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清晨,鳥語花香。柔和陽光徐徐篩落於暗紅色的屋瓦上,掩映出溫暖光澤。庭院內花草扶疏,一旁池塘水面綴著幾朵睡蓮,幾瓣荷葉,一派和諧景象。庭院四周圍繞走廊,走廊外側是一排磚色欄杆,雕工精細雅致;在早晨的陽光下染上魚肚白,清冷了幾分。偶有雞鳴,伴著不遠處市街上小販的吆喝聲,隱隱而來,也不顯得嘈雜。
自長廊向外延伸至底,便是大廳了。廳堂內放了幾把檀木太師椅,幾張茶几,牆上掛著一幅山水畫,筆法暢快淋漓,顯然出自大師手筆;畫上題著岳武穆的「小重山」,氣度恢弘。
大廳廳門敞開,向外看去越過門前廣場,便是條鬧街。朱漆大門上一對雄獅門閂,金光閃閃。門上匾額題著四個大字「威遠鏢局」,門口兩側立著旗桿;只不過平時插著鏢旗,現在卻是大紅錦旗,流蘇隨風飛舞,繡著「比武招親」四字。
鑣局門口正對大街,平常來說,就算是鬧街,早晨通常人煙不多,只有三三兩兩的買菜婦女,然而今日大清早就擠了個水洩不通。廣場上這些日子來搭了座以竹枝交錯而成的高台,今天不知道什麼時候,在高台頂端掛上兩顆繡球。數十名男子手持兵器席地而坐,互相交談,顯得精神十分振奮。
臨汾威遠鏢局的威名,山西一帶人人皆知。
總鏢頭魏定遠武藝所學廣博,為人豪爽隨和,鏢車走遍華北華中,由陜西到兩湖,各路朋友都捧他的場。威遠鏢局上下嫉惡如仇,不只做鏢局子生意,更是俠義中人。尤其在臨汾當地,魏家人在當地百姓的心目中,地位猶勝官府。
魏總鏢頭膝下有一對孿生姊弟,二公子魏茗煙文武雙全;而魏家今年剛滿十八的閨女,人稱「俏閻羅」魏慕英,她如同烈火,豪爽不讓鬚眉的性情,以及她那如花美貌,素為江湖中人所知。
這次魏定遠託了道上朋友,四處發下帖子,廣邀英雄豪傑於三月初五至鏢局臨汾總號來比武招親,為女兒覓得一位如意郎君。消息傳得甚廣,除了有意下場一試的有心人,也引來不少看好戲的人。
驀地場邊一名身著勁裝的鏢師敲了一聲鑼,眾人全都安靜下來,目光投向鏢局大門。
門內人影晃動,一名年約四十的漢子與一名錦衣貴婦攜手走出。男的目光炯炯有神,不時朝圍觀群眾微笑致意,舉手投足甚是氣宇軒昂;女的雍容華貴,笑容和藹可親,原來正是魏慕英的父母魏總鏢頭夫婦出來了。
* * * * *
「三日入廚下,洗手做羹湯。未諳姑食性,先請小姑嚐。」
「怎地多愁善感起來了?」他問道,微微一笑。
「沒甚麼,只是背背詩罷了。我這人不會煮飯,管不著婆婆喜歡吃甚麼。」輕輕嘆了口氣,站在梳妝鏡前拉了拉衣角,半晌無語。「不過說真的,我這人沒一點大家閨秀的風範,除了罵人打架什麼也不會,怎麼會有人想娶我?」
說著,她轉過頭來朝弟弟一笑,「茗煙,你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人長得又好看,該當讓你代我去比武招親才是。」
「才不呢,妳別說笑了,我怎麼可能代替妳?就算咱倆是雙胞胎,但我是男的耶。」
「換女裝不就得了?咱倆體型差不多,姊姊的衣服借你穿罷。」說著,唇邊帶著微笑。
「那不成,看起來一定男不男,女不女。」
「是麼?」魏慕英忽然想起什麼,臉色倏地一沉。「你這讓我想起去張家口跑鏢回來,途中遇到的那些個小混混說的話……」
哪些個小混混?他俯首思索。
該不會是因為欺負良家婦女被他教訓,後來姊姊跑完鏢經過那兒,將姊姊誤以為是是他的那幾個小混混罷?聽黃鏢頭說那時姊姊可氣得很……
啊,是了,他們將姊姊誤認為他男扮女裝。
魏茗煙一蹙眉,「對不住,我可沒有拐彎抹角罵妳男不男女不女。」
「沒有就好。」魏慕英哼了一聲,「那件事我想了就生氣……現下是甚麼時辰了?」
「已經巳時了罷。爹爹將時間訂在午時,就算妳要我刻下開始打扮也已來不及了。」
「是啊,我想反悔也來不及啦。」皺起眉頭,魏慕英動作生澀地調起蜜水來,嘆了口氣。「早知適才我就別嫌娘替我上的妝太濃,把它全給洗掉了,想不到化個妝竟然這生麻煩。」
「怎麼,姊姊,妳現在後悔答應爹比武招親了嗎?」
「多多少少罷。我真討厭我自己,讓爹爹在言語上一激,衝動之下就開口答應了。總算他還給我一點選擇餘地,要是那天回到家,爹爹給我看的不是比武招親的邀請帖,而是已經收下了的一大箱聘禮,我才不會睬他呢!」
姊姊就是性子急……「……適才我去外頭看了一下,看來慕妳名而來的人不少……」
「呸呸呸……別淨說那些風涼話!怎麼,有看見什麼出名的人物麼?」見茗煙搖了搖頭,她意氣風發地說道:「一些武林上的後生小輩,隨便打發就是了。」
聞言,眉頭微微一蹙。「姊姊,妳可別太扥大。現下武林中臥虎藏龍,甚麼時候蹦出個高手也不曉得。」
「你這混小子!」魏慕英笑罵,「長他人志氣,滅咱們自己的威風。你姊姊便是因為有信心,才對爹爹的要求一口答應,我可不想這麼隨便嫁人。要是真的居於弱勢,你可得幫我才是。」
「我曉得的。」魏茗煙自床畔站起身,微微一笑,「既然妳不想嫁,那麼我一定助妳。」
「好!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放下眉筆,魏慕英跟著站起,轉過身來正對著魏茗煙。一襲淡紅色的綢衫與她平時的打扮比較起來鮮豔了些,頰邊泛著嫣紅,揚起眉,英氣煥發。
* * * * *
「現下我再把規矩重複一次,各位朋友聽著:以奪得高台上的兩顆繡球者為勝,比武但求點到為止,不可傷人。每比完一場,須讓小女稍事休息,再比下一場。」
魏總鏢頭低沉渾厚的嗓音自台前傳來,中氣十足,竟蓋過了場邊人群交頭接耳之聲。
腳下陰影逐漸縮短,烈日高升至頂,光彩奪人眼目。午時未到,魏總鏢頭仍然氣定神閒地說話,然而眾人卻早已迫不及待,目光無不投向坐在台下母親身旁低頭不語,身穿淡紅衣裳的魏慕英。她腰間長劍已經出鞘,在艷陽下映射出刺眼的光芒。
太陽逐漸移向湛藍天空的正中央,場邊的鑼鼓,立時響起!
「時辰已到!」魏總鏢頭一拂袖,走下台來,雙手一抱拳。「眾位少俠,請!」
魏慕英翹首,眉尾稍稍揚起,縱身躍上高台的第一層。這一層較低且空間寬闊,竹幹搭得甚為密實,並在上面鋪了一塊大紅地毯;第二層及第五層空間就窄了許多,並只由竹枝縱橫交錯而成,一個站不穩就會跌下台來;要是輕功不好,那是絕對無法踏上最頂層奪得繡球的。
不待魏總鏢頭說完,一名年輕男子從人群中探出頭來,由場邊階梯緩步走上台,朝魏慕英抱了抱拳,微微一笑。「大小姐,請手下留情。」
「承讓!」說罷,一抖長劍。
那人點了點頭,腳下跨出馬步,雙手握拳。原來卻是趟子手張堅。日前魏總鏢頭生怕沒有人敢率先挑戰,因此託他來和魏慕英比劃比劃。他不再說話,掄起拳頭作勢要往魏慕英砸下。
「你才別手下留情!」她迴劍一擋,發現他壓根兒沒用多少勁力。皺起眉往後一躍,跳上那高台的第二層。
張堅的武藝本來就頗為平庸,這時面對總鏢頭的掌上明珠,哪敢隨便動粗?只向前踏了幾步,動作笨拙地使起拳法。
微微蹙起眉頭,她壓低聲音:「張二哥,你這般連螞蟻都傷不了的打法才會讓人笑話!你再不認真些,我就摔你幾個觔斗。」說著接連揮出數劍,逼得張堅逐步往斜後方向退,不得不跳上高台。
魏慕英並無心猛攻,只隨便刺來幾劍。張堅逐一擋下,一拳中宮直進,向魏慕英胸口擊來。魏慕英素來知道張堅臂力甚強,不敢硬接,手臂迅速伸出,長劍朝張堅腋下穴道點去,張堅不得不收拳抵擋。
「呵。」她突然狡獪地一笑。
「怎麼?」張堅一楞。魏慕英沒有答話,左腿逕向張堅雙腳橫掃。他驚叫一聲,一個重心不穩,砰的一聲摔下台去。
眾人見她以巧勁取勝,讓一名高大男子摔得灰頭土臉,無不大聲喝采!
她微笑回禮,動作輕盈地躍了下來,雙眼將全場掃過一遍。
「現下我並不累,哪一位想挑戰的?請上台來罷!」
不過才剛說罷而已,立時有第二人走出人群,躍上高台。
廣場上的所有人,目光無不集中在魏慕英身上;沒有人注意到的是,魏茗煙此時換了一身光鮮亮麗的公子哥兒裝扮,笑嘻嘻地朝廣場外緣走去。
* * * * *
「這位大哥,咱們少點麻煩,先來打一場如何?」
「啥?」身前那人轉過頭來,一臉愕然地望著他,「你再說一次?」
為了維持廣場上的秩序,魏總鏢頭吩咐下來,要眾鏢師將有心上台比武的各方豪傑排出個順序來,一排一排地站好。
「我說,咱們替魏大小姐省些麻煩,先自己打一打省事,這主意如何?」魏茗煙複述了一遍,搖搖摺扇,笑吟吟地望著排在自己前頭的這名漢子。
「這是為甚麼?」將手中短棍握緊,那漢子臉上明顯出現敵意。自己眼前這少年公子,笑得賊忒嘻嘻,說起話來油腔滑調,這一身打扮無比名貴,想來不知是打哪來的富家公子哥兒,看了就令人生厭。他卻沒有注意到,自己身後原本排了五、六人,此時卻只剩下這少年公子一人。
魏茗煙再度揮了揮摺扇,搖頭晃腦地說道:「那還用說麼?這位大哥,你看魏大小姐已經應付了那麼多對手,她玉體可堪不得如此勞累。不如你我先打上一架,勝者繼續排隊,替她省點體力。還是說大哥您心腸好,想在一番激鬥輸給她之後,讓她體力大大折損再來和小可交手,讓小可輕輕鬆鬆迎娶回家?」
那漢子被魏茗煙這麼一激,不加思索:「既然如此,那就來罷!」
說時遲那時快,立時就是一棍朝茗煙戳去!茗煙笑嘻嘻地使了招「鐵板橋」,身子向後一仰,輕鬆地避開了。那漢子見他功力不差,仍然繼續進擊,雙臂卻使上了十成氣力,一棍強似一棍!
「唉呀,像你這般笨拙,上了台恐怕踏不到第三層就會跌下來罷!」茗煙氣定神閒,總是一歪頭、一收腿便避開攻勢,嘴裡更是不停地譏諷那漢子。
「你這娘娘腔的小子,給老子閉上你的鳥嘴!」那漢子怒意更盛,一棍朝茗煙肩頭直劈而下,只聽得錚的一聲響,茗煙不知何時抽出長劍擋格,卸下棍上力道,劍尖順勢在身前畫了個半圓,姿態甚是優雅,然而他卻不再嘻皮笑臉,臉色斗然間一沉。
「適才你說我甚麼?」
「甚麼!」只見眼前劍尖抖動,一線白光迅速掠過。
魏茗煙臉色稍微一變,隨即恢復正常,一如往昔。那漢子還反應不過來,眼前劍光一閃,自己的兵器已經斷成兩半,臉色刷地慘白。
魏茗煙與魏慕英是雙胞胎姊弟,姊姊魏慕英花容月貌,魏茗煙自也五官清秀。若是遠看,的確缺了點陽剛味兒。他生平最恨別人說他娘娘腔,除了爹娘和姊姊偶爾開開玩笑,其他人一出此言,他必定不高興。此時這漢子正犯了他的大忌。
「你技不如人,這就認輸罷。」揚起眉,他收劍回鞘。
那漢子見武器被削斷,自己武功不如人,不敢造次,將斷成兩截的短棍朝地上一拋,低聲下氣地說道:「公子您別生氣,小人嘴賤,這就認輸去啦。」說罷怕魏茗煙再動手,也不撿兵器,低頭離開。
他昂起頭,將劍鞘靠地拄著,佇立原地,待那漢子走了許久,冷冷地哼了一聲,臉上再度堆起那不懷好意的笑容,走向另一個正排隊比武的人。
唉,看來自己那姊姊還挺受歡迎的,這麼多人慕名而來,一個一個上來車輪戰,她總會累倒。做弟弟的既然答應姊姊要助她,現在能替她多解決幾個敵手是幾個。
手中摺扇正要往眼前背對著自己的那人肩上拍去,突然間廣場上的眾人同聲發出驚呼!茗煙一怔,順著身旁眾人的視線往高台上看去,一柄摺扇僵在那兒,久久沒有放下。
「噢……」輕呼一聲,冷汗自額角落下。
* * * * *
「糟糕!」她蹙了蹙眉,往更高一層縱身躍去,捧著心口呼呼地喘著氣。右手長劍指著眼前敵手,以小幅度顫抖著。
「魏姑娘,咱們就到此為止罷,妳說如何?」在距離魏慕英將近七步之遙的竹枝上穩穩站著,一名形貌粗獷的青年男子拱手說道。
「那怎麼成?我爹訂下的規則可不是這樣。」
「嗯,說的也是。」那青年點了點頭以示附和,往她手中抓著的兩顆繡球望去,「既然如此,那就得罪了!」
話才說罷,他隨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猱身而上!魏慕英深吸了一口氣,搶在那青年攻來之前,一個翻身往下跳了兩層,左臂攀住頭頂竹枝,兩顆大紅繡球垂在眼前搖晃不已。
她個性不如魏茗煙沉著,臉上神情明顯地焦躁不安。適才那青年一個空手入白刃,差點逼得她放開繡球。現下這青年又展攻勢,她心中極度忐忑不安。青年提了口氣,縱身躍下,兩手握拳,忙不迭地將拳法使開。跨開馬步,手臂筆直打出,一招一式都使得剛猛有力,虎虎生風。
對於這種硬碰硬的打法她頓時沒輒,心裡暗叫了聲苦。長劍護住身前幾處要害,一步一步向後退卻。
台下,魏慕英的母親氣定神閒地望著台上兩人拆招。「相公,你覺得這孩子的拳打得如何?」
「算是很不錯的了。」魏總鏢頭轉過頭看了妻子一眼,再度將視線轉回女兒身上,「底子相當穩,招式中規中矩,氣度沉穩,咱們英兒想要取勝恐怕就不怎麼容易了。」
「那……倘若是煙兒上場呢?」
魏總鏢頭聞言,搓了搓下巴。「煙兒嘛……他的武藝和智計均勝過英兒,或許能輕鬆勝出也說不定。」
「嗯。」輕輕頷首,魏夫人伸出手,覆上魏總鏢頭的手掌。
先人板板,去他奶奶的王八龜孫子!魏慕英在心中毫不顧忌姑娘家風範地大罵。
自己手中有兵刃而對方空手,拆了這近百招,卻還是只有後退的份兒。對於這局勢,她滿肚子的怒火卻不知該向那兒發洩去。
魏慕英向腳下一望,自己退著退著竟然又下了兩層,已經離地不遠;她仗著身法靈動,才能避開敵手的攻擊,要是到了最底層,那可就無所遁形了。心下焦急,腳往後一踩,竟踩了個空。
迅速伸手抓住一旁的竹枝撐著,她身子卻已有一半懸吊在空中。眼看那青年就要攻來,她不知怎地發起脾氣來,狠狠瞪了那青年一眼。
都是你這討厭的傢伙,把我逼到這種田地,難堪已極!她心一橫,劍尖轉下,朝那青年腳下打橫的竹枝斬去。
突然一個重心不穩,那青年來不及反應,「唉唷」一聲向下陷落。這一下情勢頓時轉變,台下眾人無不鼓掌叫好!
「好極!」心下暗喜,她也跟著跳了下來,長劍作勢要削向那青年左足。
「好狠的姑娘!」驚叫了一聲,不及細想立刻收足,提氣往上跳。
她見狀隨即跟上,那青年雙腳正要站定,她長劍一揮,他腳下竹枝立時被削去半截,情急之下不及運氣抵禦,一手搭住樑柱要往下跳,這才發現下幾層的立足點卻都已斷折。
就這麼掛在半空中,他俯首,望向自高台底層迅速竄上來的魏慕英,心中嘆了一口長氣。
「呵呵!」唇邊露出微笑,魏慕英長劍一揚,劍氣立時籠罩了那青年周身要害。「這位大哥,咱們就到此為止罷,你說如何?」
「……」他卻沒有答話,暗自提了一口氣,原本垂著的左手倏地發招!
「甚麼!」魏慕英心下一驚,想不到他竟然在這種情況下也能出招!心想自己硬接是絕對不行的了,情急之下不及細想,往後跳開。
她卻忘了這並不如跑鏢時的性命相搏,那青年一心想娶她,怎敢動手傷她分毫?這回兒那青年化險為夷,見已將魏慕英逼開,勁力一收,順勢輕飄飄地落在一旁的竹枝上。
台下觀看的眾人同聲發出驚噫之聲。有些是讚那青年扳回劣勢,然而更多數人卻是替魏慕英錯失良機而大感惋惜。
「可惜!」茗煙見狀「啊」的一聲驚叫,隨後嘆了口氣。
姊姊腦筋就是單純了些,竟然全沒想到這一節。當時那青年固然不敢傷她,就算有意傷她,身子懸掛在半空中,也使不上多少力。要是她當時一劍刺出,那可不就勝了?
心中替姊姊大為焦急,茗煙也無心再觀戰,心念一動,走向站在角落奉命維持秩序的黃仲華。
「黃兄……有一事相求。」
「啊,原來是二公子。」微微一躬身,「有甚麼事?」
「可不可以替我取紙筆來?」
* * * * *
又拆了數十招,魏慕英趁那青年不防,迅速點了他後心要穴,這才僥倖得勝。
拖著疲憊的身軀走下台,她在椅上坐下了,一張俏臉被艷陽曬得通紅,胸口起伏不已。一名平時侍候她的丫環早便守在一旁,手中端著一只瓷盤,盤中放著茶具;見她坐下了,隨即向她走來。
「大小姐,喝點茶罷。」斟了杯茶,向她使了個眼色。
「……嗯,好。」她楞了一會兒才會意,接過茶杯的同時,不動聲色地拿起茶壺旁捲著的紙條。
待那丫環離去,她趁著父母談話時拆了那紙條一看,筆跡清秀靈動,正是魏茗煙的字跡──
有心求親,無心為敵;以攻為守,毋須顧忌。
「喔?」
揚起眉,她反反覆覆思考了一會兒,腦海中靈光乍現,便即會意,臉上現出笑容。
這會魏慕英在台下歇息了將近一盞茶時間,再次上場,一出手便是狂風驟雨般的攻勢,讓對方措手不及,就這樣接連勝出數場。
魏茗煙自人叢中探出頭來觀戰,見姊姊收到紙條,也已經瞭解他的意思,心中暗自吁了口大氣。適才在排隊挑戰的人群中暗自觀察了一會兒,餘下各人武功平平而已,都不難應付。
太陽逐漸往西方天空挪去,廣場上人山人海,他突然感到一陣氣悶,收起摺扇,覓了個縫隙鑽出人群,到了人煙較稀少的地方,呼吸幾口新鮮空氣。
離開了人群信步行走,不知不覺間到了鏢局的側門邊。身後響起潮水般的喝采聲,想必姊姊又打敗了哪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了?
一個下午慢慢地過去,東來的風摻進一絲冰涼溫度,突然覺得這一天,過得好沒趣啊……
想著想著,他摀起嘴,打了個呵欠。
回音似地,突然間頭頂又是一陣哈欠聲,他迅速地抬起頭,一名年輕男子不知何時斜躺在鏢局的屋簷上,動作粗魯地伸著懶腰打呵欠。
「尊駕是哪位?」他出聲詢問,下意識握住劍柄。
「那你又是哪位?」那人竟不回答他的問題,還了一個問號給他。
「……過路人。」
「那我也是過路人。」那人答罷,又伸了個懶腰。過了幾秒鐘補上一句,「路過魏家鏢局比武招親,來湊湊熱鬧。」
「閣下也有意上台角逐?」魏茗煙很有禮貌地,試探性地問道。
那人一聽此言,卻倏地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哈……魏家小姐性子凶悍得緊,老子可沒興趣娶這種潑辣的婆娘!」
「你再說一次?」魏茗煙臉上掠過一絲憤怒,隨即一往如常,沉聲問道。
「我說,魏慕英是個遠近馳名的悍婆娘,老子沒興趣!」
「很好,很好。」魏茗煙淡淡地一笑,驟然間縱身躍上屋簷。
刷地一聲白光閃過,長劍出鞘!
「喔……」那人望著掠過自己頭頂上方的劍鋒,咕咚一聲坐起身,仍是一派神色自若:「原來這位小哥是威遠鏢局的人哪,你是哪一位?」
右手持劍,左手捏了個劍訣,茗煙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虛偽。
「既然閣下曉得魏慕英,那麼閣下可否曉得,魏慕英有個弟弟魏茗煙?」
--
我本楚狂人,狂歌笑孔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