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狂魔,世界上最噁心的生物。朝夕相處十三年完全不能提升任何人對牠們
的善意,牠們當然也不會因此對獵物稍微手軟。
曾經牠們對我不再有殺傷力,因為我心中沒有平靜、沒有希望、也沒有一思
一毫快樂。曾經復仇和怨恨是我的全部,痛苦充塞心中餘下的空間,丁點不留。
既然沒有糧食,催狂魔也就對我沒興趣,所以我才能逃出阿茲卡班。
這是不是很可笑?人在靈魂充滿黑暗的時候可以因為同樣無光而無視黑
暗,有了曙光之後竟然會因此而開始懼怕陰影。曾經如自家後院般穿梭自如的禁
忌森林突然成為沒出口的迷宮;曾經保護我的黑暗現在張牙舞爪,竟然連不知畏
懼的狗心也從內部開始發冷。
找不到那人渣。
一度有過的希望就那麼脆弱,稍不留神就從掌中溜開。落葉下有枯枝,在我
橫衝直撞時扎進了肉墊,痛楚導致踉蹌。在地上滾了一圈後我心灰意冷的變回人
形把那根刺拔掉,靠在乾枯的樹幹上發愣。
詹姆,這是天意嗎?還是你的意思?
「別管蟲尾,反正他就是那德行。」你不只一次對我這樣說過。
是什麼時候呢?好幾次是給他答案他還是考很糟、給他抄作業也不知道要改
一下害我們一起被罰……喔還有,每次都不小心差點說溜嘴化獸師的事情。那人
渣惹人不爽的地方太多了,也只有你每次都毫不在乎的容忍他。
冷風吹過,那夏夜莫名開始凍人。我聽到熟悉的木頭吱嘎聲,以為是樹木枝
幹發出的聲響……等我驚覺那音效耳熟到如同夢魘時,已經來不及逃了。
整群。好大一群催狂魔,多到產生的冷氣濃得像倫敦濃霧。我拔腿就跑,可
是十四年來的惡夢緊追不捨,直直把我往湖邊趕。
我聽到了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你家廢墟木門吱呀作響。
風吹得木門搖晃,然後,是木門拍打門框的聲音,在整片寧靜中如同雷鳴。
比任何爆炸、任何尖叫、任何怪獸吼聲都還要恐怖的那個聲音,我大概一生一世
都無法忘懷。
不是你的遺言、不是你用的最後一句咒語、也不是你力戰而亡的身影──因
為那些我都因為自己的愚蠢和自大錯過了。留給我的一切,只有那失去作用的木
門,和微光下鬼屋似的你家。
「不不不!」我抱頭跪倒在地,再也無法忍受。「不!拜託!!」
拜託!不要再讓我一次又一次看到那個景象!
不要一再提醒我的錯!不要一再提醒我因為自己而失去了什麼!
「……想點什麼快樂的事情!」
我聽到你的聲音在遠方這樣吼叫,是初識時還沒變聲的童音。拜託,夥伴,
你覺得這種情形有可能嗎?是不是太強人所難了?
「疾疾!護法現身!」我聽到你這樣喊叫。
為什麼?為什麼又是你救我?
明明就是我的錯,明明你該恨我,為什麼要來救我?一次又一次,我到底欠
了你什麼要讓你這樣幫我?幫我幫到我無法回報?
你還在喊著護法咒,突然某種應該是溫暖的回憶閃過我腦海。可是為什麼那
回憶如此疼痛?我一點都想不起來那是什麼,只知道那讓我一陣噁心的痙攣,我
翻過身想大口呼吸,然後就失去了意識。
夢中,你家的大門還在吱呀作響。我聽到你用護法咒對付佛地魔,因為他帶
了整群的催狂魔要吸去哈利的靈魂……然後你變成鹿來到我身邊,狠狠踢了我一
腳。
「白痴!」你罵。
「智障!」我回。
再醒來的時候,我被綁在孚立維教授令人懷念的辦公室裡,小小的孚立維瞪
著我,臉色比我們犯下哪次渾蛋錯都恐怖。如果這是夢境的延續,詹姆,為什麼
你不在這邊跟我一起勞動服務?
「哈利……哈利波特還活著嗎?」我能開口時第一個問的就是這問題。
「他很好,現在在醫院廂房。」孚立維用古怪的表情回答我。
小哈利安全的消息讓我清醒了點,鄧不利多進來,一臉平靜的請孚立維讓給
我們私人空間。其實我比較習慣在老頭的辦公室裡聽訓……他的表情讓我想起這
個。不過別說笑了,為什麼霍格華茲的校長得在校長辦公室裡審問犯人呢?他把
我解開就已經夠仁慈了。
「天狼星,我想你會有些話要跟我講?」
老頭和藹的口氣讓我眨了眨眼,那十足聽起來像是以前問我們月圓夜溜去哪
玩的口氣。當時我們蒙混過去了,學生時代我寧可受罰也會保住我們的秘密,不
過現在我非講不可,就算他不信我,至少要讓他知道人渣還藏在什麼地方。
抱歉老友,我洩了你的底,那原本只屬於我們的秘密。
「……就這樣了。」最後我往椅背上一靠,有種講完故事的空虛。「我不敢
期望你相信我……」
我沒去看老頭的表情,只是捧著他剛給我的奶油啤酒小口喝。我承認我在期
待,期待他相信這個故事。畢竟我們都太習慣倚賴他,相信他能看穿一切,你懂
的。
「我很訝異……」鄧不利多緩緩開口。「你能躲過我的眼睛這麼久。」(*註)
我把杯子放回一旁桌上,強睜著眼看他,其實我很睏了,而且無法理解他到
底在訝異我們瞞他哪件事。是化獸師的事情呢?還是交換保密人的事?還是……
只是單純驚嘆我這整年能在霍格華茲亂晃沒被抓到?
我沒能得到答案,因為孚立維進來跟老頭說魔法部長來了,並且找人去找催
狂魔。這消息讓我心頭一冷──我該不會才從那些怪物手下逃出,又被拱手送上
吧?這樣會不會太好笑?
「你知道嗎?天狼星。」鄧不利多離去前只跟我說。「雷木斯變了很多。」
「所以?」我莫名其妙的看著老頭,懷疑他是否腦袋燒壞。
「我會很遺憾失去一位優秀的黑魔法防禦術老師,他很優秀。」
靠!老傢伙不會要開除他吧?這不像鄧不利多啊!這傢伙終於老糊塗了?
「等等!你……」
孚立維沒給我上前拉著老傢伙領子逼問的機會,他把門鎖上,似乎連跟我共
處一室也不願。
我洩氣極了,一人待在辦公室裡無聊,既然知道要逃出去不可能,就只好看
著窗外斜斜的月亮。
我想起了好多好多我自己窩在某處以創作為名發呆的夜,還有我們一起在月
下漫步的夜。皮毛如綢緞般平滑的巨鹿在月下是那麼優雅,跟魁地奇球場上你飛
翔的姿態有同樣的節奏。我一直說要以你為主題作一首歌,你人前笑著說等著
聽,私底下對我笑著嫌噁心,所以我一首也沒寫成。
不過你一定不知道,搖滾哥布靈每一首歌都是為你而唱的吧?
曾經有個影劇記者訪問我,問我寫作時的靈感來源是什麼。不管我本來喜不
喜歡那些亂鬼扯的記者,我都不可能跟她講實話。只是她結束那話題時最後一句
話讓我印象深刻。
「我只是很好奇,為什麼你連輕快的歌曲聽來都帶著哀傷?」那女人說。
那句話害我著實緊張了一陣,後來很努力改變創作方向。
其實我沒聽你的話、沒因為你覺得害羞而不寫,我的筆下曾經每一個音符滿
滿都是你。而無論是什麼調號,那些音樂都已成為催狂魔的食物,與音樂共存的
那個我似乎早已死亡。
跟著你一起。
而我也即將。
那時我在想,靈魂被催狂魔吸去之後應該就到不了你去的那個世界,那樣
是不是我就無法再見到你了?這種感覺還真糟………
哈利敲窗子時我大嚇一跳,下巴差點脫臼。還好那時我夠清醒,不然會以為
是你的鬼魂回來滿足「身為葛萊分多學生就該騎鷹馬」的執著。這小鬼不知道怎
麼跑出醫院廂房的,不過還好看起來沒斷腿少腳,
多虧他,我才沒跟這不怎麼讓人快樂的世界說掰掰。我想跟他道謝,他卻跟
你一樣丁點機會也不給我,只催我離開。因為他相信我,所以一心只想到要幫助,
只會往前看,別無他念。
詹姆,他真的跟你好像好像。
騎著那頭叫巴嘴的鷹馬一路飛到牠抗議我們才找了隱密地方歇下。那晩我作
了個夢,跟過去十四年都是黑暗冰冷的夢不同,這次我回到了學生時代。
那夢中,我們弄來上打各式酒類窩藏在某個有暖氣的地下通道裡,兩個人都
喝到快醉倒的時候,你帶著暖氣的溫度吻了我。之後一股酒意湧上來,我把你推
開才沒吐得你一身。
「很噁心?」你關心的問。
「是鹿的眼睛觀察力低於人類嗎?」我剛擦嘴就反諷。「不噁心會吐?」
說完我又繼續吐,背對著你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真的很對不起。」你帶著醉意怪笑。「那我還是讓你忘記好了。」
一陣亮光,我醒了過來,旁邊只有洞口射進來朝陽下的鷹馬。
好悲哀的夢。
*註:因為英文第二人稱單複數同形,所以這邊用you是聽不出來只指天狼星一人或指劫
盜四人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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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事情我不知道
可能因為我是第三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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