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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是後戰二八二年秋,地點則在中國大陸黃河出海口以南某臨海村莊。這 正是稻米收成的季節,金黃色稻穗隨風搖曳著,農民在田裡辛勤勞作。秋老虎恣 意肆虐在天上,勞動者賣力揮汗在田中。為了搶在變天前收割,全村的勞動人口 此時都集中在田裡,就連佔全村二分之一的漁民也下船加入農耕行列。 接近正午,田埂上出現了一個穿著與村人截然不同的文雅少年。他手夾深灰 色大衣肩背包袱,面無表情的看向田裡。最先是挑稻穗擔子的大嬸注意到有訪客 ,用粗野鄉音熱情的招呼開來。 「唷!小兄弟,有事嗎?」她說。 「請問史懷國先生是哪位?」少年問。 大嬸指向不遠處的懷國,而在田裡工作的懷國早聽到問話,抬起頭狐疑的看 著來訪者。他停了一下,隨即把手中鐮刀往地上一扔走上前,爬上田埂。 「我就是,有何貴幹?」他毫不客氣地說。 少年上下掃視懷國一遍,然後向他伸出右手。 「我叫北村玲,你好。」 「北先生是嗎?」懷國粗魯的握了握那隻手「有何貴幹?」 「不,我姓北村,那是日本姓直接翻成中文,叫我玲就好。」玲說「我聽說 你是這一帶最好的船夫,希望你能帶我去台灣,無論代價,只要我付得起。」 懷國楞了一下,隨即縱聲大笑。 「台灣!?你在開玩笑吧?那地方我聽都沒聽過!」 「我沒有開玩笑。」玲面無表情的回答。「有人跟我說你做得到。」 懷國止住笑,看向這比他矮一個頭的少年,玲臉上沒有一丁點笑容。 「我不知道你哪聽來的,不過那人一定在開你玩笑。」懷國攤手「大蒼蠅天 上飛來飛去,就算我知道你要去的正確方向也不可能作那種長途航行。」 大蒼蠅是這地方對獵殺者的稱呼,各地人類對於獵殺者有不同的戲稱。這些 戲稱建築在無法抵抗的懼怕上,就像古中國人稱老虎為「大蟲」的道理很像,利 用貶低的稱呼來代替聽到就讓人哆嗦的名字。 「但是你做得到。」玲堅持。 「我跟你說不可能的啦!」 「不管獵殺者,你有那技術,也有冒險心,對嗎?」 「他奶奶的咧……」 懷國受不了的看向旁邊,其他田裡工作的村人從剛才開始就漸漸湊了上來, 現在兩個少年身旁有一票人,像看戲般圍著他們。 「幹麻?這小子找碴是不是?」滿面鬍子的大漢問。「扁他就好啦!」 旁邊的村民們也贊成大漢的意見,雖然他們不太清楚事情原委,可懷國對訪 客很不爽他們全看見了。而北村玲則絲毫不為村人的喧鬧所動,還是冷靜看著談 判對象。 「你願意嗎?」玲平板的問。 懷國搔搔頭,捲起落下一半的袖子,再看看旁邊的村人,腦中浮起好主意。 「好吧!你打贏我的話我就賭命載你,武器你自己挑,我空手。」他對玲說。 玲歪頭想了一下,然後答應。旁邊的農民大軍哄笑起來,這個弱不禁風的少 年竟然想跟懷國幹架咧!他一定不知道懷國除了操船技術一流,打架技術也是一 等一吧?懷國光是兩隻拳頭就可以打跑一船海盜,這少年不管用什麼武器,想跟 懷國鬥都是太不自量力了。 而人群焦點的兩位少年則不理會眾人,逕自移師到一旁收割完的田裡。當 然,圍觀的人也都跟去了。順帶一提,打賭哪個人會贏的賭局也一起。 在一面倒的下注聲中,北村玲慢條斯理把大衣折好,背包放下。這才看出他 背上除了背包,還另外背著長棒狀的包裹。斯文少年完全不顧一旁的竊竊私語, 慢慢把包裹解開,裡面是此地沒人見過的黑鞘日本刀和木刀各一把。玲抽出深褐 色的木刀,細心把刀包好放在地上,這才轉身面對一定距離外等到不耐煩的對手。 「你不用武器嗎?」他問。 「不用啦!這兩個傢伙就夠了!」懷國晃晃兩個拳頭。 「それじゃ,よろしく。」玲說出一句沒人聽得懂的語言。 懷國聽不懂玲說那句話什麼意思,不過再笨的人看到玲那持刀正對前方的姿 勢,也看得出他是準備好了。 玲擺好架勢待在原地不動,所以懷國主攻,他飛身上前從側方對玲揮出右 拳。這拳用上八成力,因為長年打架的經驗和玲的武器架勢告訴他,這對手不像 看起來那般弱不禁風。而玲果然證明了懷國的想法,拳還沒到他面前,他已經朝 後閃開,同時木刀一轉,朝懷國劈來。 懷國反射性的跳開,在刀尖一步之外停下重新擺好姿勢。玲回到才的預備動 作,臉上表情和剛才談話時一般冷靜,全然不帶打鬥中的激動。要不是位置有換, 不知情的旁人還真會以為他連眼都沒眨過。 「不用武器真的可以嗎?」玲音調平平的問,絲毫不帶挑釁意味。 懷國的回答是衝上前繼續另一波攻擊,可惜招招落空,不是被玲閃開就是給 木刀擋回。懷國越打越興奮,隨著嘴角上揚,他的拳也一拳比一拳重。相對起來 他的對手反而冷冰冰的,如雕像般俊美的臉孔也像雕像般沒有情緒變化。 旁邊村人起先還嘲笑玲只會挨打,後來終於靜下來。他們都看出懷國用出了 十成力在和眼前的少年交手,就算這少年只會擋,也算夠本事。 最後懷國看久攻不下,終於使出打遍天下無敵手的絕招。講是這麼講,這絕 招說穿了也不過就是極快速輪流揮動雙拳,幾乎同時從四面八方攻擊。不過因為 攻擊的速度快,這招基本上很難抵擋,至少懷國過去遇過的對手沒人不敗在這招 下的。 不過他的對手顯然跟「基本」兩字沒緣分,玲的刀和懷國的拳一樣快,分毫 不差地接下每一次攻擊。而且到了最後他木刀一扭,竟然把懷國兩隻手絞住了。 懷國心中暗叫一聲不妙,正要朝玲踢出一腳趁勢收手,玲已經刀尖下壓,借 力使力把絞住的雙拳順勢一帶,懷國就往前衝去了。而玲側身讓過懷國,刀身橫 移手臂上提,木刀在空中畫出優美的弧度,刀鋒一轉,趁隙往懷國沒防備的後頸 劈去。 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懷國手硬生生逆勢提回來,高舉過頭用下臂護住頸 部。木刀猛力砍在懷國的肱骨上,發出巨大的響聲,斷了。而斷掉的前半部因為 反作用力,以高速飛越了一旁人牆,就這樣消失在樹林中。 如果真是搏命的話,懷國這時就應該給失去武器的玲幾拳,讓他爬不起來。 但一方面下臂隱隱作痛,另一方面則因為遇到好對手的刺激感,懷國不想那麼 做,他重新擺好架勢,拉開距離,給玲換刀的機會。 「拔刀!」懷國說「別再手下留情,來分出勝負吧!」 但北村玲沒有表現出一丁點走過去拿刀的意思,他優雅的把手中殘刀拋開, 整整衣襟,面無表情的開口。 「瞭解你的心意了,我輸了,離開就是。」他說,並拎起行李轉身就走。 這下懷國困擾了,他從沒遇過這麼沒奇怪的人,照玲方才表現出的劍術看 來,只要手握真刀他沒道理贏不過懷國。尤其是最後那一劍,要是用真刀懷國絕 對擋不下,右手已經廢了。不合理啊!這傢伙竟然就這樣放棄了!? 「等一下!你為什麼不拔刀?」懷國大吼「看不起我嗎?」 玲正打算穿過人牆讓出的路,聽到這句話定身回頭。 「不,是因為我不能。」玲面無表情的說「家訓有言,非攸關生存,刀不出 鞘。」 故事就到此打住了,現在是深夜,台北的街道陰暗冷清,少年們圍著營火團 坐,搖曳的火焰在廢墟柱上繪出生動的舞蹈。 「……我跟這傢伙的相遇,就是這麼亂七八糟。」懷國說。 「欸~~這樣說起來,玲其實很強囉?」旬感興趣的問。 「天曉得,從那把木刀斷後我就沒看過這傢伙動手,像個十足的廢人。」 懷國抱怨的看向玲,旬也追隨他的視線,不過被看者依舊渾然不覺的盯著營 火,不知是在思考還是不想理那兩人。 「懷國哥,」辰光拉拉懷國的衣擺「可是你後來還是答應帶他來台灣了,對 嗎?」 「是啊!不然我怎麼會在這裡?」懷國不情願的說。 「可是,為什麼?」辰光問。「玲不是說他輸了嗎?」 照常識判斷,可能的答案有:一、懷國很欣賞玲的膽識;二、懷國好奇玲的 目的;三、玲像剛才一樣展現出獵殺者不會朝他開火的奇蹟。旬腦海裡已經設定 了,他以為這些答案至少其中一項會出現,但懷國卻給他不符合「常識」的回答。 「因為我跟他說陪我睡我就載他,他答應了。」懷國說。 「什什什什什麼?」旬驚訝的問玲。「真的嗎?」 「是的。」玲回答得毫不在乎。 「可是你明明說他不是你愛人!!」旬跳起來。 「不是愛人不表示不能一起睡。」玲說。 「等一下等一下,你說的『一起睡』跟我理解的是同一件事嗎?」旬說。 「我想是的。」玲往火中添柴。 「那為什麼你可以若無其事!?」旬說「那種事不是只能跟喜歡的人做嗎?」 「有規定嗎?」玲回問。 「沒有,可是不行就是不行啊!」 旬還在震驚中胡言亂語的當口,辰光冷不防的開口了。 「哥哥,為什麼只能跟喜歡的人睡覺?」他說。 氣氛一下子尷尬起來,思想守舊的旬不知該如何解釋就罷了,妙的是懷國也 困窘的紅了臉,支支吾吾「那個…那個……」了半天,連句像樣的話也沒說出來。 「玲哥哥,為什麼?」辰光轉向玲求救。 玲維持一貫的冷臉,有條不紊的回答。 「很簡單,因為我們在說的是帶有將生殖……」 不過他說到這裡就被打斷了,懷國和旬兩個人四隻手光速般圍過來硬把他的 嘴堵住,不讓他再繼續污染幼小心靈。玲也不掙扎,眼神無機的掃著兩人,靜待 他們下一步動作。 「那…那個……」旬勉強對弟弟擠出爛解釋「是因為,跟不喜歡的人一起睡 覺會睡不好啊!如果對方睡相不好就慘了不是嗎?」 而懷國則是負責叮嚀(或許該說是威脅)玲不准再說出那種小孩不該聽到的 話,直到玲點頭表示答應後才放開捂嘴的手。 「明明就沒什麼的事,請不要故意在小朋友面前裝高潔。那個腦袋還留在舊 時代的人也就算了,你跟他起什麼鬨?」 玲被放開後第一件事就是冷冷的這樣對懷國說,接著一聲不吭的拖行李挪到 牆邊,把大衣一拉,調整好姿勢準備睡覺。另外三人面面相覷,據推測玲是生氣 了,可是從他的表情口氣裡完全看不出來。懷國自覺有些理虧,搔搔頭走到玲身 旁蹲下。 「喂!你生氣啦?」他試探的問。 「抱歉,我不知道生氣是什麼感覺。」玲閉著眼睛說。「我只是不想聽假道 學講話而已。」 「那,你現在有生氣的感覺嗎?」懷國繼續白目的問。 「沒有,」玲冰涼涼的張眼看懷國「請你離開好嗎?我想睡覺了。」 「呃……」 「晚安。」玲再次閉上眼睛。 懷國聳聳肩,走回火堆旁辰光身邊,向旬求救。旬回給懷國一個「我也沒辦 法」的表情,畢竟旬才剛認識他們,連要怎麼幫懷國都不知道。 「那,你跟我講玲要來台灣找什麼好了,他應該有告訴你吧?」旬試著改變 話題,看能不能引起玲的興趣。 「有講是有講啦!不過很模糊我聽不太懂。」懷國感激的跟上這個話題「他 是說,要找某個人以前住的房子,據說就在台北西南一個叫永和的地方。」 「永和?我知道啊!就在河的對岸,很近。」旬往黑暗中一指「可是那裡房 子跟這裡一樣多,你們要怎麼找?」 「嗯,他是說他有地址啦!不過這樣還是得一條條街找……」 「不然我們明天去附近找找看,我記得有些店裡有地圖。」 「可是懷國哥哥,找那間房子做什麼?」辰光插嘴。 「他好像是說跟獵殺者的秘密有關,但又說應該沒有。我真不懂他的邏輯, 既然覺得沒有為什麼還要大老遠跑來?莫名其妙嘛!」懷國抱怨。 「不是我的邏輯難懂,是你的大腦構造太簡單。」玲的聲音像鬼一樣出現在 懷國背後。 「唉呀!你不睡啦?」懷國見計謀得逞,開心的說。 玲把懷國當作不存在,逕自走到旬旁邊坐好,用那平板的語氣開講。 「我來,是來尋找能拯救人類的秘密。」他說。 「獵殺者的設計人北村光,是我本體的父親。他製造出獵殺者後預見了當代 文明將毀滅,所以耗盡所有財產製造出全太陽能的秘密基地,用來不斷複製自己 的兒子玲。據說,他操縱基因,以某種形式把足以改變人類困境的秘密藏在兒子 身上。但一代代的複製人把大筆知識、書籍、技術和這個基因傳承下去,卻沒有 人找出那秘密藏在何處。」 「從來沒有?」旬問。 「有,但沒有留下來」玲皺眉,並從一旁的背包中取出一本日記本。「我的 三代前,曾有個『玲』留下發現的紀錄,卻放棄把秘密記載下來。」 玲把日記翻到某一頁,遞給旬。很意外的,那日記竟然用中文寫成。 後戰二零一年,七月十九日 今天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我和琉美結婚了,並且許下這時代中被輕視 的諾言。我好幸福,而且剛剛我們突然發現了被藏著的秘密,就像天上掉下來一 樣不可思議。我從來沒想到,會是用這種形式藏在這種地方。父親還真不是普通 奸詐哪! 哈哈!硫美在叫我了!果然不管再怎麼重要,還是不該在新婚之夜丟下妻子 來寫日記。那我就先寫到這裡了,明天再寫。以後的我,掰掰! 後戰二零一年,七月二十一日 硫美死了,死在人類手上。她走在田野間被男人劫走,為守節不屈而死。 我終於了解父親為何要造出獵殺者,人類是如此自私醜陋的生物,天生活該 被獵殺。如果我們活著只是為了保存拯救人類的秘密,那我不會再製造下一代的 玲。我以身為人類為恥,這種生物沒資格生存在地球上,就讓人類被那機器滅亡 吧! 後面的日記全空白,旬抓抓頭把日記還給玲,順手撥撥火。 「兩個問題。」他說。 「問。」 「一、 為什麼明明是日本人卻用中文?二、如果他不再製造,你又是怎麼回 事?」 「都沒問到重點,你是故意的吧?」玲無奈的搖搖頭「一、我的外祖母是台 灣人,而且用中文寫不容易被人看到秘密。二、他後來後悔了。」 玲一邊說一邊把日記收回背包,旁邊的懷國發出一聲響亮的咳嗽,似乎是想 要看那本日記。不過玲還是當他透明人,那聲響只是風聲。 「你知道『塔美拉』病毒吧?」玲對旬說。 「當然。」 「那你知道,『塔美拉』是人造病毒嗎?」 「什麼?」 「如大家所知,『塔美拉』是一種生物兵器,但跟一般傳統生物兵器不同, 它由操縱基因技術而來,是完全人造的病毒。而製造它的,是個華裔的病毒生化 學家,叫做李亭。」玲平板的說「她是『北村玲』的外祖母,而且就在這個城市 裡出生、長大,一直到二十一歲。之後她去了美國,得到病毒學和醫學學位,並 利用實驗室技術憑空創造出塔美拉。」 旬驚駭的看著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很不可思議對吧?」玲指指自己的胸口「這身體裡面包含的遺傳因子,要 為上個世代人類文明滅亡負起100%的責任,但同時卻又保存了贖罪的方法。」 旬皺起眉頭,他覺得事情不應該這麼講,畢竟製造塔美拉和獵殺者的都不是 眼前的玲,充其量只是他血緣上的祖先而已,玲沒有任何責任。但他沒有說出口, 因為玲接下去繼續講了。 「我遍翻父親和每一代『玲』的紀錄都找不到其他解謎跡象,所以只好到處 追尋母親和外祖母的足跡,希望能在她們的故居中找到一絲線索。我想應該找不 到相關紀錄,但或許能從她們的成長環境中了解她們的想法,藉此得到靈感。」 「不公平,為什麼你跟我都沒講這麼詳細?」旁邊的懷國抗議。 「因為我知道你簡單的頭腦聽不懂。」玲冷冷的說。 懷國在哀嚎,旁邊有蟲鳴叫。而夜,深了。 -- 那種事我不知道 可能因為我是第三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