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domotonatsuo:啊>口< 有不好的預感ㄒ口ㄒ....推唷! 05/11 22:07
推 wonR:典型的迴光返照啊啊啊啊啊 (抱頭) 05/12 16:47
他真的在那間醫院裡。
我見到了他，在重症病房裡。
站在病房門口，看著那扇關起來的門，我的腦海一片空白。
什麼，都沒有。
我要用什麼心情──我該用什麼心情──我能用什麼心情……走進這間病房？
他有……他有……
我忍不住閉上眼。
我甚至連想……都拒絕去想……
睜開眼，我推開了門，走進了病房。
病房裡，清一色的白，陽光從窗戶照了進來，反射著，竟照得有些刺眼。空氣中
瀰漫著醫院特有的消毒藥水味，在這個空間裡擴散開來，更濃，更重，散不開。
而他就坐在床上，身上穿著一件寬鬆的白袍，在陽光的照射下，映著微微的閃光
，照得他整張臉幾乎是蒼白而沒有血色的。
他看著我走了進來，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笑了。
就像從前一樣。
「你回來了啊。」
我走進病房裡，一步，又一步。
我的腳好像綁上了千斤重的石頭一樣，每一步都走的好沉重。
「……為什麼？」
他的笑容消失了，但還是一樣不說話。
我看著他，忽然覺得憤怒不已！不知道是為了什麼，莫名其妙的，沒有理由的，
我就是非常的生氣，對他！
「你為什麼不說一聲就跑掉？你知不知道我回來看到你不見的時候心裡是什麼
感覺？一個月！你失蹤了一個月，沒有人知道你去哪裡，沒有人有你的消息，你知
不知道我找你找了三天找到快瘋掉？你什麼都不說，我根本不知道你去了哪裡，我
有多擔心多著急你知道嗎？我甚至還以為你出了什麼意外、你被綁架、你遭人毒手了
！你為什麼什麼都不說就走了？為什麼不告訴我一聲？害我像個瘋子一樣找了你三天
，你以為這樣很好玩嗎？這一點都不好玩！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要瞞著我？
我們不是說好要對對方坦白不欺騙的嗎？為什麼你要騙我？我們不是戀人嗎？我是
你的戀人啊！難道我不夠資格讓你相信嗎？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不直接了當的
對我說，你得了癌症，而且已經到了末期，無藥可救！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要
把它放在心裡一個人承擔？你真的那麼不信任我嗎？為什麼趁著我不在的時候什麼
也不說就一個人走掉？你知道我心裡的感受嗎？你知道我這三天來心裡的感受嗎？
你知道我從醫生那裡聽到這個消息時心裡的感受嗎？你知道嗎？你有想過嗎？
你為什麼不回答我？為什麼不告訴我？葉世平！」
我吼著，幾乎到了聲嘶力竭的程度。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麼要吼、
為了什麼要吼；又在吼些什麼、氣些什麼，只知道我很生氣，從小到大這輩子從來
沒這麼生氣過！我吼著，像是要把這三天來所有的焦躁、不安、擔心、著急，所有
的情緒全吼出來一樣，吼著。
他只是靜靜的聽著，靜靜的看著我，靜靜的，過了很久，在我平靜下來之後，
他才開口。
不是平常那種嘻笑怒罵的態度，他慢慢的說著，一個字一個字，卻像是刻劃在
空氣中那樣的清晰：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我一愣。
世平？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他看也不看我一眼，逕自說道：
「就算告訴你好了，你又能幫上我什麼忙？醫生可以診治我的病情；護士可以
替我打針照顧我，你呢？你又是誰？你什麼都不是，一個模特兒可以幫上我什麼忙？
你什麼忙都幫不上。既然你什麼忙都幫不上，那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只是浪費我的
口水罷了，有那個必要嗎？沒有，張子豪先生。」
平淡的語調，沒有高低起伏，沒有情緒波動，卻直接得……傷人。
我看著他，他卻迴避了我的視線。
很久，我才聽到我的聲音在說話，低低的，啞啞的，連我自己都快認不出來，
那是我的聲音。
「……就是這樣？」
他沒有回答。
我頓了頓，才又繼續：
「你說的……也沒錯，我什麼……也幫不了，我不是醫生，我也不是護士，
我不能幫你任何忙，我什麼都不能……可是，至少，讓我知道你現在是什麼樣子……
好不好？我如果什麼都不知道的話，就會在那裡胡思亂想，一直想一直想想得好煩好煩
……也許真的……只是浪費你的口水而已，可是……可不可以，讓我知道你在哪裡？
讓我知道……你在哪裡，作些什麼事，你的身體……好不好，我只是想知道……我不想
……什麼都不知道……就算我什麼忙也幫不上，至少讓我……陪著你……讓我看著你…
…不要讓我……一個人，什麼都不知道，只會一直擔心，一直胡思亂想……」
為什麼，我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哭？
他看著我，眼淚，滑了下來。
「我只是不想讓你擔心而已……」
我走了過去，將他摟入懷。
「對不起……」他在我懷裡哭著。
「對不起……」
我只是緊緊的抱著他。
他在我懷裡不斷的重複著這句話，不斷的重複……像是無意識的喃喃自語一樣，
重複著……
我不知道他這句話是說給誰聽的，也許是我……也或許是其他人，還是，其實
他是對自己說的？
可是，誰才是那個該向我們說對不起的人呢？
□ □ □
如果可以，我想一直待在他身邊，一直守著他，看著他。
如果。
只是如果的事，總是不會成真；現實，總是事與願違的。
接下來的幾檔大型服裝秀讓我忙到幾乎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的地步。偏偏這
幾檔秀，有的是幾個月前就已經談妥的，不可能臨時退出；有的則是廠商、或是
設計師直接指名要我參加的，更是不能拒絕。我只好努力在排得滿滿的行程裡擠出
一點時間來，只要一有空，我立刻飛奔到醫院去看他。
只是，往往當我趕到醫院的時候，已經過了探視病人的時間。我能見到他的次數
，少之又少。
也許是因為這樣，也或者是因為他生了病，情緒變得比較不穩定的關係吧，每次
當我去看他的時候，他總是會對我發脾氣，叫我滾，叫我別管他。
我知道他是病人，所以我並沒有把他說的那些話當真。但有幾次，我真的是被
他的話給惹火了，氣的想轉身就走，不理他了。
我有想過，可是並沒有這麼做。
因為他的眼神。
也許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吧？在他對我說完那些話之後，他的眼神，總是帶著
深深的歉疚，像是一個作錯事的小孩，不安，又害怕。
看到他的樣子，天大的氣，也消了。
所以，我只是靜靜的摟著他，什麼話也沒說。
可是，每一次當我抱著他的時候，總是發現他比上次更消瘦了些。
我一直在努力說服我自己，那只是錯覺。可是懷裡那種真真實實的擁抱的感覺，
是怎麼，也騙不了人的。
他的身體，因為癌症的侵襲，會變得愈來愈差，愈來愈消瘦。如果早點發現的話
，也許還有治癒的機會，可是，他拖得太久了，發現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病情轉惡
成為癌症，而且已經到了最嚴重的末期，無藥可救，只有死路一條。
每一次來醫院看他，我都會先去見他的主治醫生，了解他的病情。
每一次我得到的，都是每況愈下的回答，而且一次，比一次更糟。
我知道。
而他也知道。
他怎麼會不知道？他自己的身體是什麼情形，他自己最清楚不過了。
他知道，我知道。
只是我們都沒有說。
我還可以……像這樣，摟著他多久？
能有多久？
還有多久？
我不敢去想，我不想去想，我不要去想……
□ □ □
回到家裡，我已經累得連看報紙的力氣都沒有，只想趕快洗個澡，好好睡一覺，
好應付明天的走秀。
洗完澡，我躺在床上，卻突然聽見一個聲音。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什麼聲音？
很規律的，一下一下的響著，還有一定的節奏……為什麼這個聲音聽起來，
很耳熟？
我起身找了一下，在抽屜裡找到了聲音的來源。
是他之前送給我的，那個只有秒針的手錶。
手錶上的秒針，一格一格的走著，滴答滴答的聲音，好響好響，像是有回聲一樣。
秒針在走。
時間也在走。
一點一點，一點一點……
忽然間，我明白了。
我終於知道時間原來是跟秒針一樣，一點一點的走，一點一點的動，一點一點的
消失，一點一點的改變……
時間流逝的聲音，秒針走動的聲音，好清晰。
時間，走掉了多少？
還剩下多少時間，可以走？
□ □ □
當我再見到他的時候，我嚇了一大跳。
他的頭髮！他之前那頭濃密的黑髮，怎麼一下子掉了這麼多？變的稀稀疏疏的，
這是怎麼回事？我才去巴黎一個月而已，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喂！喂！」他毫不客氣的朝著我的臉拍下去。
「回魂啦！發什麼呆啊你！」
「你……」我忍不住伸手撫著他的頭髮。
「你的頭髮……」怎麼會變成這樣？
「哦，這個啊。」他不以為意的聳聳肩。「作化療啊，作一作就變這樣了。」
「是不是很痛？」聽說很多人痛到死去活來……
「哪會？就像在作馬殺雞一樣，爽得很咧！我每次作化療作到最後都去見周公了
，怎麼會痛？」
……他又在騙我了。
我問過護士。那些護士小姐都說，他每次作化療的時候，都痛到哭出來，有幾次
甚至還差點昏過去，可是卻一直咬牙忍著，吭也不吭半聲。
……為什麼？
明明很痛的不是嗎？明明都痛到哭出來了，為什麼不說？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
他總是這樣，把一切都藏在心裡，什麼都不告訴我……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髮，若有所思的說：
「啊啊……好像又變得更少了耶……照這個速度下去大概再過幾天我就變成一個
大光頭了……沒差，我從很久以前就一直很想剃光頭了，又涼又方便，多棒！現在
這樣正好，可以省下上理髮院的錢，還真划算……」
我想笑，可是我笑不出來。
他就像從前一樣，一點也沒有改變。
我不懂。
明明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康復的希望；明明知道自己只有死路一條，他知道自己的
身體情形，比任何人都知道……但為什麼，他還能這麼樂觀，無憂，就像從前一樣？
也許，他早就練習好了，已經做好了一切的準備，來坦然面對這件事，去接受
在他身上發生的種種，不怨天，不尤人，而是以平常心處之？
可是我做不到。
一直到現在，我還是沒辦法坦然去接受他罹患癌症的事實；之前人還好好的
不是嗎？為什麼在我去米蘭一個月之後整個就變了樣？太突然了……根本令人措手不及
，令人難以接受……
我知道死於癌症的人很多，我也知道罹患癌症的人很多，可是為什麼……偏偏
是他呢？為什麼不是我，或者是其他的人，就偏偏是他呢？
為什麼要讓他……現在得了病呢？為什麼不是十年後、二十年後、三十年後……
就偏偏是現在呢？
為什麼呢？
我一直問，不停的問，可是不管我怎麼問，都找不到答案。
誰能回答我？
誰能？
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一天比一天消瘦，身體狀況一天比一天差，而我什麼
都不能作，我無能為力……
我一直告訴我自己，他只是生了一場病，很快，他就會痊癒，一切就跟從前一樣
，什麼都沒發生過。可是每次來看他，看著他愈來愈瘦弱的模樣，我所見的正狠狠
嘲笑我所想的。我知道我在自欺欺人，可是我沒有辦法，我沒有勇氣去面對這一切，
我還沒有準備好──也不可能準備好去面對他隨時都會離開我的這個事實……
我沒有辦法……像他一樣，可以用平常心去面對這整件事，我做不到……做不到啊……
「子豪？子豪？」他伸手在我的眼前揮了揮。
「幹嘛啊你？怎麼又在發呆？」
我搖了搖頭。
「沒事……」
就像我一直告訴自己的一樣。
□ □ □
在經過了一番和公司鬧到幾乎要決裂的抗爭之後，我終於把接下來的行程順利的
空了出來，可以天天去看他，在病房裡待上個一時半刻都不成問題；不用再像之前
一樣，只能努力擠出些空檔去看他，有時甚至說不上幾句話又得匆匆離開了。
我並沒有告訴他。如果告訴他的話，我大概會被他罵個狗血淋頭吧？然後他又
會開始在那邊擔心這擔心那的，雖然他總是死鴨子嘴硬，怎麼也不承認。
我不要他……再為我擔心了。
就像他有一陣子常掛在嘴邊的廣告詞一樣，「生命就該浪費在美好的事物上」，
尤其是在這個倒數計時的時刻。
我知道。
他的頭髮已經完全掉光了，整個人瘦得只剩一把骨頭。我從來沒有問過醫生
他還能活多久這個問題，因為我不想倒數，我不想看著日曆，看著手錶，去數，去算
他還有多少時間。我不想知道，我也不要知道。我寧可什麼都不知道的和他一起
度過每一天，也不要提心吊膽的看著他離死亡愈來愈近……
可是，事實擺在眼前。
就算不去問醫生，我也知道他的生命已經到了最後的倒數計時階段，秒針的聲音
，滴答滴答的響著。
我只是靜靜的，看著他沉睡的容顏。
他變得嗜睡，常常一睡就是一整天。有時候，我早上來看他，他在睡覺，一直
到晚上我要離開的時候，他還是沒有醒。
那些護士小姐告訴我，他睡的一次比一次久，換句話說，他清醒的時間，愈來，
愈少。
會不會，有一天，他就這樣睡著了，不再醒來？
我好怕。
但我什麼也沒作，什麼也沒說。當我來看他，發現他在睡的時候，我只是靜靜的
，看著他沉睡的容顏。
白色的。
白色的臉，白色的衣服，白色的床鋪，白色的房間。
一切，都是白的，而他整個人彷彿沉進了這片白裡，好像隨時都會消失一樣，
離開我。
當我這麼想的時候，我忍不住側身躺在他的身旁，小心翼翼的，不吵醒他。
他的身上，原本因為常喝咖啡，而帶著一股咖啡的味道，但現在，那股咖啡的
味道完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醫院的消毒藥水味，籠罩在他的全身，像是死亡的
味道。
我討厭這種味道。
我努力不去想，卻又總是在想。
現在，他的身體雖然還是溫熱的；他的呼吸雖然還是持續的，可是，會不會，
他的身體，從溫熱變成了冰冷；他的呼吸，從持續變成了停止，在後天、明天，
或者是下一刻、下一分、下一秒，甚至是在眨眼的那一瞬間？
我好怕，好怕好怕，我好怕他離開我；我好怕我失去他，我真的好怕好怕……
有時候，甚至連眼淚都掉了出來。
我連忙把眼淚擦乾，努力吞下幾乎要出口的哽咽。
我不能吵醒他。
他是病人，需要休息，需要睡眠，我不可以吵他，我不能吵他……
但為什麼，我的眼睛卻還是濕濕的？
□ □ □
我開始練習。
事實，擺在眼前，避不開，逃不掉，不管我再怎麼自欺欺人都是沒用的。
那麼就接受吧。
他會死的，只是遲早的事。也許是在眨眼的那一瞬間，也許是在下一秒、下一分
、下一刻，也許是明天、後天。他會停止呼吸；他會沒有心跳；他的身體會冰冷，
他會死。
我會失去他，他會離開我。
只是遲早的事。
所以，我要練習，練習如何坦然去面對，那一天的到來。
我會平靜；我會很平靜的看著他在我面前閉上眼；然後我會把他的後事處理好，
有條不紊，不會慌張失措，不會茫然無主；我會很平靜的，去處理這一切。
我不會哭；聽說生者的眼淚會讓死者牽掛留連，不忍離去，進而徘徊在人間成為
無主孤魂；我不會讓他再有任何牽掛，所以我會笑，讓他了無牽掛的走。
我會笑，而且笑的很快樂，很開心；因為他終於解脫了，可以不用再承受癌症的
折磨，這是喜事；所以我要笑，要很快樂，很開心的笑。
我不會悲傷，我不會難過，我不會痛苦，我不會哭。
我會笑，會很快樂很開心的笑，去面對沒有他之後的生活。
其實很簡單的。
很簡單的，我之前不也是一個人過得好好的嗎？只是後來多了一個人，現在只是
又回到之前的生活而已，只不過是多一個人，少一個人，這樣而已，很簡單的，真的
。
以後，可以不用急著卸妝了，因為不會再嚇到人了；可以不用再打招呼了，
因為不會再有人回應了；電視前面不會再看到有人黏在那打電動或是看X檔案了；
家裡會變得很安靜；一張雙人床可以在上面盡情的滾來滾去也沒關係；也不用擔心
有人會跟我搶棉被；而且也不會聞到咖啡的味道了。
我之前不就是這樣過的嗎？
我在練習，練習去接受他即將死去的事實；練習去面對那一天的到來；練習在
失去他之後，一個人住。
我已開始練習。
□ □ □
還沒走進病房，就聽見他說話的聲音。
他在對誰說話？
我走進病房，病房裡只有他一個人，手裡拿著一台錄音機。
剛剛……是他在錄音？錄什麼？
「你來幹嘛啊？」他對我揮了揮手：
「閃開閃開，沒看到我在錄音嗎？」
「我？我只是……」我話還沒說完，他已氣急敗壞的大叫：
「啊～～你不要說話！你的聲音都錄進去了啦！可惡！你害我得重新再來你知
不知道？」
啊？
對哦，他說過他正在錄音，我剛剛又說話……
「對不起……」我忘了。
「算了，來不及搶救了，說吧，你來幹嘛？」
「看你啊。」我拉了張椅子坐到床邊。他今天的精神……似乎是很好的樣子，
就像……從前一樣，我差點就要忘了，他……罹患癌症的事實。
「又是來看我？你每天往我這裡跑，都不用去走秀了是不是？」
「我在放假啊。」
「放假？我聽你在唬爛，你可是世界頂尖的模特兒，每天工作接不完，哪來那麼
多的假可放？」
……我要是把事實的真相說出來的話恐怕不只是被罵個狗血淋頭這麼簡單而已吧
……
「因為要來探你的病啊，我不放假，怎麼來看你？」
「你少拿要探我的病做藉口，就算我的病是癌症末期又怎樣？你沒看我現在還
在這整叢好好活跳跳嗎？你天天來看我是什麼意思？存心咒我死嗎？」
……這個人……
也許我的臉色很難看吧？因為他有點被嚇到的樣子。
「幹、幹嘛啊？幹嘛一臉兇神惡煞的樣子啊？」
「……你說錯話了。」哪有人這樣拿自己的死活來開玩笑的……
「說錯話？我哪裡說錯話了……」
……這個傢伙！
「好！好！」他連忙說：
「是我錯了，我不該烏鴉嘴，咒我自己死，是我錯了好不好？別再擺那副死人臉了
，很難看ㄟ！」
他說著，然後在那裡小聲的嘀咕著，我雖然看見他的嘴動了動，但並沒聽清楚
他在說什麼。
「你說什麼？」
「沒有！沒有！」他急急叫道：「我什麼都沒說！剛剛是你聽錯了，那是幻覺！
一切都是幻覺！」
……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算了，看他那麼緊張的樣子，不追究了。
我想著，卻聽見他在一旁鬆了口氣的喃喃自語著：
「呼……還真好騙。」
「……我聽到了。」
「沒有！那真的是你聽錯了！那是幻覺，幻覺！一切都是幻覺！」
「嚇不倒我的是吧？」我很自然的接了這一句。也許是他今天的好精神，
讓我也不知不覺的用以前和他對話的方式來回答他吧？
「什麼叫做『嚇不倒我的』啊？夠了哦，誰跟你玩食神？」他瞪了我一眼。
……是誰那一陣子天天拉著我看第四台的重播的啊……我也不想記得這種東西啊
……
「閃開閃開，」他又對我揮了揮手，往後一躺倒在床上。「我要睡了，我很睏。」
我不禁皺起眉來。
難得看他精神那麼好的……怎麼又要睡？我知道他需要睡眠，可是現在……
我不想……看著他睡去……
本能的，我伸手拉他起身。
但，不知是否他真的想睡，還是要和我故意唱反調；我拉他起來，他就倒下去；
我再拉他起來，他又倒下去。同樣的動作重複了幾次之後，他有些火大的從床上
坐起身來，吼道：
「喂──！你不要太過分了！你再硬把我從床上拉起來，我就把你轟出去！」
生氣了……
可是，看著他生氣的樣子，我反而覺得很高興。因為生氣的關係，他原本蒼白而
沒有血色的臉上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紅暈，臉色變得紅潤而有光采，看起來健康多了，
不再是先前那副死氣沉沉，病厭厭的樣子。
「你別再睡了，早起的鳥兒有蟲吃，你沒聽過嗎？」
他沒好氣的瞪了我一眼。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拜託，現在都什麼年頭了，你還相信這種老掉牙的話？」
「……這是至理名言啊……」雖然他說的……也沒錯……
「還至理名言咧！早起的鳥兒沒蟲吃啦！肚子餓死了。」
「你肚子會餓是不是？」我連忙起身。「我去買點吃的來好了，你想吃什麼？」
「算了啦。」他揮手示意我坐下。
「反正醫院會送早餐來，你不用去買了，而且外面賣的食物都太油膩了，我這種
重症病患吃不慣的。不過……」他的眼神一轉：
「如果你真的那麼堅持的話，去幫我買杯咖啡回來怎樣？」
「咖啡？」我愣了一下。「可是它含咖啡因，對你來說太過刺激了……」
他的身體……已經虛弱到連一點點的刺激都受不起了……
「廢話！」他又給了我一個大白眼。「我當然知道我不能喝這種含咖啡因，
太過刺激的飲料。」
「……那你還喝？」
「你管我！我就是想喝！」他非常的理直氣壯。
「可是醫生不是交代過嗎？你的飲食最好是照醫院的調理來食用，一切以清淡為宜
，重鹹油膩一律不允許，好方便控制病情。除了白開水之外，其餘的飲料最好忌口。
這樣，對你比較好。」醫生千叮嚀萬交代的……
「拜託！醫院的食物有夠難吃的！什麼味道也沒有，就算我不能吃重鹹的口味，
至少讓我喝杯咖啡解解饞吧？」他眼一翻，一副快受不了的表情。
「可是你的身體……」我話還沒說完已被他打斷：
「癌症末期的病人就不能喝咖啡啊？誰規定的？」
「……醫生啊。我如果私自帶外食給你的話他們會知道的。」
「醫生會知道？你不說誰會知道？」
「可是……」
我的話又再度被他打斷：
「你怎麼那麼婆婆媽媽的？到底是不是男人啊？是男人的話就去給我買咖啡來！
否則你也不用再來看我了，我直接把你轟出去！」
……他真的是想喝咖啡想瘋了……
也對。在還沒入院之前，他可是個一天至少要喝上十來杯咖啡的咖啡鬼；因為
常常喝咖啡的關係，他的身上總是帶著一股咖啡的味道，影響所及，甚至於連整個
屋子裡也總是飄著那股淡淡的咖啡味。但自從他因病而入院之後就被醫生禁止喝咖啡了
。算算，他大概有三個多月沒喝到咖啡了，對他這個嗜喝咖啡成癮的咖啡鬼來說，
想必很難過吧？難怪他今天會一直吵著想喝咖啡，簡直跟吵著買糖吃的小孩沒什麼兩樣
……
嗯……如果只是買杯咖啡讓他聞聞，過過乾癮的話應該沒關係吧……
「好吧，我去幫你買就是了。」
「真的？」他雙眼頓時發亮。
「嗯。」
我起身走到門邊，回頭望著他。
「我等一下就回來，待會見了，拜。」
「拜。」
他坐在床上，看著我，微笑著揮了揮手。
我走了出去。
該買哪種咖啡給他呢……市面上的咖啡那麼多種，在我眼裡看來都是一個樣，
沒有什麼分別，剛剛應該問問他想要哪一種咖啡的……
有了，聽說黑咖啡的味道很香……就買黑咖啡好了。
我朝著咖啡廳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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