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忠福逃也似地回到家中，一室黑暗，他倚著門板，無力地緩緩坐下，手覆上另一手，趙
茂德留下的崎嶇牙印是如此清晰深刻，刻上的不只是手背，還有他的靈魂。突然醒悟，原
來他的身體一直記得對方，從來不曾忘記過。
坐在地上好一會兒，起身，回到自己臥房。
雙人床上，淑惠安祥地睡著，淺淺的呼吸聲，房間內充斥著女性柔軟的香氣。平時讓人放
鬆的氣味，此時卻強烈地刺激著蔡忠福的嗅覺。
他背叛、他欺騙，他知道他有天會將三人帶入萬丈深淵。
坐上雙人床，輕撫淑惠細而柔軟的長髮，低頭親吻，洗髮精的香氣充斥他的鼻息。升起一
股罪惡感。
「對不起。」輕聲嘆息。
淑惠醒了過來，嚶嚀，「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蔡忠福摸著未婚妻的頭，其實雙手有些發抖。
「現在幾點了？」淑惠試著爬起，但她真的太累，還沒真正睡醒。
「十二點半，你不用起來。我待會洗個澡就要睡了。」
「嗯──」應了一聲，快速沉沉睡去。
蔡忠福多留了一會，幫淑惠蓋好被子，親吻她臉頰，深呼吸，離開臥房。不能再待在這溫
柔的香氣之中，愧疚壓得他難以呼吸。
不開燈的客廳，伴隨著一杯又一杯的酒，心情悶得令人昏迷。
翌日早晨，淑惠發現愛人沒在床上，還以為出門去了。走出房間，在客廳發現愛人的身影
。桌上空酒瓶，與倒了的酒杯，而他頹廢地倒在桌上睡著。
淑惠突然覺得男人頹廢的模樣，還挺可愛的。為自己不適切的想法笑了笑，來到愛人身邊
，伸手拍拍他的肩。輕聲呼喚，「忠福。」
蔡忠福呢喃，但不清醒。
淑惠說，「起來到房間睡吧。在這裡睡會著涼，感冒就不好了。」推了推男人，打算趁他
不備，將他一把撐起。但她心想，她最好是做得到。
只能催促他，「醒醒啦，我可抱不動你喔。」奮力拉起蔡忠福，沉睡的人會比平常重好幾
倍，差點失手摔了他。努力撐著，「走走，前進！」
蔡忠福臉埋在淑惠肩膀，突然脆弱起來，埋頭就哭，緊抱著淑惠不放。
淑惠愣了一會，這男人哭得像孩子般，母性光輝升起，拍拍男人的背，安撫他的情緒。柔
聲詢問，「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蔡忠福沒回答，只是宣洩般地哭著。
淑惠不明究理，撫慰他，「沒關係的，一切都會過去。所有難關都能過去。」
她越是溫柔的語言，越令他傷感。他怎麼忍心傷害她。
最後，在淑惠的攙扶下，讓蔡忠福躺在床上好好睡覺。蓋被子、換衣服，這些事再熟悉不
過。只是當她發現愛人手上深刻的牙印，十分驚訝。
不疑有他，以為牙印是愛人自己咬出來的。
到底發生了什麼，讓愛人壓力大到得靠傷害自己發洩情緒。擔心著他，坐在床邊，放不下
心，陪他一起再度入眠。
那天，蔡忠福睡了一夜，沒有去醫院。
因此，當蔡忠福再度來到醫院，趙茂德黑著臉，不發一語地發脾氣。
他安靜地坐在一旁的椅子，默默承受他的怒意。
無聲對峙，直到一方先投降開口。冷戰，趙茂德不曾贏過他，「你昨天沒來。」質問的語
氣，參雜不悅不滿，以及絲絲害怕的情緒。
「我睡過頭了。」蔡忠福輕描淡寫地解釋。
趙茂德嘴巴開了又闔，忍住真正想說的話。彆扭地示弱，「我以為──你後悔了、不會再
來了。」說出自己恐懼的事情。抓住蔡忠福的手，激動地說，「但你來了。」
他還是來了。
蔡忠福相對冷靜，看著他，以一種近似嘆息的聲音說著，「你不相信我。」
「我信！」趙茂德猛點頭，動作停下，又說，「但還是會不安。」
「你就這麼怕我一去不回？」蔡忠福試著緩和氣氛，不想讓自己陷入趙茂德營造出來的曖
昧氛圍，但無奈發現自己連開玩笑的笑容都擠不出來。
「我很怕。」趙茂德一直抓著蔡忠福的手，走下病床，跪在地上，將自己的頭趴在蔡忠福
腿上，他說，「我想出院了。這些天打的葡萄糖也夠了、我也不需要甚麼心理醫生。只要
你在我身邊就夠了。」
趙茂德突然沉默。握緊了他的手，眼神變得可怕。他在蔡忠福身上，聞到女人的香水。不
屬於他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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