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並沒有特別的去注意那個人，就只是普通的同班同學罷了。
孤僻陰沉不太說話，周遭朋友都很排斥他。女友瑞瑞不知為什麼特別討厭他。
在彭允洲印象中，那個人就像是沉默高傲的狼，不受外界喜歡，也不喜歡外界。
奇怪的是，他並不討厭他。甚至有的時候，還蠻羨慕對方的孤獨。
對他來說，太多朋友的喜歡，有時會變成負擔。
所以有一學期他刻意挑了一堂很冷門的選修課，試圖避開所有人。出乎意料之外地，那個
人也選了同一門課。
全班就他們兩個同班認識（其實也不算認識），他很理所當然地選擇跟那個人同桌，反正
他很沉默，對他而言沒有太大差別。
直到他後來和瑞瑞出了點事，連翹了好幾堂沒去上課。那位孤僻的同學居然跑來找他，自
願與他同一組報告。最後還幫他順利歐趴。他們明明連一次討論都沒有。
他為了感謝對方，在下學期的時候，一直試著開口請他吃飯。但他拖了很久都開不了口。
那個人周遭有奇怪的氣場，安靜得不容破壞一般。
後來總算鼓起勇氣開口，半強迫地邀請他吃飯，他答應了，幸好沒被拒絕。他其實很怕被
那個人拒絕，因為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他。
那個人一如往常地保持沉默。
詭異的是，他開始覺得這樣安靜也蠻不錯的，沒有那樣的喧嘩吵鬧。
但僅止於此。他和那個人始終不同掛。
以上是他對崔家民這個人的印象。
所以當他有一天睡醒，突然發現自己居然是崔家民的男友時，意外到一整天講不出話來。
他作夢也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那個孤僻陰沉不太多話的同班同學，會變成自己男友的一
天。重點是，他們都是男性。不折不扣的同性戀。
錯愕至極，記憶似乎缺了一塊，怎麼也湊不起來。
他好像失憶了，忽然間搞不清楚東西南北。
他明明記得所有事情發生，卻獨獨對他們是戀人這點有所疑問。可是崔家民卻是這麼理所
當然的模樣，對他噓寒問暖、關心他的情況，就跟真的戀人一樣。
他到底是怎麼了。思考相當混亂。
「你怎麼了？是不是還頭昏？你昨天發燒很嚴重。我先倒杯溫茶給你喝。」
聽著他說的話，自己完全沒有實感。看著他倒水的背影，心裡很疑惑。
這個人真的是他的戀人嗎？
「來，小心燙。」
他接下偏熱的溫茶，淺嚐一口，視線還是一直盯著對方。
對方皺眉，疑問，「怎麼了？一直看著我，燒也不會退喔。」伴隨著，很輕很輕地笑了一
聲。
他心臟像是被重擊一般，突然心悸，他瞬間能明白自己是喜歡這個人的，無庸置疑地。他
喜歡這個人沒錯！
「沒昨天那麼燒了。」崔家民伸手摸摸他的臉，試探著體溫。緊張地說，「但還是再去看
一下醫生好了。」
他抓住崔家民的手，跟他說，「不用，我覺得好多了。」
「真的嗎？」崔家民疑惑的表情，有種難以言喻的可愛。
他篤定地回應一聲，此時此刻，再清醒不過。
說來也奇怪，崔家民還是很安靜，他卻覺得他變得更可愛、更加容易接近。或許這是因為
他們是戀人的關係。他們之間的相處，又是這麼自然而然。
安靜舒適不做作，他很享受自己現在的情況。他發覺自己甚至有越來越喜歡崔家民的趨勢
。隨著時間，不減反增。
去年，他生日，兩人說好要一起慶祝。為此，他還推掉朋友的熱情邀約，從一星期前就開
始期待。
結果那天，他竟然比崔家民還要早回到家。明明早就超過下班時間兩個小時，卻不見蹤影
。在空蕩蕩的房間叫喚著他的名字，他是有那麼一點恐懼。
打電話到他公司去詢問，得到他早就下班的消息。心裡越來越不安。
他到哪去了？會不會出事了？現在在哪裡？為什麼手機一直不接！
在家等了約莫一小時，崔家民才回到家，難以想像的煎熬。
「我回來了。」家門緩緩打開。
「你去哪了？為什麼手機一直不接！為什麼到現在才回家！」他氣憤，突然愣住。崔家民
一身狼狽，手還捧著蛋糕盒，皮膚可見之處都有細微的擦傷。
「怎麼會這樣！」他伸手把人拉進屋裡，不知道扯到家民身上哪哩，聽到他發出哀嚎。直
擊心臟，心疼他，放鬆手部力道。
他走了兩步，一拐一拐的，長褲下恐怕也很淒慘。
「蛋糕、小心蛋糕。」都這個情況了，崔家民居然只在意蛋糕。
「不要管蛋糕了，我先看看你的傷勢。」他說著，不容拒絕。接過蛋糕盒，隨意丟到一旁
沙發。他聽見崔家民倒抽一口氣，還自己又拉扯到傷處，直問，「抱歉，很痛嗎？」
崔家民沉默。
因為家民向來沉默，所以一時間他也沒發覺不對勁的地方。讓家民在沙發上坐好，命令他
脫掉衣服跟長褲。拿了醫藥箱到他面前，檢察傷勢、幫他上藥。
「你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會傷成這樣？」他問。
崔家民還是不說話，隱隱間感受到他不開心。
「好，你不說我們就耗著。這算什麼慶祝生日派對。」拿壽星的身分壓他。
聽見他做了幾個深呼吸，然後說話，「我買了蛋糕。」
「我看到了，然後呢？」
「蛋糕店旁邊住戶，有人養狗、但沒有用鍊子拴住。我回去的時候，牠就追了過來。」
彭允洲聽著，大約猜到後續。他問，「你摔車嗎？」
他搖頭，「我還沒來得及騎車的時候，牠就追過來了。」
「你被咬了嗎？」不對啊，被狗咬不會有這麼多擦傷。
「我跑了一段，把牠甩掉。我是後來腳軟，跌倒才擦傷。」
「那也不至於這麼慘吧！」到底是怎麼跌的，才能跌成這樣。
「我手上還有蛋糕。」
這次換彭允洲沉默，望向剛剛被自己隨手丟到沙發上的蛋糕盒，難怪剛剛他會倒抽一口氣
，內心無限愧疚。但是──
「你這笨蛋！蛋糕什麼的一點不重要，你要先把自己顧好！下次就算蛋糕會爛掉，你也不
准只顧護著蛋糕，不護自己！聽到沒有！」狠狠地教訓了他一頓。
「崔家民，你聽著，你比蛋糕重要多了，以後不要再這樣了。」捧著他的臉，嚴厲地警告
他。
毫無預警地，崔家民哭了出來。掉著眼淚，小聲啜泣著。
「我、我知道了。」他應和。
莫名地有股衝動，想要跟他表白，「我愛你。」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
崔家民只是看著他，沒有表示什麼，讓他焦急起來。反問他，「你呢，你愛我嗎？」
「我愛你。」猛點頭的崔家民，難得直接的回應。
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心裡鬆了口氣，變得心安理得。
在那之後，不愛我了喔、我愛你，幾乎變成他對他之間的口頭禪。因為他喜歡聽沉默的崔
家民對他表達愛意，讓他感到非常的滿足。
他喜歡跟他在一起，他想要跟他在一起。想疼惜這個人、想被這個人愛著。而對方也是抱
持著一樣的感情。
他覺得自己很幸福、也很幸運。
然後有一天，崔家民突然走了。洗個澡出來，人就不見了。
「我有一句話得告訴你才行。」
電話那頭，聽見他帶有鼻音的厚重呼吸。
彭允洲知道他正在哭，但不知道他為什麼在哭、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很早就應該告訴你了。都怪我太貪心、太喜歡你，所以一直拖到現在。對不起、對不
起──」
很想跟他說，你到底在說什麼啊？為什麼要這樣說話？但對方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一連
串的道歉，跟最後決絕的話語。
『我們分手吧。』
然後通話被迫中斷，完全聽不見他的聲音。單方面的結束通話，再撥打過去，崔家民已經
關機。
錯愕。除了錯愕，他不知道還有什麼其它的情緒。
他不懂崔家民突然之間發什麼神經病，但仔細想想，家民不是個會一時衝動就亂說話的人
。他做的每件事都是有理由的，他說的每句話都是有用意的。
但他想不通崔家民到底對不起自己什麼。說什麼太貪心、太喜歡自己，那麼為什麼又要跟
他分手。無法理解，卻連繫不上他。
崔家民，你這樣算什麼？他滿腹疑惑，又不得其解。腦海裡好像還迴盪著他哽咽的聲音。
難道他以為簡單一句話，就能結束了嗎？不！他不承認，也不會接受。
彭允洲猛地起身，檢察家裡的東西，確認崔家民大部分的東西都還留在家裡。
所以，他會回來的。
就算要走，也會收拾完行李再走。
他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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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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