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這林府，乃是在府城紮根百年的世家大族。林家世代擁有與生俱來的商
人頭腦，紅毛番統治時代，他們便與番人頭領交好；鄭氏一族上陸，林家熱心為
之張羅各方援助，博得鄭氏青睞；臺灣歸化大清以後，亦安安穩穩。直到兩年前
，林家與臺灣府知府大人結親之後，聲勢更是如日中天。
林家大富大貴恁多年，府第佔地甚廣，家丁眾多。府中一座花園設計工巧，
雖比不上中原那許許多多著名園林，卻也堪稱一絕。薛小玉閒著沒事時，總喜歡
往花園裡繞。
而此時，他正坐在自己臥榻上發呆。
昨天夜裡醒來喝水，喉嚨暖了之後，他想趴回去繼續睡，那灰衣人卻要他回
床上睡去。薛小玉說哪，傷者才該睡床上，躺著四肢舒展比較不會疼；那人卻說
薛小玉正犯咳，不該趴在桌上受寒。兩人為了這事僵持不下，後來那人沒來由地
轉身走了出去，一會兒都沒回來。
薛小玉擔心，出去踅了一趟沒瞧見，後來竟在屋子後頭找到了人；身邊生了
火，燒得空氣微暖著，人倚著根樑柱。就這麼在火邊坐著睡了。火光焱焱，橙紅
色光影閃爍跳動著撲在那人臉上，面容是那般沉靜，靜得薛小玉再狠不下心去打
擾他。
於是就這麼回房去了，躺上床榻。經過適才那番折騰，不知怎地心緒十分浮
動。他也沒多想，祇覺一頓好眠值千金，還唱了搖籃曲給自己聽，總算入睡。
再一次醒來時天已透著魚肚白。他發呆了一會兒，回了神，披上外衣，打著
哆嗦往屋子後面去。
那人一襲灰衣穿束整齊，仍舊是雙手抱胸、倚著柱子的姿勢。祇是那眼是睜
著的，望向已燃成灰燼的火堆，目光裡讀不出一絲情緒，看似失神。
薛小玉從沒見過那樣的眼神，從旁瞥見，霎那間不知怎地，心像是猛然被揪
了一下，說不出口的莫名難過。
半晌，倒是那人揚起唇角，一個不知稱不稱得上是笑的表情。
「早。」
「早啊…」薛小玉聽他語氣不似有異，這才稍稍平復，心想或許那人祇是在
發呆罷了，沒事兒、沒事兒。
如此一想，心情便放鬆了，不覺說話又放肆起來。道：「哎，昨晚沒來得及
說哪，你是給人打傷了頭才昏過去，這頭呢是很重要的，在尚未確保沒甚麼後遺
症之前，你實在該多歇歇、別這麼亂走動的。」
這番話像老媽子的嘮叨，可薛小玉挺認真，是真關心那人安危的。
然而對方聞言，沒說話，祇偏過頭瞟了薛小玉一眼。薛小玉感覺被看得心裡
毛毛的，怪哉，自己又沒理虧，心虛甚麼。
薛小玉見他不答話，面上一陣尷尬。撇了撇嘴，硬是換了個話題，嘴裡不由
自主地鬼扯起來：「…喔！對了！俗話說不打不相識，不吵不相好啊這個，昨晚
我們吵過，現下也算是相熟了，都還不知道您該如何稱呼？」
不吵不相好？那人聽了，神情有點怪。
總算開了口，道：「穆風。肅穆之穆，晚風之風。」
薛小玉咧嘴一笑，道：「原來是穆大哥。我是薛小玉，有人叫我小薛子，也
有人叫我薛小二，你想怎麼稱呼我都成，別叫小玉就好。」
穆風又是似笑非笑臉色，瞅著薛小玉直瞧，看得他一身不自在，方道：「叫
小玉有甚麼不好？」
薛小玉道，「彆扭得緊，像女孩。」
「但我覺得這名字好，挺可愛討喜。」穆風道，見薛小玉扁皺了一張臉，又
氣又糗又無奈的模樣，心中沒來由地一陣樂，微笑乍露。
「…我可不覺得。」薛小玉大眼含怨，他生平最恨被人拿名字開玩笑，祇覺
老大一個不痛快啊，可不知怎地，看見眼前那人原本繃緊的俊臉總算舒展開，心
中的火氣卻怎麼也發作不起來。
※
想想既然穆風已醒了，又堅稱他沒事、能走能動，便領他到帳房裡向福叔問
安、道謝。正要打福叔那兒離開，剛巧翠月忙完也來了，毫無預警看見穆風清醒
著站在她面前，一時獃住了說不出話來。薛小玉見她失態，躲在一邊吃吃偷笑。
「翠月姊，這是穆風穆大哥，穆大哥，這是翠月姑娘。」
翠月看薛小玉那鬼樣子，心中著惱，不理他，逕向穆風寒喧。
聊過了幾句，翠月性子向來心直口快，忍不住問道：「穆公子，我一直很好
奇，您那日在官道上為甚麼…？」
話說到這兒在場的人都懂了，薛小玉微微皺眉，他總覺得這不是個該問的問
題。眼光往穆風飄去，卻見那人面色不改，淡淡地道：「那日我和街上認識的朋
友們打賭，賭我衝入混戰，手腳不動而能全身而退。事前我還去了關帝廟上香、
擲爻，擲出來的可是聖爻吶！」
這話聽得翠月、薛小玉兩眼都發直了。的確，街上那些無所事事混日子的傢
伙，確實可能喝醉了酒，訂出賭約幹蠢事；可眼前穆風，怎麼看也不像會做出這
種事的人。
「全身而退？乩童才可能那樣…」翠月搖頭道。
薛小玉心中暗道，見鬼了，我薛小玉還自以為嘴上功夫好，原來強中自有強
中手，頭一次瞧見有人鬼扯得如此不動聲色！
思忖罷了，也不說破，順著話頭問道：「那賭約怎麼辦？」
穆風道：「輸得可慘了，所以我在想，橫豎無人知曉我人在林府，能否暫居
於此，避避風頭？」
「自是可以…不如這樣好了，你就在我這兒住下罷，替我分擔些活兒，三餐
跟著我吃，如何？」
穆風微笑了，笑得翠月又是一陣目眩。「就這麼辦罷，請多多指教，小玉。
」
見薛小玉聽那稱呼又皺了臉，穆風是打從心裡覺得逗這小弟頗有趣。或許林
府風水好，待在這兒心裡莫名地快活，比往昔數個月都快活得多。
已經四個月了。他仍盡心以成為一個平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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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喔！迪耐瑟大人！法拉墨將軍掛點了！
┐ ● ˊ ＯＨ ＮＯ～
__●法＜﹍／▊。 <●> ˊ
└ ／> 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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