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再會

[teenowaru (田終)]

    你上一次遇到他，是六年前。

    那時你是到紐約來拜訪教授的大學生，Made in Taiwan。你在中央公園南邊

的早午餐店吃早餐，他是那家店的服務生。你看到他手上的彩虹手環，向他攀談。

他見多了觀光客，專程來洽公面試的也不少，對你的合照要求欣然應允。

    當時你大四，你的愛人研二。你帶著教授的推薦遠渡重洋，懷著雄心壯志，

要找到可以兩人一起出國留學的實驗室。聽到你此行的目的，他祝你好運。你跟

他說：如果成功，回去你要向你的愛人求婚。他也送上圈內人的祝福。

    紐約那家大學只要一個台灣留學生，所以你放棄。你和你的愛人去了麻州的

其他大學，登記結婚，在同一間實驗室裡當廉價勞工博士生整整五年。於是你再

次來紐約，還是面試，為了博士後研究的職位。

    上次造訪這個城市時，你在冬雪中信心滿滿，覺得前途充滿光明希望；這次

艷陽高照，你卻陷入人生中少有、數一數二的徬徨。上次旅途中，你的愛人還不

是你的伴侶，但充滿你的心。這次你像孤魂般遊蕩，你的伴侶依舊是你合法的伴

侶，但或許不會再持續太長。

    你曾經以為，你和你的伴侶可以出國結婚，在一個同性結合受到法律保障的

地方一起取得學位，在那個地方找工作定居。你曾經以為你們會天長地久，直到

死亡將你們分開。你現在才知道自己當時有多年輕多天真。

    你的伴侶，決定畢業後要回國。因為他家裡經濟基礎不佳，父母老病需要人

照顧。於是你們吵了又吵，你的伴侶終究還是堅持拿到博士就回國找工作——為

了當初把他逐出家門的人。你沒有辦法理解。

    「為什麼要為了那些人犧牲自己？是他們單方面跟你斷絕關係的！」

    而每次你這樣大吼過，你的伴侶會用哀傷的眼神看你。那眼神你漸漸不懂，

也漸漸讓你開始覺得……你的伴侶無法再被稱為你的伴侶。

    「他們比我還重要嗎？」

    這句話，你從吼著說、哭著說，最後演變到說不出口。你們都心知肚明，畢

業的那天，就是你們婚姻的期限。

    「哪需要離婚？」你笑得諷刺，用那笑刺傷你自己也刺傷你的伴侶。「反正

同性婚姻在台灣不合法，對吧？」

    你說完這句話後，你的伴侶狠狠揍了你一拳。你們打打鬧鬧這麼多年，他從

未認真使力攻擊。那拳讓你左腮腫了整星期。教授和同事問起時，你笑著回答那

是和路人打架。

    家庭暴力。從前你常常笑鬧著掛在嘴上的詞，從此絕響。因為那變得太真實。

你一個人開始四處面試。這次，你只需要找讓自己容身的位置。

    六年過去，你在中央公園南邊的同家早餐店再次遇到他，除了驚訝還是驚

訝。是他先認出你，沒聊幾句便跟你說你來得正好，這是他最後一天在這家店上

班。下星期，他要搬去紐澤西唸書。這些年的端盤子生涯讓他賺夠了錢，拖拖拉

拉唸完大學，他現在要開始念研究所。知道你晚上沒有特別計畫，他邀請你參加

他的離職派對。

    說是離職派對，你赴約時才知道只有你們兩人。你們去了你一直想瞻仰的紐

約Gay bar。他問起你當年面試的結果，你便把他當成天上掉下來的垃圾桶，六

年生活一五一十全抖開來。互吐苦水的結果，你知道他生於篤信天主教的家庭，

七年前離家便不曾跟家人聯絡，因為出櫃。他跟你同樣無法理解，為什麼你的伴

侶願意為了家人拋棄你回國。

    在那家Gay bar喝了幾杯，你們漫步回到他的住處。他要把他珍藏的酒全喝

完，藉口是搬家方便。你們只喝完兩瓶便滾上床，做完睡飽隔天洗過澡說再會。

帶著宿醉下樓梯時，你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要太像逃走。

    你終於知道什麼叫做一夜情。離開紐約後，你就把他的電話刪了，你不認為

自己還會見到他。

    上次你不要紐約那所大學，這次紐約那所大學不要你，你只能邊寫論文邊繼

續投履歷和面試。重逢後不到一個月，你接到只有號碼的來電，號碼來自紐約。

剛接起來時，你怎麼也猜不到是他。他跟你說他趁開學前來麻州玩，問說可不可

以住你們家。

    你說好。大概是因為修論文修到人瘋掉。

    他來你們家，住在你伴侶的房間。你和你的伴侶雖已經形同陌路，還是每天

都一起睡在你床上。你的伴侶每天爬上你的床，都像某種儀式，像在宣告什麼。

你因為習慣，對此什麼也不想說。

    那天下午你去車站接他回家，才放妥行李就被他帶上床。在做愛的過程中，

你一直擔心你的伴侶會突然回來，雖然你知道你的伴侶在趕實驗、沒空分身回家。

    你承認，你喜歡白人的陽具勝過東方人。偷情完，你趁你們輪流洗澡時，把

整床被單床罩丟去洗了又烘乾。罪惡感幾乎要殺死你，但你心底有個聲音在說：

「反正原本那段感情早就完蛋了。」，不斷說服自己。

    你依舊跟你的伴侶同床，但不再做愛。幾個月後你找到工作、口試完，你的

伴侶很冷靜地對你說：

    「我們去法院，把事情辦一辦。」

    你們去辦了離婚。走出那棟州政府建築物時，秋陽亮得刺眼。

    你竟然又遇上他。

    他說他有個朋友住在附近，在這裡打離婚官司，他大老遠來作證，你們都很

意外再見到彼此。

    他換了手機電話，你把新電話存到你的舊手機中。沒有再約見面，也沒有說

再會。

    如果再偶遇一次，或許你會試著愛上他。

    那天晚上，收拾搬家的行李時，你認真地這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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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事情我不知道
可能因為我是第三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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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72.206.123.136
推 neering:敲想完之後的後續XD
推 rainforestss:所以下一次的偶遇呢?  (敲後續)
推 rooto:總覺得這樣就夠了(滿足)
推 sindyevil:好想敲前因後果
推 sakra:這樣就夠了....人生哪。
推 sukikunai:我總覺得這好像我看過的一本總共好幾百種的結書的書~
→ sukikunai:就是會有那種選項讓你選下一頁該翻到哪的那種、好有趣XD
→ rainforestss:我知道(舉手)  樓上說的是"美麗的小錯誤"!!
推 sukikunai:好像是耶，我只記得那本書的封面很彩色！！
推 Fully:對這一個的再會 與那一個的再會 這樣說"再見"也有些惆悵...
推 rosacwj:只有我一個覺得看完好難過嗎Q口Q
推 redspirit:這樣就好了，人生有時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