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夕陽西斜。幾隻烏鴉自樹梢飛過,啞啞啼叫。房屋稀稀疏疏遍布於田野間,微弱的燈火在稍嫌暗的夜色下,更添荒郊野外淒涼氣息。墨染的紅霞摻了點兒黑,曳了滿天瑰麗色彩;金鍍的落日糝下溶溶暮色,晚風中揉進了路邊長草的氣味。
此時天色已經暗下,大道上鮮有人跡。驀地道路盡頭塵土飛揚,傳來數聲馬匹的嘶叫聲;過不多時,只聽得馬蹄聲響,十餘騎駿馬快速奔馳而來。領頭之人一聲喝令,勒馬停步,其餘人紛紛跟進。
「諸位兄弟!我瞧時間已經不早了,黃鏢頭,由此地到臨汾還有幾天路程?」
聽那人嗓音清脆悅耳,竟是名年輕女子。
那被喚作黃鏢頭的漢子開口了。「約莫還有三、四日的路程,趕了一天的路,大夥兒也都累了,我看咱們還是在這兒打尖吧,大小姐妳說如何?」
「我正有此意。那兒似乎有間客棧,咱們過去看看罷。」
那少女笑著伸出手,指向遠處一盞較為明亮的燈火。說罷雙腿輕輕一挾,往前奔去。
偌大空間中再無人聲,只餘下風吼陣陣。十餘騎馬或前或後,馳向那少女所指的燈火閃爍處。接近一看,果然是間客棧。矗立於一望無際的田野之中,一條已經沒有行人走動的街道上。
鄰近的幾間民房都已點上燈火,屋內人影晃動,卻無談話聲響。那客棧門前高掛著數個大紅燈籠,總算替這條街增添了幾分人間煙火。
於是眾人便將馬牽進馬廄,走進客棧。
許是地處人煙罕至的荒野的緣故,那客棧規模甚小,待那少女一行人一一就座,竟已經沒有空桌了。那少女見同伴都已經坐好,輕輕一敲桌面,開口叫道:「店小二,給切二十斤牛肉,十八碗麵條,再打十斤酒來!」眾人聽她此言,無不高聲歡呼。
「大小姐,怎地今日出手如此大方哪?」黃鏢頭笑著問道。
「沒什麼,只是想不到咱們頭一遭跑張家口的鏢,竟爾如此順利,一路上都沒遇到什麼麻煩,這麼快就完事,很是開心。」那少女回答。在燈火映照下,她一張清秀的瓜子臉端地是明艷無方。她神采飛揚,眉宇間隱隱帶著一股英氣。
「那也得謝謝道上的朋友們賞光了。」一名姓張的趟子手笑著說道,舉起筷子,悉哩呼嚕地吃了好大一口麵。此時店小二打了酒送到桌前,他煞是有禮地拿了酒杯放在那少女面前,「大小姐,妳請喝。」
那少女微微揚眉,推開酒杯,拿起一旁的空碗斟滿了酒,說道:「如此小覷我?來來,我敬大夥兒一碗!」
說罷她一飲而盡,又自斟自飲數碗,臉色依舊如常。眾人見她酒量不淺,拍手叫好。
「我也來敬大小姐一碗。」黃鏢頭說著也拿了一隻空碗盛酒,將酒喝乾了,「而且我還要祝大小姐早日覓得如意郎君,替咱們魏總鏢頭生幾個白白胖胖的孫兒來!」
一聽此言,一旁其他人更是跟著起鬨。那少女拂袖而起,頰邊泛起一抹嫣紅,斥道:「黃仲華!別喝了酒就在那兒胡亂瞎說,你這……你這……」
鏢師黃仲華見她大為光火,吐了吐舌頭,衡量得失後還是自己先賠禮為妙。「是是是,大小姐您別生氣,一切都是小的不是,小的狗嘴吐不出象牙來,真是不該之至。」
「好罷,暫時原諒你。」那少女挑了挑眉,再度坐下,低下頭吃麵。半晌,見身旁人人一臉戰戰兢兢的表情,忍不住說道:「你們別客氣,要吃要喝要聊天隨你們的便,我自個兒生黃鏢頭的氣,別每個人都這麼氣悶。」
她一出此言,四周氣氛果然又熱絡起來。大夥兒吃吃喝喝甚是快活,酒酣耳熱之際,竟有人行起酒令來。只不過眾人都是武人出身,沒有什麼真才實學,只是隨口胡謅一番。不僅詞不達意,內容更是荒唐之至。她聽著聽著,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正想開口評論幾句,忽地身後傳來咿呀一聲,那客棧的門竟然又開了,自然而然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
門外天色已經全黑。三、四名錦衣青年陸續走入客店,眼光將少女一行人逐一掃過,其中一人側過身,在掌櫃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那些人是誰?」感覺到對方怪異的眼光,那少女顯得很不高興。
「當地的地痞流氓罷了。」將口中的牛肉嚼碎,黃仲華一臉的不以為然,「膽敢如此打量大小姐妳,真是不知好歹。那是咱們不想多生事,要是他們看到咱們的鏢旗,威遠鏢局名震華中華北,怎有不退避三舍的道理?」
少女才要回答,那掌櫃的卻已彎著腰走向其中一桌。笑嘻嘻地說道:「真是對不住,這幾位爺沒地方坐,請您幾位挪一下位置,感激不盡感激不盡。」
當下有人出聲抗辯。「開什麼玩笑,明明是咱們先來的,怎麼可以如此沒有先後之分?我們不讓!」
掌櫃的臉上出現了為難之色,「可是……可這實在是……您們佔了這麼多位置,小店總不能只做您們的生意……」
黃仲華見那少女的臉色微變,看來就要發作,連忙出聲說道:「沒關係,那一桌讓了他們不要緊,咱們大夥兒擠一擠就是。」
坐在那一桌的幾名鏢師聽了不禁大聲抱怨,一面和小二一起收拾碗筷。此時其中一名錦衣青年突然開口打岔:「你們別挪了,咱們幾個不想坐那桌。」伸出手中摺扇,指向那少女,自懷中掏出幾碇銀子拋在桌上,「就坐這桌,你們其他人拿了錢到別桌去擠,這小姑娘留下。」
「你說甚麼!」那少女一張俏臉漲得通紅,冷不防地左手一拳擊向桌面,砰的一聲,右手順勢抽出長劍,指向那名錦衣青年的咽喉,喝道:「想用錢打發了事?再給姑娘說一句看看,我就讓你這輩子永遠不用再說話!」
青年連忙搖晃雙手,正欲出言抗辯,突然間臉色大變,雙膝一屈,向那少女跪倒!
事情急轉而下,眾人無不大感詫異,那少女亦是相同。
「喂!男子漢大丈夫,怎地如此沒有出息,你這是在幹甚麼?」
錦衣青年聲音顫抖不已,「小……小的知錯了,魏二公子,您就饒……饒了小的吧,小的不知是您男伴女……女女裝,見您扮了個漂亮姑娘才……」
青年此言一出,客棧內的眾人同時倒抽了一口冷氣。幾個比較膽小的趟子手顫抖著手摀住雙眼,黃仲華仔細觀察她的神情,見她臉色逐漸轉青,暗自嘆了一口氣,為那不識相的青年默哀。
「……魏二公子?」
那少女沉默了許久,突然開了口,唇邊帶著冰冷微笑。
「讓我告訴你好了,魏二公子有一個雙生姊姊。既然你會把咱倆混淆了,那麼我就讓你留下個深刻印象罷,認清楚魏二公子他姊姊的手段!」
那青年聽了她的話,臉色刷地慘白,拼命搖頭,「對不住,小的認錯人了,求姑娘高抬貴手……」
她冷笑。「高抬貴手就免了,抬抬尊腳倒是可以。」說罷不等他反應過來,迅雷不及掩耳地伸腿絆了那青年一跤,摔得他哇哇叫痛。
她收劍入鞘,左手往身旁同桌的一名鏢師腰間一伸,抽出那名鏢師的長鞭交在右手,刷地一鞭往那青年頭上砸去!
「嗯嗯……你們幾個和這瞎了眼的傢伙是同夥的吧?」手上揮邊不停,目光掃向正躡手躡腳走向門口,打算溜之大吉的其餘三名錦衣公子,又是一鞭揮出!
十餘名鏢局的夥伴們知道她的厲害,心想這些個不知好歹的公子哥兒,教訓教訓也好,當下都不作聲,低頭吃麵。
一彎眉月自東方夜空升起,幾絲浮雲掩映明月,顏色是透著無瑕皎潔的純白潤澤。一陣陣淒厲的慘叫聲自那客棧內傳出,聲聲迴盪,正好與夜鶯的啼聲唱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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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楚狂人,狂歌笑孔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