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人間（十）
屋內熱門音樂陣天價響，按了好幾聲門鈴卻沒人回應──還包括之前打小麥家
裡電話的次數，他忘記達綸放假時老愛拔了電話線。各種有可能沒可能的情況同時
浮現腦中，建名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好不容易有人應了門，迎面而來的是蓬頭亂
髮滿臉睡意的主角。
見到一路擔心的人好端端站眼前，建名張口結舌，竟突然想不到該說些什麼。
說因為聽說他病了來看看，顯得Tracy好像很多口多舌；說順道，太不可能。大尾
搓手搓腳，好半天才含糊帶過，說是寒假太無聊，跑來找達綸玩玩；一閃身溜進屋
內。
「這麼吵也能睡？」Tracy跟在後頭，笑著向達綸晃了晃一大袋剛買的各式現
成菜：「吃過晚餐了嗎？」
在搖頭以前，達綸的肚子很快樂地搶答了。好在剛才神智不清，沒關了音響再
應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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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晚餐，大尾順手收了碗碟清洗。Tracy進廚房說要幫忙，硬是被建名推了
出來，說她笨手笨腳別要幫倒忙了。
達綸冷眼旁觀兩個人拉扯嘻鬧。屋外下起了大雨。
「唉，糟了。今天買了一堆年貨。」Tracy小聲埋怨，為難地看著滿地提袋。
「──在這裡過夜吧。」沒第二句話，達綸指了指客房。
「小麥，」建名洗完了碗盤正從廚房走出來，一面擦去手上水珠，輕聲笑道：
「兩間。」
「……我下午睡飽了，你睡我房。」
我高興個什麼勁啊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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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人留在自家過夜，主人要好好睡一覺，幾乎不可能。達綸無聊地轉著電視頻
道，一台接一台。身後響起細微腳步聲：「沒有好節目？」
Tracy不知什麼時候出了客房跑來客廳，達綸看了一眼在旁邊坐下的她。「都
沒興趣──大尾睡了？」
「應該是吧，」她也沒去看大尾，隨口回答：「他好像是人事室工讀生；這幾
個月都挺忙，到家也倒頭就睡。他跟你提過嗎？」
搖頭。難怪之前總見他各處穿梭，在送公文唄。疑惑有了解答，竟沒有實在的
感覺……
「這個。」怔忡的幾秒間，Tracy昨皮夾裡翻出張黑白照片，輕笑：「上面這
人，才是他到那裡打工的原因。」
「Cubler Martin？」這人沒死也夠老了吧，找他幹嘛──
「你知道他？」Tracy有些驚詫。
「嗯。」原先也沒注意。有天經過系圖書館時，想起大尾老盯著看的幾張照片，
才發現全出自同一人手筆。看來是個上古時代在系上教書的老學究，留下的文字作
品也不少，書頁上有的是本人肖像。
「大尾要找的是他兒孫。英國人，祖孫三代藍眼珠，像大尾的一樣。」玩弄著
照片，Tracy輕輕噓了口氣，繼續：「大尾在英國出生，若不是之後家裡發生一些
事，也不會在十幾歲終於回到台灣。老童、我和其他兄弟，都在那裡認識大尾的。」
達綸聽在耳裡，想起建名身上的傷疤；隱約感覺身旁的人正暗示些什麼，卻什
麼也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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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已經是週末。Tracy留了字條給還是睡倒在沙發上的達綸，說與人有
約，先走一步；大尾就拜託你了，反正他今天不用上班，等等。
看完字條，煮一壺咖啡；達綸忍不住搔了搔頭。這兩人……
拿著攪拌匙的手忍不住停了下來。「大尾的女朋友」？「大尾有女朋友」？怎
麼想怎麼怪；擺在眼前的事實，卻又彷彿不容否認。
──不對。大尾的個性隨和、好相處得一蹋胡塗（達綸一向不認為這是好事）；
有朋友該是最不意外的事才對。我幹嘛老覺得他不該有女朋友？達綸不自覺咬著
下唇，敲了敲杯沿；這才發現昨夜不著邊際的幾句交談，讓自己有些毛躁。
其實不需要知道你以前是什麼身份，跟我無關吧。想著，浮動的心情卻怎麼也
平靜不下來。
回房拿了大衣，窸窣聲讓建名終於醒了過來，衝著達綸──或者凌亂的被單，
不好意思地嘿嘿笑。金色陽光潑灑的滿室寧靜，有些陌生；空氣中粒子相互碰撞，
好像都聽得見聲響。
「她先走了，要你到老地方接人。」一手把字條交給建名，低聲轉述。
「──嗯，晚點吧。」瞥見大尾滿眼惺忪還裹著被單發呆──達綸突然對這彷
彿萬事成竹在胸的傢伙，恨得牙癢。
「沒清醒是吧，」滿腔惡氣沒處發，眼前的傢伙不幸成了偶發性火山下的犧牲
品：「我幫你。」忽地『刷』一下抽走被單，欺近身去拐帶女童似一把抱住大尾就
往浴室拖。
「哇啊，幹──什麼啦～～」嗯，這傢伙也會罵一字經，好極了；雖然不乾脆，
總算是有那麼點人性。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