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人間（九）
「──小麥？」一個偌大的身影停在跟前，達綸有些不耐，冷著臉往來人瞪
去；居然是童彥。
達綸是不記人臉的，但童彥正穿著的那件花襯衫卻教他終生難忘。
「你怎麼在這？」大塊頭的粗聲粗氣一點沒變：「尾哥呢？」
我知道他在哪就不過來了。問題蠢得有趣，達綸劇痛中竟「哼」一聲幾乎笑倒
在地。抱了幾捆雜物的童彥紅了臉，趕緊單手拉起達綸，說著：「好，我──了解
了。你先跟我到車上去吧，Tracy也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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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餐店裡挑了靠窗的位子，達綸坐在光線明亮的一側。期末考試題還在腦中盤
旋；自己好一陣子沒有見到日光了。
「麻煩兩份什錦炒飯。小麥你呢？」童彥拉開嗓門。
「我──不餓，開水就好。」天大的謊，撒得順口。
「好。馬上來，請稍待。」男侍收了菜單，轉身前向Tracy露出了靦腆的笑容。
「嘿，這小子是新人，面生得很啊。」童彥難得壓低聲量，笑嘻嘻望著Tracy取
笑：「這小子如果聽說了你摔瓶趕客的事蹟，可不會這樣看你了。」
「別理老童，整天瘋言瘋語沒正經。」 她淡淡一笑沒搭腔，隨意撂了撂長髮反
而向達綸舉杯：「上次灌醉你真是不好意思；以水代酒，在這裡跟你道歉了。」
象徵友善地笑了笑，達綸一向不喜歡應酬。童彥之前扯著達綸要他一起來，他
懶得費力跟大塊頭你拉我扯。再說，達綸果真是餓了；不過到了餐廳吃不吃得下去，
卻是另一碼事。
「晚上讓老童送你回去吧。」瞧著少年蒼白的臉色，Tracy刻意輕描淡寫地說
道。眼前的大男孩，跟建名有好幾分相似。總是好強，總是不喜歡受人恩惠。遇上
再大的困難──達綸肯定都是這副無所謂地樣子，天塌下來彷彿都不閃不避；私底
下，這個悶葫蘆的本事倒不容小覷。而另一人，她太清楚，總是脣邊掛笑，故做輕
鬆地搶下事件主導權……
想得遠了些，她端起杯子恍若無事般啜了口沁涼，朝著被童彥吵得有些無奈得
達綸輕經一揚嘴角。當天大尾毫不遲疑把人一路謢送到家的行徑，十幾年來是頭一
遭見到。這或許代表了什麼；Tracy拈著圍巾一角，一個念頭浮上心頭；她望著窗
外樹蔭下的重疊光點，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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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疊名冊翻到爛都看不到想找的那個名字。要命。這些老教授退休後像斷線風
箏似沒點消息，校園裡能聯絡得上的人居然找不到半個。即使一張照片也好，真的，
只是想見見那人。
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好孩子；父母親也絕不是什麼善良老百姓，可是他們愛我。
這樣就夠了。一向這麼告訴自己，心底卻有個聲音不爭氣地祈禱著能夠見到他：一
次也好，這是我從小的夢想啊……
建名咬著細白的牙，一邊氣惱地把冊子闔起，扔回架上。
「嘿？」熟悉的聲音大清早傳進耳裡，竟有些尖銳。大尾倏地轉過身，看見門
口探身進來的Tracy，鬆了口氣：「幹嘛啊，一大早跑來這裡嚇人。」臉上竟有些
發燙。
「還敢說呢，大清早偷偷摸摸在人事室翻些什麼？」來人笑靨如花：「被抓包
了，罰你下午陪我去迪化街辦年貨。」
建名嘆氣。他拗不過這刁蠻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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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手提了七八袋年節貨品，好不容易Tracy答應放過他這一次；卻問起了小
麥的事。
「小麥？」整個早上忙昏了頭，大尾愣了一下，沒有馬上反應；盯著大發利市
的爆炸碗糕好一陣子，才終於意會過來：「達綸？怎麼會問到他？」
「前兩天來了我們這兒一趟，臉色挺蒼白。他身體似乎不是很好的樣子。」
突然心悸。小麥，不會又糟蹋自己身子吧？
建名掏了車鑰匙要塞進Tracy手裡，正想叫她晚些自己騎車回去，改天再找她
拿車；沒料到卻被扔回自己手裡：「幹嘛？想丟下我自己先去看小麥？」
無奈地一笑──沒法子，這女人纏人功夫一流，橡皮糖似甩不脫；大尾從來沒
有疑議。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