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人間（五）
社團聯展的日子又到了。社團在校園各角落設下攤位，使盡看家本領吆喝，有
的竟然拿出了銅鑼鏗鏗鏗敲個不停──只希望能多吸收一些初進大學的小嫩草。
情況簡直只有夜市的熱鬧可以比擬了。
「小麥，你到底為什麼不參加社團啊？」才從籃球社的攤位裡交班回到宿舍，
德年對著靠床坐在地上的達綸問道。
「我是游泳隊的。」當初也還是以前的教練跑到大學向現任教練大力推薦達綸，
硬是又把他逼進了校隊，不然達綸連游泳隊都不想參加。
「噯，你該參加向籃球社網球社這樣……曬得到太陽的啦。」德年不屑地癟癟
嘴：「游泳隊一天到晚躲在室內游泳池裡，好幾個傢伙慘白得像鬼！」
其實也不是很多啊。游泳隊裡20個人，不過才3個怪傢伙堅持非室內游泳池不游
──那幾個才真是白得像鬼。
至於達綸，他無奈地心想：也不是我不想曬黑，就是曬了也黑不起來啊！
小時候還因為長輩說男孩子白白的不好看，暑假時都會特別跑到海邊游泳，順
便曬太陽。兩個月之後，辛苦終於小有成果。可是一旦過了冬天，他原來的膚色又
會重現，完全不留下任何努力過的痕跡。
之後就沒想特別去曬黑過。
像達綸這麼懶的人，為了別人的目光去完成任務真是件辛苦的事；他當然更不
會花錢去搞什麼紫外線曬黑。太無聊了。
也好在達綸從國中起就是游泳校隊的。白皙的膚色雖然引人側目，可是真正使
他在人群中突出的卻是那優雅的氣質，和因為經過長期鍛鍊培養出的修長身段。
「對了，」德年頓了頓：「我聽學弟們說，有個小伙子籃球打得不錯，叫作什
麼建……名的，就是最近常常跟你在一起那隻吧？」
「對。」
「哈，是熟人就好了。你幫我拉他進來！」德年興奮地大叫。
「不要。」
「好啦。小麥，幫忙嘛。」德年伸手搖搖達綸的肩膀。
「不好。」討厭靠交情強迫別人。
「別這樣嘛，」老傢伙更湊近達綸了：「我一向對你很好的，幫忙啦……」
達綸終於把目光從手上的原文書移到德年鼻下三公分處：「──沒用。」
「什麼沒用？」德年的動作倏然停止，困惑地問。
「建名心不在此。」翻了一頁，不再搭理德年。
⊙ ⊙ ⊙ ⊙
「建名心不在此。」
其實並不清楚自己怎麼會冒出這樣一句，但……達綸就是有這種感覺。
和大尾剛認識的時候，曾經問過他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外號。大尾總說是
「朋友隨便取的」；不然，就是笑而不答。
是什麼樣的朋友呢？
達綸讓自己放鬆全身仰臥在水面上。
初認識的時候以為大尾只是普通的「好學生」。成績好、上課專心，籃球打得
好，對周遭的人也用心。如果省略守規舉到近乎龜毛的這一點來看，大尾還真是完
美。
可是達綸總覺得有什麼不對，一定是漏掉了什麼。一個人活了二十年還只遵循
著世俗的守則去走，這個人還真是孬種。
有這種人。但不會是大尾。
「情人眼裡出西施」這句話不知為什麼從心底浮現，達綸突然起了一身的雞皮
疙瘩。
⊙ ⊙ ⊙ ⊙
十分鐘前建名就已經來到了這裡。他撐在離泳池十五步遠的不鏽鋼圍欄目不轉
睛地盯著泳池裡的達綸，看他在一聲哨音後如箭一般射向泳池的另一端，看他靜靜
地浮在水面。
達綸應該是在想什麼事吧。認識他三個月了，不得不承認建名對達綸是有種不
同的感覺。
這傢伙真的很聰明──習慣跳躍性思考。可惜話不多；而且有時候居然會流露
出一股……像小孩一般，單純卻又孤獨的神情。
在水中，達綸看起來更像他自己。黑色帶著湛藍色細紋的泳褲遮去大腿的三分
之二，達綸白皙但不蒼白的膚色，在從大片玻璃窗滲進來的夕陽餘輝下閃閃發光。
分成三隊比蝶式時，達綸的結實的背部肌肉，在水面上忽隱忽現，與水的波動配合
得天衣無縫。建名不禁看得呆了。
「你找人嗎？」
「噯，找達綸，」建名趕緊回頭，對著發話的人笑了笑：「沒關係，是我早到。
不用催他。」
⊙ ⊙ ⊙ ⊙
「小麥，你還在嗎？」
「在。幹嘛。」達綸用毛巾擦乾剛洗好的頭髮，隔著浴簾回話。
「外面好像有人在等你啊？站了半個多鐘頭了。你快點吧。」
有人等我？在下午五點？達綸不禁停下手上的動作。「我沒有跟人約…」
突然想起什麼事，把浴巾三五下折好塞進儲物櫃，「刷」地一聲拉開浴簾出了
淋浴間。
「對不起，等很久了？」
「沒有。」看著頭髮亂得跟鳥窩似的達綸，建名忍不住大笑起來：「慢慢來啦，
反正pub要八點半才開。」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