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CP:鐵手X無情
副CP:戚少商X顧惜朝
《結束‧罪贖‧開始》
冬,下了初雪。
吐出的氣在眼前化白飄散,無情遂披上另一襲較厚的衣裳,右手因突然壓低的溫度而有片刻
麻痺,雖不礙事卻讓無情蹙眉。
出門前飲了杯熱茶,刻意令四劍僮外出辦事的理由只有他自己知曉。
九年前的今天,對於四大名捕、對於四劍僮、對於戚少商、對於顧惜朝、對於諸葛先生、對
於朝廷江湖,都別具意義,意義或大或小,卻無人能否認在九年前的今天,情緒有多震撼。
「逆水寒事件」真正終結,便是在九年前的今日。
四大名捕漂亮地將案件終結,卻在鐵手的心底留下疙瘩:正義,是否有另外一種書法?
四劍僮則是第一回見識到,何謂空前絕後的大陣仗。
戚少商經過被千里追殺、逆水刺寒的日子,終於得以重見光明。
對顧惜朝而言,這是解脫,親眼見著戚少商與息紅淚等人踏入金鑾殿、而自己卻是押往刑部
之時,那是種解脫。
而諸葛先生,於朝廷江湖又一次樹立了完美的形象,他手下的四個孩子能幹依然。
轉眼間九年已逝,無情也不再是當年那個無情。
縱使外頭大雪紛飛,無情依然早早出了門,抬起望著天的表情有些微異樣的情緒表露,他要
去見一個人,一個他已連續見了九年、連續問了九年、連續陪了九年,卻年年無解、次次敗
興的男人。
戚少商。
無情與戚少商一直是保持聯繫的,如同他與顧惜朝。
顧惜朝藏起身分與容貌,驕傲正當得建立起鳳羽門,是無情給的主意。他懂顧惜朝想贖罪補
償的心情,但已被殺的兄弟是用任何方式都無法彌補的,那種疼,如同心肺脾肝盡數被挖出
,是無可言喻的死疼。
「讓他看見你,活出他兄弟的延續。」無情是這麼告訴顧惜朝的。
於是顧惜朝建立了鳳羽門,請來「雪地碳火」霜焰坐鎮當中,讓人對塞外女子的多才多藝均
是讚嘆之聲。鳳羽門貫徹著「高調自我」四字,對於朝廷並不降伏,但亦不刻意對立,鮮少
主動參與江湖瑣事,但絕不拒絕任何求援;對於屢次入侵中原的遼軍更是義不容辭、領頭衝
鋒陷陣。
一如當年連雲寨!
然其實無情想說的、顧惜朝沒聽到的,他們都懂,但無人點破。
再多苦難、再多抱歉,都於事無補。
然即使如此,顧惜朝依然決定朝眼前的路筆直而行。可能他的身邊不再有兄弟夥伴;可能他
的前方會不斷長出荊棘;可能他所背負的人命會越來越多;可能此生,他都只能在回憶裡看
見戚少商的笑。
顧惜朝筆直往前而去,縱使不成大俠,也成就自我。
無情守候著這一切,是他的提議,因此他有義務守到最後。
無情是了解戚少商的,對於這位心思細膩、行事大膽、忠於自我、始終如一的大俠,他心有
同感。他們到底是同樣一種人,只是無情永遠學不來戚少商,而戚少商也永遠不會與無情有
更多相同。
因此,無情知道一個事實,這個「知道」讓他敢於放手讓顧惜朝走上贖罪道路。
戚少商與無情,到底是同樣一種人。
無情名喚無情,卻是名捕裡最有情的一個,甚至比鐵手更容易心軟、比追命都要深知動情真
意、隱藏起來的熱血與衝動更甚冷血。
無情知道,顧惜朝不會只能在記憶裡看見戚少商的笑。
不會。
無情抵達那個地點,卻不見戚少商人影。
一片荒蕪的雪白景緻,突兀地立著數個墓碑,碑上的塵埃被盡數撫得一乾二淨,只餘下一層
薄雪點綴著字。
朝碑上一望,無情立刻知道戚少商來過。
那男人離去不久,碑上有一片深色的水痕殘留著,濃烈的酒氣尚未散去,無情認得這種香味
歸屬於何種酒,這八年間他與戚少商對飲時總能嗅到這種酒香,那是讓戚少商甘願定居那小
店之上的理由。
傻氣,卻讓人動容。
第一個碑、第二個碑、……一直到第八個碑,上頭都有水痕,酒味同樣濃烈。
無情由第一個碑一路循望到第八個碑,又從第八個碑緩緩回到第一個碑,宛如巡禮。
無情到現在依然記得清晰,當戚少商於「逆水寒事件」終結的隔年再度出現在這裡時,他說
的第一句話:「無情,該如何才能不恨?」
無情那時回道:「答案已存在你心。」
戚少商先是一怔,而後苦笑:「若是你,無情,你如何能原諒?」
無情先是搖頭,而後是閉眸答道:「不會原諒,不能原諒,不可原諒。」
戚少商這次是真征住了。
無情瞧戚少商沒反應,竟難得地露出淺笑,他知道戚少商想聽的答案不會是由自己說出,這
一向極有主見、也極富感情的大俠,永遠都是自己給自己答案,無情知道自己僅須給予藥引
,便能引出戚少商這藥的藥效。
這藥,名喚「時間」。
「給你時間,給他時間。」無情這麼說,他一面說一面將目光移向遙遠山群,雙眸空靈。「
若你在那段時間後,依然不會原諒,不能原諒,不可原諒……」無情再度閉上眸子。
「那,便是答案。」
這一回,溪邊不再有老叟執竿垂釣。
戚少商沉默著離開,然無情知道他懂了,這男人一定懂。
隔年,無情便發現這裡多了幾塊碑,碑上的字渾厚有力、豪邁而深情,細數數量後無情明白
這是連雲寨的墓碑,而這也是戚少商的答案,無情之所以明白,是因為他看見了第九塊墓碑
,戚少商的答案便是這第九塊墓碑。
墓碑上,空無一字。
無姓名、無生辰、無死忌,亦無碑銘。
詢問戚少商後,戚少商露出了然的微笑說本來就沒想能瞞過無情,正如他所猜測:「這碑,
個個是我連雲寨的兄弟……一個碑,象徵一年。若是九年後,我依然不能原諒,那麼我會親
手將第九塊碑擊碎,並且離開。」
無情點頭,問道:「若,能原諒呢?」
戚少商那時先是一陣沉默,彷彿這答案他還沒想出來似的,無情亦不催促他,他能做的僅止
於守候跟引領,剩下的,無他插手餘地。
無情飲完第三杯酒便不再舉杯,他一直遵守著與世叔的約定,淺嘗即止。
戚少商將帶來的那壺酒乾了,「這酒,是最接近『炮打灯』的酒。我找了很久也只能找到這
種,我記憶中的『炮打灯』始終無法被完美呈現。」
無情淺笑道:「記憶裡的總最完美,酒便是如此。」他的腦中猛然浮現一個女人的身影。
他曾深愛過、放情過,卻毫無音訊的深刻愛戀。
兩人就這麼飲著酒,初冬的雪緩緩飄散,簇新的墓碑正被雪點綴。
那一天,無情還是聽到了戚少商的回答,若他能原諒了,那第九個碑該如何。
「到時候……」戚少商伸手撫摸皮裘,這樣的舉動最讓他安心。「那碑上,會有字。」說完
,轉身便走。
無情目送他離開,將這話默默記在心上。
此後每一年,無情都不會遺忘來這兒,即使有案在身無法到來,也總記得稍封信息通知戚少
商自己身不由己,那時戚少商便與這些墓碑對飲,它們一杯、自己一杯。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九個寒冬。
今年,是第九年。
戚少商給予自己的期限,正是九年。
無情並未細瞧前八個墓碑,而是筆直地望向第九個,那是唯一一個未有酒味瀰漫的墓碑。
墓碑未毀。
碑上有字。
無情瞧了一眼。
只瞧一眼,便轉身離開,一絲留戀也無,因他知道戚少商這個大俠已經有答案了。
墓碑上本該有姓名的位置刻著四個字,象徵著葬送、與新生。
九現神龍。
這便是九年後,戚少商的答案。
定約未赴,這對戚少商而言實屬稀奇。
依照約定,這回由他攜酒前來,知曉戚少商對炮打灯的滋味難忘,即使尋不著正品也讓他找
來了次等一級的替代品,即使滋味可能略澀、微酸、後勁猛當下烈,仍是難得佳品。
提著數壺,顧惜朝卻沒能替這幾壺酒尋得地方擺置。
敲門無人來應,由半掩的窗子望進去絲毫不見人影,顧惜朝喚了幾聲都沒回應,顯然戚少商
並不在,顧惜朝想了一下:今日確實是十五,以往自己午後時分便能看見戚少商在屋裡候著
,如今已是黃昏,卻無人候著?
胸口一陣慍怒,顧惜朝蹙眉嘖了一聲。
小屋前後左右都給他晃過一次,屋頂也躍上瞧過,空無一人的寂靜環繞,顧惜朝十分不習慣
在戚少商的地盤上感受到如此情緒。
初冬的天色暗得特別快,不過轉眼時間,頭頂已是星光點點。
疑惑著戚少商的行蹤,顧惜朝卻也無法可使,提著酒壺往門口邊上的墓碑輕倚,左手握著前
些日子頻繁使用的「在水一方」,原本被壓在心底的無數複雜情緒逐漸湧上,令他心煩意亂
得緊。
即使已經明白自己沒來由的鬱悶原因為何,他還是有許多疑問未釐清。
——即使無法與戚少商站在同樣的位置上也無所謂。
——他當不成人們口中的「大俠」,也無關緊要。
——永遠保持他「顧惜朝」的本色,才是於他而言最要緊的。
即使明白這些,顧惜朝卻依然猜不透戚少商約他每月一會、與他並肩作戰、對他怒吼「你只
要是你自己便好」的原由何在,戚少商該是恨他的,該是恨他入骨、恨他透心、恨他恨到不
惜千刀萬劍伺候。
該是這樣的。
這條贖罪之路,應是沒有終點的。
終點於顧惜朝而言,象徵遺忘、接納、一切從頭,然這對戚少商來說都遙不可及,也太過可
笑,因此他從來沒奢望自己能在這條路上瞧見盡頭的光,戚少商該是恨他、憎他、怒他的。
恨他,卻告訴他他只要是顧惜朝便成。
憎他,卻出手攬住他的肩替他落淚。
怒他,卻與他並肩作戰、甚至出手相救。
這是一個恨人的人會有的表現麼?顧惜朝連思考都不必,他能立刻回答:「不是」!
於是,這一向目標堅定、作風強硬、處於主動位置上的男人,在這樣苦思無解的問題裡逐漸
失去尋找答案的頭緒,事實是,他並非戚少商,自然無從知道戚少商於他,是建立在「恨」
或是其他情緒上。
戚少商該恨的。
顧惜朝一直這麼堅信著,行走在屬於他的贖罪路上。
但這條路上竟然出現岔路,而他正猶豫著該不該走向那條岔路,心煩意亂之間他的手撫過墓
碑上緣,手指間的觸感讓他猛然停下手勢。
碑上有字?
顧惜朝凝神一看,發現墓碑上緣給人刻上了六個字。
「旗亭酒肆一會」
「……真佩服他,刻在這種小地方誰查覺得到?」若不是他倚在墓碑上,若不是他將手隨意
觸撫,如何能發現這六個字?若是他沒發現,戚少商豈不在那白等?種種讓人無奈的想法讓
顧惜朝頭疼極了。
說到底,為什麼戚少商要將訊息刻在這種地方!?
壓下從心底湧上的不解,顧惜朝用迅雷般的速度起身、上馬,朝旗亭酒肆揚長而去!
戚少商正獨酌著。
頭一次發現獨自飲酒的感覺,除了寂寞之外還多了一些些異樣,或許那該被稱為不安?或者
是其他稱呼……
一壺酒給盡數灑到墓碑上,八個墓碑分飲一壺酒。
最後一個墓碑,戚少商只刻上字後便離開,沒等待無情到現場,他想那個男人懂的。
「若是我能原諒了,那碑上,會有字。」
九年前的自己是這麼說的,九年後……他知道無情會懂的,這陪伴了他九年的細膩男人會懂
的。
轉眼間酒杯已空,於是他伸手將酒斟滿,一飲而盡。
那個男人還沒來。
自己將訊息刻在墓碑上緣,簡短的六個字:「旗亭酒肆一會」,老實說他並沒有把握那個人
會看見,但他知道當那人久久尋不著自己時定會在倚在墓碑上等候自己,若是他的習慣沒有
改變的話,他就會瞧見那則訊息。
耐著性子,戚少商繼續酌飲。
入冬的夜極涼,這酒極烈,正好能溫暖身子。將酒壺拿起輕晃,尚餘半壺。
空了的酒杯又滿,戚少商決定這是獨酌的最後一杯,因此他一小口一小口緩慢地飲。
第一口,極烈極猛,像火燒味蕾。
第二口,猛勢漸緩,像溫酒般暖。
第三口,只餘柔感,如美人在懷。
第四口的滋味還沒能好好品嘗,便遠遠聽見一聲叫喊,帶怒且急:「戚少商!」
那男人到了。
放下酒杯,戚少商往聲音傳來的方向遙望,遠遠看見那襲單衣隨風飄盪,劍柄的紋飾被飄蕩
的下襬纏繞又離,襯著腰帶的景象讓戚少商有片刻微怔,並不是第一次瞧見這等景象,卻仍
無法抑止。
驚艷。
戚少商猛然想起這個詞。
「惜朝。」他喚道,並從懷裡取出另一只酒杯置於桌上、斟滿。在他這麼做時,顧惜朝已從
遠處來到這高於地面、荒廢已久、景色依然的小亭子。在胸口極深的地方情緒奔騰,擁有這
等心情的不只是戚少商。
「旗亭酒肆一會。」顧惜朝道:「居然刻在那種地方!」
對於如此指責,戚少商僅是笑:「你會看見的。」語畢後他起身,拉過仍站著、因急促而有
些微喘的顧惜朝的手,讓他坐在自己面前。
顧惜朝順勢坐下,舉起酒杯豪邁地一飲而盡,少許酒給潑了出來,滴在衣襟上。
「……砲打灯?」顧惜朝問道。
「不,是次級品,沒有砲打灯那麼醇。」眸子一轉,他瞅見顧惜朝綁在腰間上的兩只酒壺,
眸光中沒有驚訝,倒充滿了然之色。
知道戚少商的目光停留於何處,顧惜朝清清喉後道:「也是次級品。」
「我知道。」戚少商道:「比起砲打灯,那種酒要刺得多,後勁又強,若是不跟砲打灯相比
,實屬佳釀。」
顧惜朝垂下眸道:「到頭來……最美、最好的,仍然是記憶裡的。」
當年初識的他們、一齊對飲的他們、夜晚酒窖裡的他們、領他入連雲寨的他、喚他一聲「大
寨主」的他、遭背叛而驚愕震怒的他、逃亡的他、追擊的他……記憶裡的,永遠最美最令人
心醉。
顧惜朝苦笑,當年……若是時間停留在相識的那一年,該有多好?
彷彿瞧出顧惜朝的心事,戚少商將兩人的酒杯斟滿,而後開口,聲音醇厚而充滿誘惑感。
「九年了,惜朝。」他說。「距離連雲寨被毀、毀諾城崩毀、你為了追殺我而千里不辭的日
子,已過去九年了。」
沒料到對方一開口就是這個話題,顧惜朝明顯怔住了。
戚少商知道這話題一開始便沒有回頭路,於是他沒有停下來地繼續道:「九年前的今天,我
與無情見面,當時我只是想與他談天、藉以讓那種揮不去也理不清的情緒得到解脫……於是
我問他。」
戚少商停頓了一下,雙眼筆直看向顧惜朝。
「我問他,『要如何才能不恨?』」
這樣兩兩相望的景象令人尷尬,戚少商遂起身踱步,握著尚餘半杯一半的酒杯。
「無情只告訴我,『答案已存在我心。』」
顧惜朝沒吭聲,但藏在桌下的雙手早已握成拳,青筋盡冒。
戚少商看見了。
他沒說破,僅是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而後深深地吸了好幾口氣,鎮定心神一般的舉動讓這
個男人瞧上去多了幾分稚嫩,少了幾分從容。
「二寨主勞穴光、三寨主阮明正、四寨主穆鳩平、五寨主管仲一、六寨主勾青峰、七寨主孟
有威、八寨主游天龍、九寨主馬掌櫃……」他突然一一將連雲寨兄弟唸出來,念得極慢、極
緩:「我在隔年,替他們各立了碑,八個兄弟加上我,一共九個。我向無情說,若是經過九
年,對你的恨意依然如昔,我會把第九個墓碑就地擊碎,若是情況允許,我也會離開;而若
是我想通了,我會在碑上刻字。」
顧惜朝沒吭聲。
隱隱約約,他知道戚少商接下來想說的話。
「惜朝。」戚少商猛然停下腳步,停在顧惜朝面前,好讓雙眸能緊緊揪住顧惜朝。
「……」顧惜朝仍然低著頭,他選擇不回望。說到底,男人總是脆弱的,只是脆弱的地方不
盡相同,對顧惜朝而言,戚少商目光灼灼的注視,正是他的脆弱點。
「九年了,惜朝。」戚少商伸手,握住顧惜朝的雙手,暗地一個使勁讓顧惜朝起身。
「……!」顧惜朝是驚愕的,他呆然站立著,頭依然微低。
知道顧惜朝不願抬頭的原因,戚少商不逼他,僅是將右手搭上他的肩膀,用力、緊緊地握住
。
「我有一句話沒讓無情知道。」戚少商說。「若是我想通了……」
顧惜朝低垂著頭截斷他的話,有些顫抖、有些想逃:「戚少商,你住手。」
戚少商搖頭,輕哼了一聲。
「戚少商!」顧惜朝吼道。
「顧惜朝!」戚少商吼得比他更大聲。「連雲寨、由我一手聯合起來的八大寨主……死的死
、叛的叛、傷的傷、亡的亡!我辜負了一個待我百般好的女人,親眼見得她的毀諾城逝於江
湖,這百來條人命,該是誰要背負!」
「我!我來背負、我來承受!戚少商,收起你的婦人之仁,做你的大俠!」
顧惜朝吼得比他更大聲,因他的決心下得艱難亦收得困難,這百來條人命,他已做好無準備
要一肩扛起。
是戚少商破壞了這一切!
「——然後呢,惜朝?背負著,你打算就這樣走下去?」戚少商問。
——然後呢?
顧惜朝從來未曾想過這個問題,因他早已學會不去注意,心上的傷口早已結痂。
——然後呢?
然後顧惜朝該永遠是顧惜朝,走完這贖罪之路。
——然後呢?
沒有然後。
「惜朝。」戚少商深吸一口氣,看向對方的眸子柔了許多。
「……沒有然後。」顧惜朝說。「就這樣繼續走,一直走到……我倒下。」
他咬著牙,雙唇緊閉,雙肩顫抖,思緒混亂。
「……惜朝,我不會阻止你走完這條路,我知道你在贖罪,你該做的。」戚少商垂眸,想起
連雲寨八大寨主當年的不合群、到最後的一體同心,無可形容的痛楚襲捲全身,那痛他嚐了
九年。
九年了,他依然不知道該用何種詞彙形容這種慟。
「但,當初領你入連雲寨,讓你做為大當家帶領八大寨主的,是我。」戚少商說。
「我與你一樣,都有罪要贖!」
因此,戚少商花了九年的時間理清自己與顧惜朝的道路是否同道。
叛連雲寨、千里追殺戚少商、背負連雲寨與毀諾城無數人命的人,是顧惜朝。
而領顧惜朝入連雲寨、任命他當大寨主、讓眾家兄弟生死安危讓他握住的人,是戚少商,
說到底,他們同罪,他們都有罪要贖!
「顧惜朝,你、我都有罪要贖,你要獨自一人擔,是不是太狂妄了?」戚少商露出苦笑這麼
說。
顧惜朝怔住了。
戚少商知道自己很瘋狂。
逝去的數百條人命,都是自己在江湖上的兄弟、知己、夥伴,沒有一人特別,亦無人不重要
。
在夢裡,他依然會看見那群連雲寨的弟兄朝自己笑。
現實裡,那群兄弟早已被墓碑取代。
挽回不了的痛,戚少商深刻嚐過,因此他仍會感到劇痛。
但……他更想對顧惜朝說出那句話。
不是原諒、不是釋懷。
這是專屬於戚少商的感情,細膩而綿長,無論愛恨。
片刻後,顧惜朝突然覺得眼前這個男人,陌生又熟悉。
逐漸地,熟悉蓋過陌生,一點一滴。
默然地,顧惜朝點了頭,並非因獲得原諒而感到輕鬆,也非因為贖罪路上多個人陪伴而感到
心安,他點頭,毫無原因。
但,他突然有勇氣,聽戚少商說那一句話。
「這位書生,倒是一表人才、氣宇不凡。」
戚少商說,語氣一如當年,只是現在的戚少商,已無當年的生澀。
「啊……你也是……一派……英雄氣概……」
顧惜朝說,隱隱約約,那話裡帶著不會潰堤的哭、與笑。
結束‧罪贖‧開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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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我想讓戚少商原諒的。
可是戚少商怎麼可能原諒?手足、親人、朋友,每一個對戚少商來說都太過重要,若換成是
我,我會恨不得親手殺了凶手。
思量了好久,直到聽到某一首歌,才決定了結局。
戚少商並沒有原諒。
他僅是釋懷,決定珍惜還在的人,因為他算是同罪。
或許看起來像是原諒,可其實有微妙的差異,我想表達的意念,已經包含在上面的文裡了。
以上,謝謝大家看完這一篇(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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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彌 - 出沒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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飄落‧如花似雪(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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