
昨天就這麼來了幾次，洩得他到現在都覺得全身輕飄飄的。
乾脆不去上體育了。反正不點名。
達綸把保麗龍餐盤啪一聲折成兩半扔進垃圾桶。被胃腸胡整一個晚上，他現在
是沒什麼食慾，吃水煮青菜就打發了一餐。看看手表，上課都二十分鐘了，早上弄
報告真花了不少時間。
去車篷的路上經過操場，籃球場上有一個他見過的身影。
「……是他啊。」那個轉學生。
午后的豔陽下好幾個在場上的小伙子都已經把上衣脫去，光著上身在打球；這
傢伙卻硬是穿著那件汗溼的白短袖T-shirt。
一陣急運猛攻之後，球突然傳到轉學生手上。只見他靈活地跳起，射籃。
進籃。三分球。全場爆起一陣叫好聲，幾個坐在場邊的女生簡直樂瘋了。
看起來他適應得不錯。
陽光曬得達綸有些暈眩，他走到附近的樹蔭下定了定神。回頭，卻看到轉學生
剛巧向這裡望過來。
「嗨！」大老遠就對著達綸叫，「是你啊！」
好家在他還不知道我的名字，不然大叫出來，游泳隊就在旁邊，不衝出來抓我
進去才怪。
「嗨，」他朝達綸跑來：「好久不見啊！」
達綸抿了抿嘴，瞇著眼睛笑：「我叫達綸，姓麥。」
「我叫周建名，以前的朋友叫我大尾。」
「大偉？陶大偉的大偉？」
「不是──是『大尾(台語)』。」
「呃，了解……」怎麼有這種綽號？要不是這小子一派陽光男孩的模樣，還真
會以為他是有底的。
達綸晃了晃腦袋。
「你怎麼了？臉色很蒼白……」建名順手扶了達綸一把。
「沒事，」沒事才有鬼！達綸斜了斜身子避開了他，口氣冷得像冰：「改天再
聊。」也不管身後新認識傢伙會怎麼想，轉身快步離開。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