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國王的第三子（13）

[tojo (白狐)]

國王的第三子


（13）



　　米盧斯，王宮東翼，一小隊侍從匆匆退到走廊邊緣，讓出中央道路，在卡雷

姆佛利德林通過時低頭彎腰。

　　他們捧著書本、許多書本、一大堆書本！還有直尺圓規、新裁的紙張、地圖

模樣的幾個大捲軸，最後是一盤溢著甜甜蜂蜜香的小蛋糕，是小國王的最愛。



　　兩路人馬交錯而過，卡雷姆回過頭，確認侍從們是往課室前進。

　　早晨的動詞變化，然後是數學演算，對小國王和他的老師們而言可能是一場

艱困的戰鬥，但是看在其他人眼裡，今天又是一個平穩度過的日子吧！

　　換班下來的侍衛們見不到往日精力耗盡的疲憊模樣，王宮的人力空前充足，

甚至稍微過剩，因為實際居住在東翼建築裡的王族成員僅僅剩下年幼的國王和他

的攝政王叔叔，以及偶爾留宿的奧達隆將軍，人數勉強算是兩個半，對照工作人

員的規模與居住區域的宏大瑰麗，是個稍嫌冷清的數字。


　　然而，平均年齡還不到一名少年年紀的兩位王族所隱含的未來可能性是一股

難得的活力，整個米盧斯宮廷就像一間封閉多年的大房子忽然打開窗戶，新鮮的

空氣流過，光線從四面八方照射進來，空間變得明朗、溫暖，住在大房子裡的人

也因此充滿了精神。

　　當然，也可能是卡雷姆自己的心境使然，生活中所能要求的東西他已樣樣不

缺，他是一個快樂的人，眼裡看見的事物全都增加了幾分鮮豔。




　　在攝政王的寢室附近，他遇到另一群忙碌的侍從，他跟著他們走進一間明亮

的大房間。

　　這裡的氣氛比小國王的課室熱鬧數倍，房間被一座大屏風隔成兩個區域，裡

外都裝置著幾面落地穿衣鏡，繽紛的衣裳和奇妙的毛髮類飾物從藏衣間不斷運出

來，消失在屏風後方。

　　卡雷姆走向屏風的另一側，果然在靠窗的座位看見奧達隆，以及意外附帶的

尤金，從服裝、舉止到五官，很難找到幾個相似點的兩個人正融洽交談著。

　　分居米盧斯的文武要職，尤金和奧達隆之間的交流當然頻繁，但可不是在一

個充滿多餘布料、珠寶裝飾和輕易引起噴嚏的各種羽毛的房間，除了能猜到在屏

風裡側更衣的必然是安傑路希殿下以外，連卡雷姆都想不到一個像樣的理由，關

於他們為什麼同時在場？



　　無論如何非探究真相不可的好奇心很快獲得了回報，有如應崇拜者要求登台

的名伶，安傑路希攝政王踩著優雅的步伐走出屏風，昂首現身，卡雷姆為自己所

見到的景象吃驚得合不攏嘴！


　　無論是否認同米盧斯式的美學，都不得不承認安傑路希始終是個非常醒目的

存在，此時此刻卻有這樣一件東西，在他的身上搶走鋒頭，一頂僵硬的、波浪

狀、說不上來偏向紅色還是黃色的長捲假髮像做壞了的帽子般扣在頭上，厚重的

前髮一路遮到眉毛下方，綠翡翠殿下著名的碧色雙眸被襯得鮮明數倍，以非常負

面且突兀的方式。

　　相形之下，那一身剪裁詭異、用色雜亂、看不出是什麼職業什麼年齡、原本

應該讓人大吃一驚的穿著反倒變得平淡無奇。




　　「奧達隆，告訴我你的想法，」安傑路希側過身軀，再轉回正面，得意地展

示新造型的每一個角度，「你覺得怎麼樣，是不是極為巧妙的變裝，完全隱藏住

真實的我？」


　　包裹在嚴肅軍裝下的強壯身體難得顫抖了幾下。附近有許多侍從衛兵，為了

攝政王的顏面，奧達隆勉強忍耐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控制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笑得甚至沒辦法好好說話。


　　安傑路希惱怒地瞪他一眼，視線隨即轉向尤金，「別理那個無禮的人，還是

你說好了！」


　　尤金溫和的微笑裡沒有顯露絲毫個人情緒，如果他也覺得好笑或錯愕，那麼

他實在藏得巧妙。但是卡雷姆知道他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平靜，尤金遭逢的困

境是空前的，安傑路希殿下的裝扮一點可供稱讚的地方都沒有。




　　「嬌豔的花朵可不是花園裡才有，野地也蘊藏著驚喜。殿下所尋求的誠懇意

見，不知道是否能由您最忠實的卡雷姆佛利德林在下我來提供呢？」


　　安傑路希驚喜轉身，一眼見到門口笑咪咪的男子，頓時高興起來，馬上批准

對方發言。需要被肯定的時候，誰不想聽聽卡雷姆佛利德林怎麼說呢？


　　卡雷姆雖然對眼前的狀況毫無頭緒，但是為了幫尤金解圍，沒有什麼話是他

不敢說的。

　　「天生擁有高貴與謙遜美德的殿下可能不知道，您具備為事物增添魅力的獨

特才能！」他以吟唱般的戲劇化腔調，和一個浮誇的笑容做為開場，「一件事物

哪怕再平凡醜陋，只需稍稍接觸您的風采，便能綻放光芒！然而殿下不可不知的

是，太陽光下沒有點燃燭火的必要，希冀他們追趕上您的真正光輝，就像企圖用

世間的平凡言語說盡殿下的不平凡，是徒勞無益，且絕對不該做的事。好比此刻

我眼中的殿下，難道不能說是……」


　　「是一根胡蘿蔔！」奧達隆忍不住插嘴，「一大串餓瘋的笨兔子會跟在安傑

路希兔子王的屁股後面跑。」


　　安傑路希楞了一下，接著大叫，「我不是！你自己才是一棵……一棵……」

到底什麼菜是黑色的？


　　「殿下不需動怒，胡蘿蔔是蔬果界的王者，兔子王妃只是嫉妒您的營養成分

高哪！」


　　因為王妃一詞，奧達隆的臉一瞬間變成可怕的醬紅色，安傑路希正要嘉勉卡

雷姆說得好，仔細一想，才發現不對勁。

　　「不要再提那些東西！我才不是兔子王，也不是胡蘿蔔，你們兩個一樣壞，

我下次只聽尤金說話。」說完氣呼呼返回屏風，房間裡的每個人都清楚聽見胡蘿

蔔顏色的假髮被狠狠拽下扔開的聲音。





　　「不要驚慌，」卡雷姆輕鬆的跳著進來，肩頭的金屬飾片敲出愉快的叮叮聲。

「告訴我事情的原委，我來解救你們。」


　　「先救救你的尊嚴和骨氣吧！」


　　「嘿，如果這是需要動用尊嚴和骨氣的國家大事，尤金就不會假裝喝茶，低

著頭偷偷笑。」


　　奧達隆冷冷的嘲諷無法破壞卡雷姆的好心情，哼一聲不再多說。


　　尤金笑著代替友人解釋，「殿下嚮往市集的熱鬧，希望得到奧達隆的陪伴。

奧達隆同意的條件是殿下必須變裝改扮，讓人認不出身份。」

　　他說的是城裡每三個月舉辦一次的大型食品市集，從常見的蔬果肉品、珍奇

的異國香料，到精緻加工過的餅乾糕點、神秘的補品藥材，只要能吃下肚，絕大

部分都能在市集找到，無論規模大小，是所有商家的重要日子，連貴族們也常以

低調的裝扮混在其中，享受一日的熱鬧。

　　唯有安傑路希，自冠上攝政王頭銜之後就再也不曾參與，不滿的情緒看來是

終於到達了極限。


　　「所以尤金是特地在場見證這份毫不莊重的協議？我還以為在這個季節嚴重

下降的只有淑女們的領口高度呢！」

　　卡雷姆帶笑的視線瞄向尤金肘邊的茶几，几上的茶盤旁擺著幾封眼熟的信，

他才在今晨的早餐桌看尤金拆過。


　　「……有一點公事。」尤金將信件往內輕推，掩蓋在其他公文下方，「你呢？

拿到藥師谷來的信嗎？」


　　卡雷姆搖搖頭，張開空空的雙手。從西奎拉來的商隊在今天早上全部進城，

他還是沒有拿到逾期許久的聯絡信件。


　　雖然在意的程度與出發點都不同，尤金和奧達隆的臉上都寫著明顯的失望。

　　他們已經一整個夏天沒有接到藥師谷的來信，幫忙傳遞郵件的商隊老闆是個

精明的生意人，深明經商之道，不會笨到撒謊得罪米盧斯最有勢力的權貴，但是

他們又委實不願意淪落到懷疑烏斯頓的可靠性。



　　「但是我得到一則奇妙的消息，有傳言說烏斯頓和蘭瑟殿下都離開了藥師谷。」


　　「你說真的？蘭瑟的病治好了？他要回來？」

　　不太清晰的悶聲一下子變得嘹亮，安傑路希和他的聲音一起從屏風後

跑出來。聽見卡雷姆說的消息，他一臉興奮，黃金光澤在髮間閃爍，他還來不及

戴上另一頂嚇人的假髮，在場眾人都鬆了一口氣。

　　「他為什麼不先告訴我？讓我派人迎接他不好嗎？」


　　「正因為事先沒有通知，屬下猜想蘭瑟殿下不是回米盧斯。」卡雷姆回答。


　　「為什麼？他不想念米盧斯嗎？」


　　坐在椅中的三個人快速交換視線，恐怕答案真的是不想念。


　　尤金謹慎地開口，「米盧斯……更精確的說，米盧斯的王宮對蘭瑟殿下並不

是一個充滿快樂回憶的地方，若有更理想的去處，回國或許不是蘭瑟殿下最優先

的選擇。」


　　「是嗎……」安傑路希微微偏著頭，似乎是盡力想揣摩手足的心情，「王子

時候的我或許會反駁，可是現在……見識過外面的世界之後，王宮也不再是我的

優先選擇。住在這裡仍令我快樂，是因為有奧達隆的陪伴吧！」

　　對他而言，和奧達隆的感情是理所當然的事，想到了就說，說完了就轉身回

到屏風後繼續換裝，一點也感受不到室內氣氛的微妙。



　　奧達隆僵硬地挪動坐姿，一條腿交疊到另一條腿上，又放下來換成另一條

腿，然後再度重覆前一個動作，座椅好像燙得坐不住。他的心裡當然高興，但他

實在希望能換個場合，避免承受來自侍從、護衛、兩位友人四面八方各有含意的

視線，尤其後者，根本連掩飾都省略了！


　　卡雷姆故意挨得很近，壓低聲音說：「請容我建議，您后冠上的寶石該選用

驚異的肉醬色，搭配您此刻的臉……哎喲！」他說話時重心偏移，奧達隆抬起手

肘順勢給予一擊，他立刻跌出椅子，差點摔在地板上。


　　尤金沒看見過程，被響聲嚇了一跳，「怎麼回事？」


　　「舌頭太油滑倒了吧？」

　　「嗚……王妃殿下隨手亂扔的后冠絆得我很痛……」

　　「你敢再說一次王妃！」

　　「當然不會再說一次，我……」卡雷姆本來想多揶揄幾句，抬頭瞥見尤金的

眉頭慢慢聚攏，是開始長篇大論說教的前兆，趕緊把話吞回肚裡，迅速爬回座位。

　　「我、我有另一個尤金你一定感到興趣的消息！不久前，斯坦達爾的第三王

子帶著一小隊人馬離開王都，目標正是朝向西奎拉，就在新王即將登基的時候，

不是很耐人尋味嗎？」


　　尤金果然感到驚訝，「你認為他們的行動和蘭瑟殿下有關？」


　　「烏斯頓是犯下過錯的王家侍衛，卻什麼事也沒有，一路跟著我們到藥師谷，

甚至接受提議，留下來陪伴蘭瑟殿下，如果不是那個陰險的阿列維事先授意，以

便在適當的時機伸出邪惡之手，我就把這個房間裡的假髮通通沾橄欖油吃掉！」


　　「也不是壞事，無論是你吃掉假髮或是阿列維的安排。」奧達隆高興的想像

了一下前者，接著說：「從相對距離和形勢來看，斯坦達爾確實比我們更容易掌

握西奎拉的情報，說不定還能再賣我們一次人情。」上次欠的人情一直沒有機會

回報，梗在心裡，讓奧達隆很不痛快。


　　「價格合理的話，未嘗不能再做一次買賣。不知道殿下有什麼想法？」尤金

的最後一句話是對著安傑路希說。


　　安傑路希已經換好另一種風格現身，參差不齊的焦土色假髮亂披在耳下，彷

彿從沒整理過，衣褲也是近似的顏色，整個人像一尊泥土塑的初級工藝品，呈現

出有氣無力的平凡。

　　「你們說的這些事，就是他寄來那封信的緣故嗎？」


　　「信？」卡雷姆警覺地瞥了尤金一眼。


　　尤金的目光卻是望向綠翡翠殿下，他的眼神提醒了安傑路希，關於卡雷姆不

在場時的談話。

　　「喔對了，我答應過尤金，不告訴你那封信的內容。卡雷姆，你就忘掉我說

的話吧！」


　　「謹遵殿下的吩咐，尤金不要我知道的事，我是從來不深究的。」


　　奧達隆和尤金同時大皺眉頭，他們才不信卡雷姆說的鬼話！卡雷姆卻悠閒地

翹起一條腿，真的放下這件事不再提起。




　　「有一件事，屬下不知道該不該說……」卡雷姆還是毫無窒礙地說下去，「奧

達隆那一雙強壯得無與倫比，用來保家衛國，令米盧斯深感驕傲的臂膀，是否專

屬於殿下？而且是任何人都知道的事？」


　　「我看不出來誰敢質疑這件事。」


　　「那便是令人煩惱的問題所在啊！請殿下試想，即使您終於達成條件，減低

您迷人風采的萬分之一，暫時藏起高貴的身份，身邊卻陪伴著如此魁梧猛壯、翻

遍米盧斯也找不出第二個的男子……」


　　安傑路希聽懂了他的意思，「你是說，無論怎麼變裝，旁人一樣能經由奧達

隆認出我，為了安全，奧達隆也得跟著喬裝改扮？」

　　這是一個多麼棒的好主意！才受到奧達隆的嘲笑，這麼快就得到復仇的機

會，安傑路希碧油油的眼睛頓時閃爍著興奮的亮光。


　　「哼，想都不要想。」不等安傑路希發展出具體的想法，奧達隆霍地站起，

「我還有很多事要忙。」說著匆匆快步離開。


　　安傑路希甩開身上泥土色的外衣假髮，追了上去，兩人一前一後，伴著攝政

王揚高聲音的叫嚷，很快全部消失在大房間的視聽範圍外。隨從和侍衛們緊緊跟

在攝政王身後，腳步雜沓，亂了短短一陣，房間又恢復成空蕩蕩一片寂靜。






　　「終於，只剩下我們兩個人。」

　　「……你別胡鬧！」


　　卡雷姆的笑臉靠近，尤金想也沒有想，立刻閃身躲避，讓出的空間正好足夠

卡雷姆伸長手臂，奪走茶几上的信件。


　　「等、等一等！」

　　尤金發現受騙，想要搶回信件，卡雷姆背轉身體，擋住他的同時已經迅速抽

出了信箋。


　　封蠟是斯坦達爾的王家徽紋，信箋裝飾著金箔，是阿列維王子的親筆信。



（待續）



就算再混，新舊年交替時我也是有趕上啊！^^"

今年最後一次更新，以及明年的第一次更新都是卡雷姆，

希望大家新的一年跟卡哞哞一樣，天天都歡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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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tojo            來自: 111.243.16.127       (01/02 0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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