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teenowaru (田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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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自創] 金烏扇 第八章
時間Tue Jan 29 12:02:15 2008
卡萊爾的故事很簡單,就像任何一個被俘虜拐帶的奴隸那樣。他的故鄉在遙
遠的西方,從中原往太陽落下的方向前進,穿過整片寬廣到無法想像的大陸之
後,陸地的盡頭是一片海島。那上面有許多小王國,他是其中最強大的麥西亞王
國國王的么子。
大約在四、五十年前,鄰國諾森布里亞王國派來的一名傳教士,使麥西亞王
國皈依了羅馬天主教。經過半個世紀的薰陶,國內的政治、生活、藝術……無一
不受羅馬天主教會的影響,卡萊爾身為最小的王子,又對於政治和戰爭興趣缺
缺,於是就帶了少數隨從往羅馬地區旅行考察。他犯下最大的錯誤是,當到達梵
蒂岡之後,他對當時的東羅馬帝國產生強烈的興趣,於是搭船前往君士坦丁堡,
並在途中遇到暴風雨,船隻解體,被吹到阿拉伯(薩拉森)人統治的伊斯蘭教區
域。
『……在那場災難中,我失去了所有的隨從,薩拉森人聽不懂任何一種我會
的語言,把我當成牲畜看待。』
午後斜陽下,卡萊爾王子靠著鐵匠作臺,雲淡風輕地說著怎麼上岸、怎麼被
俘虜、怎麼因為不屈服而受到各種暴力對待。明明是那麼驚心動魄的故事,被他
講來卻輕描淡寫,只像場普通的旅行。
『然後我被丟上船,航行了不知多久,來到這片土地、遊行,最後被你救出。』
說了很長一串話,卡萊爾停下來歇口氣。莫德流站在旁邊默默聽著,胡漢混
雜的臉毫無表情。雖曾由母親口中得知故鄉的事,但他從小在中原生長,大陸另
一端的故事對他來說太遙遠,人名地名都沒有意義。既然無從插嘴,他也就沒有
接話的打算,只是默默看著王子。
『被移到那個倉庫時,我幾乎已經放棄了。看到你出現,我才知道,這一切
考驗都是主的旨意。』
異國王子最後的結語在不信鬼神的殺手耳裡聽來荒謬,但那張潔白面孔上的
表情是那麼認真虔誠,讓人嘲笑不得。莫德流無言了半晌,終究短促回了句:
『我跟你的神不熟。』
『但是你出現了。』
卡萊爾那話接得自然,就連口齒伶俐的迎風樓流君也啞口無言。母親死後,
莫德流不曾聽過她說的那種語言,在街上聽到卡萊爾求救的那天,同樣口音的親
切感震撼了他,再加上同時使用拉丁文以及第三種語言,立刻證明他絕非野人、
不應受此對待。但即使如此,就算被囚之人是母親祖國的貴族好了,莫德流也不
清楚自己為何會甘冒險境救出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於是只能搖搖頭,在心底嘆了
口氣。
『那不重要。』他說。『重點是,未來打算怎麼辦?』
『回國。』
莫德流再次語塞。億萬里長路盡頭的遙遠異邦,豈是這樣說回就回的?一路
苦難而來,卡萊爾不可能不知道這簡單宣告背後的艱困,但說來卻又是如此理所
當然、讓人無從駁斥。沉吟了半晌,莫德流還是找不出任何話來回應,就算他本
性沉默,平日若不接客可像啞子般鎮日無語,今天無言以對的次數也實在多了
些。他臉上依舊冰冷如霜,兩道柳眉幾不可見地微蹙,靛藍眼眸卻不自覺透露出
複雜的思緒。
告別卡萊爾和那對相依為命的祖孫之後,莫德流沒有直接回城。漸斜的陽光
下,他騎驢向北走了一段,在離王家村不遠處的一間小廟再次駐足。
廟很小,建築連帶寺名匾都破舊,上面的「雲龍寺」三字幾乎不可見。將驢
在寺院內栓好後,莫德流取下了剛才從老人家帶出的包袱,踏著掃開雪的石板路
往內走。廟祝和他是熟識的,見人來,雙手合十行了禮,就任他自己往正殿走去。
莫德流熟門熟路,在正殿拜過釋迦摩尼後,進入供奉亡者牌位的偏殿,在架上找
到了一個樸素的木刻牌,放在案桌前。當他點燃香爐中的檀粉時,偏殿門外響起
了腳步聲。
那腳步聲不輕不重,步伐適中,踏地施力的方式卻沉穩而彈性十足,其中帶
有種奇妙的韻律。這樣腳步不似一般僧尼,若非略有內力的習武之人,絕對不會
如此走路。莫德流聽那人在門口停下,卻也沒有回頭張望,他不動聲色地在香案
前蒲團跪好,拿起經文來默念。饒是來人耐性十足,他一本經文慢慢唸完,三拜
九叩後起身,那人都一言不發等在門邊。
「我不知道你信佛。」
直到莫德流拍淨了衣衫轉身,門口的人才不慍不火地開腔。那人身形挺拔,
一身嶄新官服蓋在不知什麼毛皮料子的斗篷下,赫然是新上任不久的縣尉侯邦
彥。莫德流見了此人,合宜地表現出驚訝的同時,早已換上流君的表情的面孔也
笑開,溫和輕聲招呼。
「侯大人,怎麼到這兒來了?」
「唉,我這人就是坐不住。閒來無事,雪又停了,待在城裡跟人大眼瞪小眼
於我個性不合,當然偷空出來走走。」面對流君臉上那完美的職業笑容,侯邦彥
咧開嘴,還以吊兒郎當的聳肩。「就這麼巧,剛才瞥見一個很眼熟的背影,好奇
心起,信步跟了進來,果然是你。你呢?城裡寺觀這麼多,怎麼大老遠的跑來這
偏遠小廟?」
「來附近村子取手藝。」流君還是笑,眉宇間卻幽幽添了一筆哀傷。「之前
臘日不得閒,到今日才有空。順便來祭拜雙親……以及先師。」
「喔?我倒不知道這邊小村有名匠,取了什麼?我可以看看嗎?」
年輕縣尉的表情語調雖然輕浮隨便,黑白分明的雙眼卻是目光炯炯。聽他
這樣問,莫德流心中立刻一凜,但表面上還是談笑風生,閒話家常似的回答。
「也沒什麼,長年跟他們訂東西,天寒地凍的不好叫老人家送進城。」莫德
流邊說著,邊彎腰把放在一旁的包裹拾起來遞上。「不過就是個老師傅的閨女,
刺繡手藝還過得去。侯大人要看嗎?」
「也好。」侯邦彥也不推辭,伸手就把包袱接將來。「剛來長安不知哪裡有
好裁縫,見識見識,下次沒準就跟他們訂了。」
「侯大人小心,包裹要散的。」
侯邦彥接來包袱,就動手解上面的結。那包袱是塊大布巾裝著柔軟的綢料,
上頭結一解,就往左右散了開,流君快手搶上去,從下方把包裹托住。侯邦彥抬
眼,剛好對上了那對湛藍的眸子,於是歉然一笑。
「對不住,是我不當心,差點把新料子沾土了。」
「沒事,您就這樣看吧!」
侯邦彥不是會跟人客氣的人,既然有人充當現成的桌子,他也樂得輕鬆,就
著流君的手展開了包袱。裡面是疊厚實的繡花厚緞,豔紅光潤的底料上,用一色
粉紅到淺紅的絲線繡出梅枝,伴上皎白和鵝黃的花朵,和偶綴淺藍淺綠的雲彩梅
葉。侯邦彥捏了一疊緞子起來,把角落翻開,看到未收尾的布邊,領悟到這是匹
如畫般還未裁剪的新布。
「果然好手藝,這活價值不斐吧?」
「還好,就一貫多錢。」
「那難怪你要自己來取了。」
侯邦彥笑著把布料放回包裹中,任流君收回去把包裹細細重新打好。此時老
和尚出現在偏殿的內門旁,看到了新來的客,也不詫異,依舊雙手合十行了禮。
然後說天冷,備了茶,問兩位客人如有興致要不要到後面暖身。
「流君,你不急著走吧?留下來一起喝碗茶?」侯邦彥笑笑,口氣中還是一
派江湖浪子的輕浮。「你剛說來祭令慈和師父,讓我想起一個故事,你或許會有
興趣。」
「既然侯大人邀了,我哪有拒絕的道理。」莫德流把包裹拎在手上,朝老住
持點了點頭,道:「師父,麻煩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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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網專欄「不合理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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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烏扇》時差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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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事情我不知道
可能因為我是第三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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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isisme:被跟蹤? 剛好? 是謎啊~"~ 01/29 14:30
推 blnick:好戲正要開始!?XD 01/29 1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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