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溫度的表情----
沒有表情的男人----
教人難以抗拒…
學校的人事有了一點小小的變動,比大多數教職員還資深的工友先生請辭退
休了。
工友平日是位頗和善的老先生,妻子已死去多年,兒女又長期不在身邊,直
接地說,是失親的老人,或許是因為沒有家人的緣故,無論是對學生還是老師總
是特別地親切。他的辭去卻是默不作聲地忽然就走,令許多人扼惋。
事實只有少數人知道…
首先是當事人之一、而且是被害者的班長,貝臬匡花了一些工夫與她溝通,
結果正如練壬所猜測。
當事人希望事情盡可能地不公開,這又是一個難題。
所以啦,這時候就找專家來幫忙吧。
…只是那位『專家』本身也頗可疑,雖然那個人是他的大學好友,卻是戀童
癖可能性極高的陵雍乾。
對於個人的私生活與私人癖好姑且不提,不過的確在陵雍乾的交涉下,工友
老先生自願離開學校作為對當事人的補償。
之所以會對女學生起意,全是一時的衝動--工友本人是這樣解釋的。
像那樣老實的人也會有存有惡意,並將之附諸實行,真是令人感慨啊…
在晚餐時間,他將處置的過程盡可能詳細地對美麗的青年描述一遍。
「雖然不算是最好的處理,不過,對當事人來說也許還可以接受吧!」
「……真是了不起……」青年一雙深幽的黑眸眨也不眨地望著他,「光憑威
脅就能收到這麼大的效果。」
「威脅……?」他愣住,表情略顯得不滿,「什麼叫威脅啊!好像我們是流
氓一樣…」
真是的,前一句還真以為是青年百年難得的稱讚而小雀躍了一下說。
「一般來說,與犯人對質時不都該有證據嗎?」
這倒是,不過,「哪來的證據啊…」
「讓那女生驗傷就行了。」
「啊……那你怎麼不早說?」貝臬匡大大地驚愕。
「當時就算你問我也不會告訴你。」
「幹嘛?又耍脾氣了…」
倏忽,好不容易才漸漸暖和的天氣瞬間又被青年身上所散發的寒氣又驟降了
幾度。青年冷冷地說道:「…你要女孩子解開衣服讓別人驗傷?…」
「…………」還真是讓人說不出話來。
貝臬匡連忙轉移了話題,「對了,下周末學校有教師團旅,會到花蓮玩三天
,第三天晚上我就會回來了。」
「教師團旅?」
「就是全校的教職員都可以攜眷參加的旅遊活動啦!政府會播一點經費補助
,會比較便宜喔!」
「……那不是叫做自強活動?」
自強活動……那是多古老以前的用詞啊?
他覺得,有時候青年似乎與正常世界有著微妙的脫節。
青年突然問道:「錢漪葛也會去嗎?」
「你該不會又…」貝臬匡愣了一下,隨即正襟危坐,義正辭嚴說道:「錢漪
葛會跟她男朋友一起去,你別去打擾人家啦…」
「他們兩個去的話我就去。」
喂…………
青年無視於他眼神中的暗示,反問道:「不行嗎?」
與其說是疑問句,怎麼聽起來就是命令句似的?特別是那一雙視線定在自己
身上的純墨眼瞳,硬是讓他把拒絕的話語吞回肚子裡前打散消滅掉。
險些又臣服於那雙令人不敢直視的眼神,他宛轉地解釋著,「一般來說是只
能帶家屬去,要不然交往中的對象也可以通融,可是你的話…我要用什麼理由帶
你去啊…」
「那就家屬或情人的名義。」
「呃…」他又再說不出話來,而且想哭。
「不行嗎?」
青年的眼中傳達出更強烈、更不容拒絕的氣勢。
最讓他想哭的是,自己終究還是忍不住答應--不、是服從青年的命令。
倒是在出發的前一天晚上,意外地發覺青年竟然也有具體笨拙的一面。
青年拿著旅行社所分發的旅遊導覽簡介,翻開寫著『旅遊攜帶物品』那一頁
,像是請教般地向謹慎詢問著,「為什麼要帶這麼多東西?」
「那只是旅行社寫來提醒跟參考用的啦,你就照自己的習慣看要帶哪些就可
以了。」話才一說完,心中不免閃過一絲警覺:不能以平常人的角度來看待這個
人!
他又再加問了一句:「你帶了哪些?」
除了一件大衣與一台手提電腦,青年什麼都沒準備。
他不禁深深地皺起眉頭,「換洗的衣服、毛巾牙刷,至少要帶一點基本的東
西吧!」
「這是對方該準備的。」青年理所當然地說道。
貝臬匡微愣,「哪來的對方啊?……」
「負責接待的人。」
「…………」
倆人沉默了許久,最後他終於無力地開了口,「少爺,這只是平民的旅行…」
「所以接待不會準備?」
「…不,是沒有接待。」
「不是旅行嗎?」
再說下去沒完沒了,他乾脆把心一橫,「算了,我幫你準備…先去拿兩套衣
服過來吧…」
青年靜靜地跟在他身邊看著如何準備,當他把所有的東西塞入旅行袋時,青
年最後說了一句讓他欲哭無淚的結論來…
「所以平民的旅行要準備的行李跟逃難一樣…」
翌日清晨起了大早,搭著公車到學校集合。
他悄悄地偷瞄一眼站在身旁的青年,被鴉舌帽與墨鏡遮去大半姣好面孔的側
臉,看起來比平常更加地冷硬無生氣。
照例,今早又承受了一次可怕的起床氣。
青年像是發呆般地坐在客廳沙發裡,他好心地彎下身提醒道:「要出門囉!」
青年閉上眼,上半身微微地傾倒在他身上,以微弱無力的音量囁嚅著,「…
抱我到床上去……」
他不曉得自己呆了多久,總之,最後是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勉強壓下心頭的狂
亂,再不顧一切地拉住青年的手臂往門外狂衝。
…真是的!起床氣就算了,為什麼老是要說那種會讓人想歪的話啊…
俊秀的臉孔緩緩地側轉面向他,黑色的鏡片上反照出自己呆滯的臉孔。他心
虛地連忙解釋:「沒!我什麼都沒想…」
原本就面無表情的青年,被墨鏡遮去雙眼之後,看起來更加地不真實,貝臬
匡忍不住攤開手掌在他眼前揮動,青年也沒有絲毫的反應。
不會是睜著眼睛睡著了吧?貝臬匡正開始在心中胡亂猜想時,幾名老師在遊
覽車旁向他招手,他拉著青年快步走向前去。
多半的教職員在就業後沒幾年,便會結婚步入一般的家庭生活裡,在經濟不
景氣中,教職工作的安穩性使得教師成了一般人理想的對象。
因此大多數的老師是攜家帶眷的--有的帶著小孩、有的小孩大了就不再跟
在父母身邊,當然也有那種有妻小照樣獨自出門遊玩的,此外,還有人帶出家裡
或親戚內的適婚男女,雖然目標鎖定於未婚的年輕教師們的意圖並不重,但多少
是具有肥水不落外人田的心理在。
撇開這些不談,這個活動的作用主要還是在於增進同為教師間的感情,多少
也該與同事的家人打個照面,這是教師間的人際關係。貝臬匡自然地與同事們聊
了起來,並一一地介紹認識彼此的眷屬。
「對了,這位是…」
同事好奇地看向他身邊的青年探問。
「他就是我那個朋友啦…」他微微露出苦笑。
「哦!就是傳說中你的那位--」所有的人眼睛不禁都亮了起來,語氣也興
致盎然地提高音量。
他連忙噓聲作勢,大家也有志一同地閉上嘴巴,只是一雙雙露出詭譎笑意的
水餃眼與被上揚嘴角擠開的蘋果臉像是拼命洩露祕密地扭曲著。
…千萬不能讓房東大人知道他幫他用什麼名義申請,否則這趟就是他人生的
最後旅程!
「呃、對了…那個…」一位女教師充滿期盼地直盯著青年的面孔,在那支冷
酷無情的墨鏡映照下,終究是別開了臉,支唔地望向天空,「…今天天氣真好啊
…」
「就是啊…」另一位女教師也順勢接了口,注視青年的熱切目光也垂向地面
,語氣漸漸轉弱,「天氣陰陰的很舒服,風也還不大…」
於是,一陣冷風呼嘯而過,捲飛一地的塵沙枯葉。
「對不起,我們來晚了!」甜美的聲音柔柔地遞入空氣中,青年轉過頭去,
漪葛與她男朋友手捥手漫步踏來,她輕輕笑著,「怎麼了?大家都不說話?」
「漪葛,那位是貝老師的那個…呃、朋友…」
「咦?練先生?」漪葛看向貝臬匡身旁,青年摘下墨鏡露出一雙清澈眼眸的
同時,傳來一群人驚豔的抽氣聲。
漪葛圍笑著移動到青年面前,「練先生,沒想到你也會來參加旅行啊!」
青年幾不可見地像是微微頷首,便又戴回墨鏡,人群間又此起彼落地傳出遺
憾的嘆氣聲。
「來!向大家介紹!」漪葛隨即轉身把自己的男朋友拉近身旁,「這是我的
男朋友、梅杰輠…」
很快地,閒聊的輕鬆氣氛又被拉回了人群中。
時間已到,陸續地將行李放置在遊覽車底部的行李櫃中,便是上車等候出發。
貝臬匡在靠近走道的座位坐下,看著凝視窗外的青年,不免嘆了口氣,「你
啊…就算不笑多少也露個表情,不然大家都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話…」
青年如同千年磐基地無所回應。
「…至少在車內要脫下帽子吧…」
青年依舊像是美麗雕像般靜止不動。
他忍不住伸手摘下那頂淺藍色的鴨舌帽--
十分順利地從青年頭上取下了,連自己都感到訝異,接著又無所窒礙地拿下
了那支墨鏡。
呵呵,不會是真的睜著眼睛睡覺吧?接下來要從哪裡下手呢?
他忍不住興起惡作劇的念頭,畢竟房東大人像這樣毫無防備的機會不多呢!
他伸向青年的耳廓,那是他昨晚費了好大功夫,才勉強說服青年把手提電腦
換成了CD隨身聽的耳機。
毫無預警地,青年緩緩地轉頭面向他--
--再次地意識到練壬的與眾不同--
即使是每日相見的面孔還是精巧細緻地讓人一再驚豔,而從不曾流露感情的
五官卻是牢牢勾刺起期待而教人秉息,特別是那雙沉默不語的眼瞳,總是寂靜而
尖銳地看透一切,像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
從沒見過這樣的眼神……
「…呃…這個…」一時語塞,他將墨鏡遞還給青年,「這個還你…」
青年重新看向窗外,當墨鏡再次遮翳那雙黑眸時,他才感到鬆了一口氣。
忽然間周圍喧嘩了起來,有人大聲呼喊著,「校長!你們遲到了喔!」
只見校長夫婦帶著他們的女兒笑著珊珊上車。終於,車子引擎震動加大,輪
胎旋動著駛上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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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次不是起床氣....(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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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身為敗落者 所以一直唱著勝利之歌
ꄠ 因為記憶太過清晰 所以才會積壓成遺忘
因為一心追求著死亡 所以唯有獨自茍活
不能碰觸的愛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