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wrida: 04/15 20:08
推 Junior2:. 04/15 23:04
等待吳俊彥所說的出海捕魚活動前，他替我買了一個香蕉船，出
於公平對稱的美，我也替他點了一個等值的冰淇淋。他吃起那香草冰
淇淋，上頭參了許多水果，滿意的笑著。
「出海回來你有計畫嗎？」吳俊彥問道。
我搖搖頭，「我來這邊散心的，什麼也沒想。」
「那怎麼會選這裡？還以為你們年輕人喜歡美國英國至少可以拼
命買東西，來這邊像是退休老人或新婚伴侶。」吳俊彥咬了一口水果
，「當然，我沒有那個意思，我不是在說我們兩個是情侶。」
「哈。」我吃起香蕉船，想了想，「因為這裡有綠色的天空，白
色的月亮。因為我最好的朋友說過我可以替他前來這裡。」
「可以問問？」
吳俊彥小心的眼神，埋首在大碗冰淇淋水果堆中，只剩雙眼直直
盯著我。我拿下掛在我髮上的太陽眼鏡，放在一旁。
要與自我告解釋如此困難的一件事情，不和任何人說，不和任何
人談，只要我保有這個秘密，他好像就仍然活著一樣。只要不要告訴
任何人，他就活著。
「不知道你會不會有這種感覺。」我放下手中的餐具，想了一會
兒，開口：「就像是，你撿到一個皮箱，打開來，裡頭有好多錢。然
後你想，只要我不告訴任何人，就沒這件事情。所以你就不說。你用
光了錢，然後你看著你用這錢買的新房子，無法克制的覺得，但這不
是我的。為了抑制這種罪惡感，你又回過頭想，只要不告訴任何人，
這就是我的。但你卻是怎麼住怎麼覺得不對，怎樣都覺得，好像有人
霸佔了你的生活，或者說，你侵略了一個人的生活。你只能不斷的告
訴自己，只要我不說，只要我不說。」
吳俊彥看著我，忽然他將一旁的太陽眼鏡又一次戴到我的臉上，
將它擺到瀏海上方，掛在那兒，滿意的笑了。接著他說道：「你說就
像作弊沒被抓考一百分你想只要不說沒人知道但你又覺得似乎有個誰
早就知道？」
「所以你覺得，只要不說，這個動作就不成立，對吧？」吳俊彥
吃下最後一塊水果，用紙巾擦了擦嘴巴，「如果我沒理解錯誤？」
「對。」
「某方面是成立的。」吳俊彥笑起來，「我不會說你太年輕，我
本身也不喜歡這種說法。先說別的好了，我以前，高中吧。我喜歡一
個男生，喜歡到，我覺得他的一舉一動都可以毀滅我，我看著他就能
想像他的指尖在我身上觸摸時燃起的火很痛很痛。我那個年代，也不
是說太遠，但當時還沒有像現在這麼自由，很多事情都還是只能偷偷
來，我也不敢說出口。只覺得，看著他的時候我覺得傷心，不看他的
時候更嚴重，就像是得病了，再也好不了一樣。」
「我那時候沒有告訴他，回台灣之後我突然覺得不行，我一定要
說，但已經不是喜歡了，就是那種我一定得告訴你我才有辦法把這段
回憶作個結束我才有辦法繼續往前走。」吳俊彥說道：「否認一件事
實，或者不說出口之類的，會讓你有一種他依舊在身邊的感覺，你可
以夢見他，他會在夢裡與你相遇。但如果不說出來，一切都是凝住凍
住的。他不會因為你說出來之後就消失，離開的不可能真的離開，一
定會留下什麼。人生注定背負那些不斷拉長加重加深的回憶繼續走。
」
我點點頭，他笑起來，看了看一邊的船長在招呼，起身，我也剛
好吃完香蕉船。我們一起走向船屋，與遊客搭上船。
船長開船，吳俊彥用手機拍了一張我的照片，我也用手機拍了一
張他的。保存照片的時候才發現記憶體不足了，所以我刪掉從前的一
張照片。
我蹲坐在船邊，雙手拉著船門欄，船身很低，與海很近，我甚至
只要稍微轉過身，伸手就能觸摸到海。
「小心啊。」
吳俊彥替我將頭上的太陽眼鏡收到我上衣襯衫裡，我注意到他已
經穿上襯衫，白色的襯衫，胸口別了一個圓型的胸針，上頭寫著「A
melie Poulain」，是艾蜜莉的異想世界的法文原始片名，對這部片
我不是很熟，只是羅珮如曾提過而已。
「艾蜜莉，我很喜歡，改天我們可以的話一起看看吧，我看多少
次也不會膩。」
吳俊彥摸摸我的頭，忽然船隻不知因何而跳起，我重心不穩，左
手從欄杆上鬆脫，右手險些也跟著鬆脫之際，吳俊彥拉住了我，將我
拉回船上，我撞進他胸懷，他抱著我，船上的人驚呼。我心跳得快到
不行，他也是。
我驚呼，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謝、謝謝。」
「不會，還好你沒掉下去。」吳俊彥回道。
直到我們兩人意識到彼此怪異的擁抱狀態後，連忙抽離，他耳際
微紅，我感覺臉燙燙的。突然有更大的驚呼聲傳來，一條魚被釣起，
發著透明銀亮，微微透著綠色藍色螢光的大魚躺臥在船隻中央，打散
了我的尷尬和吳俊彥的沉默。
「好大……」吳俊彥看著那隻魚，靠在我身邊說道。
「是啊。」我回道，暗自感謝方才那尷尬的情緒被這突如其來的
大魚給終結。
在又在海邊繞了幾圈後，船長將我們載回岸邊，有些人留下來與
船長一同處理捕獲的魚，談話內容似乎是晚上要在慶祝之類的，我也
不是很清楚。他們說話總像是混了英語法語西班牙語，吳俊彥能與他
們流利交談總是讓我心生感佩。
太陽已經變得血紅，血液慢慢的流洩，流到了天空，將天空也染
出一片紅。
回到沙灘邊的我們，夕陽照著我們的身體，吳俊彥沒有扣起襯衫
，風將他的襯衫兩邊向後吹，我仍然難克制的嘟看了他白皙而精瘦的
身體幾眼。突然他像是看見什麼，往前跑，跑到了比較遠的地方，開
始追著一個什麼。
「什麼啊？」
我走向他，看見那一條修長的魚正被他追著到處游竄，我仔細一
看，是一隻淺灰白色的小鯊魚，我尖叫出聲，差點跌倒，他笑著拉住
我，我們靠得很近很近，彼此的呼吸交遞。
「牠們還小，不危險。」他笑起來，「別那麼緊張啊年輕人，你
總得冒險的。」
我彎下身，用手捧水，朝他臉上潑去，他笑著也回擊，我們這樣
玩鬧直到天色暗到只能看見飯店酒館的燈火。
「答應過我要去酒館，別耍賴。」
他作勢要打我，我笑起來，他也笑著。我覺得睡覺時我的臉頰一
定會變得很痠很痠，我像是要在今天把我過去五個月來沒有出現過的
表情全表列出來一樣。
主要是笑，這我愈來愈陌生的表情。
吳俊彥一進酒館，就替我點了一杯和他相同的酒，點完才回過頭
問道：「你可以喝吧？還是現在年輕──」
「可以。」我打斷了他的話，「而且我可以喝很多。」
他點點頭，一飲而下他的威士忌，我搖搖杯子，也一乾而盡。我
看著他，突然起了個念頭，問道：「你是怎麼處理那種，嗯……難過
的事情之類的？」
吳俊彥用手在我面前畫了一個小小的方形，然後說道：「想像你
有一個盒子，你把你難過的事情丟到這裡面。接著……」
他又用手畫了一個更大的方形，更大，又一個更大的方形，接著
一個，最後說到：「像俄羅斯娃娃那樣，你可以一疊又疊，一直疊上
去直到我覺得夠了，就像是把它收在一個最隱蔽的抽屜，等到某天醒
來突然覺得我該離開了，我就打開那一層又一層的盒子，看它幾眼。
」
「然後燒掉。」他又點了杯酒，喝了一口。「那你呢？」
「把它放進一個抽屜，上頭寫了『不要打開』，然後學鴕鳥。」
我喝光第二杯酒，身體燙燙熱熱的，「還有啊，我一直很好奇，年紀
大的人，真的都覺得什麼經驗法則很重要嗎？很多事情的經驗根本不
該有，像是你最好的朋友自殺啊，還是得愛滋病這種，難道我們一定
得要有了經驗才能去談論經驗嗎？」
「這倒是還好，學學夏宇。」吳俊彥靠近我，我們倆靠得很近很
近，「擁有足夠經驗還不夠還必須沒有足夠……」
我傾身向前，他也靠近了一點，我們交換一次氣息，交換一場可
能早已發生無數次的秋日哀愁。
「我不知道我想要什麼」
我們分開，他的雙眼看進我的雙眼，我看進他的眼瞳，裡頭有我
。
「不用急。」
他笑起來，靠在我肩膀上，柔軟的像隻撒嬌的貓。在不說話的時
候，沉默降臨，陳家偉會重現我的思緒裡頭。他離開了，但有些東西
仍舊保留，更糟的是根本不能也捨不得回收。
吳俊彥的擁抱讓我感到溫暖，酒讓我溫暖，棉被使我溫暖，陽光
讓我溫暖。陳家偉是太陽，太陽屬於放肆狂亂的揮霍。
都是溫暖，該交給誰來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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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版：P_Thesile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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