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CP：鐵手X無情
副CP：戚少商X顧惜朝
《第十二章》
1
無情曾在一個艷陽午後，將四劍僮喚來身邊。
那雙銳利的眸子一一掃過四個孩子的臉，每日午後的對練讓他們渾身是汗、雙眸之中充滿神
采，無情認為這是好現象，江湖上太缺少這樣充滿神采的眸子，經歷過太多生死、太多血淚
，無神彷彿是理所當然。
無情已然失去泰半這樣充滿神采的時光，因此他希望這四個孩子能延續。
沉吟片刻後，無情問道：「該如何在最短時間內，判斷對一個人是否該心存戒備？」
這是無情給四劍僮的功課。不一定在什麼時候出，因這是無情教導四劍僮的依據之一，憑著
四劍僮所給予的不同回應，無情好在教育方針上進行細微修改，諸葛先生於此相當贊成，因
此全權讓無情處理。
因此，此時此刻，無情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四劍僮眨眨雙眼，紛紛做思考狀找尋答案。
金劍僮子雙手交覆於背，頭微低眸緊閉，這孩子的思考樣子最似鐵手。
銀劍僮子一指抵住嘴唇，嘴角隱有笑意，這孩子與無情有四成不相像。
銅劍僮子嘟著嘴望天，一向古靈精怪的眸子正不安份地眨，彷彿瞧見了追命。
鐵劍僮子望向自己的腳尖，眉頭緊皺，無巧不巧與冷血有少許類似。
四個僮子，四個名捕。
無情閉上眼，感受正面吹來帶著熱氣的風，「也許晚些帶四劍僮出鎮去？補些魚回來讓廚娘
加菜也好。」無情如此思量著，臉上卻瞧不出一絲變化，而甫睜開眼的他隨即問道：「如何
？有眉目與否？」
四劍僮注視無情，由金劍僮子開始答道：「雙眼是不會欺騙人的，若一個人眼睛不帶笑，就
需戒備。」
銀劍僮子微笑答道：「聽他四周朋友所給予的評價，朋友的評價是最誠實的。」
銅劍僮子則道：「一個人對勝負的態度，可略知一二。」
鐵劍僮子最無信心：「嗯……如果他經歷過逆境，那絕對比沒有跌倒過的人要難應付。」
這便是他們的答案，無情聽在耳裡、收在心底，瞬間他已擬定出日後教育的方針。
他拍拍四劍僮的頭表示獎勵，而後道：「去換件衣服，帶著小刀，我們去替世叔添購些東西
，而後出鎮到浣溪。」
四劍僮開心一笑，高聲答道：「是，公子！」
這是某個艷陽午後，神侯府、無情院落裡所發生的小小插曲，並不大重要，也並非完全地渺
小。
2
金劍僮子永遠不會忘記的，便是公子所詢問的每個問題、與自己的回答。
他永遠記得自己的回應當中，眼神是關鍵，注意眼神成為他日後行走江湖的最大武器，與銀
劍僮子的「敵友論」齊名。
之所以懷疑「冰霜白虎」話有不真，便是金劍僮子注意她的眼神所致。
在最初，金劍僮子便以指頭敲擊無情背部傳遞訊息，無情在分辨情勢後以唇語令金劍僮子往
桌下瞧，因此而分辨出何蘿顏話中的真偽，在這事上金劍僮子功不可沒。
然無情誰也沒說的是，早在最初，他便有所懷疑了。
四劍僮未曾遺忘的，同時也是無情所牢記的，「眼神、敵友、勝負、逆境」四大準則亦是無
情所奉行的，因此早在甫見何蘿顏的瞬間，無情便瞧出這女人城府極深，深到他只能在對方
眼裡捕捉到一絲真情流露。
無情不打算否決自己的說詞，「真情流露」。
以一介女流，能在江湖上闖出一片天的「冰霜白虎」何蘿顏，自然也是個普通女人。
是普通女人，便有世俗女子的真情溫柔。
對無情而言，那便是屬於何蘿顏的「真情」。無情是個聰明人，自然不會莽撞點破，放長線
釣大魚這一點是諸葛先生的中心思想，無情自當奉行。
在離開何蘿顏住所的同時，他與金劍僮子進行了談話。
事實證明，無情的想法是對的，何蘿顏的確在隱瞞著什麼，除了男人別無他想，放眼江湖，
能讓她掛心至此的男人只有一人。
東方玉。
於是，無情將目標放至東方家，或者更正確地說，他將長線上的餌拋到東方家去。
他要釣大魚，釣東方玉這條大魚。
「那女人的眼裡帶笑，金兒。」無情在旅程中如此說道：「『一個人眼裡不帶笑，便須戒備
。』這是你說的，金兒。」
金劍僮子道：「是，公子。」
無情於是問道：「那麼，因何「冰霜白虎」需要懷疑？」
金劍僮子一陣良久的沉默，心裡所想的往往有少部分無法付諸言語。
無情不怪他，他一向不責怪詞窮。
「是這麼回事，金兒。她的眼裡不應帶笑，卻帶笑，這本是讓人感親切的信號，但她眼裡的
笑，是提及特定人物時才有的笑。」
無視於金劍贊同的舉動，無情繼續說下去：「那種笑，是伴侶才有幸瞧見的笑。」
金劍僮子道：「是，公子所言甚是，金兒正是如此思量！」
無情沒告訴金兒的，還有另一件事。
那便是，他在那一瞬間想起了另外一張臉、另外一抹笑、另外一個人。
他想起的是鐵手。
以及那抹在臉上經常掛著、卻在望向他時有微妙不同的笑。
3
東方玉的最後反擊，宛如困獸鬥中最後殘留的兩者之一，兇猛、傷重、狼狽。
卻義無反顧。
早在他與何蘿顏共謀那一場假追捕行動、好取信於戚少商時，他便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回頭路
。
既已沒有回頭路，他便只能往前殺出路來！
即使已經萬念俱灰，東方玉依然在等機會，他知道何蘿顏不會讓兩人一齊死。這女人一如初
識時那麼義無反顧地替他開路斷後，手臂上傳來陣陣捏壓的暗號，那是他與她之間的溝通手
段。
一個捏、一個壓，代表不同的話語。
何蘿顏是這麼說的：按兵不動。
東方玉藉著垂下頭的舉動表示知道。
於是，他聽見何蘿顏開口，朝著無情問道：「盛大埔頭，你從何時開始發現是我的？」
按兵不動。
無情悠悠地給了回答，東方玉想這位名捕的心情大約特別好，一向寡言的無情即使是對簿公
堂也不曾如此過。
何蘿顏又問道：「……何處有端倪？」
按兵不動。
這一回，無情的嗓音多了一些隱隱的情緒，東方玉聽得出來。過早在紅塵當中翻滾追逐的後
果便是如此，他不著痕跡地瞧了無情一眼，就在他的眼神幾乎要與無情對上的一瞬間，訊息
傳來。
何蘿顏是這麼說的：伺機而動。
東方玉這次沒了回應，他鼓起全副精神等待機會，人一旦將全副精神集中到一樣事物上，便
會與外界失去聯繫，東方玉此時聽不見、眼似盲、鼻失靈，渾身上下只餘那隻手臂尚有知覺
。
何蘿顏問了什麼，他聽不見。
無情回答了什麼，亦聽不見。
伺機而動。東方玉的世界只剩下這四個字尚有意義。
陡然，他感覺手臂上的握力消失了，他錯愕地往身旁瞧去，卻發現何蘿顏跪倒在地、狂笑不
已，任何情緒都不足以形容現在這般光景：一個曾經如蓮似荷的女人，就這般跪倒在地只顧
狂笑，再無其他。
東方玉試圖從這樣的舉動裡瞧出訊息，但顯然徒勞無功。
何蘿顏只顧著笑，彷彿與無情的對話讓她發現了什麼珍奇寶貝一般……東方玉揀了個詞形容
，欣喜若狂。
是，欣喜若狂！
——為何而喜？因何而狂？
東方玉還不懂得情勢怎樣的方向改變，他正想釐清，何蘿顏卻早他一步動作！
他只來得及看見，何蘿顏由下而上一躍而起、因狂笑而流出的淚潑灑著，四大名捕、戚少商
、顧惜朝、金銀二僮均是一震，瞬間八個人八隻掌，以雷霆萬鈞之勢紛紛擊出，數道炫目光
芒噴射！
他沒能來得及驚愕。
何蘿顏將身子凌空轉向，那雙美麗而勾魂的眸子朝他撇來、對上、移開。
這僅是一瞬之間的事。
但東方玉明白了。他明白何蘿顏想對他說些什麼，他也明白自己該做些什麼，這樣的認知來
得極快，因此東方玉動得極快。
撒開腿，東方玉皺起眉，手往茉莉玉一抓，而後俯衝出去！
4
稱號，往往伴隨著人品、樣貌、師門、作為、名聲，以及擅使的武器而生。
無情本名「盛崖餘」，被稱為無情僅是因為人品與行事風格秉公無情；鐵遊夏姓氏為鐵，手
為其器，因稱「鐵手」；江湖上鮮少人知道追命因體內帶傷，因此起名「崔略商」；冷血身
世敏感，只能隱諱地用「冷凌棄」為名。
自然，何蘿顏有「冰霜白虎」之聲，必事出有因。
甫出道時，那是一場武技大會，地點在靠海的「臨武山」半山腰上。師父帶著甫修練完「虎
嘯心法」的她由山下躍上武場，唱名者正巧唱至她們師徒倆，何蘿顏的出場可用「驚豔全場
」稱呼。
師父腳先著地，何蘿顏後到一步，師父一個側身、雙掌擊出，衝著何蘿顏的背後雙肩之下輕
打，輕易地將何蘿顏打至場上。
當時，身著一身白衣、綁著條紋衣帶的何蘿顏，像極了一隻輕盈且美豔的虎！
場下緩緩流竄著「白虎」之聲。
至於冰霜二字，則源自於師門的「虎嘯心法」。
修練至最高層的何蘿顏，當時年紀不過十又添六，「虎嘯心法」一旦修練達至高層，便會領
悟一樣毀天滅地的招式，一旦施展開來非死即傷，不分敵、或是「我」，站得越近口子越大
，幾乎是毀滅性的大招。
何蘿顏是近年難得的奇才，她的師父曾如此稱讚，在武學上自然不藏私。
那招，起名「虎嘯」，猛虎出關、嘯聲如雷，各取一字為題，而名「虎嘯」！
甫一上場，何蘿顏不給對手喘息的空間，秀氣的臉孔緊繃，由山下便開始蓄集的內力一口氣
釋放而出，難以想像如此豐滿、源源不絕的內力屬於一個女子，對手被震住了，勝負也就在
這一瞬間定案。
何蘿顏雙手握拳，指間各夾著數十根銀白的細針，那針有個好聽的名字：「虎瞇眼」。
對手反應過來，胸前的長劍隨即揮舞劍法，但為時已晚：何蘿顏手中的銀針宛如生物，隨著
她嬌喝一聲「去！」而噴射而出！那針太細太疾，幾乎隱沒在空氣中不見其影，對手正疑惑
呢，表情卻已在瞬間成永恆。
他的臉、身體、四肢，都在發光，宛如聖像。
當他倒下時，眾人這才瞧清楚那些光，並不是聖光，而是那數百根「虎瞇眼」所反射的光線
，身上、四肢、臉上，甚至眼球裡，都有光。
光能多寒？光能多刺？
這些問題都不需要刻意解答，在場的所有人登時明白若付諸畫面，會是怎生光景了。
登時，場下無人說話、無人抽氣，一片死亡般的寂靜壟罩全比武場，那惡寒，此生難得。
不知何時、由此而出、那人是誰，說道：「冰霜白虎……」
由此之後，何蘿顏再不是何蘿顏，內力所剩無幾、倒臥在場內幾乎無法站立的她，從此以後
成為「冰霜白虎」何蘿顏，那一場比武大會最後由「虎盟」勝出，何蘿顏可說大大地出了名
，不但漂亮地登場江湖、也替師門奪得了榮耀。
「冰霜白虎」何蘿顏，自那時起即名震江湖，但也消失得極快，像極了流星。
自然，那是後話了。
但，即使她像流星般殞落而逝，曾風光過、威震過的事實依然存在，有關「冰霜白虎」的各
種傳言依然充斥江湖，即使不再讓人津津樂道，依然是個話題，因為她是女人，女人在江湖
上出名畢竟少見。
至今，曾參與過那場比武大會的人，永遠忘不了那一幕。
台下的群眾、參賽的門派、無法到場的人、以及唱名者，都將這一幕牢牢記在心裡，想忘也
忘不了。
那時，唱名者由皇上親自揀定，而皇上揀定的正是諸葛小花。
無情自然也在場。
那時的無情，不過六歲。
5
無情沒料到在這麼多年後，還能見識到這一招。
見識到「虎嘯」！
何蘿顏一躍而起時，那熟悉又陌生的表情讓無情渾身一震，記憶最深刻的部分被瞬間掀開，
一如最初的恐懼瞬間咬住無情！
他沒能出聲提醒任何人防範。
何蘿顏的動作比起當年，更熟練也更疾迅，銀針是何時夾上手的連無情都不知道。
無情只看得清楚一件事。
她發招的瞬間！
幼時的記憶早已褪色，無情唯一深刻的便是那如光的銀針，他只來得及看見那陣陣銀光飛撲
而來，像是孔雀身後的屏幕般毫無死角，無情早已預知到後果。
那些銀針，會毫無死角地貫穿在場所有人，包含何蘿顏她自己！
早在當年，無情便發現這一招的嚴重後果：能準確無誤地貫穿敵人全身，但同時也會反噬其
主。當年何蘿顏之所以一招倒地便是這個原因，內力所剩無幾、又被銀針給反撲，雙重剝削
之下誰能屹立不搖？
諒是鐵手，想必也無法屹立不「搖」。
無情無法坐視不管。
這時，東方玉的身子瞬間立起、手朝茉莉玉的方向一抓就要逃竄而去，無情瞬間明白何蘿顏
在這時祭出此招的真正用意：即使到了最後關頭，她依然要讓自己最心愛的男人能逃出去。
情關，永遠難過。
無情瞬間大吼：「鐵手！」
一瞬間，所有人都發現了那朝門面直撲而來的銀針。
但，發現的瞬間，便注定躲不過。
在場八個人，都在瞬間將單掌擊出，來不及蓄滿力的掌無法安然度過，數支銀針刺穿皮膚深
入真皮，劇痛瞬間席捲！
無情沒有時間查覺痛楚。
他不能讓東方玉或何蘿顏出事，或是逃脫，這是他身為名捕的堅持、亦是驕傲！
刻意用左掌接針，便是如此用意。
無情瞬收左掌，右掌接連擊出，僅存的四只按器瞬間擊出，他知道這四只暗器不會落空，因
他的目標並非東方玉，他真正的目標，靜止不動。
他的目標，是「冰霜白虎」！
四只暗器在空中微微轉向，兩只刺進雙腳上的足三里、一只直撲上臂手三里，餘下一只準確
刺入晴明，何蘿顏的雙腳失力、右手麻痺，眼前瞬間黑暗，無情本欲移動，卻再次體悟到輪
椅已毀的事實。
無情咬牙，計劃瞬間胎死。
——可惡，難道就這樣付諸流水！
無情隨即將雙手當腳用，用爬的爬到何蘿顏身邊，一把將早已看不清楚的她護到懷中，反撲
而回的銀針有些許刺入無情的身子，雪白的衣裳除了泥沙外並無髒汙，針太過細小，血無處
可奔。
感受到背上的痛楚，無情咬牙，打算怎麼苦都得撐過去。
這時，卻聽見身盼一聲怒喊：「大師哥！」那吼聲，如雷、如虎、如獅。
下一秒，一雙手臂將無情包在懷裡，在場能容納兩個人身型的只有一個人，即使去除這個條
件，無情也能認出這是誰的手臂。
鐵手。
6
要說誰最了解無情，除了鐵手之外，要屬追命。
腦筋動得快、心思細膩至極，這是追命的優點、亦是缺點。正因太過細膩，追命常陷入難以
排解的狀況而無法自救。
這也正是無情放心不下追命的主因。
當他瞧見細針時，腦中轉過數十種迴避的方式，最後他揀選了最簡單的方式，便是往後退了
又退，一直退到他感覺冷血近在身側的地步。
眼見避不過，追命只能先出掌，但他不打算用掌擋下所有細針。
只聽見他一聲爆喝：「四弟！」
冷血在瞬間抽出藏於懷中的另外一把鐵匕首，拋給追命。
追命接過，手腳並用地將飛撲的武器一一檔下，有少許細針躲過追命的匕首成功達陣，幸運
的是那些細針停留的地方並不重要，追命的肩膀、腰側各被刺了一針。
幸好有匕首。追命此刻如此想著。
眼角閃過東方玉的身影，追命知道這男人打算逃，任何人都知道這一點。
但追命比其他人要強悍的是，其他人無能為力，他有。
眼角閃過笑，追命的匕首又擋下三根銀針——他沒料到何蘿顏已經這招練至出神入化，甚至
能控制時間差——同時他朝著東方玉逃去的方向大吼了幾個字。
他吼道：「銅劍、鐵劍！擒下他！」
兩道影子瞬間閃出！
兩個瞧上去十三、四歲的孩子，朝東方玉的雙腳揮出一劍，沒有造成大傷口，卻足以讓東方
玉雙腿癱瘓無法行走。
東方玉沒料到有此一著，竟著了道，讓這兩個孩子得了手。
在跪下前，他認出了這兩個孩子分別是誰。
這下子，可是真的全員到齊了！他自嘲地想道。
在他身前站著的兩人，正是銅劍僮子與鐵劍僮子！
7
一開始，鐵手與冷血並非雙人結伴，他們還帶著銀劍、及匆匆趕來會合的兩名僮子。
鐵手心細，長年跟著無情的影響便是他做事會留後路，即使無情總斥道：「非得已不留後路
，一但有餘力留後路，便表示你的全力不夠全力。」然鐵手依然習慣留後路，無論給自己或
給對手。
鐵手不喜殺戮，無奈置身江湖，他只能以自己的方式止殺。
他令銅鐵二僮埋伏於出入口，長劍維持出鞘，聽見洞裡有任何聲響都不要冒然衝進，除非有
人妄想潛逃出去。
銅鐵二僮乖巧地點頭，而後隱身於指定位置邊，隱匿身形、藏起呼吸，與大自然為一體。
四周散落的屍體散發著血味，鐵劍僮子幾度要暴露行蹤。
起初，他們還能聽見少許對話聲，但隨著戰況越發越不可收拾，說話的聲音也漸漸模糊了，
銅鐵二僮望了彼此一眼，所有精神在此時到達最頂峰，任何風吹草動都足以讓這兩個孩子痛
下殺手。
銅劍僮子的性子極似追命。
追命靈敏、機警、心細。因此當他的身後傳來草聲時，他毫不猶豫地將劍往後送了過去。
疾刺落了空。
銅劍僮子瞬間轉身，長劍收回又擊出，在轉身的瞬間他瞧出對方是個女人，一個身著華麗衣
裳、帶著諸多金銀翡翠白銀首飾的女人，讓銅劍僮子瞪大雙眼的是他看見對方手上竟拿著一
對極其眼熟的雙刃。
「——雪吟雙刃？妳是……」
那女人露出嫣然一笑，右手的刀刃瞬間轉到左手，一隻纖細的手指抵上嘴唇。
噓。
銅劍僮子陷入了不知道該不該收劍的狀況。
眼前這個女人他認識，他聽過，他接觸過，他知道這個女人不會破壞這一切。
但，這女人突如其來，毫無預警，就連靠近都特地放輕腳步，其心態可疑。鐵手將這裡交予
他跟鐵劍發落，他有責任守護這裡。
猶豫放下與否的瞬間，那女人又是一笑，這一次她的笑有聲。
她望向鐵劍僮子，笑道：「初次見面，鐵劍。」目光僅停留一瞬，而後又轉回銅劍僮子身上
：「我想你的二師叔命令你們守住這裡，除非有人妄想潛逃，是麼？」
銅劍點頭道：「是。」
女人又是一笑，嘆息著道：「那麼，我想你家公子大約沒有時間見我，這小東西，麻煩你交
給他，就說是我給的。」她將一封書信由胸口取出、朝銅劍僮子拋去，僮子平舉的長劍讓她
選擇距離而非親切。
書信在空中飄移，準確地落到銅劍手裡。
書信的正面用娟秀的字跡書上了四個字，指明該交給誰。銅劍點頭收下了。
女人嘟起嘴，隔著距離拋出一個吻：「謝了，銅劍，替我問候你家公子，還有赫連小妖。」
說完，女人轉身即走，腳步輕得沒有一絲聲音，一如她來到時那般，銅劍終於知道為什麼了
。
她用上了最上等的輕功，廉家的輕功。
就在銅劍僮子將信塞到胸前的瞬間，背後傳來一聲爆喝：「銅劍、鐵劍！擒下他！」
鐵劍速度快他一些，但銅劍與追命的相似自然包括了速度，只見他一個轉身、長劍在腰側一
縮一揮，擺好揮劍架勢。
一個男人的影子，閃過銅劍鐵劍的眼角。
兩名僮子紛紛喝了一聲，兩把劍準確無誤地在男人的腳腱上橫劈！
手上傳來一股震動，銅劍僮子知道自己砍對地方了，那會使男人無法行走、跪倒在地，卻不
會讓他此生無法行走，這是冷血教授的招式。
男人倒下之後，兩名僮子不再動作，僅是站立著注視男人。
他們僅是站立著。
因他們在等待指示，等待來自鐵手、追命、或是無情的下一步命令，好一劍刺穿這個男人的
胸口！
8
場面瞬間呈現壓倒性的壓制。
東方玉的雙腳腱受到長劍攻擊，雙腳的痛楚迫使他只能跌跪在地上，而即使如此，他還是選
擇將手上的東西抓得死緊。
可悲。戚少商在這時只能這麼想。
何蘿顏已經失去意識，使用「虎嘯」所造成的後果便是內力盡失，加上無情的四只暗器，何
蘿顏只能柔順地失去知覺，再也無法替心愛的男人製造任何機會。
可悲。顧惜朝在這時想起過去，並下了註解。
無情在這時輕輕動了雙手，道：「鐵手，我沒事。」語氣有些急促。
鐵手並沒有依照無情的話放開手，他選擇將無情與何蘿顏分開，並將前者移動到岩石上坐好
，身為無情的二師弟，他選擇了無情的安全與自尊。
金銀二僮則一人抓住一隻手，將何蘿顏給拖到一邊，封住大穴防止她醒來。
將無情安置好之後，鐵手抬起臉望著自家三弟，明顯充滿了好奇：「何時發現的？三弟。」
他交代過這兩個孩子必須藏匿氣息，若不是追命太過敏銳，就是這兩個孩子顯露出端倪來了
。
追命道：「我聽見說話聲，銅小子在跟誰講話。」
鐵手將視線轉移到銅劍身上，道：「外頭有活口？還是有人來襲？」
銅劍道：「師叔，銅劍無意破壞您的吩咐！公子，有位姑娘吩咐我交一封信件予您，她說您
瞧了便知。」確定現場狀況能讓他離開位置後，銅劍僮子一鼓作氣衝到無情身邊，將那封書
信遞給無情。
無情在第一眼就認出上頭的字屬於誰，即使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這個字跡。
無情向銅劍問道：「你認識這位姑娘？我記得我未曾讓你過早認識女性，銅兒。」
銅劍僮子臉上閃過一瞬間的紅暈，稍縱即逝，但鐵手捕捉到了，他想這個孩子有些秘密是無
情所不知道的，這秘密並無害。
鐵手沒說話。
銅劍僮子頓了一下才道：「她認識赫連公子。」
無情道：「是麼，那解釋了許多，銅兒，去取那塊玉吧。」無情命令道。
銅劍僮子領令，轉身與鐵劍交換眼神，後者一把將劍收起，並低下身子按住了東方玉的兩個
大穴，銅劍僮子哼一聲後搶過他手上的茉莉玉，接著將餘下的大穴一一點過。
東方玉瞪著雙眼，瞪著銅劍僮子的手。
他瞪著那塊玉。
他瞪著，一直沒有移開視線，彷彿那是他的命、他的愛、他的人生、他的一切。
事實上，那並非他的一切。
但他的一切，卻因「它」而崩毀。
9
何蘿顏的細針上淬有毒，這是無情在不久後發現的事。
毒很淡，不會致命，卻能控制四肢的靈活度，無情被刺到的地方正巧是使暗器的右手，長年
以來，無情已經敏銳到只要右手有一絲麻痺都能查覺。
即使那陣麻痺，僅是因為寒冷而產生的瞬間遲鈍。
無情所採取的對應措施是封住右手臂肘間大穴，並朝所有人道：「封住患處大穴，針上有毒
，很淺，會影響四肢行動。」
所有人開始檢察身上的傷口，戚少商的傷口較多，因此感受較快。
他急忙封住四肢大穴，用以防止毒速竄流而上。
顧惜朝受的傷極少，只有兩道，但在臉上，他立刻取出隨身的藥膏塗抹，即使不足以解毒也
能抑制毒速擴散。
追命與冷血都是三道口子，不足致命，
金銀二僮口子極多，多半集中在雙手，封住上臂大穴後並無大礙，但無情基於謹慎將二僮喚
來，扔了一小瓶膏藥給他們，裡頭的量正巧夠兩個人使用，如顧惜朝，這膏藥無法解毒，但
能抑毒。
環顧在場六人，傷口都不致命，無情鬆了口氣。
他最後看的人是鐵手。
鐵手的背上幾乎是傷，為了讓無情不受傷害他承受了絕大部份的銀針，無情命令道：「轉過
身去，鐵手。」
鐵手依言轉身，瞬間無情皺眉。
鐵手的背上有數十道傷口，都極細小，這些量依然不足以致命，但顯然鐵手的四肢會開始受
影響。
無情手撫上傷口問：「手腳還有感覺麼？」
鐵手動了幾下，答道：「有些遲鈍，但不影響，大師哥別操心。」
無情嘆氣道：「我沒那麼多心思次次替你操心，鐵手，將毒逼出來。」無情將雙手覆上鐵手
的背，利用極少量的氣促使鐵手自行排毒，潛意識裡他咒罵著自己的擔心，他的確無法次次
操心。
但事實是，他無法放心。
掌心觸及到的傷口刺激著無情的理智，他無法等回到戚少商住所後才解毒。
理智告訴他，他開始不像無情了，無情不該偏心、不該偏袒、不該如此煩躁，只因為鐵手受
了傷。
為他受傷。
輕吐一口氣，無情將手緩緩移開，鐵手持續運氣，讓毒素藉由吐納離開體內。
何蘿顏本性極好，銀針上的毒甚至不夠格被稱為毒，那僅是些影響知覺的藥素，不幸中的大
幸。
鐵手在確定毒素都排出體內後，回頭問了一句：「大師哥，現在？」
無情瞅了他一眼，冷道：「挖寶。」
10
顧惜朝將玉握在手上，手掌在微微顫抖，他很清楚這顫抖與毒無關。
他在興奮。
握在手上的茉莉玉比起單片要更來得血紅、奪目，裡頭並沒有寫上任何字句或是有用的訊息
，事實上，兩塊玉中間什麼也沒有，蕭劍僧沒替這只玉函寫上字。
顯然，蕭劍僧想隱藏的東西太過重要。
確認過東方玉與何蘿顏之後，無情遂令四劍僮看住他們二人。
在場的十個人，都將目光投注在那只凹陷上，顧惜朝將茉莉玉放上，完全吻合的聲響讓所有
人都是一顫。
地板瞬間凹陷，一塊矩形的凹陷出現在茉莉玉旁。
這，才是真正的門，藏著秘寶的大門。
之所以說那是門，是因為形狀真的像道門：一道線從中間劃開，將矩形分成左右兩邊，該是
門把的地方又有凹陷，依然是茉莉玉的形狀，只是凹陷程度較淺，顧惜朝立刻反應過來這該
如何使用。
他將茉莉玉取出，分一為二。
無情道：「師叔的個性一向謹慎，會有兩道鎖並不讓人意外。」
顧惜朝先將玉放上左邊的凹陷。
喀。
顧惜朝有些疑惑：「沒有動靜。」
戚少商道：「也許兩邊要一齊放入，門才會開。」
顧惜朝點頭道：「嗯。」隨後將另外一半茉莉玉放入右邊的凹陷。
喀。
戚少商猜對了。
門動了。
但只有一邊在動。
右半邊的門因茉莉玉的放置而緩緩地向上移動，像極了拉門的動作；但左邊的門卻絲毫不動
，顧惜朝用手指去翻動它，但徒勞無功。
只有一邊的門開了。
無情吐了口氣，道：「師叔的謹慎是對的，那其中一只是贗品，假以亂真的贗品，所以能開
第一道門，卻會被第二道門檔下……師叔，你是對的。」
冷靜、與謹慎，永遠是捕快的良師益友。這是蕭劍僧常掛在嘴邊的話。
無情意最常說這句話，因這是蕭劍僧說過的話。
顧惜朝深吸一口氣，而後伸手到打開的右半邊裡摸索，他沒受到任何阻礙地摸到了一樣東西
，一個用力將東西拿出，卻發現是一只箱子，用三道鎖鎖著。
他疑惑道：「銀箱子？」
銀箱子不易腐壞，一般而言最好的選擇是金，但銀顯然較為便宜。那只箱子不大，用雙手捧
著不嫌累贅，顧惜朝將銀箱子放到無情面前，大家都看的到的地方。
他微抬起臉，像在詢問無情一般。
無情領首，道：「打開它吧，惜朝。是時候了結了。」
顧惜朝點點頭，有些顫抖的雙手碰上銀箱子頂端，開三道鎖有些費勁，但幸好這鎖不太昂貴
，拆開花不了顧惜朝太多時間。
眾人屏息。
箱子開了。
所有人愣住了。
他們完全無法理解為什麼箱子裡頭會是這些東西，而不是其他更值錢的金銀事物。
無情瞪大雙眼，完全無法言語，原先因為等待而平靜下來的心情再度掀起波瀾，只因他是這
十個人當中唯一知曉那些東西代表什麼的人。
隱隱的猜測成為事實，無情接受，但無法平復。
原來，蕭劍僧一直用這樣的眼神看著誰，而那人卻永遠不知。
他無法細想，蕭劍僧是用怎麼樣的心情，將這些東西放入銀箱子中，慎重地保存起來的。
銀箱子裡，滿滿都是竹籤。
糖葫蘆的竹籤，便是這銀箱子唯一承裝的東西。
就只是竹籤。
再無其他。
－－第十二章完，全文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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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沒有覺得很想砸阿彌雞蛋？
既然都寫到這裡了，幹嘛賣關子？
嘿嘿，剩下的謎團會在鐵手跟無情的獨立結局篇揭曉，緊接著還會有一篇戚少商跟顧惜朝的
獨立結局！
看得很累嗎？辛苦了～（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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