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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不放手!矢張!!」   成步堂一打開事務所的大門,首先迎接他的不是萬惡之源的惡友、也不是錯 誤百出的警察、更不是本日慶功宴的主角,而是清亮的怒吼聲。   哎呀呀……光是聽到這聲中氣十足的怒吼,他已經可以想像所長室正在上演的情景。   果不期然,穿著華麗的本日主角怒氣沖沖地自所長室走出。御劍左手上掛著 深紅色的西服外套,右手用力拉下脖子上的領帶。   御劍拉下領帶的那一瞬間,白皙的鎖骨在青白色燈光的映照下,清晰地浮現。 察覺到自己的目光莫名地緊盯著御劍,成步堂不由得有些狼狽。   「御、御劍,怎麼了?」   「…矢張那傢伙一邊念著女性的名字一邊抱住我不放。」   「……果然?」   「……成步堂,果然是什麼意思?」   御劍對成步堂投以冷冽的視線,後者則把手放在後腦杓上,露出在法庭上被 拆穿牛皮時露出的,歉疚的笑容。   「呃,矢張那傢伙只要一喝醉就會發酒瘋,然後不管三七二十一纏著離他最 近的人………」   「…………所以你才把照顧那兩個醉鬼的責任推給我,自己送真宵君回家?」   「不不不不,此言差矣,御劍,我只是想你跟真宵畢竟不夠熟稔,這麼晚了 送她回家難免有點尷尬,而且難得有這個機會你也應該跟十五年不見的矢張還有 平日顯然交流不夠的部下系鋸好好聊聊………………好吧對不起,是我不對。」   察覺到御劍的視線溫度已經進入冰點以下,成步堂不等御劍開始訊問,老實 地乖乖招供。   「至少為了表示歉意,我又買了兩瓶酒回來嘛。」成步堂舉起右手的塑膠袋 晃了晃,露出明朗的笑容。   「這可是用完了我現在身上所有的現金,我們再來喝過吧?」      和成步堂隨意地交換著不著邊際的對話,御劍不可思議地以帶著醉意的頭腦思考。   他應該是不擅長閒聊的人種──無論是學生時代或是當上檢察官之後,人際 關係始終難以稱得上是他拿手的範圍。   但是為什麼,即使沉默仍然不時降臨在彼此之間,他卻感覺不到任何的不快 或尷尬? 望著杯中殘酒,御劍低聲問出自己始終百思不解的問題。      「……為什麼,你當時能夠相信我到那種程度?」   在沒有任何理由、沒有任何證據,甚至連御劍自身都無法相信自己的情況下 ,只有這個男人頑固地堅持他的無罪。   「那當然,我不是說過,自從學級裁判之後,我就已經決定無論發生任何事 都會相信你嗎?」   「……人是會改變的。」   「嗯,但是你沒有變。」   成步堂一口飲盡杯中物,自然地將空了的酒杯遞向御劍。御劍憮然地看了兒 時好友那悠然的神情一眼,無言地爲他將酒注滿。   「現在身為檢察官的你,和當年對我們發表未來理想的你……都是一樣的。」   「所以,我就是在問你是憑什麼這麼斷定?……難道是因為之前荷星的事件 嗎?如果是的話,那不過是偶然罷了。」   十五年來,御劍的確沒有一天忘記父親站在法庭上的身影,但同樣的,也從 來不曾自對罪惡的憎恨中解脫。……縱使,那也許是對於自己的憎恨。   自從在黑暗中睜開眼睛看到父親屍體的那一刻起,御劍想不出有哪一個夜晚 他不曾在自身的悲鳴中驚醒。他的房裡總是燈火通明,只因若沒有光線他甚至無 法闔眼,每個夜裡他驚坐起身,在燈光下看著自己的雙手──   ──不要緊的,那是夢,御劍怜侍,那是夢───!!   拼命地說服自己現在眼前的一切才是真實,以憎恨著殺死父親卻獲無罪釋放 的犯人的眼神,遵守狩魔豪的所有教導,將被告一一定罪的、完美的天才──御 劍怜侍。   這個說著無論如何都會相信自己的男人,並不知道「御劍怜侍」是個什麼樣 的人,十五年前那一心凝視著理想的少年早已不在。   「不,你還是你啊。」   彷彿看透了御劍的思考一般,成步堂語氣輕鬆地回答。   「而且,我確信御劍並沒有變是在更早之前,自從我們在法庭上初次重逢開始。」   「初次在法庭上見面?……那不就是起訴你和真宵君的時候嗎?」   御劍挑起眉,這個傢伙難道是在諷刺自己嗎? 「是啊,現在回想起來手掌心都還會冒冷汗,真是託了你的福我才能經歷到 那麼刺激的法庭戰。」   ……果然是在諷刺。御劍抿緊了唇,開始後悔自己不該認真地詢問。   「不要生氣嘛。就是因為經歷了那一場緊張刺激的審判,我確定你並沒有變。」   「我當時可沒有放水。」   「我知道。但是你也並沒有不擇手段。」   成步堂收起笑容,抬起頭,真摯地凝視著御劍。   「還記得在開庭前你對我說的話嗎?──『檢察總長說,今天的證人所有的 證言都是絕對的,無論今天我提出任何抗議,法官都會接受』。」   當時御劍所說的一字一句,都刻印在自己的腦海中。   「『檢察總長』的命令……那個時候無論是星野律師或是檢方,甚至是法官 都屈服於小中的威脅,但是御劍,只有你不是。雖然傳聞說你為了將被告定罪不 擇手段,但是你──小中手上沒有任何能夠威脅你的材料。」   「……你不曾想過那可能只是我的手法巧妙到讓人無可指摘嗎?」   「抗議!檢察官大人說的話純屬臆測!!──沒有證據就代表被告是無罪的 ,這可是小學四年級時你教我的哦。」   「…………。」   「只有這個觀念,我無論在任何考試裡都不曾弄錯過。」   想起昔日那凜然的少年,成步堂看著御劍露出懷念的微笑。御劍無言地側過 頭避開交會的視線,掩飾自己微紅的臉。   「而且,如果你在我詢問證人的時候真的任意提出抗議的話,那我根本不可 能藉由詢問找出證詞的矛盾。」   審判中的交叉辯論其實需要相當高度的技巧,只要御劍有心吹毛求疵,要在 法庭上提出看似合理的無理抗議並不困難。   成步堂凝視著御劍的側臉,那硬質的秀麗容貌讓他聯想起對方身上所佩帶著 的胸章──象徵著刑罰與操守之嚴厲的──秋霜烈日。   成步堂下意識地握緊自己的雙手,連他自己都不明白,這雙手究竟是對著什 麼在祈禱,又是在祈求些什麼。   所謂的祈禱,也許不過就是人們拼命地,想將自己真摯的心意傳達給某個存在而已。   「我知道你當時沒有放水,你是盡全力要將我定罪,但是你並沒有不擇手段 到狩魔豪那種地步,你只是盡自己身為一個檢察官應盡的責任。對當時的我而言 ,那就夠了。」   「果然御劍還是從前那個御劍。」   「君を信じてよかった。」(我很高興自己相信你。)   「…………………………」      沉默半晌,御劍深吸了口氣,好不容易才自咬得發白的嘴唇中絞出幾個字。   「……濫好人。」   「……謝謝你哦,這個稱號究竟得過幾次我已經不想去算了……」   無視於成步堂哀怨的神情,御劍將剩餘的酒全都倒入自己杯中,一飲而盡。 微溫的酒化為灼熱的苦澀流過他的喉嚨,卻沒有同時帶走重壓在他胸口的苦悶。   『果然御劍還是從前那個御劍。』   從前的自己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早就決定無論發生任何事都會相信你。』   成步堂現在相信的御劍又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君を信じてよかった。』(我很高興自己相信你。)   那麼,御劍怜侍究竟是相信著什麼走到今日──?   御劍閉上眼睛,握緊了別在胸前、象徵著他信念的秋霜烈日。   距離檢察官.御劍怜侍選擇死亡的那一天,還有兩個月────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1.74.254.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