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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吳俊彥度過了一個多禮拜的時間,有幾個晚上是在他的飯店 房間度過的,兩人躺在床上說話,天南地北的聊著。   他比我還早的機票,於是我在他要離開時送他前往機場,我有個 持續的困惑一直沒問,在機場時忍不住終於問了。   「為什麼四個多月,你應該早就知道我,在最後這一個禮拜突然 才……」   「記得我跟你說過,不說出口的話會一直保留這緣分,但也只會 這樣了。我們會在機場門口擦身而過你走左我走右接著我們會在船上 相遇你走右我走左,也許相遇十幾次但也就在不斷的相遇而已。我相 信不斷的相遇不應該終結在相遇,僅此而已。」吳俊彥笑著替我戴上 他的太陽眼鏡,「所以有個要求,你現在不用回答。回台灣之後我會 在學校,你可以找我也可以打給我,最好是打給我怕到時候你的回音 讓我太激動忍不住衝到你面前抱住打電話的話我會比較收斂。」   吳俊彥深呼吸,接著說道:「我對你有好感,你對我應該也有。 如果時間更多一點,我相信我會喜歡你,你也會喜歡我。我知道我還 不錯,你也還不錯。所以如果真的有機會,你就約我吧,我們繼續這 好感,然後……」   「我們會交往的。」吳俊彥笑起,摸了摸我的頭。   我指了指太陽眼鏡,問他,「這,你……」   「送你吧,我覺得你比較適合它。」吳俊彥拉起行李箱,笑著對 我揮手,「曬太陽的時候記得戴,然後想起我。」   我笑起來,向他揮手,向他告別。   當天我回到飯店,躺上床,天已黑。我喝了點小酒,微醺之間, 我又看見了陳家偉,和我們在台灣的家。他帶領我走向我們的床,他 躺在上頭,沒有閉上眼,他要我忘了他。他伸出手,將我的手覆蓋在 他軀殼的面容上,要我離開,要我遺忘。他說,那片海如今已經沉默 。沉默。   隔日張開雙眼時我打了通越洋電話給羅珮如,詢問她的意見,接 到我的電話,她似乎有些意外,但我確實也沒想過那些事情後我會有 意願再一次與她交談。   「妳……」我深呼吸,思量要如何說話,最後好不容易想出了一 句,「妳覺得可以嗎?我想要……」   「從諭,打開陳家偉的筆電,把那片光碟放進去,你要的解答在 那裡。」   我們兩個結束了通話,我深呼吸,深呼吸,把筆電打開,放進那 片光碟,那唯一一片,羅珮如說是陳家偉最後的遺言。   鏡頭先是一片黑,之後有個人走到鏡頭前,那是全身黑衣的陳家 偉。他對鏡頭笑一笑,接著喊了我的名字。又是那聲音,又是那種感 覺,像是火焰燒在我心口,但此時時間並未放慢,一切運行自然,不 像首次他那樣鄭重呼喚我的時候,一切都被放緩了似的。   「沈從諭。」   陳家偉的雙眼明亮,笑得自然,我屏住呼吸,我覺得這好痛苦, 看了也痛,不看更痛。有火在燒。   「這話有些長,希望你準備好了。筆電裡有很多影片,你還記得 我那時候常常躲在房間裡剪輯吧?我拍了相當多我們的回憶,我希望 你能和任何一個你想要與之分享的人,分享我們的過往。我希望你真 的,能夠重新看那些。我知道這很殘忍,但唯有如此你才有可能解開 我下的詛咒。對不起,生命對我而言只是一首注定爛尾而不可回收的 詩,我無法想像我讓一切繼續演變下去,我會有多麼悽慘,我會讓你 變得多麼悽慘。藥物已經逐漸無法控制我的情緒了,聽到這裡我知道 你會憤怒我為何不告訴你,但我知道,告訴你,先讓你知道,也只是 加深你的無能為力,而你將會更痛苦。抱歉,我是個很自私的人,我 用了這種方式與你告別。請接受我的不告而別。你會因為我的離開而 痛苦,可能幾個月,可能幾年,但你終究會寫出一首更動人的詩,而 我不一樣,我從開始的第一個字就寫錯了,從頭錯到尾,也不可能變 成對的。你知道我常說,我們的回憶終究會被下一個更大的回憶給稀 釋,給倒空。現在請你想像那是一杯沒喝完的水,我們拼命往裡頭倒 ,往裡頭倒,直到原本存在的水都空了,你才可能自由。但記得,回 憶發生就是注定遺忘,終究有天許多事情都會被稀釋,被另一個更美 的回憶給倒空。會殘留一些我存在的證明,但那終究會慢慢褪色。我 希望你能懂我現在說的。我希望另一個人能讓你幸福,不像我,殘缺 而自私的綁架了你的七年生活,過去七年來我知道你認為你需要我, 但事實是,我才是需要你的那一個,你是讓我清醒的唯一存在,只有 被你撫摸過我才知道我真正活過。最後,我希望你忘了我,忘了我。 」   影片至此截斷,我終於能夠呼吸,像是一輩子一樣那麼的長,我 不知道要如何反應,直到手機響起,羅珮如也許是算好時間了,我接 起,另一頭傳來她沉穩而沙啞的聲音,「把這些都寫下來吧,你所有 感覺過到的,把我們三個人寫下來吧。然後你才可能離開。」   我躺在床上,沒有哭,甚至可以說是沒有情緒。直到我又一次張 眼,枕頭上有淚濕的痕跡,但我不記得我曾哭過。或許是夢境太真實 ,我仍舊沒有徹底清醒吧。又可能是真實太虛幻,我總是睡不著。   我恍恍惚惚的度過一個多禮拜,直到機票上的時間到來,我將東 西準備好,羅珮如的那一箱書,我原本想要焚燒,但我仍然請託飯店 替我想辦法寄回家中。   回到台灣,搭車回到家中前,我到了我往常喜愛使用的商店,買 了一本可以攤平,不厚,尺寸和一般小說差不多大小的方格記事本, 和幾支全新的0.28藍筆,以及一個中等尺寸的收納箱。   羅珮如在家裡等我,我在門口與它對望許久,久到我懷疑她都要 哭出來了,我對她一笑,張開雙臂,她朝我跑來,我們相擁。   我們一起把陳家偉的日記,書信,筆電和光碟收起。分門別類放 入收納箱中,這麼多的東西,卻是我在馬爾地夫半年來,日夜翻弄的 珍寶。是濃縮了我們過去的三人生活,儲藏了我所遺漏,那些太神祕 ,太沉默的陳家偉。   當晚我沒有夢見陳家偉,我夢見了吳俊彥。   隔天張開雙眼,我拉開窗簾,讓陽光照在我許久沒有躺的大床上 。仍然是雙人床,仍然是我陳家偉曾經住過的擺設,一切都是我和陳 家偉。   我還沒準備好要離開這些回憶,但我試著不讓自己溺在那邊大海 裡。我坐在書桌前,從前在同個位置上,書寫日記的陳家偉,那種堅 毅的姿態,我怎麼樣也不會忘。   可是我要把它寫出來,把我們三人的故事寫出來。像是療傷,我 從來都知道書寫對許多人而言是療傷的工具。我要寫一個祕密,一個 最公開坦承,最隱晦的謎。書寫使我們淪落回憶,又使我們從中得到 救贖。   像是拿刀在身上,在血管,在心臟不斷的刮一樣,每一筆一畫都 疼痛到幾乎窒息,過往的回憶又一次如大海排山而來,淹沒我的視線 。我才知道創作的速度快到不行的他,從前為什麼總可以坐在書桌前 這麼久,這麼久的陳家偉,是為何能夠迅速的創作,但卻無法輕易結 束他每一日的日記以及書信。   出奇的,這種痛苦卻能讓我感覺到一絲又一絲的幸福,像是從前 被壓抑,被綁死的生活感,又一次回歸我的體內。   「此生再無其他幸福,日記就是我全部的真實。幸福之外的我甚 至是世界不過全然虛構,真實世界是如此荒謬不堪,只會不斷的消磨 我們的生活以及幸福。我希望你幸福。」   陳家偉的日記,某一句是這樣說的,反覆閱讀使我能夠背誦多數 他的句子。他遺留下來的東西並不多,七年來的幾本日記,一大疊書 信,我之所以如此緩慢的閱讀,都是因為那就真切是濃縮了七年,將 這些生活壓縮而成的記錄。   書寫使我痛苦,折磨,卻又幸福。我只希望在最終最後的時候, 這封自白信,告解信,或者怎樣稱呼它都好,能使我找到一條路,離 開回憶的長巷,走到另一個荒原,建造另一個,自己的家。    -- P_Thesilence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23.110.45.177
Junior2:. 04/16 23: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