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人間（八）
「德年。」下舖的二毛朝著床板喊話。
「幹嘛？」德年繼續手邊的工作，趕著熄燈前五分鐘要把亂堆著的一大疊課本
請下床。
「找機會，給你學弟介紹個女朋友給吧。」
「我學弟，」德年「嗤」一聲不留情面地笑了出來：「你說達綸？叫他交女朋
友？」
「是啊。」
手上抱滿了書，德年一條腿從上舖探下來，熟練地找到了樓梯所在：「那傢伙
大一的時被中文系的王美佳嚇得要死，現在見到女人避之唯恐不及！交女朋友……
我看麥小弟三年內都不會打這個念頭！」
「這樣不行啊，」二毛嘆道：「你大概還沒聽說？整個校園都在傳，『外文二
級的麥達綸和生物二級的周建名已經搞在一起了！』」
德年吃了一驚，手上一本十公分厚的文件夾「啪」一聲散開，順著床沿摔到地
上。
⊙ ⊙ ⊙ ⊙
對於八卦，達綸是一向敏感度最低的。
自己榮升為八卦消息主角，甭說他不知情；就算知道，像他這麼懶的人，天塌
下來都不會花力氣澄情諸如此類有的沒有的事。
人對自己在意的事才會敏銳起來啊。最近，經常找達綸一起念書的建名不知為
了什麼事，突然忙碌起來。總見他在各處室穿梭；偶爾居然也出現在外語系圖書館，
對著牆上整排泛黃風景照出神。
建名變得好安靜。那呆子，忙些什麼啊？達綸納悶，居然忍住了不問。討厭，
我就是討厭管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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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隨著期末考逼近，達綸也無法細究這些相較下芝麻綠頭大小事。
好不容易熬到最後一科聖經文學，考試時間早上八點半到十點。九點二十交了
卷，為期一個月的寒假終於開始。肩上重擔突然獲得解脫，他居然有些悵然若失。
德年，好傢伙；昨天下午就考完了，現下還人在花蓮逍遙著呢。經過圖書館時
達綸忍不住隔著玻璃門張望好了一陣子──建名也不在他常坐的位子上。
偶爾傳來幾聲野狗吠叫的校園，冷清得像渺無人煙的荒漠。深棕色的髮絲在寒
風中飄揚，寂寞潮水似湧上胸口……
胃痛，因為沒吃早餐？也或許是期末考讓我太緊繃了。緊了緊繫頤下的安全帽
扣帶，達綸無意識地向大路盡頭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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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下車來的瞬間，達綸才發現自己在那家pub的門前不遠處。晶瑩的目光在深藍
色遮陽鏡下幽幽閃動。
上午十一點來這裡幹嘛？達綸問了個自己都回答不出來的問題，五臟六腑突然
都像被狠狠抽了一記似，往內收縮。他痛得彎了腰，臉上卻仍是淡淡的一臉冷漠。
斜眼睨向pub小小的店面，一個身影正使勁拉下鐵捲門。
大白天的，街上卻靜得詭異。遠一點的咖啡館在客人開門出來時，洩了少許不
規律的成串音符。樂章悠揚，總讓他想起愛彈琴的痴情父親。
人浪漫沒好處，不切實際。
為什麼當初要一廂情願娶了媽？你明明知道她心裡另有一人。
痛苦的不僅是你，強顏歡笑一點也不是解決問題的方式。媽不是不清楚你的用
心，但單方面的情感怎能有好結果？最後也只能這樣。你眼睜睜見著媽揚長而去，
瘋狂地酗酒整整六個月。
陌生人拉下了鐵捲門，撢了撢身上的塵埃；同時也好奇地瞟達綸一眼。
胃好痛，像十幾把鑽子同時試圖在胃壁上鑽些小洞。反正不是第一次有人這麼
看他，達綸無意閃避目光，索性在大馬路邊抱著肚子蹲了下來。
「爸，最近好嗎？」眼前受質問的小石塊在一陣強風下，心虛地噗噗噗往遠處
滾去……
我不恨妳。跟著自己的感覺走，誰也沒有權力說這是錯的。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