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地一陣凌厲風聲掃過,伴隨一聲悶響,木塊斷為兩半。
穆風提起柴刀,將劈好的柴掃到一旁,將另一木塊放到樁上。手起刀落,也
沒見他使上甚麼力,一大塊木頭就這麼給斬斷了。同樣的動作不停重覆,過不多
時,身邊已砌起一座木柴堆成的小山。
數日前,薛小玉拉穆風一起跑了趟柴房。當時他想,總是在薛小玉家曬被子
、灑掃庭除也沒甚麼意思,於是便主動提出留在柴房幫手。
記得薛小玉還一臉懷疑他能劈得多好的柴,但見穆風隨手一刀就是切得整整
齊齊的斷片,薛小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直說:「老天,這怎麼辦到的?」
那時他答薛小玉:「你可曾聽過庖丁解牛的故事?」見薛小玉搖頭,續道:
「庖丁是古代一個專門屠牛的師傅,功夫高超,一把屠刀用了十九年都沒鈍。有
人問他怎生辦到的,他便說,要訣在於順著牛的肌理紋路下刀,先繞過關節、骨
頭;最後才處理那些難以切斷的部分,此時須全神貫注,以心替代感官,而後出
手。如此一來,牛自然宰得甚好。」
卻見薛小玉皺皺眉,道,「所以穆大哥,劈這柴也是順著肌理紋路出手?可
我怎麼見你一刀直直地下去就斷了?」
這回換穆風答不出話來,心想薛小玉腦筋動得恁地快,說了那麼一大串唬他
,他卻一句話就挑出毛病。
無奈之下嘆了口氣,道:「其實是昨晚關聖帝君入夢,說他上回讓我擲了聖
爻卻未靈驗,便教幾招劈柴的祕法以補償我,說今日用得著,想不到成真了。」
這話誰肯信呀?薛小玉暗罵在心底,但想穆風既不想明說,問了也是徒然,
祇得笑了笑,道,「原來如此,既然有神明特授良方,看來也是天意,你就留在
這兒罷。」
於是,就這麼過了三日時光。一連三天這麼劈柴劈下來,穆風累是不會,可
卻有點厭了。攥緊了眉,穆風深吸口氣作了個決定,心道:「不要緊,祇是為了
劈柴,祇是劈柴罷了…」
心意已決之後,抬眼四望,確認了左右無人,放下刀。雙手拾起那些還未劈
的木柴,一塊塊豎起,在地上整齊排列成一直線。
排好以後,穆風右手再握刀。握刀的手垂於身側,閉眼冥思。站地的雙足穩
若磐石,紋風不動。
片刻,他動了。
足尖一蹬,人剎那間騰空了,一個燕子翻身,又下落,出刀。刀灌入了氣勁
,筆直地插入木柴,啪地一聲木頭斷裂。
拔起刀,身子落地以後掃堂腿陡出,足尖在地面劃出一個大半圓弧,掃過之
處木塊凌空飛起,穆風起身,手起刀出,揮出一片銀光。
隱隱感覺得到甚麼東西回到血液裡來了,手中的刀舞得愈來愈快,快得彷彿
祇賸下模糊的殘影似的。
霎時之間感到一股揪心的悲傷。
絕頂快劍。穆風所擅長的,向來是快劍。即使手中是刀,速度也快。
然而這身功夫,卻是這數月來他極不想憶起的。祇是當面對一些雜事──由
於過去用慣了有武功時的方便法門,再要他老老實實像常人那般等水慢慢煮開、
劈柴劈得滿身大汗,卻怎麼也做不到。
身隨眼動,眼隨心動,手中的刀毫無一絲遲疑,舞得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待他收刀站定,木柴紛紛從空中落下,在地上倒了個七七八八,全都削好了。
穆風順了順氣,正要揀柴,猛然驚覺不妙。
回頭一看赫然發現薛小玉不知何時站在那兒,一雙大眼瞪得圓圓地。
薛小玉是聽了他娘吩咐,來綁些柴回去用的。見穆風發現了,眨了眨眼,一
時也不知該作何打算,心中暗道,乖乖,自從認識這人以後生活中驚奇連連,真
不知下次還能看到甚麼奇觀…
眼看穆風神色古怪,薛小玉心想無論如何,總得打破僵局才好。強打起精神
,有點膽怯地喚了聲「穆大哥。」
「幹甚麼?」穆風淡淡地道。心裡不停在想,怎地薛小玉走路無聲無息,靠
得這麼近,自己卻全無知覺?
薛小玉深吸一口氣,跨大步子走了過去,道:「穆大哥,我知道。關聖帝君
親授功夫,神明的旨意我不會多問的。」
穆風聞言挑眉,半晌沒有說話,見薛小玉已自顧自地撿起柴薪來,輕輕地嘆
了口氣,道,「其實沒甚麼關聖帝君傳授,那是唬你的。」
薛小玉扁扁嘴,道,「我想也是。不過哪,穆大哥,倘若你不願說,我是不
會問的,放心罷。」
「如果你要問,也沒甚麼不好說的。」
「當真?」薛小玉暗暗挪動步伐,靠得近了些。
「當真。」
薛小玉躍起身,黑眼珠在眶裡繞了個圈兒,道:「穆大哥,老實說頭一次看
見你,我就覺得鐵定撿到了個落難大俠!是不是這回事?你是甚麼門派的呀?」
落難大俠?穆風皺眉,片刻才道:「我無黨無派…這麼說好了,從我師父的
師父就這麼傳下來了,沒多收幾個弟子,算不上門派。」
「喔!」薛小玉一臉嚮往,腦子飛快地轉著,已自動編起了故事。
話說這是個隱密的派別,數百年來十代單傳,一脈相承,姑且喚作無名派。
無名派源於中原某處仙山,多年來超然世外,代代弟子武學出神入化,連劈
柴都能劈得猶如舞蹈一般;外人亟欲探其究竟,卻總是不得其門而入。
直至近年,劇變陡生。某年某月某日,武林人士共同圍攻無名派,登時引發
血戰!一場惡鬥之後,兩敗俱傷,許多江湖豪傑因而喪命,無名派亦受重創。最
後,本代弟子穆風,身負替師門雪恨之大任,漂洋過海來到臺灣,韜光養晦於市
井之間,等待時機一報血仇──
這故事實在悲壯、慘烈!薛小玉想得臉色都變了,祇聽見穆風涼涼地喊了聲
「小玉?該回魂了?」,才回過神來。
「我說了別叫我小玉。」薛小玉埋怨道。不過抱怨也沒用,嘴長在別人身上
,管得了他?
翻翻白眼,薛小玉腦中閃過一個想法,眨了眨眼睛開口道:「對了,一直沒
同你說過,我兄弟也是學功夫的,不曉得他和你打起來會怎樣?」
「你兄弟?」
薛小玉道:「是呀,我大哥薛小龍。從小就被送進武館學藝了,現下可是在
鏢局當差的。前些日子去了鳳山,估計這一兩日也該回來了。」
卻見穆風沉吟一會兒,道:「我想,我學武這件事,暫時還是得保密。」
「所以不能和我兄弟對打了?」
穆風點頭。
薛小玉眼中難掩失望。「這樣啊。哎,不要緊,我會保守秘密的。至於我兄
弟…以後總還是有機會的,是罷。」
雖然嘴上動著,薛小玉手也是一刻沒停,已把木柴捆好了,綁成一大一小兩
束,一手拎起小的那束,另一手拉了穆風袖子就要走。
「你拿著那個幹甚麼?」
「帶回家,我家柴也不夠燒了。」薛小玉說著,順口問道:「對了,穆大哥
,你刀法好,那麼把東西切細的功夫應當也不錯才是?至少比我好才對?」
「是這樣沒錯…」穆風祇覺薛小玉別有意圖。
「既然如此,今年我家年夜飯,你代我到廚房去替娘幫手!」薛小玉嘻嘻一
笑,「為了大局著想,犧牲一點不要緊罷?」
穆風轉頭望他,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臉孔。這神情薛小玉第一次看了心裡毛
,但看久了也習以為常。祇當他想笑又不敢笑,理所當然地道:「可不是,穆大
哥,當初我們說好了,你留在這兒和我一起住,條件是替我分擔活兒來著…」
穆風蹙眉,心想這小子未免也太得寸進尺,可他天生就是有那本事,讓人想
生氣也氣不了他…「…條件是那樣沒錯。不過有句話說君子遠庖廚…」
薛小玉乾咳幾聲,一臉揶揄地笑道:「穆大哥,老是拿關聖帝君名頭來唬我
,真是好君子!」
身邊那人終於忍無可忍地望他頭頂敲了一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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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黨無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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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想用很久了,向相聲瓦舍致敬m(_ _)m
話說這篇好像變得不正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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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喔!迪耐瑟大人!法拉墨將軍掛點了!
┐ ● ˊ OH NO~
__●法<﹍/▊。 <●> ˊ
└ /> 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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