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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收線(腦細胞差點死亡 這章的劇情含量比較多喔,算是把之前很多埋下的伏線都收了一收。 還沒有收理的部份大概也可以發現一些端倪了。 如果有看不懂的地方請一定要告訴我(很擔心ORZZZZZZZZZ 順便眩耀一下CWT33新刊封面,我有帥氣的哥我超滿足呵呵(廚): http://images.plurk.com/3Sy2ot06RWwZWcYshWi96z.jpg
吳邪看著張起靈的表情,在話語聲落地之後浮現了隱約的驚訝、釋然、無奈、笑意,種種 複雜的神色出現在一向面無表情的那張臉上,吳邪不禁有些得意,他腿部施力,才正想收 回抵在牆上的那隻腳,猛然間一個踏空,車壁竟發出了脫落的聲音,「嚝啷」一聲掉了下 去。 吳邪傻了傻,穩了下身子,總算是沒失去平衡,慢慢地收回了腳,而張起靈也恢復平時的 神色,默默地看著那個憑空出現的洞,洞裡擠出了一顆胖胖的頭,那胖頭上圓圓的臉皺緊 眉,一臉不滿,「你們小別勝新婚,愛怎麼鬧怎麼鬧,這都把洞用隔板隔上了,就想讓你 們說說體己話。你們也給我點面子,不要拆車子好麼?」 「胖子!你、你居然離開巴乃了!」吳邪喜得叫道,這才看清,他剛剛踩的地方正好是貨 車駕駛坐回看貨櫃的一個後視窗,顯然是胖子他們之前用了板子把洞掩上,車廂內既黑, 板子與車壁又同樣是黑色,以是他與張起靈兩人一時之間都沒有留意到。 胖子笑了一聲,那張肉臉上滿是戲謔,「鐵三角只缺一,還能不出來麼?只是沒想到出來 之後,另外兩角已經另闢戰場了,胖爺我的寂寞,如雪啊!」 吳邪看到他的表情,猛然就想起自己方才對張起靈說的那番話,忍不住幾分不自在,也不 知道胖子到底聽到了多少,卻又不好發作,就呸了一聲道,「明明就是聽牆角也說成這樣 ,潘家園的胖爺何時幹起這種偷雞摸狗的勾當了?」 胖子面不改色,「就你這小天真小鼻子小眼睛,胖爺我比竇娥還冤呢,你跟小哥剛剛有說 什麼話是我不能聽的?小哥都沒跟我計較,你計較什麼?而且,我們倒斗的講究敢作敢當 ,專作偷雞摸狗又咋地?」 吳邪只能咕噥:……你還是別說成語了,胖子。而且,就沒看過這麼心寬體胖的竇娥。 「你這個胖子!給我坐好!就你這麼亂跑,車子的重心都傾斜了!」 猛然前座傳來喝叱的女聲,接著胖子「砰」的一聲撞上了後視窗,只隱約間看到纖細的手 腕與拳頭晃過,胖子整張臉消失在那個小小的窗口中,顯然是被人一拳揍回了座位上。吳 邪傻了傻,心中只覺得這聲音有點兒耳熟,而胖子嚷嚷的聲音模糊地響了起來,吳邪幾乎 懷疑他整個人被揍進了座墊拔不出來。 「媽的你這臭婆娘!」 「還嫌挨得揍不夠?」那女聲哼了一聲,「下了車再收拾你,看你打不打得過姑奶奶。」 吳邪似乎聽到胖子咬了咬牙,接著就笑,「……算了,看在妳在開車的份上,好胖爺不與 老太婆鬥。」 「你、你居然敢──」那女人怒得聲音都有些變質了起來,吳邪還在想她究竟是誰,身旁 一直沉默的張起靈卻開了口,雖然低沉平緩,卻仍不脫警告的意味,「……海杏。」 吳邪呆了一下,的確這是張海杏的聲音,他忍不住脫口對張起靈問道,「小哥你是說張海 杏?」 這個問句表達得並不精確,的確,張起靈提到了張海杏的名字,但吳邪想要問的問題更近 似於「你認識張海杏?她也是張家人?那張海客呢?他們中午跟我吃飯是不是你安排的? 你到底默默地在我身邊安插了多少人?」,成串的問題在他的心中迅速地織成一張密密麻 麻的網,吳邪還沒有餘裕感到恐懼與焦慮,只是任幾分的不自在竄上心頭。 張起靈皺了皺眉頭,看著吳邪,似乎正在考慮他真正的問題是什麼,沒有回答。而前座的 張海杏輕笑了一聲,按了個開關,將前座與貨廂的隔板完全地降了下來,從照後鏡中望他 一眼,「看來是不用藏了。又見面啦,吳小三爺。」 一束一束的光線進入了吳邪的眼睛,他才發現車子高速奔馳在深夜的山路上,路燈所帶起 的光帶不停地被拋離身後,吳邪眼皮一跳,只見她身前的儀表板已經標到了時速一百二十 ,本能地想勸她開慢點,卻見她嘖了一聲,斜眼看向照後鏡,吳邪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才發現貨車的身後居然追滿了一字排開的黑色轎車。 張海杏咬著牙就對張起靈說,「族長,怎麼樣都甩不掉,再不解決不行了。」 張起靈點了點頭,點了名,「胖子。」胖子答應了一聲,一把從前座溜到貨廂,從座椅下 就抽出一把槍來。而張海杏一腳踩著油門,鎮定地半立起身,一把撕開了身上穿的淡粉色 洋裝,露出裡面的一身勁裝,「憋死姑娘我了。」一揚眉又對著吳邪道,「你過來接手, 開穩點。」 吳邪瞪直了眼睛,要是到了這個地步還不知道這幾人想要幹嘛,他就是傻子了,「妳…… 慢著,小哥,你們別冒險!」 「讓他們追到我們要休息的地方才冒險。」張起靈淡淡地道,輕輕地推了吳邪一把,把他 朝駕駛座的方向推了點,吳邪仍是回頭,不死心地想要開口說些什麼,而張起靈那雙眼睛 在黑夜中仍然亮得不可思議,居然就這麼淺淺地勾起了唇角,「你開車,我們三人的命都 在你手上。」 他頓了頓,又低聲安撫道,「沒事的。」 吳邪心知是無法說服這個人了,他咬著牙,「先說好,小爺還沒跟你把帳算完,你……」 見張起靈點了頭,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肩,吳邪才往前爬到駕駛座上,車子晃了一下後又很 快地回穩。張海杏順手一撥旁邊的開關,貨廂的門猛然鬆脫打開,大量的風壓湧入車內, 發出了巨大的聲響,彷彿敲擊上吳邪的心臟,他咬緊了下唇,沒命地狂催著油門。 站在他身後的那三人分別持著武器,站立的背影宛如永不墜落的堡壘。身後的轎車紛紛自 天窗中升出持槍的人影,而他看見張起靈與張海杏對視一眼,彼此點了點頭,吳邪心中猛 然閃過不好的念頭,正要出聲,卻見張起靈一腳踹上車壁,借力勾住貨廂頂部的橫桿,手 中的刀芒舞開,破空之聲擊落襲來的子彈,接著手裡一鬆,整個人就如大雁一般向著身後 的車陣撲去。 張起靈飛身出去的時候,什麼也沒想。吳邪的怒吼被他遠遠地拋在身後,他知道張海杏跟 胖子會保護吳邪,將吳邪安然地送到目的地。 他落在最前頭的那輛車的車蓋上,駕駛似乎被他嚇了一大跳,急得掏出槍來就對準了他, 子彈擊破了車前大面的玻璃,張起靈游刃有餘地閃過,手中的刀面一轉,用刀尖敲昏了駕 駛,接著迴旋一踢,將掛在車頂天窗上的男子也給放倒,車子失速間向著側邊的車輛一路 靠去,金屬高速地磨擦激起火花,張起靈眼神一凜,伸手探進車中,將昏去的駕駛整個人 舉起,油門上的壓力消失了,車速登時慢了下來。他同時耳聽八方,偏頭避開身前襲來的 子彈。 整個車陣都因為張起靈的出現而漸漸放慢,扣下鈑機的聲音也漸漸地停了,但仍然有零星 的攻擊,張起靈在車輛行進中仍能自如地移動,快速地敲昏了絕大多數的人,直到有一名 男子從天窗中站起,對張起靈行了個禮,「族長。」 張起靈停下了動作,靜靜地看著他。 「收手吧,族長,違抗大佛爺是沒有意義的。」 「……還承認我的權力,就回去。」 男子冷笑了聲,「您明明下不了手殺一個張家人,難道還想阻攔我們嗎?」 張起靈沒有動怒,過了半晌,他很輕地點了點頭。 後來,沒有了後來。 風聲與槍聲掩沒了一切心跳與知覺,張起靈解決這一切的時候身上已經滿是鮮血與傷口, 昏過去的每個人所看到的最後一眼,都不外是他的眼神──張家的根據地位於遙遠的關外 ,大片的荒原延展至天地盡頭,隨風飄搖著的枯草中存在著兇猛的野獸,時光流轉間草原 消失了,張家衰敗離散。但張起靈的眼神仍然像那日漸縮限的原野上最後、最孤獨也最冰 冷的一匹野獸,孤零零地在曠野中,沒有人知道牠在想什麼,沒有人明白,牠為什麼要在 夜晚盡力奔跑──即便是疲倦到了極點,也要奔向生命之中、唯一的歸所。 張起靈拖著疲倦的身軀,一步一步地走著,在夜晚的山道上,微弱的路燈亮著青白的光, 遠遠地,他看見貨車停在路邊,張海杏跟胖子在車邊抽菸,而吳邪站在燈下。 於是張起靈停了腳步,任吳邪往自己跑來,一把撐住他脫力的身軀。 吳邪整個人都在發著抖,他本以為吳邪會對著自己破口大罵,他本來以為,自己會皺著眉 頭對吳邪說:你不該留下來等我。但其實誰都沒有說話。 夜風拍打在身上,吳邪的懷抱卻是溫熱的,張起靈閉上了眼睛,更熱的溫度落上了他的肩 ,濡濕地漫開,張起靈過了一陣子才明白那是吳邪眼眶中滑出的液體,吳邪說話的聲音卻 比往常要更加地平穩,憤怒與痛楚被壓縮成了平面,沒有回響沒有掙扎。張起靈難得能夠 理解。 吳邪說:張起靈,沒有下次了。 而張起靈想,總是會有下次的。這種絕望,是吳邪少數的不明白。 無數個大大小小的迴圈構成張起靈的生命。命運以各種形式反覆,失憶,尋找記憶,漸漸 地明瞭自己的任務,用剩下的時日將之完成,然後再度地失憶──如果沒有遇見這個人, 張起靈的存在必定是深陷在這般的循環,直至此身消亡的一日吧? 誰讓他遇見了吳邪。 張起靈的生命本就是迴圈,但是因為遇見了吳邪,這個人身上純粹的本質引誘出他還沒喪 失殆盡的、人的本能,於是張起靈又陷入了另外的迴圈之中。一直以來,他靠近吳邪身上 的光,出自於保護與本能的殘忍,一把將之按熄,在燙傷了手掌後,卻又憐惜與不甘地將 之點起,反反覆覆,從未止息。他與這個人曾經發生過的一切,在吳邪的記憶中都變輕變 薄,大量剝落,卻在張起靈的心中變深變沉,至死也不願忘卻。 吳邪不記得他們真正的第一次見面,吳邪也不記得他們在青銅門裡沒有言說的告別。在醫 院裡第一眼見到吳邪的時候,張起靈就確認,吳邪關於青銅門內的記憶已經被洗去,這本 是他的要求,他合該心甘情願,但是,但是他居然想起了,吳邪痛苦而執著地問:小哥, 對你來說,我究竟算是什麼? 那時的吳邪在想些什麼?吳邪有沒有後悔過認識他?一直到發現了自己的情感之後,張起 靈才想到要追問這些問題,這一切明明已經毫無意義,曾經發生的許多事情都被埋進了黑 暗的土裡,終將在裡面腐敗地死去。 張起靈搖了搖頭,推開了吳邪的攙扶,一個人慢慢地往貨廂走去。側身倒在車廂的座椅上 ,他聽見胖子跟張海杏壓低聲音的話語聲,聽不清說了些什麼,兩人都坐上了車。沒聽到 吳邪的聲音,他勉力睜開糢糊的眼一看,才發現吳邪坐在貨廂的地板上,專注地看著他, 微顫的手伸在他的眼前,似乎是想碰碰他的臉。張起靈又閉上了眼睛。 彷彿這個動作傳達了默許,於是吳邪的手輕輕地放上他的頰,抹去凌亂的血跡。一片寧靜 間之有輪子轉動的聲音,還有記憶的聲音,張起靈沒有作夢,但一片幽暗的眼簾前又出現 了那時的景況:他在青銅門裡,渾身是血與傷口,呼吸漸漸地微弱了,眼前全是瀰漫的青 光,自己的肉體正在腐爛,但求生的意志卻前所未有的清晰:他想要活下去,想要離開這 裡,想要再看見那個人一眼。 突間之間,所有的記憶都在腦海中構成了全新的形態。意義這個詞本身就沒有意義,但是 他想活下去、想要活下去──如果這件事情不能構成意義,那他的一生究竟是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才要來到這個世界上? 他想要找到解答,但所有的一切化為一片空白。 張起靈再也無法思考了,因為他死了。 思緒變成畫面在他的眼前展演,而回憶到這裡,畫面完全暗去。張起靈側身倒臥的椅墊染 滿了血跡,他感覺到吳邪在處理自己的傷口,身上的疼痛敵不過心頭的麻木與疲倦,張起 靈不想張開眼睛。如此這般,回憶又再度拉開蔓延,從他緊閉的眼前延伸,讓他高速地墜 入過去。 ──那時他倒在青銅門中,失去意識,張起靈以為自己死了,但隔了不知道多久後,他卻 又再度張開了眼睛。他想自己是因為過度地乾渴而醒來的。 幽暗像是一隻飢餓的獸,吞噬他,撕扯他,渾身上下都是血腥味與痛楚,張起靈再度醒來 時身在一個空曠的空間裡,空氣中滿是渾濁的氣味,刺激他張開眼睛,本能告訴他,現在 不是昏過去的時侯。 他為什麼還活著?那時的張起靈並不明白。 稍微動彈之間清脆的金屬交撞之聲響起,手與腳都被上了鐐銬,上面些微的鐵銹摸起來仍 然一如昨日,他所熟悉的冰冷從四肢爬上,一如昨日。從他有意識以來、被張啟山收養, 被養育成「張起靈」,幾乎所有的歲月都在這個幽暗的房間裡渡過。 這一切對他來說太熟悉了,熟悉到無法有其他的情緒波動。 那幽暗的房中並不是沒有光,在較遠的地方,有一盞昏黃的桌燈,那燈光極微,只能矇矓 地照亮桌邊的男子,由呼吸聲判斷,男子身後還有著更多的人,佇立在沉默中,等候著即 將上場的劇幕。張起靈閉上了眼睛,往身後的牆一靠,而桌邊的男子顯然注意到了他的清 醒,抿了抿唇,張起靈記憶中的聲音開口問他,『醒了嗎?』 話語聲伴隨略微被調亮的燈光,仍然離得極遠,燈旁的那人看著他,就像打量著被捉回來 關在籠子裡豢養的猛獸,既冰冷又充滿興味的眼神,無需視覺也可清楚地感知,因此待在 那個空間的張起靈只是閉著眼,聽得細瓷交撞聲輕響,那名男子手中捧著一盞茶,碗蓋撇 開茶上浮沫,輕啜了一口,『受了很重的傷吶,起靈。這個任務,你也進行了五十年,累 了麼?』 毫無意義地開場白,不過故示稀薄的關懷之意,彼此都意不在此,果然沒過多久,男子就 繼續說了下去,『青銅樹的力量又回到五十年前的強度,我們所做的一切都白費了。考量 你現在的情況,我先請其海字輩的幾個孩子過去守著,權當『張起靈』缺席前的補墊。』 『……你打算做什麼?』那時的張起靈終於張開眼睛,看著那名男子,男子的輪廓與張起 靈有幾分相似,儘管鬢邊已有了幾縷白髮,臉上也有著歲月的皺紋,卻仍然目光冷冽。只 是那眸中的冰霜之氣隱藏得及好,全被埋在那雙略帶笑意的黑色眼瞳中,看起來竟有幾分 弔詭的親切和藹。 『怎麼會這麼問呢?你這孩子,明知道我不能對你做什麼。』男子笑了出聲,『當年那一 百個張家的孩子中,只有你一個人熬過了「製造張起靈」計畫。從那刻起,你就是不老、 不死、強大的張起靈,我拿什麼來掌控你呢?』 聽見他的話,那時的張起靈臉上仍是面無表情,心下卻猛然地一緊,他在想:自己一直以 來的追尋顯然仍是遺落了某個重要的環節──製造、不死,如何能夠辦到?他保存在墨脫 的日記裡,居然從未提過「製造張起靈」這個秘密,為什麼? 男子沒有往他投來一瞥,仍繼續說道,『但是我跟自己說沒關係,你這孩子是我看著長大 的,你值得信任,為了張家的未來,不管再怎麼痛苦,你身為我所教育出的族長,也必定 完成託付……想不到我卻錯了,這個太晚發現的錯誤真是令我措手不及……』話語的轉折 失了笑意,男子的嗓音變得冷冽而殘酷,『我也不問你為什麼不封印青銅樹了,事實證明 我張啟山也有看錯人的一日,你已經不再是適任的張起靈,不過還好,隆半作為我的副手 ,早已幫我準備好了代替品……』 他的視線向旁略微一掃,站在他身後一直沒出聲的男子收到了暗示,往前踏了幾步,進入 張起靈的視線之中。那名男子看起來比張啟山要更老,也或許是因為一直緊皺著的眉頭讓 他看起來過於憔悴,而張啟山看向他,『隆半,你那個也有麒麟血的兒子跟你還有聯絡嗎 ?』 張隆半輕輕地搖了搖頭。 『當年我要他以齊家單傳的身份混進考古隊,改叫齊羽……真沒想到,他會那樣堂而皇之 地脫離了家裡,隆半,你這個孩子可跟你不怎麼親呢。』張起山啜了口茶,語調悠悠,『 也罷,他畢竟是海字輩的,他們那輩的孩子,一個一個都令人頭疼,海客找了我不少麻煩 ,起靈本也該算是他們那輩的。想來齊羽根本就不適合姓張……他現在叫什麼,隆半?』 張隆半眼眉間光芒一閃,又很快地暗了下去,他開口的嗓音是一種受過折磨而半殘的沙啞 。 在那個時空裡,張隆半含糊地說了兩個字,『吳邪。』 聽見張隆半的回答,張起靈猛然抬頭,手上與腳上的鐵鍊一陣叮噹作響,張隆半見機即極 快,眨眼間就往他撲去,張起靈勉強躲避,抬手與他拆了兩三招,卻仍是因為受制於鎖鍊 ,沒能逃開雙手腕骨被斷開脫臼的命運。一陣劇痛襲來,張起靈悶哼了一聲,縮骨的動作 登時緩了,而張隆半的手掌虛按在他的頸後,張啟山徐緩的話語又傳來,一派閒話家常的 語調。 『吳邪,好名字、真是個好名字。』 張啟山的每一句、每一句話始終帶著讓人難以捉摸的情緒,說不出是嘲弄是憤怒還是顛狂 的喜悅,在那張略顯老態的臉上倍顯扭曲可怖,但張起靈早已習慣,他只是瞪著張啟山, 那前所未有的憤怒使得他的身上浮現出了墨黑的紋身,在暗中化成鬼般的印記,猙獰欲嘯 ,因為忍耐劇痛而喘息著,隔了半晌,他才壓抑著情緒,啞著聲音開口,『他能力不夠… …沒有用處的。』 『我能製造出一個張起靈,就能夠製造出第二個。』張啟山收了笑,淡淡地道,『為了張 家人未來的命運,一點犧牲是必要的,隆半想必也不會責怪我的決定。』 聞言,張隆半的下顎猛然繃緊,而張啟山沒有留意,只是思索了一陣,站起身來,按熄了 桌上的燈,揮了揮手,本來站在他身後的人魚貫地退出,而張啟山最後一個離開房間,還 不忘了回頭跟張隆半漠然交待道,『人隨便你處置,小心別弄死了,要是又物質化在別的 地方也是麻煩。』 門關上的聲音在黑暗中放大,只餘室內留下的殘燈照亮兩人。張起靈打量著張隆半,那張 臉與吳邪有幾分神似,但眼眉卻剛硬得多,頰側的陰影使得他的眼神看起來滿是陰森,雖 然張起靈丟失了部份的記憶,但這個男人他還記得。 張隆半,在他之前的「張起靈」,因為張啟山的手段而被迫退位。這個人應該恨極了他跟 張啟山,從他在退位後,竟還生下個帶有麒麟血的兒子便可想見。張家一輩中只該有一個 人有麒麟血,當年同輩中有兩人有麒麟血的事引起軒然大波,雖然張啟山處理得當,命他 將張隆半的兒子指定為下一任繼承人,這事就這麼輕輕揭過,但不難想像,張隆半一定考 慮過利用這個兒子的出生,來動搖張啟山在張家的地位──這人絕不是個簡單的角色,最 終卻成為張啟山的副手,也只有張啟山這等的狂妄,才敢把他放在身邊。 『不怕我折磨你?』注意到他的視線,張隆半的神態脫去了方才的恭謹與淡漠,惡意地勾 起唇角。 『隨你。』張起靈調運氣息,垂下了眼,淡淡地道。他的身體靠回了牆上,放鬆下來,卻 有技巧地護住了脆弱的幾處部位。既然無可避免,與其花力氣抵抗,不如想辦法保存自己 的體力,以俟機逃走──憑張啟山的力量,他要找到吳邪簡直易如反掌,解連環保不了吳 邪多久。 已經沒有時間了。 而張隆半看著他淡然的臉,猛然就輕笑了起來,『張啟山機關算盡,就沒想到他一心扶植 起來的『張起靈』會是個這麼脾氣。』他笑起來的聲音跟說話聲音一樣難聽,趁著他嘴開 闔的間隙,張起靈注意到他的舌頭只剩半截。 『我還是放你出去吧,幫張啟山找點麻煩也好。』張隆半慢慢地收住了笑,一提張起靈的 臂下助他站起,手上動作索利,瞬間就把張起靈的關節推了回去,並解開了張起靈身上的 鐐銬。 『你也是在找自己麻煩。』張起靈毫不客氣地活動了下手部,確認關節雖有疼痛,但並無 大礙,一邊淡淡地提醒道。他其實並不怕張隆半反悔,一旦解開禁錮,論單打獨鬥,張家 沒有任何一人能充當他的對手。 『或許吧。』張隆半笑了聲,哼道,『張啟山把關你的鑰匙給我,你當他真的那麼信任我 ?不過就是要尋著隙把我給殺了。』 張起靈靜默,而張隆半接續下去的含混嗓音中是掩不去的恨意與怨毒,『張啟山這人最大 的缺點,就是自以為能看透天下間所有人的心──他當你最終還是會怕了他,逃離這後就 再也不會出現,反正你對他沒用,他還可以以放走你為名,把我給鋤掉,何樂而不為?他 可一點也不了解你。』 『……』 『相較之下,張起靈,我可能還是比較瞭解你的。你不想死,是嗎?』張隆半輕輕地,半 是瘋狂地喃了起來,『物質化早成為你的本能,求生、卑微地求生、像蟲子一樣苦苦地掙 扎,不知為何而活卻仍然存活,你根本沒辦法讓自己死掉──張起靈,你早就是怪物了。 』 湊在耳邊的氣息凝繞成為困惑跟張起靈所不能明白的情緒,他過了片刻才發現竟是恐懼, 不是對於張隆半的恐懼,而是對於他話裡透露出的訊息感到恐懼,這是什麼意思?與「製 造張起靈」又有什麼關聯? 張隆半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自然沒有注意到張起靈的異常,他只是接續地道,『我放你 走,作為交換,你替我完成一件事。』 而張起靈勉強收斂了心神,抬頭看他,『你要我去救吳邪?』 『救吳邪?別開玩笑了?』張隆半輕蔑地笑了聲,『我可沒拿他當兒子看,更何況,我生 那孩子是為了要鬥倒張啟山,只可惜我費盡心思,他的麒麟血之力還是遠遜於你,終究成 不了大事。』 『我要你把吳邪殺了。讓張啟山接下來的計劃盡數落空。這對你來說應該是個不錯的交易 ,只要殺了吳邪,除了你之外,無人能封印青銅樹,你的生命也可以得到保全。』 『……我知道了。』張起靈檢視了一下自己的狀況,確認自己傷口雖多,但應該還能夠撐 到順利逃出去,房間的角落擺著他的黑刀,他走去,拿了起來,舉步就向門口走去,卻沒 有馬上離開。 走出房間前,張起靈停住了腳步,低低地說,『「……你們兩個在一起,總有一天,會害 死對方。」……你就是盤馬。』 張隆半臉上的笑的猛然僵住了,隔了半晌,他乾啞地說,『你說什麼,我不明白。』 那時的張起靈沒有再跟他說些什麼,他想此刻的自己也不會想再跟張隆半進行任何交談, 沒有必要,沒有意義。那個人是吳邪曾經的父親,作為過去的張起靈,他同樣地背負了張 家沉重的苦難。張起靈不能明白什麼叫同情與憐憫,但他的確感覺得出,張隆半與他相同 ,在生命的風沙之中苦苦掙扎、避免沒頂的絕望。 張隆半絕非對於吳邪毫無感情,不然他就不會假扮成盤馬,試圖把吳邪驅離迷團的中心; 同樣地,張隆半甚至也並不真正地憎恨他張起靈。他與張起靈的談話中確實有意無意地透 露了許多對於張起靈來說,至關重要的線索。一直到張起靈逃離了張家,搭上前往杭州的 火車,到了西泠印社門外,他都還在思索著張隆半的話語與自己身上未知的謎題。 他在西泠印社的門口遇見了解雨臣,解雨臣見到他,先是嚇了一大跳,接著便沉住氣,告 訴他他們已經修改了吳邪的記憶,吳邪不記得青銅門裡發生的一切、以為自己是在跟解連 環下地的時候認識張海客、錯知自己摔下樓跌斷了腿,想著自己還要再等上五年,才能進 入青銅門。 在西泠印社前,夕陽散落,如被雨水打碎在石子面的海棠花,張起靈沉默了一陣後問解雨 臣:為什麼不讓他直接忘記我? 那時候,解雨臣沒有回答他。但張起靈又想,這是否就是同情。這是否只是憐憫。 解雨臣帶他到了吳邪的病房前,他沒有拒絕,或許是因為知道了吳邪還記得他這件事,讓 他無法乾脆俐落地隱身在暗處。解雨臣為他推開了那道白色的房門,轉身就離開了。 他本該轉頭就走,但吳邪就這麼看了過來,那一瞬間,吳邪的手機滑落到被面上,而張起 靈的心滑落進很久很久以前、他在墨脫待過的一個小小天井中。那時齊羽的意外才剛剛發 生,他才剛把吳邪送進了吳家,輾轉地來到了墨脫,準備再保存一次他的記憶。 曾經張起靈還比較年輕,沒有麻木到近乎空洞,所以他坐在被世界遺忘的天井裡,溼熱的 液體就這麼從眼眶滑了下來,很快地凝結成冰──如果可以,想在這裡就得到解脫,但是 ,他的使命告訴他,他還是要繼續走下去。 與吳邪對視的那一個瞬間,他的心又再度地落進了那個天井之中,而坐在病床上的吳邪笑 了,讓他不受控制地走到吳邪的床前,坐下,短短的對話,緊緊的擁抱。突然之間,張起 靈就跟曾經坐在天井裡的自己一樣地軟弱,他不想再掙扎,也不想再逃避,只能低著聲音 對吳邪說「帶我回家」。 明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明明必須要離開。 他要在有限的時間裡弄清「製造張起靈」的秘密,取得跟張啟山對峙的籌碼,並且盡量地 動用手邊的資源,來確保吳邪的安全。一語笑談只能作為謊言。他離開了醫院,再也沒讓 吳邪找到自己,直至今日,為了處理張啟山的人馬而在吳邪面前曝露了行蹤,本來如果依 照計劃,吳邪根本就不會在家門口看見自己。 渾身上下的痛楚早已因習慣而麻木,而回憶至此而告一段落。張起靈仍然閉著眼,貨廂頂 部的縫隙之間光影搖搖晃晃,隔著薄薄的眼簾,散成七彩的光球,他側身躺在椅上,如臥 於命運之舟,而在即將滅頂的小船上,吳邪的呼吸近得像是貼在眼前,吐出的氣音也是, 低而微弱,似恨恨的嘆息:我就是見不得你一個人,不把自己當人看似的……你為什麼就 是不明白? 他想吳邪以為自己睡著了,不然吳邪絕不會說出這種話,而他又想,究竟是誰不明白。 為什麼不像張啟山所預期的,一個人遠遠地逃開,為什麼要回來,要守著吳邪。他以為意 義這個詞從來就沒有意義,但張起靈還是有著本能的渴求,有著想要追求的事物──是不 是吳邪,他以為是吳邪。 他記得的許多片段,都不存於吳邪的腦海。明明他才是那個時常失憶的張起靈,命運的諷 刺,莫過於此。 在他的授意之下,解雨臣他們修改了吳邪的記憶,然而,扭曲而虛假的回憶沒有構成全新 的吳邪,反而再度創造了孑然一身的張起靈。吳邪曾經說:「我愛你」,但如今,張起靈 又落入了新的迴圈之中,除了保護吳邪的信念之外,此生一無所有。 Tbc. 我很喜歡哥,但真的,他思考事情的方式太莫名了,我不能理解。 幸好吳邪是聖母,換了正常人,一定想掐死他(吳邪也很想啊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61.62.6.73 ※ 編輯: tung4742001 來自: 61.62.6.73 (02/16 16:43)
ryocute:唉 一定要是各HE阿 這系列讓我再半夜哭了半個小時QQ 02/24 01:03
ryocute:長命燈最後實在是太虐了 感覺他們幸福的時光少得可憐 02/24 0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