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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夜過後,薛小玉彷彿變了個人。   大年初一的鞭炮劈劈啪啪地響,四處一片洋洋喜氣,大街上人們相互賀年, 好生熱鬧。初春的料峭寒風,渾不敵那歡喜氣氛。   以往薛小玉很喜歡這熱鬧,然而今年,他卻反常地意興闌珊。   該是隨爹娘和哥哥去拜訪親戚、拜個早年的,卻怎麼也提不起興致,託了個 藉口說昨晚守歲時受了寒,不舒服,一個人留在家裡。   「瞧,福到了…」薛小玉有氣無力地對自己說了句話,將那菱形紅紙正中央 寫了個福字的,倒反過來,貼在空水缸上。   貼好了,嘆口大氣,祇覺整個人沒甚麼精神懶得動,索性靠著那水缸坐在地 上,兩眼無神,一臉倦怠的模樣。   薛小玉心裡煩惱極了。   從小到大,除了幼時爹娘曾帶他到武館裡找過大哥幾次,活到現下這年紀, 他出城的次數,十隻手指頭便數得出來。   薛小玉在大宅子裡有個家,家裡有爹娘照顧著他,不令他受到一丁點傷害。 住在這兒,生活得平凡但安安穩穩;林家大宅好似避風港,這裡人人護著他,祇 因他是聰明伶俐、人又生得好看,輕靈靈禁不得摔的薛小玉。   現下那些個人都向著他,祇是當他年紀漸長,難道便這麼一輩子當只蒙人庇 蔭的軟柿子?   穆風說助他出去。可這出去,並不是城裡城外踅幾圈便回來的。再說,與其 隨便逛逛就回家挨父母一頓罵,倒不如玩個夠本,闖蕩出一番事業再光榮返家。 祇不過那該是甚麼樣事業,他現下卻也沒個頭緒。   薛小玉自來愛聽說書,閤眼回想從小聽過的那些故事,一個個精采跌宕,閃 過腦海。俠之者麼,莫不是一把劍,一匹馬,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天地任我行 。   飢而食肉,渴則飲酒;盤纏不夠了,便往土豪惡紳家裡去,劫他一頓,把賸 下的銀錢灑到貧窮人家門前去。倦累了睏了,便施展輕功跳上屋簷,以天為被褥 ,萬家屋頂為床榻。   一個年輕人能有甚麼憧憬?走一遭人生,一場江湖?   那般的日子?那般的日子…   薛小玉是明眼人,他看得出穆風來路不簡單,祇是不願表露;心底有股直覺 ,倘若隨著穆風腳步走,這一路絕不會平平淡淡。可他卻怕,怕那人祇是帶他出 了城門,自個兒又浪跡天涯去了,留他一人,不知何所適。   以他能耐,並不是養不活自己,祇是少了那人同行,想必是比較無趣的罷。 更何況,他心裡頭還隱隱約盼著那人傳他幾手真功夫。   思念及此,他皺著一張臉,伸個懶腰。總結起來,最令他苦惱的反倒不是爹 娘,而是這樁事來著。   一天過去了,正月初二、初三亦走得無聲無息。時間飛逝,匆匆如白駒過隙 。 十五元夕,滿城花燈高懸起,掩夜如白晝,恰似一夜魚龍舞。燈火掩映下,薛小 玉一碗熱騰騰元宵捧在手裡,吃得卻是渾渾噩噩,全不知滋味。   相較之下,穆風倒是一如往常,沒事人一般。打從薛小龍回家,他便又如初 至那日一般,生一把火露宿野外。沒睡著時,凝視著那火光出神。祇不過近來坐 在火邊出神的,多了個不請自來、一臉苦悶的少年。   見了薛小玉這模樣,穆風心中有譜。祇想,到底薛小玉也半大不小,人生在 世十有五載,就算無法志學,也該學著決定些重要的事了。     也沒趕他,祇望著遠方隱約可見的燈海,輕吟道,玉漏銅壺且莫催,鐵關金 鎖徹明開。   誰家見月能閑坐,何處聞燈不看來…   「這詩說得不好。」   「怎麼?」   「我就能閑坐,就能不看燈。」說話時那口吻,賭氣似的。   「既說這詩不好,你唸首其它應景的來聽聽。」     「…沒法子。」   「為甚麼?」穆風淡淡地道。   「你知我平時是讀甚麼書認字來著?帳簿!」薛小玉嘴裡哼了一聲,道:「 我即興作一首好了。糯米一斤一十兩,總共買來十八斤,記在帳上百八兩;芝麻 一斗三兩三,花生一袋貴又少,糯米攙水揉麵糰,芝麻花生個個塞,下水煮了成 元宵,又圓又大吃得飽…」   穆風正握著枯枝撥弄柴火,聽著,不禁微微笑了。   十多天又過,轉眼間,已是驚蟄。   由於鏢局裏有事,二月才剛到,薛小龍便又離家。年節氣氛過了,又是該重 回常軌,依著四時,度過這嶄新的一年。   一切看似全如往常。   祇是變化,從來出現得無可捉摸。   而且,總是突如其來。   「小薛子,你說的是哪一位公子?」薛碧英一手托腮,眉頭微蹙,面容嚴肅 地看著小玉。   「大公子林長發。」薛小玉道。   薛碧英眉鎖得更緊了,放下了手,搖搖頭,歉然道:「哎,倘若是其他人, 我還能說上幾句,可他是嫡長子,老爺最寵他的。我…恐怕說不動他。若惹得他 生氣,一狀告到老爺那兒去,你我全都不好過。」   薛小玉急道:「碧姨!可翠月姊與我兄弟青梅竹馬──」   「我曉得。再說我眼裡看得明白,這些年來,跟了大公子的姑娘,還不都是 白白給糟蹋了…告訴那人翠月與小龍的關係也是無用,祇怕他聽了,更是來了興 致,非搶到手不可。」   薛小玉擰緊了衣角,繃緊一張臉,半晌,才道:「知道了,碧姨,還是謝謝 妳,我再想想有甚麼其他法子好了。」   出了薛碧英房門,遠遠就見到翠月等在那兒,朝薛小玉張望。   「如何?」   「行不通。」話一出口,祇見翠月臉色又差了幾分。   「已經酉時了,天都快要黑了,怎麼辦?怎麼辦…我好怕他來找我…」翠月 心裡焦急,淚水在眼眶裡轉了好幾轉,硬是忍著,沒讓它掉下來。   「要是大哥晚幾天走就好了…」薛小玉輕歎。   「還是收拾收拾,去鏢局裡找小龍…路不遠的,不遠的…」   薛小玉聞言,那一肚子悶氣,不知怎地全爆發了出來:「別想了,再怎麼逃 避都是沒有用的!人家啊,人家可是最得老爺疼的大公子!手指一抬就能派人把 妳抓回來,再把我大哥、連帶我全家整治得七葷八素!」   翠月一跺腳,道:「薛小玉!不然我能怎麼辦?你說呀?」   「帶把刀去大公子面前威脅妳要自刎,或是去找他平日最寵的夫人談談,或 是請老爺為妳作主…無論如何,是該直接面對的,別在那猶豫不決,要躲,絕對 躲不了久長!」   一口氣說完恁長一段話,薛小玉順了順氣,回想自己究竟說了甚麼,驀地頓 悟了。   剎那之間悟了,甚麼全都想通了。   無論甚麼難事,是都該提起勇氣去面對的。遇到了難以抉擇的困境,婆婆媽 媽、裹足不前,徒然陷一己於進退維谷之境地爾爾。無論是甚麼人都一樣的。   無論是翠月,抑或自己。   薛小玉深吸一口氣,突然轉頭就走,連句解釋也沒有,看得翠月一頭霧水, 不知他想作些甚麼。見他離去那方向,揣測揣測,不禁又是困惑又是擔憂。 --           喔喔!迪耐瑟大人!法拉墨將軍掛點了!  ┐  ● ˊ      OH NO~ __●法<﹍/▊。          <●> ˊ └ />               迪         └└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22.250.157.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