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流動並不是沒有意義的……
然而真相與現實總是蟄伏在渴求幸福的人們背後。
沒說出口的心意，朦朧的沈溺，細細的挑動……每日安穩地流動著的，幾乎
讓人以為一切就這麼永遠不變。
但……這卻是個脆弱不穩的平衡。
輕輕一個碰撞，就會掉出糾結心靈的掙扎，就會讓之前的甜蜜恍如朝霧消散、
昨日夢境般之失真……
當陳亦帆美麗的面孔出現在門口那一刻，黃紹儒便感受到了現實的翻騰。
「嗨。」
「……咦？」黃紹儒瞪大了眼睛。
「啟文在嗎？」陳亦帆笑容可掬地問道，一邊不著痕跡地掃視眼前的人。
……長相是不賴，就是太冷了些，連個笑容也不肯給……幸好臉上有對濃黑
憂鬱的大眼睛。他喜歡那對眼睛。
沒想到這裡竟然會跑出這麼一個澄淨纖弱的小可憐，啟文的口味換了啊？
「他還沒回來……」黃紹儒僵硬地說著，腦中完全一片空白。
「這樣啊，我可以進去等他嗎？」
黃紹儒怔了一秒，看到神態一片從容的陳亦帆明豔的眼睛直直地凝望著自
己，一陣心驚連忙點了點頭，側身退一步讓陳亦帆進來。
他們長得一點都不像……
根本就不像。陳亦帆那看一眼便忘不了的容貌，近看更是驚為天人。嫵媚的
眼眉、花一般的唇瓣、瑩白的肌膚，每一分神采都是美的極至。
這樣細緻完美的神的傑作，當然會讓啟文苦苦相思吧。
陳亦帆一定輕易就能叫人奮身撲火、捨命相隨，被他凝視彷彿連靈魂深處都
會被燙傷。
那種明白自身魅力並且盡情綻放的自信光華，讓他自卑……
「這裡變乾淨了，是你的關係吧……」陳亦帆看了一下四周後笑道。
「嗯……請坐，我去幫你倒茶。」黃紹儒有些手足無措，他不知道該怎麼對
待陳亦帆……
幸好這個時候，高啟文回來了。黃紹儒看著他走進大門，沒辦法像平日一樣
回他笑容。
然後，高啟文發現了沙發上的人。
「嗨，啟文。」陳亦帆笑望著有些呆住的高啟文，表情像隻得逞的賊貓。
「你來幹嘛？」礙於黃紹儒在場，高啟文才沒有發作。他心裡其實很想揍人。
陳亦帆驀地苦笑了一下。
「心裡有點事，我覺得只有你能幫我了。」那不尋常的模樣立刻消去了高啟
文的火氣。
他不是不知道，陳亦帆那顆殘酷的心同時是多麼地扭曲、多麼紛亂。
「怎麼了？你不是才度假回來嗎？」他放鬆臉上的表情道。
高啟文沈穩的語氣一向可以讓人感到安心，在場的另外兩人都曾因此受惠
過。此刻，陳亦帆感到溫暖似地移下目光，黃紹儒卻是坐立不安。
他不懂，啟文不是恨陳亦帆嗎？為什麼還對他這麼溫柔？
之前不是都很生氣？
好幾次自己還被遷怒、被當成受氣包……
「到外面說吧。我室友有自己的事要做。」
就在他胡思亂想一通時，高啟文突然拉起陳亦帆，黃紹儒忍不住猜想是不是
自己臉上洩露出什麼。
陳亦帆看了黃紹儒一眼，豔麗地笑了下，然後跟著走到門口。
黃紹儒有些恍忽。
那兩具挺拔的身形彷彿有著無形的連結，奇妙而緊密，發散出伙伴般平等類
同的氛圍，自成一個世界。
完全把他摒除在外。
一陣寂寞感突然籠罩黃紹儒……
* * * * * * *
茫然地凝望空蕩蕩的室內，黃紹儒忽地笑了出來。
不過是啟文的舊情人來找啟文，為什麼好像心愛的東西被搶了似的？
真是可怕的獨佔欲，連朋友都不放過……
……他們在門外說些什麼呢？黃紹儒看著緊閉的大門，彷彿可以看見他們互
相微笑的樣子。
沒想到，他已經那麼依賴啟文。同住一個屋簷下就是容易產生這樣的狀況吧。
他都忘了上次的教訓了。
……這樣可是會受傷的。
* * * * * * *
打開門，狹小的樓梯間俊美的兩人不約而同地望向他。
高啟文抽著煙，站在他旁邊的陳亦帆柔軟的髮稍被些許白霧掩蓋，身高直達
高啟文眉際的他靠著牆，在門打開的一剎那，臉是對著高啟文仰起的。
這是他插不進去的華麗空間。
黃紹儒回過神，向前走了一步：「對不起打斷你們，啟文，我突然想到有點事
要回家一趟，大概明天才會回來，你跟你朋友可以進去裡面談。」
他相信自己表現得就像一般室友關係的人會表現出來的那樣--些許的客
套，但不會太冷淡，一點點的熱情，又不至太親暱。絕不會有額外的情緒。
啟文那麼照顧他，他不能增添他的麻煩。
正想轉身下樓時，陳亦帆開口了。
「你真貼心，你知道等會我和啟文要做什麼事，對不對？所以故意讓我們獨
處？」陳亦帆咯咯笑著，若有似無的目光散發著無盡邪魅。「我還以為你是啟文的
新對手，原來不是……」
陳亦帆的表情、話語都讓黃紹儒感到刺痛，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麼。
「……再見。」對陳亦帆笑了一下，他很快轉過身，避開陳亦帆試探的目光。
「等一下。」
高啟文低低的發出聲音，無形的魄力讓黃紹儒和陳亦帆嚇了一跳！
從剛剛就一直沒說話的高啟文，神情和往常沒什麼不一樣，但現在語氣卻明
顯含著怒意。黃紹儒遲疑地回過頭：「……什麼事？」
扔掉手中的香菸，高啟文冷冷地俯視著他。
「你給我進去。」
黃紹儒的態度讓他沒來由的感到失望。
他自然知道他根本沒有什麼事是要回家的。他在說謊。看他一副急得想把他
推給陳亦帆的樣子他就一肚子火！
撇開視線不理會杏眼圓睜的黃紹儒，高啟文轉向一旁滿臉興味的陳亦帆。「你
說對了，紹儒是我目前的情人，我已經不再迷戀你。」平淡的語氣流暢地說著。
反射性的，黃紹儒張大了眼睛。
同樣被這句話所震撼的陳亦帆，深深地看了高啟文一眼後，卻笑了開來。
「哦？真的嗎？可是人家想把你讓給我耶。」說著便將視線投射在正自變換
著各種表情的黃紹儒臉上。
好有趣……
從剛剛他就覺得，這個叫做黃紹儒的小可憐故做大方的樣子不太自然，雖然
演技是很精湛，但還是給讓他看出了破綻。嘿嘿，他越是裝出不在意的樣子，就
越代表他真的很在意。
他們真的在一起吧，從啟文望著他的眼神，就一目了然了。
……啊，真是叫人寂寞！
「那好吧，我走了，不打擾你跟你的小親親相愛的時間。」陳亦帆甜甜一笑，
然後轉向黃紹儒：「啟文是很好的情人，要好好把握，別再輕易地讓出來了。」說
完還拋給黃紹儒一個媚眼。
黃紹儒被那明媚的眼波嚇了一跳，臉上立即一熱。
陳亦帆當場看傻了眼。從臉頰開始急遽蔓延的耳朵的酡紅！這個瘋狂的世界
裡竟然還有人會臉紅？
……難怪啟文要移情別戀了，小可憐的確是楚楚動人，連他都想嚐上一口了。
* * * * * *
陳亦帆離開後，留下了默默相對的兩人。
高啟文一副『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的望著低頭不語的黃紹儒，而黃紹儒也
感覺到高啟文的凝視，一直不敢有任何動作。
他想，啟文一定是在生氣。在他說『你給我進去』時，他就以為他會當場發
火。那麼冷冽的眼神他已經很久沒看過了。
不過，他沒想到啟文會說出那樣的謊言……害得他現在心臟還是跳得很快。
「……進去吧。」高啟文嘆息似的說著，轉身走回住處。
一下子便完全突變的氣氛讓高啟文有種想大笑的衝動。
他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就在剛剛，當他說出他已經不再迷戀陳亦帆這句話時，他發現他是真的感受
不到以往對陳亦帆的那種強烈愛意。
他已經從他身上解脫了。
哼。那傢伙的出現真是剛剛好啊！那個作亂天才……
才解開一件事，馬上就又指出另一個坑給他，真是不得了……
高啟文扯著苦笑。
這下好了，他知道自己的確是喜歡上黃紹儒。
偏偏人家一點也沒把他放在心上。
……可惡，他怎麼老是碰到這種事？
心裡一陣煩躁，高啟文突然轉過身瞪著差點跌進他懷中的黃紹儒。
「……啟文？」慌亂地站穩腳步，黃紹儒有些畏怯地迎視著他的目光。
……要發火了嗎？雖然，他不知道自己有那裡做錯……他是好意要讓他們好
好談談啊……
高啟文只是繼續不語地凝望著他。
叫人猜不透的表情就這麼定在眼前，漂亮的眼睛更是直直地盯著自己，黃紹
儒沒多久就受不了，臉越垂越低，甚至還開始微微地發燙。
--他在他面前就是這麼沒用。黃紹儒無奈地在心裡嘆氣想到。
然而，寂靜仍舊持續著。甚至沒有一絲動搖。
黃紹儒越來越不安。難道啟文想就這麼不說話地瞪下去嗎？
他究竟在想什麼？為什麼要這樣看他？
……不行……要趕快想什麼話來說，這樣讓人好緊張…….
僵著笑臉，感覺心臟就要跳出胸口般地發出聲音：「他來找你……你騙他說我
們……這樣好嗎？說不定你們本來可以復合啊……」
「我不是說過了他那種個性是不可能認真的，你還在說什麼！」高啟文眼中
冒著火花，大聲的斥道。
黃紹儒驚嚇地縮了下肩，抬眼看見高啟文憤怒的表情，突然覺得非常委屈。
算他……多管閒事！
抿著嘴不再說話，轉身就要回去自己的房間，高啟文卻迅速地扯住他的手臂，
讓他幾乎跌倒。
「……你到底怎麼了？有事就快講！」驚魂甫定的黃紹儒忍不住也提高音
量，一邊用力掙扎想擺脫高啟文的箝制。
他已經受不了高啟文的陰陽怪氣！
「你……」鬆開手，高啟文神情複雜地閉了閉眼。
他為什麼不會吃醋？想這麼問他……
可是，他憑什麼這麼問？他不是早就知道他的淡薄了嗎？
「我剛剛有做錯什麼嗎？我不該說要讓你跟他獨處、不該開門讓他進來嗎？」
黃紹儒口氣不佳地問道。
「……你真的沒感覺嗎？」
真的覺得他和陳亦帆復和也無所謂嗎？高啟文深深望進他的眼睛，想從那最
接近靈魂的黝黑中找到一向掩蓋在面具下的真心。
「什麼？」無端地心跳了一下，黃紹儒愣愣地看著高啟文，不懂他為什麼表
情這麼凝重。……究竟怎麼了？他應該感覺到什麼嗎？
不喜歡自己這樣焦躁的情緒，黃紹儒緩了緩氣，慢慢開口：「你不說清楚，我
不知道自己那裡做錯。」
高啟文看到黃紹儒的眼睛始終冷靜清澄，他放棄的嘆了口氣。
沒想到自己的付出完全不被放在心上，他對他來說竟然還是可有可無的存
在。
「……算了。」
說完，高啟文轉過身。
「今天想吃什麼？我要煮飯了。」對了，這大概是他唯一的意義吧。
「……隨便，你煮什麼都好。」察覺到高啟文的語氣明顯地和往常不一樣，
黃紹儒卻不敢想太多。
也許，過了今天，一切便會回復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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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我遺忘，我感受與我壓抑，我追求與我拋卻的，
這一體兩面，互為因果的，終於回到了我這裡。
是的，我在這裡不在那裡，我在現在，不在過去。
答案，我仍在苦苦追尋。
--------------------------------------by 陳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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