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TheSilence (寂靜)
看板BB-Love
標題[自創] 自我的地獄 02
時間Mon Apr 8 20:30:48 2013
第一次總是很難忘記,像高中時詩社第一次社課。
詩社只有小貓幾隻,社長似乎也很樂於這種狀況,搬了搬桌椅,
讓所有社員聚在一起,請大家自我介紹。
「我們不用描寫藍色的樣子,因為藍色,就只是藍色。」
第一個自我介紹的是陳家偉,最後一個介紹的是我。當時坐在他
對面的我,聽著這人說的話,滿腦子都是這人在說什麼狗屁倒灶的鬼
話啊。
乾脆說橘子嘛,這樣還有點典故,出自朱自清,或者是夏宇。反
正總有個人寫過關於橘子的故事吧。
當時我真是滿腔吐槽,但到了我的自我介紹時間,我也沒多說什
麼。我不是一個會去攻擊別人的人,我傾向於在幻想中拿槍轟別人他
腦門,而不是現實中迎戰,那不是我的風格。
事實上我不是一個寫詩的角色,我也說過了,一開始我並不怎麼
會寫詩,自認也沒有天分。所以在高一,第一次社課的當下,雖然想
來個吟詩作對,到嘴邊的話語仍然是:「大家好,我叫沈從諭。」
一片沉默,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大家看大家,終於社長發現苗頭不
對馬上轉移話題,想來生活似乎也就是這樣不斷的轉移。
在漫長的時間裡,我的喜好變來變去,轉移來又轉移去。從瓊瑤
到朱少麟,從朱少麟到陳雪,又轉回邱妙津。唯一不變的,是我如此
熱愛童話以及神話故事。
在久遠前的年代一切是那麼的自然,那麼的平實。我們透過一根
金枝與戰鬥,換取與天交際的資格,掌握軍隊的能力,過程艱困如公
主披荊斬棘前往高塔拯救王子結果愛上魔龍,用一個吻交換一個時代
的和平。
而如今的我們是用什麼在交換別的東西?
我想要用十年的時間交換一句告別,從未趕上的告別。我想再花
十年,交換一句你好,從未說過的開場白。
可是由誰來決定交易的合法性?一句告別真正值得十年嗎?一句
你好,值得又一次的告別嗎?可是誰又能決定這交易不公平,就像誰
又能決定這交易公平一樣。
美人魚用歌聲交換一雙腿,換來每一步都如刀割般的痛覺,他的
愛情最終化作泡沫在海浪漲跌破碎又破碎。我從來都覺得童話和神話
並列全世界最美的語言,都是謊言,卻能那麼真確。
「如果……」是一個這麼青春少年少女的問句,難堪非常,你不
覺得嗎?但我還是想問,終其目前生命,我還是想問,問人魚一個問
題。
我想問他,這樣痛苦,值得嗎?
在大學過後的時光中,我必須很壓抑很壓抑才不去跟談起這件事
情,但事實上,也沒有什麼,就只是覺得,你知道我嗎?你現在記得
,你以後還會記得嗎?
有時候一旦我痛苦煩悶,我便會去想像透明鳥,至少大學畢業後
的日子我常常這麼想像。去想像一座籠子,裡頭有隻會唱歌的鳥,但
我看不見牠。這麼想的我會感到安慰,因為至少還有一個什麼可以讓
我去期待,一個希望,或者隨便你要稱他是妖怪也好瘋癲也罷。
記憶是如此不真實,夢境的邊界只要拿眼淚滴灌,久了也就蠶食
現實的邊界,我們就再也醒不來,逐漸淡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你還會記得我嗎?你還會記得某一段時光嗎?你現在記得,以後
也就忘了吧。就像小孩總是能看見籠中的透明鳥,可是等到我們長大
轉眼望過時光的碎屑,再回過頭我們就聽不見鳥鳴看不見鳥的樣子。
我們把風當成鳥的歌唱,把落葉聽成牠的步伐,到了更以後,我們終
究是必須鑽過沙漏最細的那一圈,擠啊擠,穿過去。時間不過是跳格
子,但我們不能往回跳,我們擠不回去。
有些美好你現在記得,改天你也就忘了,不是嗎?生活不過就是
這樣,看不見的人你把它當成幽靈,很少見到的朋友,最後乾脆就不
見了。生活的美好生來就在流失,如果我們不好好守護,不就真的再
也看不到了嗎?
可是人生在世,我們真的能把握什麼嗎?就像我不會記得這裡,
離開後就再也不打算回過頭的現在,以前還未走到現在的我,難道會
思考到現在的我會拋棄過去的我,的這件荒謬繞舌根本聽不懂的事情
嗎?
有兩個人聽得懂,一個他,一個她。有人離開了,有人留下。
但記憶到底真不真確?有沒有比神話更真實,有沒有比童話更確
切?經過這麼長時間的困惑,我似乎愈來愈分不清楚真實與夢境的邊
界了。
忘記是誰說時間是一種概念,它就將在腦海死去。事實上我們也
不過是種概念,接下來,很快,很快就要死去。
啊,我想起來了,是杜斯妥也夫斯基,那是羅珮如告訴我的。
我從沒讀過那本附魔者,這或許是羅珮如和陳家偉對我而言最大
的區別,羅珮如喜歡的書我近乎一本也沒真的翻過。
可是我喜歡陳雪,喜歡她的附魔者,喜歡裡面游移的性別,每一
個階段都充滿了愛,都潮濕,而喜樂而悲。每一個階段說的諾言,下
一個階段就瓦解,就好像我和她和他一樣。
他們的諾言是一把金製的槌子,而我是脆弱的玻璃,只要輕輕一
敲,就全盤瓦解,反過來或許也能成立。
我不知道我究竟愛誰,或者我到底有沒有給過誰愛,或許有了愛
,在我們之間。但總有一個人被留下來,常理推斷,應該都是比較柔
軟,比較脆弱的那個人。
我想,如果附魔者教會了我什麼,那就是沒有人能預測未來。有
人比較適合被淘汰卻留下來了,也有人適者應該生存但卻成灰。
◎
我是在文學營認識羅珮如的,陳家偉拉著我去參加,而我從開始
睡到快結束,兩天都這樣。最後是被羅珮如敲頭,恍然大悟。
「喂,小子。」
羅珮如的聲音有些低沉,但不是男性的那種,是一種成熟的沙啞
,後來我才知道那是長期抽菸的煙嗓,聽起來是多麼王菲。
我和陳家偉在高中升上大學的暑假,認識了羅珮如,比我們大了
一歲,是個在大學活躍的新生。而認識她的代價是我的頭被衛生棉用
力砸了一下。
「羅珮如,你學姊。」
她不是給人第一印象良好的那款女生,相反的,她像是一瓶好酒
,放得愈久,香氣愈濃。
陳家偉和羅珮如打招呼,羅珮如只是瞄了一眼,冷冷的說:「我
有在跟你說話嗎?」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有人拒絕陳家偉,陳家偉有一種神奇的魅力,
讓人喜歡他,讓人接近他,讓人為了他將自己倒空。我以為這種特質
放諸四海皆準,卻沒想到一個女孩打破了我的妄想。
那天晚上營隊結束,羅珮如與我交換電話,我握著手機,反覆確
認號碼,深怕一個不小心,一眨眼那號碼就從我眼前消失。
陳家偉沒有對被拒絕這件事情多發表意見,似乎也不太有感覺,
在我看來他依然是那顆太陽,
前幾年,讀了一本書,回想起當時陳家偉的表情,以及當下我的
尷尬。我才發現,他真的就是他一直以來扮演的那顆太陽,只不過一
旦流血,染黑的就是周遭的我們。我的天就黑了。
那天晚上回到家,我躺在床上,身上穿著陳家偉的衣服,我們總
是互換衣服。從上衣,背心,到內褲,我們基本上算是共用一個衣櫃
的內容物,只是衣櫃分成兩個空間。
在營隊結束時我們交換了身上的衣服,像是一種儀式,如今的我
想來這儀式多麼煽情,我的衣服包覆他的身體,他的衣服溫暖我的夜
晚,那一個夜晚是我第一次如此燥熱,如此潮紅,如此紊亂。
是我的啟蒙。
我想著陳家偉那被拒絕時瞬間閃過的錯愕面容,羅珮如沙啞的嗓
音在我耳朵裡鑽啊鑽啊,鑽啊鑽啊。陳家偉衣服上帶著他的氣息,微
涼的鼻息溫暖的手,羅珮如的聲音摩擦我的耳膜,粗糙的觸感撞擊著
我的神經。
那一個夜晚我做了一個夢,一個潮濕至極的夢。
我吻著陳家偉,羅珮如從背後抱著我,我們三人摩擦生火,火焰
燃燒整個房間。我想像我們是中古世紀被燃燒的祭品,弔唁整個時代
喪失的理智。最後在鬧鐘把我吵醒之時驚醒。
在這潮濕的夢中我遺留了潮濕的東西在褲子上,那是我的啟蒙,
不知道從何而來,怎麼衍生的啟蒙。
我第一次對人類產生慾望,十八年的歲月,守身如玉像要獻祭的
童男童女。然而我卻一次就買一送一,點燃引信,燃燒無法熄滅的火
焰。
我曾想過要是沒有遇見羅珮如,沒有去那個文學營。當時如果我
沒有睡著,羅珮如會從我身邊經過,我們不會打招呼。我們在進大學
之後才認識,一切都將會不同。
只是就像我之前提過了,如果,如果,如果如果如果,如果是一
個多麼殘酷的字。它代表還未發生,不會發生,再也不能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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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篇最終附上了這篇篇名的來源
是夏宇的一首詩,出自Salsa,詩名〈自我的地獄〉
補一個個版好了
P_TheSile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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