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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溫度的表情----   沒有表情的男人----   即使知道得愈多,終究,還是有道無法跨越的鴻溝。   第一天的中午,遊覽車在休息站停下來放人午餐,而青年在廁所的洗手台上 又因為睡眠不足吐了好一陣子之後,似乎也解除了一整個早上的呆滯狀態。   那一整個早上,青年眼睛連眨也不眨又默不吭聲地,與其說是站著睡著,不 如說是睜開眼睛半昏迷,讓他白白地提心吊膽了一上午的車程。   總之,青年恢復正常後,雖然依舊是面無表情,但在他說話時至少會有一搭 沒一搭簡短又淡淡地回應幾句了。   下午首先到太魯閣,車子沿著立霧溪的峽谷風景線緩緩地前進,接著便在臨 溪側的人行步道旁停下。   與滾黃的立霧溪交會的另一源流砂卡礑溪青澈碧綠,在冬季還乾枯細小的水 流淺淺地灣流在深縫般狹曲的谷底,裸露的岩壁扭折般地繁複重疊,並高聳地崢 嶸地只留下一道線天。   一下車,人群沿著溪谷走走停停,不時可以聽見相機快門喀喳喀喳地不停按 下。人群大致上是以一兩個家庭為單位地聚在一起走著,剩下的單身的便或聚或 離地又密集又分散。   他也是邊與人閒聊著邊拍照,順著溪谷竄過的涼風還帶著一些寒意,他不禁 下意識地擋著風,雖然中午過後的氣溫較高,而其實這樣的涼風對他而言還算是 清爽宜人,但對房東大人來說還是稍嫌冰冷吧,而且早上握住他的手時體溫還有 些偏低。   這一擋,才忽然驚覺,美麗的青年不知何時已經從自己身邊悄然消失。   往四處張望了一下,便立即在前方稀疏的三兩人群裡認出了青年的背影。   練壬的背影很好認,即使裹在白灰色的大衣下看起來依然纖細,谷風翻動起 大衣下襬卻私毫不能動搖直挺的脊線,穩當的步伐看起來卻有種輕巧的高貴感, 自然垂放在身體兩側的手臂不會因為寒冷而縮入口袋裡、也不會不謹慎地大幅擺 動。   很漂亮的背影,一下子就能從人群裡認出。   他跟在青年身後,偷偷地拿起相機,正要按下快門時,青年像是背後長了眼 睛地停下腳步且轉過頭來。   閃光燈亮起的同時,青年也跟著強光眨了眼簾。   「這是全天候強制閃光的傻瓜相機。」他對青年露了個微笑。   青年沒有說什麼,轉回頭繼續走去。   貝臬匡立即跟到青年身邊,「你不喜歡拍照嗎?」   他記得之前不少人邀青年一塊拍照,全被很肯定地拒絕到底,很快地,就這 樣脫離拍照團、也同時脫離人群。   青年看著峽壁慢慢走著,一面回答,「在大多數原始部落裡,認為拍照會攝 走人的靈魂。」   「那是迷信嘛!」   「你知道詛咒時需要有被詛咒者的照片或頭髮嗎?」   「是有聽說過……」他多少有些詫異,練壬該不會真的相信這種事吧?   美麗的青年又說道:「照片與頭髮一樣被視為身體的一部份,或者是意識體 的分身。」   「接下來你該不會是想說,多被拍一次照就多一次被詛咒的風險?」   青年再停下腳步,回頭直望著他,「我只是不想讓自己多餘地留下來。」   啊啊…猜錯了…貝臬匡很尷尬地咳了聲,「那總有想把某段時間保存下來留 戀的時候吧?」   「譬如在廁所牆壁塗鴉或者在樹幹刻下名字的標記行為?」青年反問,這次 他乖乖地閉上嘴不答話。   「到義大利的時候,我們是扛著水彩到處走的。」一瞬間,青年的聲音輕渺 地像是錯覺,接著又恢復凜然的語氣,「照相技術問世時,有人說過『繪畫已死 亡』這句話。」   再次沉默了下來……   雖然早知道這個人一向是用很複雜的方法來解釋到處有的事物,但這也未免 極端到太麻煩的地步了吧…這傢伙到底是怎麼長大的?……   想到這裡,貝臬匡不禁失聲驚呼:「等一下,你該連小時候的照片都沒有吧 ?」   脫口而出的那一瞬間,青年射殺過來的目光像是看透他內心期待般微微露出 嫌惡,不過終究是回答了一句「沒有。」   接下來的行程是到鯉魚池划天鵝船,在同事們的促恿之下,他帶著校長千金 同乘一艘船下水去。   校長的女兒是個安靜的女孩子,並不是像自家小妹那種怯縮的內向,而是屬 於一種成熟的內斂,該笑的時候笑得很溫婉,說話的時候也很得體,再加上彼此 同是從教育體系畢業的,自然許多話談得來。   相較之下,練壬顯得怪異許多,如果只是想法與眾不同也就算了,他那套自 成一體的哲學落實在平日的言行舉止上,與他說話總得要特別留心,而且到最後 還是搞不懂他在想什麼。   雖然他們幾乎每天一起吃晚飯,但總覺得程度就到此為止,無法再更親近。   在上岸後,他又發現了一個很立即的問題,練壬陪在漪葛身旁像是護衛般地 ,一對儷影在湖邊樹下石雕旁散步,漪葛帶著微笑對青年說了些話,遠遠地看過 去氣氛似乎不錯。   倒是漪葛的男朋友不知跑哪去了,不見人影。   他差點忘了,練壬寧可睡眠不足的也要跟著來旅行,就是因為漪葛與梅杰輠 也有參加這一趟。   『第三者』--這樣的想法之前一直略而不見,現下再也無法壓抑地浮現而 出。   練壬不會是對漪葛有意思吧?想到這裡就覺得心中有點鬱悶,他不太贊成橫 刀奪愛的行為。雖然不見得他真的是打算介入漪葛與梅杰輠之間,他也不認為他 是會做出那種事的那種人,但眼前的情景看在眼中,總覺得有點讓人高興不起來。   這件事一定得好好談談--   然而到了晚餐時間,他才又發覺,又來了個麻煩事!   而且是自己的麻煩。   大概是因為下午一起划船的緣故吧,他成了那一堆原本在學校學生面前應該 是正直清廉、奉公守法、至少是不該道人長短的現役教師們調侃的對象。   晚上他們在風景佳空氣好只是可惜不怎麼熱鬧的林田山的旅舍落腳,旅舍十 分乾淨,空間也大,中央庭院還有座水塘,可以在臨塘水邊的陽台上向櫃台租個 茶具坐下來泡一整晚的茶葉,天氣好的話,說不定還可以從寬闊的中庭上空看星 星。   可惜就是,附近不怎麼熱鬧,沒有可逛街的地方好消散一些人潮。   整車44人坐了四桌每桌11人,他被教務主任招呼一聲,便拉著練壬一同坐下 ,那時候也沒細想,剛好校長一家人也在同一桌。   開始時,是他發覺練壬只靜靜地扒著自己碗裡的白飯,對著桌上一道接著一 道的海鮮山鮮只是默默地瞪著,卻一直沒有伸出筷子。   練壬因為每天睡到近中午才起床,所以早餐就免了,而午餐就以一杯牛奶加 水果簡單解決,不過到了晚餐,份量可是一點也不少,飯要一碗半、湯兩碗、菜 至少四樣且足量,然後再加一頓飯後水果。   他側頭壓低音量,「你怎麼不夾點菜?煮得還不錯吃說!」   「我分析完就會吃。」   「分析什麼?」莫非在腦中進行化學實驗?   「11個人面對14盤菜的分配方式。」   他瞪大了眼,這種時候再出現這種情形就太誇張了,幸好當時其他人的談話 聲也大,否則不知還會掀起什麼恐慌…   然而,青年的表情別說是與平常沒兩樣,仔細一看他的雙眼,似乎還真的在 觀察眾雙筷子怎麼瓜分食物咧…   這傢伙不會是認真的吧……   「你啊…想吃什麼就夾什麼啊!」   「那要怎麼知道是否有平均分配?」青年轉頭改看著他問道。   「…你上次吃火鍋時不是還吃得好好的?」   「可是,火鍋只要吃自己放進去的東西就可以了。」   …………   ……………………   嗚啊!他要怎麼解釋呢?貝臬匡苦著臉,放棄地直接說道:「你先說你想吃 什麼…」   「吳郭魚。」   他挖了一塊魚肉放在青年的碗裡。   「菠菜。」   他夾了一堆菜放在青年的碗裡。   「筍干炒肉。」   他舀了一匙辣紅的筍干炒肉,再加上一句,「等這些吃完了再夾。」   青年看著他,再看著自己滿滿的碗,有些猶豫地,終於拾起筷子乖乖地吃起 晚飯。   當他正要鬆了一口氣時,忽然有人冒出一句:「你們感情真好啊!」   他疑惑地抬起頭來,校長夫人再接上一句:「這麼體貼,以後一定是好老公 。」   被人這樣稱讚沒有人會不高興的,可是還沒來得及讓他不好意思一下,眾人 便笑著像是鸚鵡一織織接連著不斷重複校長夫人的句尾那三字,「對!好老公! 好老公!」   他有一種被人審視著的感覺,而且隨著話題跳躍式地把他與校長千金扯在一 起時,他終於確定那個感覺不是錯覺。   「你們兩個還談得來吧!」   「貝老師是個不錯的人。」校長千金十分保留而曖昧地回答,目光卻避開與 他直接相視,「就不知道貝老師覺得如何了?」   他還發覺另一件事,不知何時,又有一些已經吃完飯的閒人拉長耳朵聚了過 來。   在他大感不妙之際,青年像是雪上加霜地對他低語道:「再給我筍干。」   啊!他好想昏倒!   吃完飯後,校長再大方地請客喝酒,年輕一點的老師們識相地吃飽就走,母 親們帶著兒小離開共享天倫樂,然後,就留他被一群老人家們挖八卦。   嗯?校長千金呢?   不知何時已消失無蹤。   啊?房東大人呢?   更直接地丟下一句「我走了」就真的走了。   老人家們挖完八卦,雖然不再是挖他的緋聞,但說的還是道人長短的蜚短流 長。道人長短也還不打緊,打緊得是下酒之後的蜚短流長。   剛開始講現代的年輕人,接著經濟不景氣,再來抱怨政治…其中還不忘互相 灌灌酒,最後就說到黃色笑話去。   當開始划起酒拳時,他好不容易才脫身而出。   回到房間,他勉強著最後的清醒洗了戰鬥澡,便立即投身棉被軟鋪間。   他瞄了一眼身邊的空床位。   理當地,他與青年分配在同一房間,雖然今晚的分房是四人一間的,其實還 是再把兩張雙人床分開放在兩個相通的小房間內。   青年平常大概要過了兩點才睡,不知現在什麼時候了?   貝臬匡在意識完全流逝前忽然想起,自己好像有什麼事得和練壬好好談清楚…   喚醒他的,是一通半夜來的電話。 --   因為身為敗落者 所以一直唱著勝利之歌因為記憶太過清晰 所以才會積壓成遺忘   因為一心追求著死亡 所以唯有獨自茍活   不能碰觸的愛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