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goldenink (很不安怎去優雅)
看板BB-Love
標題[自創] [教學相長] 指定篇(下)(限)
時間Thu Jun 7 04:39:57 2012
今日單元:約定、電吉他、相框、大雨、野餐、動物園、相親、明信片、稱謂等九篇。
其中,<相框>和<動物園>尾聲有輔導級場景;<相親>有限制級畫面請斟酌使用。
那麼,全程無廣告請自行找時間換氣的落落長節目,即將開始~
<約定> 媳婦再醜總是要見公婆
分手再復合,身為神燈精靈的陸元徹基於職業道德,答應許願人以肉體付出代價的第四個
願望:陪他回去見家長。
享受報酬的過程相當愉快,不難理解「以身相許」這橋段能流傳百世的原因。而現在,烙
在祭品身上的吻痕還未消盡,無言控訴他當初多不懂得憐香惜玉的獸行。
想到就要晉見傳說中的岳父大人,陸元徹除了暗咒自己色令智昏,只能硬著頭皮去面對。
即使他不是真如表現出來的那麼心不甘、情不願。
討厭麻煩但言出必行的陸元徹,為此做足事前準備。他向小學弟打聽過管爸爸的喜好與地
雷,挑了支品質不錯,但奉承意味更濃厚的白酒當見面禮。相中好幾家優秀的餐廳並做好
買單準備,最後因為管書淮的堅持才打消念頭,決定在管家開伙。當天他特地早起讓自己
早些清醒,臨出門還在四、五套衣服間猶豫許久,只為營造有禮又不致過度拘謹的形象
──種種作為都太不陸元徹了。
而那個讓他反常的罪魁禍首一路努力忍笑,將一切看在眼底。
「親愛的神燈精靈謝謝你,我好感動喔。」在按下門鈴等管家戶長出來應門時,管書淮牽
起陸元徹的手,笑著說。
等了一會兒屋內沒有動靜。再按幾次價天響的門鈴,依舊沒有回音。管書淮和陸元徹迅速
對看一眼,小學弟掏出鑰匙開門。
屋內空無一人。
管書淮第一時間跑到廚房,看著冰箱上那張字跡龍飛鳳舞的便利貼,鬆了一口氣。
「臭老爸買菜去了,應該等一下就回來了。」管書淮轉過頭,「怕無聊的話,要先去我房
間看看嗎?我還有很多小說和漫畫堆在家裡。」
「不會開門就山崩吧?」他想起當初管書淮堆了滿屋子戰利品的宿舍。
「唔,我也不知道耶。」管書淮認真思考了一秒,傻笑回答。
不常使用的密閉房間充滿灰塵,一打開門就讓過敏體質的陸元徹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管書淮趕忙打開窗戶讓空氣流通,奉上整盒面紙給站在門口狂哈啾的學長大人。
掩著臉、彎著腰狂打噴嚏的陸元徹看來有些狼狽,但這個喪失平常優雅形象的人就這麼一
腳踏進原本只有管書淮的小世界,看了十多年的房間景色因此不同。
在這個空間裡,原本孤伶伶的一個人變成能互相作伴的兩個人,不再寂寞。就像當初他一
個人守著原本兩人住的租屋處,心上缺口因為陸元徹的存在,終於完整。
思緒至此,管書淮才發現,就算經過一次又一次言語和肢體的確認,他到現在還沒有
復合的真實感。一度失去的陰影還沒完全抹去,認知與體會仍有微妙距離。
偶爾會有這種情況。事後回想才發現當時應該要膽顫心驚,越抽離冷靜,越想越多
越害怕。看著那個對灰塵過敏狂打噴嚏而鼻頭泛紅、眼眶泛淚的人,管書淮突然覺得……
跟放鞭炮一樣連環響的噴嚏終於止住,陸元徹好不容易能喘口氣,卻被某人攔腰抱住。
「怎麼了?」
埋在胸口的褐金色頭顱搖了搖,沒答腔。
微涼手掌緩緩貼上泛紅發熱的雙頰,將管書淮那張泫然欲泣的娃娃臉從胸前抬起。
「我都沒哭,你哭什麼?」
「……我愛哭嘛。」管書淮癟著嘴,想半天丟出這四個字。
「那麼愛哭,怎麼不去哭長城?」輕輕捏著小學弟的臉,陸元徹低笑給了個吻。
「我又不姓孟。」很輕易被懷柔政策收買,管書淮咕噥著反駁,伸手抱緊眼前的戀人。
大概知道小學弟在感傷什麼,陸元徹沒說破,像安撫不安的小動物伸手輕輕摩擦小學弟的
背脊,落下一個又一個吻。
四唇相貼的溫熱很容易讓人沉迷。
管書淮原本要掉不掉的眼淚悄悄滑出眼眶,在耳鬢廝磨輾轉磨蹭間暈開。
得到了想要的安慰,卻越想越覺得委屈。
管書淮越哭越凶,陸元徹正要開口卻被先一步打斷──那是購物塑膠袋落地的聲音。
***
有句用到爛掉的俗話說:「人生如戲」。那麼,在遇到管書淮這個兩光編劇後,名為「陸
元徹」的這齣戲應該就像引擎著火的紙飛機一樣朝芭樂又狗血的八點檔方向失速墜毀吧?
在管家飯桌邊,陸元徹第八百零一次這麼想,但目前的劇情走向卻令他意外。
被撞見調戲良家少年還讓對方在胸前嚶嚶哭泣的犯罪現場後,應有的追打、詛咒、歇斯底
里各種受害者家屬該有的反應,一項都沒出現。
管爸爸非常冷靜地撿起手滑摔落的購物袋,對眼前來不及反應,依舊緊緊抱著自家兒子的
登徒子不失禮數地打招呼,交代半小時後開飯就走進廚房去忙,留下面面相覷的兩人。
半小時後,管大廚的四菜一湯上桌。
兩盤熱炒、兩盤涼菜和一鍋連溫度都剛好的玉米排骨湯,全是清爽又營養的菜色。
飯桌氣氛和子女帶普通朋友回家的情況沒兩樣,陸元徹把握機會向岳父大人獻上壽辰
賀禮:06年的Baron Philippe de Rothschild Carabas Blanc。
開瓶後,出身自法國寶龍菲力浦家族的Carabas 白酒散發出濃郁熱帶果香與鮮花氣息,搭
配管爸爸拿手的涼拌海鮮,更將命名為「酒神」明亮而強烈的印象展露無遺。
這款06年的Carabas白酒酒齡不長名氣也不響,卻因為清爽無負擔的口感和以酒神為名的
噱頭,成為陸元徹獻媚的首選。
黃湯下肚後明顯龍心大悅的管爸爸,邊抱怨兒子不愛回家,邊親切笑著對陸元徹勸菜。
根據胳臂往外彎的管書淮同學表示,他家臭老爸是個無酒不歡的酒鬼。事實看來似乎
如此。這頓飯吃得意外愉快,愉快到連酒量不好的管書淮都多喝了兩杯,提前喝掛。
和管爸爸打過招呼把他家愛子拖回房間,讓放話要保護戀人卻先陣亡的笨學弟睡死後,陸
元徹回到客廳剛好對上管家戶長的眼神──眼底沒有一絲方才的親和溫度。
管培松自顧自坐上沙發單人座,直視那個沒有受到邀請,繼續站在原地的青年。
「我不接受你、或任何一個那孩子的同性伴侶。」管培松伸手制止陸元徹欲開口的企圖,
繼續說道,「這世界沒有你們以為的寬容。年紀越大,你們就越能體會。」
現在的他們正年輕,就算為了愛情放棄全世界,也可以用「年少癡狂」四字粉飾太平。
那三十歲呢?四十歲呢?這個社會賦予男性成家立業的傳統責任並不會因為科技發展、時
代進步有所改變。適婚年齡的異性戀單身者遭受的逼婚壓力,換到他們肩上只會更加
沉重。天下父母心,他不希望兒子重蹈覆轍,因為區區愛情被全世界逼得走投無路。
「我不會要你離開他,」關於這點,已經失敗過一次,還不得不答應兒子帶男友回家
吃飯的他很清楚,「不管你們是不是明天就分手,我以為人父親的立場請求你,和管書淮
在一起時儘可能低調,為他留一條未來後悔的生路。」
面臨到的狀況、可能有的說詞,甚至連最後這個要求都不讓陸元徹意外。除了他高估
自己的堅強──珍惜的感情關係和自己的存在被想取得認同的對象徹底否定,還是很
難受。
陸元徹努力保持平靜,點頭,「我答應您,管先生。」
稱謂從企圖親近的「管叔叔」變成冷冰冰的「管先生」,管培松想再多說些什麼,卻在看
到陸元徹那張失去笑容而冷漠疏離的臉後突兀地笑了,「那麼,先謝謝你。」
兩個小時後,睡醒的管書淮揉著眼睛走到客廳,看到他家臭老爸和親親學長對著一桌子品
酒雜誌相談甚歡,氣氛融洽到詭異。
兩人應管爸爸的要求繼續留下吃晚餐,三人邊看電視邊閒聊,直到晚上十點多。
「啊!我忘了明天早上要跟草莓開會!」管書淮突然大叫。
「開什麼會?」陸元徹完全沒聽說。
「就那個啊!我跟草莓約好考上要請客,結果風聲走漏越搞越大,活生生變畢業班聚。我
跟她約好明天早上要趕快把時間、地點訂出來,還要跟其他人決定一些有的沒有的細節,
今天不能過夜了啦!」最後一句話是對著自家老爸說的。
「有那麼趕?」明天早上走不行?
面對自家老爸的質疑,管書淮更顯激動,「臭老爸!你又不是不知道草莓那個恰查某,我
萬一搞砸了她不殺死我才怪!」
慌張的管書淮拉著陸元徹,急急忙忙和父親大人告別。
臨行前,管爸爸站在玄關口,「……回去小心點。」
背對老爸穿鞋的管書淮連聲答應,沒有發現管培松說那句話時,眼神緊盯的並非自己。
「臭老爸生日快樂!禮物在你房間記得去拿!」
「那我們先告辭了。管叔叔再見。」
「再見。有空再來玩。」
到大門關起為止,除了用「你」,管培松對陸元徹沒有其他稱呼。
前往車站的計程車上。
「學長,你跟我老爸處得還好嗎?」
「……怎麼這麼問?」
「我關心你嘛!」
「我比較關心你莫名其妙多出來的行程。」
「唉呦!不這樣講,老爸一定會留我過夜的啊。」
「那就過夜啊。」
「我就不信你睡得著!」
笨學弟那一口咬定的表情實在太欠打,趁著車內昏暗,陸元徹伸手狠狠捏了小學弟的
臉頰。「我不像某人怕黑又怕鬼,為什麼睡不著?」
討論話題就此越扯越遠,直到兩人下了計程車轉火車,再開車回到住處,都不再提起。
下午小睡過的管書淮睡得不大安穩,半夜醒來發現枕旁的戀人不見蹤影,抬頭四處尋找,
被躲在落地窗邊的黑影嚇了一跳。
定神一看,確認那是應該睡在身邊的戀人,管書淮小心翼翼靠近,看到陸元徹很頹廢地靠
牆坐在陽台地上,腳邊是已半滿的菸灰缸。
學長又開始抽菸了。
讓他心疼的樣子和第一次在文院中庭看到的重疊,他放輕動作退回床上。
應該再忍耐一段時間,詳細計畫後再把學長帶回家見老爸,他沒有;應該打破砂鍋問
到底,確認學長和臭老爸下午到底談了什麼,他沒有;應該衝出去把學長手上的菸搶過來
熄掉,他還是沒有。或許只要他開口問學長就會說,但他不敢。也有可能學長在煩的是別
件事,但他很清楚,更可能的是老爸斬釘截鐵反對學長和自己在一起。所以就算學長
說了,他該怎麼答呢?
沒有答案、沒有辦法。於是學長沒有提,於是他沒有問。
管書淮拉過被子把自己裹住,盯著落地窗邊的陸元徹直到哭累了迷迷糊糊再睡著。
那時的天,還沒有亮。
<電吉他> 送禮要送進心坎
建議BGM:http://www.youtube.com/watch?v=oobDQ0vdm8M
這是發生在管書淮畢業典禮前的事。
難得的午餐約會,美中不足的是隔壁不斷傳來的情侶談笑聲,連肉麻兮兮的暱稱都一清
二楚。
正用叉子戳筆管麵的管書淮停下動作。「學長。」
「嗯?」漂亮的手勢、優雅的吃相。陸元徹在嚥下口中麵條之後應了聲。
「為什麼你沒有幫我取暱稱?」那種情人間的專屬暱稱。
望了盤中的海鮮們一眼,陸元徹從善如流,「小管、小書、小淮,你要哪個?」
「小管……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故意看了盤子裡的花枝一眼!」怎麼不叫中卷算了?做
成三杯還可以當下酒菜。管書淮哼了哼,「駁回。」
默默把「小管不等於花枝」的反駁吞下,陸元徹難得配合,「……不然你同學平常都怎麼
叫你?」
「同學喔……」管書淮邊想邊扳手指,「草莓和熱狗都撂全名、丸子為了報復我幫他取綽
號就叫我管子、蘿蔔愛裝ABC 都叫我Book……」
「停──你們班怎麼都是些吃的?」還蔬菜、水果、加工食品都有。
「我也不知道啊。」無辜。
其實蘿蔔應該叫Rober,誰教他做人太機車,大家故意這樣叫。沒叫他菜頭已經很有同學
愛了!說到同學愛……「啊、學長,我下禮拜都不能跟你一起吃晚餐了。」
「怎麼?」
「我下禮拜一到四晚上要練團,週五成發後班上還要辦拚酒大會……」
接掌系學會後就很少在熱音社課露面的管書淮,在留級唸大五的社長兼團長一聲令下,變
成大四畢業成發會的壓軸。隨著時間越來越近,剛忙完學會交接的管書淮又馬不停蹄投入
社團練習中。除了要熟悉舊曲還要加練新歌,每天忙到日月無光。明明住在一起卻沒時間
和心愛的學長好好相處,連這次難得的午餐約會也是在夾縫中才勉強喬出時間來。
聽到小學弟比媽祖出巡還滿的行程,陸元徹索性放下餐具,只對最後一個活動有些意見。
「又喝?不是上個月才辦過?你們班是酒精中毒需要勒戒嗎?」
「找名目嘛!快畢業了,當然找到機會就要聚啊。」說什麼幫他慶生,一起吃喝玩樂
是真吧?最好會有人記得送禮物啦!
「我那天要去開研討會,沒法照顧醉鬼。」
「我知道,你隔天晚上才會回來嘛。」管書淮點點頭,這件事學長之前就跟他提過了。
「頂多就是全擠在熱狗家睡死,沒事的。」
「……叫小Q早點跟他分手吧。」可憐的孩子,每次都要替笨蛋男友善後。
「我才不要咧!小Q要是知道你那麼心疼她,移情別戀怎麼辦?」熱狗那傢伙失戀
就算了,要是對學長超有興趣的小Q真的煞到學長那還得了!
「你練團練傻啦?」
「我很認真好不好!」
「真認真就快把該做的事做一做,少沒日沒夜的忙。」
「學長,你這樣是在心疼我嗎?」
瞪了眼嘿嘿傻笑的笨蛋學弟,陸元徹哼了聲「想太多」,結束應該好好珍惜的午餐約會。
***
經過一個禮拜不見天日的練團地獄,從黃昏唱到半夜的熱音社畢業成發會在管書淮
「Sweet Child 唉唉唉唉唉── of mine」的歌聲中,圓滿落幕。
暱稱「甜小孩」的經典曲目造成廣大迴響,在安可時又唱了一遍。引用練飆高音練到差點
倒嗓的管書淮說辭:「夕死可矣」。
成發結束後,緊接著就是辦在熱狗家的拚酒大會。
大概是之前在台上玩瘋了,在外喝酒多少有節制的管書淮這回來者不拒,紅酒、啤酒、威
士忌、雪碧、柳橙汁亂加,能喝的液體全被倒進杯內。
離別在即,不用音樂就能自然high 的大四生們,無論男女,個個以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氣
勢猛灌,連著三、四趟搬光附近便利商店的庫存。
不管男女看到人就巴住猛親的接吻魔、說還要喝卻抱著花瓶嚷怎麼沒酒的醉鬼、一反平常
文靜形象扯著嗓子大聲唱歌的傢伙……據師長說感情特別好的這屆大四,難得遠離畢業感
傷,飲酒作樂到天明。
隔天下午兩點,偏僻大學城的假日依舊寧靜,除了熱狗家的門鈴。
從來都是撐到最後一刻,善後完畢才倒下的小Q被刺耳門鈴聲吵醒,衣衫不整神志模糊地
扯著被單去應門。
「……元徹學長?」看到心儀學長,小Q醒了大半。
「抱歉吵醒妳了。」陸元徹對陷入慌亂的學妹致歉,「我來帶管書淮回家。」
「喔、好,學長你稍等,我馬上去叫他。」
正要轉身的動作卻被陸元徹阻止了。「沒關係,我去就好。」
「那、那我……」居然讓學長看到自己這種鬼樣子,就算死會很久了,她的形象……
「回去睡吧,我什麼都沒看到。」安撫眼前頗有好感的小女生,陸元徹難得地微笑。
看著陸元徹堪稱溫柔的俊雅微笑,小Q愣了愣。這種好男人……真是便宜管書淮那個
笨蛋了。
不過,元徹學長以前是那麼溫柔親切的人嗎?
「我會記得鎖門。」
正回想著,聽到陸元徹的補充,她丟下一句「那就麻煩你了學長再見」,拖著被單逃回主
臥房。
花了點時間,陸元徹在滿地路倒屍的客廳地板上找到目標。
管書淮被同學們擠到牆角縮成一團,似乎睡得很熟卻緊緊皺著眉頭。
陸元徹蹲下,拍拍喝得潮紅的娃娃臉,「醉鬼回家了,起床。」
「唔……」眉頭皺得更狠,管書淮正想對吵他好夢的傢伙開罵,卻看到夢中情人正蹲在自
己眼前,「學……長?」
「沒錯。」捏捏小學弟的傻臉,「下午了,要睡回家睡。」
「好……噢!」痛痛痛!他的頭……
「活該。」再喝嘛!今天整天都會那麼痛。
「學長……」宿醉已經很苦情了還落阱下石?
陸元徹一把扛起還窩在牆角裝可憐兼撒嬌的戀人,「安靜。」
居、居然就這麼把自己扛在背上?學長什麼時候體力那麼好了?
「嘖!你好重。」
「我又沒叫你揹我……」
他都沒嫌棄學長姿勢不正確,搞得他宿醉頭痛兼眼花了。好險不是公主抱,真被那樣抱,
他堂堂男子漢的面子要放哪裡?雖然他得承認也別有一番樂趣啦。總之,能特別讓學長來
接還揹回家……真好。
「你剛夢到什麼?」看起來一副被拋棄的樣子。
管書淮賴在戀人身上,享受步伐移動時帶來像催眠的輕晃,「那個啊……」
也不算夢吧。只是半睡半醒間,想到學長沒來畢業成發,生日那夜沒陪在身邊,事前也沒
半點表示……應該是忙研討會忘了吧?
表面看來很正常,心裡某個角落還是介意得要死。
忙完成發、拚完酒,在睡前收到同學們一起寫的超大生日卡,最近被用力壓抑的寂寞就像
搖過就開瓶的啤酒泡沫,咕嘟咕嘟冒出來。
「既然你誠心誠意地問了……」管書淮清了清嗓。
「不,我沒問。」陸元徹把人放上車,關好車門。
稍微調高冷氣溫度以免酒後的管書淮著涼,陸元徹決定在到家前都不再開口。
熱狗家離住處的車程不用十分鐘,是午後越來越烈的陽光和嘟著嘴賭氣最後又睡著的管書
淮讓車速慢了下來。
依舊把人揹下車、扛進門、丟上床。
鬆開領帶,陸元徹坐在床沿看著睡得香甜的戀人。
到底是為什麼人都到研討會現場卻臨時變卦,找藉口又趕了回來?意料之中看到熱狗家一
屋子沒睡醒的醉鬼。
他是希望管書淮喝醉,這樣才不會自己一個人胡思亂想。事前裝死的舉動真有打擊到
他吧?一樣會因為不能陪他過生日失望,那不如一開始就不要講。雖然他連生日禮物都準
備好,雖然他最後還是破天荒蹺掉那場期待很久的研討會。
「笨蛋。」長指戳了戳管書淮紅透的臉頰。
喃喃唸著這個常被小學弟抗議的暱稱,陸元徹想起之前關於戀人間暱稱的討論。
小學弟還不是規規矩矩地叫自己學長?一樣的稱呼,卻比別人多了份甜蜜和柔軟。他很難
想像書淮叫自己的名字或取什麼亂七八糟的綽號。
所以這樣就好了,就算是一樣的稱呼,但因為是他的聲音,所以獨一無二。
拍拍小學弟傻呼呼的睡臉,陸元徹走出臥房,輕輕帶上門。
***
強烈的飢餓感讓管書淮醒來。
「唔……」
頭還是痛,雖然裡頭拿鐵鎚敲鋼釘的營造工人已經從一支棒球隊縮減到一支籃球隊的
規模,但還是痛。
伸手可及的床頭櫃上,有一瓶連瓶蓋都先開好的礦泉水。
管書淮笑了。雖然學長愛裝冷淡耍彆扭,但還是體貼到無微不至。
喝完水爬下床,管書淮看到陸元徹正坐在客廳講電話,笑得很愉快。帶著無法克制的不愉
快晃到戀人面前,他盯著放在陸元徹面前的那本冊子。
看封面是今天的研討會吧?學長一直很期待的那個題目。
結束談話收線,陸元徹帶著還未退盡的笑意看向臉色不佳的戀人,「醉鬼,宿醉
很可怕吧?」
「嫉妒比較可怕。」一屁股坐到陸元徹身邊,抓著他的手臂活像在和阿飄宣告所有權。
「你跟哪個野男人聊那麼開心?」
「笨蛋。」抓了桌上的小書就往戀人頭上敲,「是阿匡,跟我講今天研討會的事。」
「那麼好玩?」都結束回來了還念念不忘繼續熱線?就算知道那個阿匡只是學長的碩班同
學,剛睡起床還在宿醉的管書淮仍忍不住吃醋。
「大概吧。」我又沒去怎麼知道?心裡答著,陸元徹盯著難得亂吃醋的戀人,「書淮。」
「怎樣?」
「你好酸。」
「哼哼。」虧他借酒澆愁了一夜,顯然對方玩得很愉快嘛!
陸元徹懶得理小學弟幼稚的舉動,「走,出去吃飯。」一天都沒吃東西的他等到
快餓死了。
「啊?」現在不是要懷柔安撫一下妒火攻心的戀人嗎?
「快點。順便幫我到衣櫃拿個外套,車上冷氣太強了。」
「外套?」
學長,現在是晚上也熱得要死的夏天耶!冷氣再強、你再怕冷也不用穿外套吧?
「乖,快去。」
管書淮嘴上碎念著,腳步還是很乖巧地往臥室移動,然後……
「啊啊啊──學長!學長這個是、是那個、啊啊──」
陸元徹不慌不忙走進臥室,「是哪個?」
「就是那個、我跟你說過的那個、啊──」樂得連話都不會講的管書淮,抱著遲來的生日
禮物在原地又叫又跳。
「Ibanez S520EX。有Fender的清脆高音,也有Gibson的渾厚中音。琴身偏薄,木頭沒
Gibson重,琴頸也沒那麼寬,彈起來比較容易上手。可能你會覺得要彈Gibson才算真正的
吉他手,不過偶爾嚐試別的廠牌也沒什麼不好,每一款琴都有它的迷人之處。再說,起碼
這款琴不會讓你常常抱怨自己手指太短,還揹琴揹得腰痠背痛。」而且算中古型號,也不
會因為太貴重變成心理負擔。
「學長……」
笑看管書淮除了傻眼二字無法精準形容的傳神表情,陸元徹很平靜地補充,「是樂器行老
闆講的。」除了最後一句。
「學長……」
就算聽過記起來還是很厲害啊!重點是、重點是雖然每次抱怨,他看起來都很不耐煩,其
實都有偷偷在注意嘛!可惡!他好感動……
看著感動到不知所措的管書淮,陸元徹連人帶琴攬進懷裡,看了看錶,六點整。
「管書淮同學生日快樂。雖然遲了十八個小時,而且聽說生日不能補過。」
但即使這樣,還是想講。當著他的面親口對他說。
「……謝謝。」
捨不得放下學長特別買的生日禮物,所以沒有手擁抱。管書淮靠上陸元徹的肩蹭了蹭,把
謝意隨著眼淚都沾上陸元徹的襯衫。
「不客氣。」輕吻上管書淮的髮頂,陸元徹笑了。
「啊!」
「嗯?」
「你不是晚上才能回來?」
「騙你的。」
這句話才真的騙人,陸元徹卻故意擺出一副「是你太嫩了」的囂張表情。
「你、騙、我……?」抖指,「學長!謊言是人類行為中最該被唾棄的一項
你不知道嗎?」可惡!把他剛剛的感動和滿腔愛意退還他!
「我剛剛才知道。」依舊很欠打的無所謂,陸元徹拿了車鑰匙,「你要不要吃飽有力氣再
繼續唾棄?」
「學長你太過分了!居然騙我!你知不知道因為你不能陪我過生日,又不敢要你別去研討
會,我整個晚上都……」
「都怎樣?」借酒澆愁愁更愁,未語淚先流?
「哼!」
「慢哼,我要走了。」甩著車鑰匙,陸元徹人已經在玄關口了。
「學長等等啦──」
主人外出覓食的夜裡,只有那把黑色亮漆的電吉他,在牆角閃閃發亮。
<相框> 美感請從小培養起
在管書淮準備研究所考試時,兩人分了手。兩個月後放開的手再度牽起,陸元徹也把家當
搬了回來。
看著一件一件物歸原位的東西,管書淮有點想哭。覺得少了什麼很久的小套房終於又變得
完整,原來是這個樣子。
「學長?」盯著陸元徹的書桌,他終於發現違和處。
「嗯?」陸元徹正忙著把書上架。
「你的全家福呢?」原來是少了放檯燈下的那個雕花相框。
「……沒有那種東西。」
「有啊,就是那個銀色雕花相框啊。我還說那麼花俏的東西不像你的風格,不記得了嗎?
裡面裝的是你們家的全家福,當初我說你比較像媽媽,你還白了我一眼耶!」
「我說,沒有那種東西。」
他發誓,他看到學長的臉扭曲了一秒。
「嗯,你沒有那種東西,是我的記憶被外星人改造過了,請不要介意。」管書淮嚴肅地點
點頭,決定不要白目下去。
「很好。」陸家學長欣慰點頭。
少了全家福相框的書桌看起來很詭異。
看來很薄情的學長,其實是個很重情的人,從放家族照在每天都會待的書桌上這點可以看
出來。這樣的學長好可愛。所以發生這種睜眼說瞎話的事,主角若無其事,倒是他這個旁
人介意得要死。這一介意,就是兩個月過去。
六月中,管書淮的畢業典禮。
平常衣服隨便穿的管書淮在畢代三申五令下,乖乖穿襯衫、打領帶出席,但九點半開始進
場的典禮,直到九點還有人在家裡急得團團轉。
「學長?學──長?」要打領帶卻差點沒勒死自己的管書淮,最後硬著頭皮把看論文看到
天亮才睡的陸元徹挖起來。
緩慢睜開眼,眉間皺紋剛好可以夾一張書籤的陸元徹瞪著戀人,連開口都不想。
「幫我打領帶!我快遲到了!拜託!」明明是按照草莓教的方法啊!為什麼這領帶在草莓
手上那麼乖巧,難道它還有靈性會認人不成?
滄海桑田的沉默後。
「跪下。」
連傻眼都沒有就噗通跪在床邊的管書淮,仰臉看向龜速起身盤坐在床上的學長大人。
管書淮邊感動學長對自己真好,一邊又為自己如此言聽計從感到複雜。看高高在上的學長
三兩下解開他越打越死的結後,重新將領帶繞過襯衫衣領,交疊、穿越、束緊,最後調整
擺正。
這樣的陸元徹看得他目不轉睛,胸中忽然有股奇異的情緒。
「滾。」
「嗻!」
迅速爬起身的管書淮抱著戀人的脖子,用力啵了一下道謝。被偷襲的陸元徹毫無反應,抱
著棉被又倒回去睡。
正要衝出門的身影在門口定住,「學長我中午就回來了,等你睡醒我們去吃飯!」
前腳已經踏進夢鄉的陸元徹伸出一隻手不耐地擺擺,代表他聽到了。
「那我出門了喔!學長掰掰!」
刻意放輕的關門動作和落鎖聲響在管書淮離開後就太安靜的屋裡。閉上眼沒一分鐘的陸元
徹緩緩睜開眼。
***
好不容易掙脫拍照魔上身的同學、學弟妹們,管書淮抓著畢業證書從閃光處處的禮堂左閃
右躲逃出,然後愣在禮堂大門口。
對面樹下站著一個他以為不會出現的人。
從大學生變成研究生的分水嶺,臭老爸長年忙碌現在又身體不好,不來也罷。但沒有戀人
到場見證是有點遺憾。管書淮想到兩人現在仍在一起還同校,多少釋懷了,沒想到……
「學長──」只差沒有飛撲而上的管書淮看著眼前的戀人,感動得快哭了。
「熱死了。」躲在樹蔭裡等待的陸元徹摘下墨鏡,劈頭就抱怨。
「那我們快走。吃飯?還是你想先回家?」
「管、書、淮──」
中氣十足的女聲從後殺來。
「啊、草莓妳來得正好!幫我和學長照一張,快快快!」
「喂。」
「好啦學長!今天我畢業耶!一張就好、一張就好?」學長超討厭照相,兩人的合照少得
可憐,當初分開時,他連想睹照思人都沒辦法,好寂寞。
「學長,可以嗎?」曹以莓看著眼前臉色很臭的陸元徹,保險起見再問一次。
「……快點。」
「耶──」
管書淮挽著陸元徹的手甜蜜地比了個YA;陸元徹無奈之餘,勉強扯扯嘴角算是個笑。
「墨鏡!我的墨鏡碎了──」
「保安!我要保安──」
「可魯!可魯你不能死啊!可魯──」
跟著曹以莓出來逮人的一票同學看著眼前的閃光情侶合照,哀鴻遍野。
至於一時心軟答應拍照的陸元徹,被管書淮那班心裡很崇拜他,但平常不敢接近的學弟妹
們團團包圍也要求合照拖了很久,怒到差點讓中文系的畢禮變喪禮……又是後話了。
照片洗好後的某一天。
「搭──啦!這個送你!」管書淮滿心歡喜地拿了個紙包給陸元徹。
「幹嘛?」
「拆啊!快點!」
催眠自己沒看到亂搖的狗尾巴,陸元徹兩三下撕開包裝紙,看著手上的東西皺眉。
「怎樣?這個還可以發光,很酷吧!」他可是挑了很久的好不好!貴得要死,跟賣家討價
還價了很久。
「……管同學。」
「有!」
「你的品味……」真的很糟糕啊不是我要說。
手上的禮物是個大紅色心形相框,剛被管書淮一按,正一閃一閃發著紅光,閃得他很想殺
人。裡頭的內容也沒好多少,是畢業典禮那天的兩人合照。
這個死小孩居然得寸進尺,一下嫌陽光太亮、一下嫌構圖不好看,一連照了十張有吧!他
以為在拍大頭貼啊?到最後別說假笑,沒冒青筋就算他修養很好了!
「大紅色喜氣嘛!放在書桌上也很明顯,以後你唸書都可以看到喔!」
所以這是替代品?取代那個他對親情絕望後,也裝死不承認存在過的全家福?
「……學長?」
應該不算踩到地雷吧?就算被炸他也認了。他是真的很在意學長那天的表情啊!看起來就
很想讓人抱著秀秀……
「……謝謝。」陸元徹難得坦率地道了謝。雖然,臉上的表情沒法那麼坦率。
「那,學長你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這件事他也在意很久了。
「你說,我考慮。」
「就是啊,那個、以後有需要的話,你可以幫我打領帶嗎?」
「不會的話,我可以教你。」看著學弟掙扎猶豫的表情,好心補了句,「教到你會,不收
學費。」
「我不是那個意思。」
「不然,我可以幫你先打起來備用,要用的時候調鬆緊就好。」
「可是我喜歡你幫我打領帶的樣子啊!」那讓他覺得很幸福。
喔,原來那天那種奇妙的感覺就是幸福感啊……而且,還挺像賢慧的小妻子幫要出門
上班的老公打理門面的樣子──雖然那天的學長高高在上,還一開口就叫自己跪下
──不過這種話打死都不能講,只能偷偷的想。
「……又傻笑什麼?」肯定沒好事。
「沒啦。好不好?好啦好啦?」
「……隨便。」
「耶!學長我就知道你是愛我的!」
「吵死了。」
晚上熄燈後。
「剛剛講話不是很大聲嗎?嗯?不是說很愛我?」
「唔、學長……我……」不要那麼大力啊……
「再說一次?嗯?」
「學長……嗚……」管書淮忍耐著快要被逼瘋的快感,別過臉。
所謂愛在心裡口難開,大概,就是這種情形吧?
<大雨> 請慎選演唱會主辦單位
粉絲都是瘋子──陸元徹冷著臉這麼想。
要衝演唱會?可以。但時代如此進步,有一種叫做「網路購票」的東西,也和自己活在同
一時空的他們會不知道?什麼叫做「要衝首賣才有誠意」?什麼又叫做「沒夜排過,不算
瘋過演唱會」?平常十點上課都會睡過頭的傢伙,門票首賣那天居然清晨四點就爬起床,
還一臉精神抖擻的樣子?
擔心這是睡眠不足又過度亢奮的迴光返照,陸元徹咬牙忍受睡眠不足引起的頭痛,開車載
某個笨蛋到售票點去。
凌晨四點半,足球場門口已有黑壓壓一群人。據說門票是下午兩點開賣。
見鬼的下午兩點!那他現在看到的是阿飄嗎?哪來那麼多吃飽撐著的人?
「……果然還是太晚了。」管書淮啃著便利商店的飯糰嘟囔。
「最早的是什麼時候?」可以不用回他,他沒有很想知道。
「一個禮拜前。」
「一、咳──」陸元徹差點沒把咖啡噴出來。
為學長拍背順氣,管書淮下了一個明智的決定:還是不要告訴學長,可以的話,他也想那
麼早來好了。
「愛情使人盲目。」管書淮難得感性地攤手。
「呸。」殺傷力夠強的話,一個字就夠。
「學長你不懂啦。」管書淮難得大逆不道回答。
「我、不、懂?」微笑。
是啊他當然不懂有網路票不買要衝首賣衝首賣就算了還夜排要夜排也罷還提早一個禮拜演
唱會要看偶像要迷日子就不用過了是不是啊?對!他不懂,他一點也不想懂!
默契越來越好,看著學長微笑的帥臉已經可以將他內心的咒罵解讀個七成,管書淮用一種
像參加大甲媽祖遶境的肅穆神情遠目道,「他們是LP,L ── P啊!」
陸元徹冷冷地睨向他,「你沒有?」
「我有沒有你會──」不知道嗎?
睡眠不足依舊英明睿智的學長用眼裡的殺氣,成功阻止他在近千人面前出櫃。
「是Linkin Park啦!叫LP比較親切嘛!」你要叫聯合公園還是林克公園我都不反對啦。
他無法理解哪裡親切了。好吧,粉絲的思考模式常人無法理解。「……去跟你的LP親切,
我回家睡覺了。」
「學長……」
「怎樣?」沒事這樣叫,非奸即盜。
「陪我嘛……」還拉衣角。
陸元徹瞪著眼前歲數起碼倒退十歲的笨蛋,「不要。」薄唇吐出薄情的回答。
「拜託啦!一個人很寂寞耶!」
「你不是有滿腔的愛意?」
「學長,你這是……」吃醋嗎?
「想太多。」不用聽完也知道他要講什麼。他是要為學弟的智商感到悲哀,還是要為和笨
學弟默契越來越好的自己難過?
轟隆──轟隆──
以為還沒亮的天色更暗,暴雨前的窒息感蔓延開來,鉛灰色籠罩天空。一道閃電擦亮
天際,接著雷鳴聲越來越近、越來越低。等兩人回神時已經來不及了,越打越誇張的雷聲
帶著暴雨傾盆而下,相較經驗豐富的排隊達人早準備好各式避雨措施,沒雨傘更沒雨衣的
兩人活生生被淋成落湯雞。
「學長……」
隨手抓了件白襯衫就出門的陸元徹毫無保留被淋得溼透。因為雨打很痛、被淋溼很不爽而
面無表情的臉也沒倖免。
雨水淋溼黑髮滑過俊帥臉龐,水淋淋的學長好性感啊、噢!
「把你扭到的眼睛扭回去。」陸元徹收回施暴的手。
「那個……」
膽敢介入兩人世界的,是前頭看似在聊天,但一直往這裡偷看的三、四個女孩子之一。
「我們有多的傘,不介意的話可以拿去用。」
「謝謝妳們!」捨不得學長被淋壞的管書淮漾開大大笑臉,飛快接過那把粉紅色碎花還帶
蕾絲邊的小傘撐起來。
「不客氣,盡量用沒關係。」笑了笑了,好可愛喔。
陸元徹看那群女孩子兩眼心形的垂涎樣,面無表情的表情黑了三分。一番天人交戰後,
「你等等,我回家一趟。」
不管雨什麼時候停,風一吹就感冒是一定的。雖然笨蛋不會感冒,但他不想冒險。
「學長?」意思是還要回來?「那雨傘你──」
管書淮正要遞傘的手被擋下,「你撐。」
陸元徹望了前頭那群眼神越來越露骨的女孩子一眼,「乖乖等我回來。」
貼在耳邊的溫柔道別親暱得太引人遐想,若有似無擦過耳廓的唇舌,讓管書淮來不及
反應,也讓目睹的少女們跟著羞紅臉。
丟下當機的小學弟,三步併作兩步躲進車裡的陸元徹,反省著一時腦熱的獨佔宣示,習慣
性打開冷氣要趕回住處。
要拿乾的衣物、毛巾、雨衣,看那笨蛋要長期抗戰的樣子,可能還要些點心、飲料吧?
這場大雨也來得太不是時候了。瞪了暴雨狂下的天空一眼,陸元徹打開雨刷和車燈。
***
「哈啾!」
「為什麼我不能去看演唱會?那是你陪我淋雨才買到的門、咳咳咳──」
「因為病號沒有玩樂的權利,給我躺下!哈啾!」
「學長──咳咳咳──」
「學短也一樣,閉嘴!哈啾!」
<野餐> 野餐後請隨手帶走垃圾
隨著房裡越敲越重的鍵盤聲,管書淮伸手把耳機音量越調越大。不是他怕吵,而是他正努
力無視現在的狀況。
卡稿嘛!自己好歹也是個拿過文學獎的文藝青年,懂那種滿腔熱血卻又靈感中斷很想一頭
撞死的感覺。這時,身為戀人如果不能分憂解勞,起碼要做到最基本的視若無睹。本來脾
氣就不好的學長,現在可是被犯罪現場的黃色封鎖線像粽子一樣團團圍起,標準生人
勿近的狀態啊。
砰!嗡嗡嗡──啪!
陸元徹洩憤的一踢正好命中主機電源,原來密密麻麻的螢幕像他此時的臉色,黑了。
定格三秒,他第一個動作不是重開機確認檔案能否復原,而是抓了車鑰匙告訴管書淮,他
要出門。
凌晨兩點三十九分,真是個出門散心的良辰吉時啊哈哈……
擔心陸元徹在深夜飆車出意外,管書淮二話不說抓了錢包就巴上暴走邊緣的戀人。
「剛好我餓了,我們去買消夜吧!」
望著管書淮一臉「殺了一個我,還有千千萬萬個我!」,打死不放手的堅定神情,陸元徹
面無表情地允了。
住宅區唯一在如此深夜提供食物的,只有Never Lock的某便利商店。
看來很愉快的管書淮拿著購物籃,站在開放式冷藏櫃前猶豫半天,最後將眼前的三明治、
御飯糰、蔬果沙拉都放進去,連泡芙和布丁都各拿了一份,還拎了兩瓶號稱百分之百純汁
的濃縮還原果汁,然後晃到飲料櫃前,阻止抱了一手海尼根的陸元徹。
「借酒澆愁愁更愁喔。」他該慶幸學長不是去拿冰塊,那代表他等一下要直接到櫃檯買濃
度四十度起跳的洋酒。
眼神角力持續一分鐘,連大夜班的店員都往這裡看時,勝負揭曉。
開門,歸位。學長大人吞下敗仗。
結帳時,陸元徹對滿籃子食物皺眉,「你那麼餓?」晚餐吃的那些堆到異次元了?
「我正在長嘛!走走走,結帳去。」總不能說他飽到現在什麼都不想吃,所以全都
拿一點吧?
如果國中健教老師不是路人代打的話,陸元徹真不知道男生到了這年紀還在生長期。
沒力吐槽管書淮的爛藉口,結完帳的他踏出店門後停住。
想到Word裡那具死了三天還沒法偽裝成密室殺人的屍體,陸元徹腳步沉重。「去哪?」
「去……啊,對面街角有家蛋糕店,他們有戶外座。」
點頭,陸元徹右手拎著滿滿的購物袋正要跨步,空著的左手卻被牽住了。
「晚上嘛。」還是那麼晚的晚上,不會被看見的。
為了管書淮不得不在意這種事的陸元徹看了戀人一眼,邁開腳步。
從一開始輕輕抓握,到後來趁晃動變換牽法的十指交扣。管書淮低頭笑得很開心。
明明在一起那麼久,都從大三變碩二了,怎麼還有這種熱戀期的夢幻情緒?比這更過分的
這樣那樣都做過了……難道是所謂「牽手比做愛重要」嗎?
「怎麼了?」一路低頭安靜得嚇死人。
「我、我在數紅磚。」管書淮聞言抬起的臉有淡淡的紅。
殺了陸元徹也不相信數紅磚有什麼好害羞的。
「那你數到第幾塊了?」
「第、第七十七塊!」管書淮看著結帳時順手拿的巧克力包裝,脫口而出。
「……原來是國王的紅磚啊。」
「啊?」
「管同學,這一路走來都是水泥地,請問你用哪隻眼看到有紅磚?」難道是天眼嗎?
「欸,那個,其實這是有典故的……」
「沒興趣。」
一句打死小學弟搪塞的企圖,陸元徹把東西放在咖啡座的桌上,拉開椅子坐。
也乖乖坐下的管書淮還在掙扎,「學長,你這樣是在扼殺未來的故事之王耶。」
好的小說家要從唬爛練起,就像唱歌要學DoReMi、英文要背ABC 一樣,這是很重要的基本
訓練喔。
「剛好,少個人跟我搶飯吃。」沒什麼食慾的陸元徹,勉強挑了空虛的蔬果沙拉。
小學弟很殷勤地幫忙拆膠膜、開盒蓋、擠沙拉醬。「學長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幹掉他之前,要先踏過那票親衛隊的屍體吧?可惡,到底是誰規定長得帥就要出賣色相?
說什麼出版市場不景氣,多辦簽書會能刺激讀者買氣、說什麼帥氣長相加上一針見血的毒
舌絕對是不用行銷就會大賣的作家形象。到底有哪一位認真嚴肅的文藝評論作家在發簽名
照、開讀友會?書名還是《從易經談紅樓夢中的兵書理論》這種把神祕學、古典文學和戰
爭學,通通擠在一起學,學得一塌糊塗的東西?
雖然臉書上還成立專屬粉絲團,大概是銷售數字真的很慘,那隻個子小小很有氣勢的責任
編輯居然開始死纏爛打,說服學長轉往最容易揚名立萬的大眾小說之路走去。還說現在日
系推理小說當紅,若能帶點纖細憂鬱的文學氣質更好。要不是那傢伙在那裡妖言惑眾,學
長何必為了一具屍體想破頭,今晚終於爆炸?就算那傢伙是自己的大學兼研所同學也不能
這樣欺負學長啊!比自己早一年畢業就那麼了不起嗎?草莓那個魔女!
「……我看得起你,讓你那麼咬牙切齒?」享用小學弟準備好的沙拉,陸元徹心情似乎好
上那麼一點。
「……不是啦。」差點沒法拉回情緒,管書淮陪了個笑臉,「對了學長,你不覺得這樣很
像在野餐嗎?」
「野餐?」他怎麼不知道有人會選在這種最適合殺人棄屍的三更半夜野餐?很好,這幾天
滿腦子想著殺人,下意識都被影響了。
「你看嘛!這一桌三明治、飯糰、沙拉、泡芙、布丁還有果汁和巧克力,不是野餐
是什麼?」
「可以的話,我只想喝酒。」
「不可以喔。」管書淮附贈一個過度閃亮的笑臉,「你熬夜成這樣還喝酒,會爆肝的。我
不要你英年早逝。」
「你有資格說我嗎?常常刻論文刻到天亮的管同學。」
「你都說是用刻的了嘛!當然能寫多少算多少啊。」反正一樣是被老師退件,字多一點看
起來比較有誠意。
陸元徹低頭看錶,三點半。沙拉兩口就吃完了,宣稱很餓的學弟只是隨便喝了兩口果汁,
根本沒動過其他食物。學長大人發號施令,「回家睡覺。」
「咦?」這次他沒有亂轉話題吧?為什麼會跳到這裡來?
「做個約定。」陸元徹起身收拾桌面,「以後我幾點睡覺,你就幾點睡。」
「學長……」
不用這樣吧?雖然他是真的為了陪學長才晚睡,但論文沒寫完也是事實,打發時間加減寫
又沒關係。要學長這隻活了二十幾年的夜貓子早睡太辛苦了吧?
「欽、此。」望了還想討價還價的管書淮一眼,陸元徹提著那袋沒什麼動過的食物,推回
椅子,「擺駕回宮。」
「……奴才遵命。」
「還奴才咧。」空著的左手輕敲管書淮的腦袋,陸元徹笑了。
「學長……」
現在這動作也跟敲人一樣是下意識的嗎?望著陸元徹敲完人後很自然牽起自己的那隻
左手,管書淮很想問又不大敢問。
「嗯?」連十指交扣都很自然的陸元徹,沒看到學弟又開始亂紅的臉。
「沒事。」很開心地把交扣十指再抓緊一點,管書淮傻傻笑著。
有生之年,這種熱戀似的甜蜜情緒都會一直存在吧?只要是跟身邊這人在一起。
<動物園> 觀測流星雨時請別分心
「學長。」
「嗯?」
「你會永遠和我在一起嗎?」
頂著三十四度高溫,一大早起床陪戀人逛了半天動物園終於能喘口氣的陸元徹聞言,差點
沒被喝一半的水嗆死。
「咳、你又哪條線接錯?」
咬著吸管的管書淮一臉無辜,「我們剛才不是經過大象區嗎?我想到掛掉的林旺。牠老婆
馬蘭比牠早死不是?牠一個人好寂寞。」
嚴格說來,林旺不是「一個人」。又,您如此多愁善感怎麼不去寫詩?吐槽歸吐槽,陸元
徹嘆了口氣,「所以?」
「所以哪天你不要我了,我就會像守寡的林旺一樣,超可憐的。」
據說是中文系畢業的管同學,你確定「守寡」這麼用?
「……結論?」
「你會永遠和我在一起嗎?」
看著那雙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黑色大眼睛,陸元徹沉默了一會兒,指向前方揹著卡通背包
連路都走不穩的小朋友,「看到那片黃色起司沒?」
它不是黃色起司,人家是海綿寶寶──以上糾正在陸元徹的瞪視下消音。「看到了。」
「我現在指著它說是藍色的,說十遍、一百遍它就會是藍色的嗎?」
管姓小朋友心不甘情不願的回答,「並不會。」
「很好。」還知道這種事口說無憑。陸元徹欣慰地拍拍學弟的頭,「散會。」
「可是!」拉住陸元徹的衣角,管書淮不死心,「如果你堅持,我就會相信它是
藍色的。」
兩人對視三秒。
「你是胡亥嗎?」青筋。
「你又不是趙高。」癟嘴。
指鹿為馬和色盲不一樣。再說,一樣是惡勢力,他家學長起碼帥很多。
忍住在公共場所暴起傷人的衝動,陸元徹深呼吸後又坐回去,「管同學,請教一下我最近
做了什麼?」
居然讓你陷入這種少女懷春的患得患失?要不要拿朵花來讓你拔個花瓣,數一下
「他愛我」還是「他不愛我」?
「就是沒做什麼嘛……」最近太過風平浪靜,連夜間運動都沒有,讓他很不安。
「敢情您現在是在抱怨不『性』福?」陸元徹的聲調高了兩度,「是誰升官後每天沒有十
一點不會進門?又是誰回家一句話不吭就想睡死,連洗澡也要三催四請連拖帶拉?喔,聽
說連今天的約也是以『尋找新企劃靈感』為名,改了兩次、不不不,是三次才成行的?」
「……學長你要不要改行去演戲?」這麼機車去演反派一定得獎!
「目前沒考慮,謝謝。」瞪。
「唉呦……旺季很忙啊,要不是有名目最近禁休耶!我又不像──」管書淮連忙住口,為
時已晚。
「『我又不像學長你整天閒閒在家,喝咖啡看閒書就有錢賺』是不是?」
「沒有!我只是心情不好亂講話,你不要認真啦!」管書淮的慌張全寫在臉上。
他們有多久沒吵架了?或者該說,長久以來他們吵過幾次架?他們、他們不是幾乎
不吵架的情侶嗎?怎麼在一起六年,在能吵的、不能吵的應該都解決的現在又……
「水喝完了,我去買。」輕輕拉開管書淮,陸元徹沒有表情。
十分鐘後再回來的陸元徹沒有買水,卻拿了兩支霜淇淋。
忙吃著很快會融化的霜淇淋,兩人若無其事逛完動物園回家。
熄燈後,就寢前。
「學長,我明天還有假喔。」本來安排好的驚喜,此刻說出來已打了折扣。
「那早點睡吧,這陣子都沒睡飽不是?」陸元徹在螢幕前打字,頭也沒回。
「我想陪你……」拉張凳子靠在電腦桌邊,管書淮一臉可憐兮兮。
「陪我到天亮?那你後天上班會很想死。」
「你還不是幹過這種事。」
之前為了他的健康,不想讓他陪著熬夜,夜貓資歷二十幾年的學長開始早睡早起。但運行
二十幾年的生理時鐘可不是能隨手調整的機械鬧鐘,起床後一臉鬼氣,還頭痛欲裂整天的
學長讓他心疼得不得了。盧了一個禮拜,學長終於妥協,宣告放棄他的新生活計畫。
開始上班後,兩人作息差得更遠。常常是學長要睡前叫他起床,偶爾一起吃個早餐送他出
門才去睡。不能和學生時代一樣和學長相擁而眠很遺憾,不過也沒有辦法。
這就是現實生活,一定會被迫犧牲些什麼。
「管同學你運氣很好,我剛好殺青。」
打完最後一段結尾,陸元徹揉著因早起跳痛整天的太陽穴,調整好心情面對管書淮。
「恭喜!」又是角色全都死光光的大結局吧?管書淮猜想著。「那……你要睡了?」
看鐘,十一點半。是正常人的就寢時間,但學長為了陪他去動物園九點半就起床,折騰一
天撐到現在早就累壞了吧?
看著管書淮一臉企盼,陸元徹的頭實在點不下去,「……還好,你呢?」
搖頭,「那我們去頂樓看流星雨好不好?新聞說這幾天都有。」
「外套穿著,別衣衫不整的。」
「好好好。」
知道學長怕頂樓風大他會著涼,拿著兩人外套的管書淮,終於笑了。
研究所畢業後,在就業機會考量下,他和學長達成共識離開住了好幾年的府城。首都繁華
熱鬧卻非十全十美。比方說,光害嚴重到在頂樓看到流星雨的機會都不大。
都市夜風沒有習慣的涼爽,但還是能讓人冷靜,不會像白天熱到口不擇言。
「……你知道我沒那個意思。」
盯著越夜越美麗的城市燈火許久,陸元徹聽到管書淮打破沉默。
「那你應該也知道,我氣的不是這個。」
「嗯。我只是、只是最近越想越後悔而已。」
「這是你自己選的。」
選擇就業,投入和所學毫無瓜葛的一般企業是管書淮自己的決定。連一直以來望子成龍的
管爸爸對獨子頂著中文碩士頭銜投入就業市場,從助理做起的決定也沒有太反對。
「唸書不是就職的跳板」、「學歷和工作能力沒正相關」,這些他和管爸爸都同意,只是
私心覺得可惜,但最後都敵不過本人的堅持。
今年是管書淮邁入職場的第二年。能力不錯又努力,加上學生時代就有的好人緣,年終後
調薪又升官不算意外。但那個主角現在卻說他後悔了。
「我只是忽然覺得這種生活方式,好累。」
每天拚死拚活,不要說常常回家孝敬老爸,連要和同個屋簷的學長坐下吃個飯、說說話都
要特別安排。
把自己搞得那麼累,為什麼?
為了錢嗎?他承認之前被老爸的病嚇到了。頓失經濟依靠後,才發現有錢才可以做很多事
情。所以完成老爸期許念完碩班、當完兵,他一意孤行地選擇就業賺錢。那現在呢?
存款逐漸增加,還撥出一部分給高中就在玩股票、基金的學長操作。學長幫他選了幾支發
展穩定的基金,沒有股票的暴利卻緩慢穩健地成長,讓他對於金錢的渴求和恐慌漸漸
平息。但現在,想起一個月見不到一次面的老爸,和明明睡同張床卻忙到連個擁抱都
沒有的學長,讓他很難過。
是不是當初選錯了?如果當初靠著那幾個文學獎的加持繼續寫,或是和學長一樣投入研究
往上念,今天就不會活得那麼焦頭爛額,常常在想「其實這不是他要的」?
陸元徹伸手揉亂小學弟那頭為了就職去染的黑髮,「你覺得我活得很輕鬆愉快?」
管書淮轉頭,給了個「啊不然咧?」的表情。他家學長可是他目前的人生中,唯一擔得起
「天上地下唯我獨尊」名號的男人!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根本沒有任何人事物可以為難
他,怎能不輕鬆愉快?
「我討厭寫推理,想那些自以為有創意的手法很麻煩,但你那草莓同學說我的推理賣
最好,最少得半年一本,不然公司沒錢幫我出那些冷門書。如果不寫,回學校做研究,還
要兼教職,我怕會失手掐死那些地球話都不會說的死大學生。」看著管書淮努力忍笑的
臉,陸元徹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你說,我該怎麼辦?」
雖然都是些任性的煩惱,卻是他第一次聽到學長抱怨工作的事。管書淮覺得新鮮,一面亂
出餿主意,「不然,找個千金入贅?」不想自己賺錢,就用老婆的錢吧!
「那我繼承家業算了。」還特地娶個少奶奶回家供著早晚三炷香?
「對啊,你為什麼不回去?明明就是大醫院的小開。」「小開」這樣用好像怪怪的?
不管。只要臉皮厚一點,學長這輩子不愁吃穿吧?何必委屈自己寫那些不喜歡的殺人啊、
詭計的。
「那又不是我賺的。」
高中以後,陸元徹就不再向家裡拿錢,後來的開支都是他自己投資賺的。只是為了家裡的
面子,這件事極少人知道而已。
「而且,我父親也不允許這種事。人命關天,親兒子也一樣。」再說,他還沒去驗DNA,
搞不好他是撿來的。不然母親對兄弟倆的偏心怎麼會連瞎子都看得出來?
「只是掛名閒職也不行?小氣。」為戀人抱不平,管書淮伸手把陸元徹攬進懷裡拍了拍,
「學長你也很辛苦啊。」
「所以啊。」放任自己把全身重量壓上管書淮,陸元徹放鬆緊繃整晚的心情。
「所以什麼?」
「所以想要撒嬌是行不通的。」
「我哪有撒嬌!」學長你現在這樣還比較像吧?
「自己清楚的事就不要裝迷惘、想反悔。累了就去睡,許願有效的話就天下大亂了。」
倦勤是事實,但笨蛋學弟真心喜歡這份工作也是事實。前陣子升官時,那種眉飛色舞、滿
懷抱負的神情,或許本人忘了但他印象很深刻。以他昨天亂轉到的登山節目比喻,小學弟
只是剛換了個海拔,需要調整呼吸和步伐而已。至於怎樣在公私間調整,這種小兒科的問
題還輪不到他出馬。
到頭來,他氣的也只是管書淮的自我懷疑罷了。在攻頂前,他們所能做的只是事先
準備好,然後小心翼翼踏出每一步。
後悔沒有意義。和暗戀的身影糾纏多年後,他以血淚換來這教訓。
「……你怎麼知道我想許願?」
陸元徹笑了,「我還知道流星雨快沒了。」在他嚷嚷著沒撒嬌時,已經默默開始了。
「什麼?」
沒想到真能看到流星雨的管書淮猛然抬頭,正好目送最後一顆銀亮的流星,拖著好長好漂
亮的尾巴,劃過天邊。
「學長你很過分耶!有看到幹嘛不叫我!這次沒看到要等下輩子耶……」
「我要去睡了,下輩子見。」
「你真的要睡了?等我啦!」抓了根本沒用到的望遠鏡,管書淮邊嚷嚷著邊追上去。
久違的夜間運動後。
「以後真的不能撒嬌了?」禮尚往來嘛,難得聽到學長抱怨好有趣。
「不、准。」他又不是吃飽沒事等著當心理醫生。
「那你今晚幹嘛那麼溫柔?」不是變相在安慰他嗎?為什麼不坦率點?
「原來你喜歡粗暴的?沒問題。」陸元徹撫著戀人還泛紅的臉頰微笑,「下次就把你銬起
來做吧?前面綁著不讓你射,後面想要的話,講一句A片台詞才能塞一顆跳蛋,
好不好?」
「不好!學長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不是說好再怎麼玩都不用道具的嗎!
「不滿意?那再穿個乳環好了,據說用扯的很有快感,不然乳夾也不錯。啊,眼睛也要矇
起來,這樣會比較敏感──」
「哇啊啊──」一把抱住陸元徹,管書淮的頭在戀人赤裸的胸前搖個不停,「學長我求你
不要再說了!對不起我錯了!你每次都很溫柔,宇宙霹靂無敵超溫柔的好不好!」不要再
用那種一聽就很痛的手法言語暴力他了,他一點都不想聽!
「哼。」陸家學長扯過被子轉身睡覺。
「……學長你睡了嗎?」
「……你說呢?」
「我們改天再去動物園好不好?」
「不、好。」就算非假日去,還是熱得要死又臭得要命。
「好啦好啦……」吵架後根本沒心情看動物啊,「我還想去看無尾熊和企鵝,還有夜行館
也沒逛到,聽說是情侶約會聖地,燈光昏暗又安靜,要抱要親隨你高興喔!」
「管同學,你今晚抱得、親得還不高興?」果然還是喜歡他粗暴一點?
「唔、不是!學長、那裡、啊嗯……」
累了一夜,強撐著準備訂完約會就道晚安的管姓青年,再度被戀人粗暴中帶著溫柔地欺負
到天明……
<相親> 愛情和破音字一樣因人而異(限)
所謂「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就是這種情況吧?
員工餐廳裡,端著餐盤要躲到樓梯間吃飯的管書淮,終究和躲了一個禮拜的冤家狹路
相逢。
「啊哈哈,李姐真巧啊。」嘴角抽搐打招呼,管書淮在心裡呼天喊地天要亡他。
眼前的歐巴桑果然是見過大風大浪的狠角色,一點也不把管書淮比殭屍還僵的笑臉放在眼
裡。「是啊是啊!真巧呢!對了小管,上次李姐跟你提的事可別忘啦!」
「……什麼事?」
「裝什麼傻?下禮拜的相親啊!」
「噓──李姐小聲點!」
「男大當婚正常得很,低調什麼?」
「……」他為人一直很低調啊。
要不是不知道哪個笨蛋隨口提起李姐最愛的相親話題,又好死不死被她知道自己沒
女朋友,他應該可以繼續與世無爭低調下去。
他沒有說謊。他是真的沒有女朋友,但全世界都不知道他有個男朋友啊!
「小管?」
「李姐……」管書淮在心裡想了七、八個版本,斟酌著怎樣婉拒那個根本吃飽撐著的蠢相
親。「我、我忽然想到下禮拜一有事。不如下次吧?」
「什麼國家大事?趕快去改時間呀!李姐可是跟人家講了很多你的好話,人家才勉為其難
抽空出來耶!別說你不知道全公司多少人在追小柴,要不是李姐欣賞你,要和她吃飯可是
要排隊的知不知道?」
又不是買甜甜圈還排隊咧!管書淮心裡吐槽,臉上社會人士的應酬用笑容持續運作,「可
是我老爸昨天打電話來,說我很久沒回家,再不回去就要把我登報作廢啦!」
「那順便帶回去給爸爸看!連見父母都省了多好!就這麼決定,李姐等你的好消息啊!」
笑靨如花的李家大嬸用足五成掌力拍上管姓青年柔弱的肩頭,哈哈大笑退場去也。
哪有順、哪有便、哪裡好啊──石化目送李大嬸離去,管書淮差點沒落下男兒淚。
「恭喜恭喜!柴大美人呢!真不知道你這臭小子上輩子燒什麼好香!」袖手旁觀的無良同
事還邊拍手邊補刀。
「臭阿清你閉嘴!」
午餐時間結束的音樂響起,圍觀看好戲的人群漸漸散去,只留刺眼日光燈把管姓青年可憐
兮兮的背影拉得好長、好長……
光陰似箭歲月如梭,一週後大限之日已到。
特地邀請來台的史特拉帝瓦里小提琴在號稱七星級的京傲酒店三十一樓圓頂餐廳中,琴聲
悠揚輾轉。
身為介紹人的李姐為雙方簡單介紹後便識趣離席,留下她口中越看越登對的金童玉女:因
為太尷尬而沉默是金的金童和如玉美貌也如玉冰冷的玉女。
望穿秋水終於盼來甜點上桌,宣告這場宛如酷刑的相親宴終於要步入尾聲。
管書淮舉著擦得閃閃發亮的純銀點心叉,望著眼前宛如加了柔焦、打上蘋果光的香橙甜酒
舒芙蕾凍糕,不知從何下手。
「……這樣吃。」
號稱「祕書課當家花旦」的柴大美人終於開金口,為他示範華麗甜點的正確吃法。一度以
為自己幻聽,管書淮愣了幾秒才照做。
緩慢咀嚼,感受口中紛陳的橙酒香氣和冰涼滑潤的口感,與冰山美人相對無言一整晚的管
書淮,終於感受到一絲絲奢侈的愉快。
緩緩勾起的笑容讓那張略經歷練的娃娃臉生動許多。
看著笑起來稚氣不少,甚至還有個小酒窩的企劃部小組長,柴沛雅仔細將眼前對象和某人
給過的評語對照:「別看那傢伙工作能力和效率還不錯,私底下傻呼呼的少根筋,拿女生
一點辦法都沒有,活該一堆女人對他流口水,卻到現在還打光棍。」如果是眼前這個傻呼
呼的人,會體諒她的作為吧?
「管先生。」
被美人含羞帶怯一叫,管書淮差點沒嗆到,「咳咳!姑娘無需多禮,有事直言便可。」
被天外飛來的古裝劇台詞一逗,柴沛雅笑了。
看著美人蓮華初綻的笑容,管書淮好感動。這頓山珍海味卻索然無味的飯,終於能有個不
至於壓力過大鬧胃痛的結束。
「……妳那麼漂亮,應該多笑一點。」想到家裡那尊常假笑很少真笑的冰山美人,管書淮
有感而發。
「……他也這麼說過。」柴沛雅的笑容有些複雜,看著對方皺眉的反應緩緩補充,「蘇柏
清,你知道吧?」
「阿清啊?」怎麼不認識?那天下午袖手旁觀還落阱下石的爛朋友!「……你們認識?」
「他是我表哥。」
「喔……」管書淮語帶保留地拉長音,只因柴沛雅的表情明顯有內情。
「我喜歡他很多年了。」
「咦──咳咳咳!」
被趕鴨子上架的相親飯局出現九彎十八拐的超展開,在大美人語帶輕愁交代她的多年情史
後畫下句點。
送柴沛雅坐上計程車回家後,管書淮抬頭看著灰沉雲堆中幾顆孤單發光的星子,忽然想起
──今夜是七夕。
***
管書淮到家時已超過九點。
客廳沒開燈,除了書房門縫透出些許燈光,整座屋子黑沉沉,太安靜。
推開書房的門,他一眼就看到陸元徹睡在牆角,被眾多書本和抱枕包圍。矮桌上的筆電螢
幕亮著刺眼白光,Word的雪白版面上頭一個字也沒有。放輕腳步上前,他才發現歪頭
睡著的學長大人皺著眉頭一臉不悅。
是作了討厭的夢嗎?
小心翼翼搬開那一大落參考書籍和四散抱枕,他輕拍戀人的肩,「學長?學長,
我回來了喔。」
陸元徹難得睡沉,管書淮叫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清醒。
「學長,你還好嗎?有沒有吃晚餐?」
「嗯……」剛睡醒,陸元徹的眼神有些迷茫,「草莓傍晚來過,有幫我買白粥。」
一句話,交代他埋首書堆的理由以及……
「白粥?」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吃白粥?
「嗯。」
沒費力說明,陸元徹按著管書淮的肩,借力從榻榻米上爬起,還有些搖晃。
管書淮連忙扶住他,「怎麼了?哪邊不舒服?」
「……有點感冒吧。」索性把自己掛在對方身上,陸元徹的臉埋在小學弟頸窩,聲音有些
悶,「有吃藥,沒事。」
管書淮聞言伸手再把人抱緊一點。
賴了十秒,陸元徹離開小學弟的懷抱,「別靠我太近會被傳染。你呢?相親好玩嗎?」
「不、好、玩。」難得撒嬌與被撒嬌的立場對調,管書淮不顧對方意願,雙手攔腰
抱緊緊,「貴死人還差點消化不良。」
「對方那麼糟?」
「很正啊。超、正!」
陸元徹想笑,聽來如此咬牙切齒的評語到底是哪方面的正?「正方形的正?」
「人見人愛、花見花開、阿飄見了活起來的那種正。」管書淮不甘不願承認。
「很好啊。」
「好個頭!又不是我的菜!」管書淮難得以下犯上狠瞪陸元徹,「雖然那個妹很正
很優秀,但我又不喜歡。」
陸元徹騰出一手拍拍小學弟的頭,「條件那麼好還挑,管同學你真難搞。」
「哪有!」
抓下陸元徹安撫的手掌,管書淮用乍看很凶狠的樣子輕咬一下,然後把那隻因為身體不適
而溫熱的手掌放在自己頰邊。他只要這樣就開心了,哪會很難伺候?
「學長,今天七夕耶。」
「嗯?」是今天?
「你居然要我跟不認識的女人出去吃飯。」
「我又沒收錢。」
「學長!」
「我沒聾。」
「那你會不會餓?」
「你沒吃飽?」堂堂七星級的京傲飯店,沒餵飽管姓小朋友的無底胃洞?
「氣都氣飽了!」抓起陸元徹的手再咬一下洩恨,「不用看也知道你的粥沒吃幾口,再胃
出血送醫院就不准喝咖啡!」指著作息和飲食習慣一樣糟糕的同居人,管書淮繼續發號施
令,「我去煮消夜,等一下一起吃。你先去洗澡,洗完精神好點,要趕稿還是要看資料都
行。了解?」
「……請問長官,需要行軍禮再解散嗎?」他是病到只剩一口氣不成?居然讓笨蛋學弟向
天借膽這麼跟他說話?
「那倒不用。」終於捨得把陸元徹的手還他,管書淮捧起他家學長的臉,對上那雙微瞇的
眼,用力給了個大大響吻。
被正面突襲的陸元徹還來不及反應,管書淮皺眉一臉嚴肅,「不要讓我那麼擔心。」
但認真帥氣的表情沒撐幾秒就破功,又變成孩子氣的調皮笑容,「小朋友乖乖洗澡澡,葛
格去煮消夜嘿!」
望著那個蹦蹦跳跳離去的背影,陸元徹發現管書淮皺眉的樣子,有點像鏡中的自己
──已不是當年一覺睡醒忘記傷心,永遠天真無憂的神情。
香噴噴熱騰騰的愛心消夜在半小時後端上桌,一樣香噴噴熱騰騰剛出浴的陸元徹看著餐桌
挑了挑眉。
桌上壁壘分明擺著兩份消夜:一份是正冒著誘人香氣的味噌泡麵,大廚多加進翠綠的小白
菜、軟嫩的水波蛋、墨綠的海苔片,甚至奢侈灑上白芝麻;另一份則是微波加熱的白粥,
白慘慘的表面上啥都沒有,只差蕭瑟冷風捲著蟲蛀落葉吹過。
「管大廚,差別待遇如此明顯,你良心何在?」
「你是病人嘛。不然,本店再流血贈送適合和老伴一起吃素的脆瓜如何?」
「免,我直接去消基會告你。」
「我又沒收你錢。」管同學兩手一攤,用的是以牙還牙的台詞,「快點,涼掉會
更難吃喔。」管書淮興沖沖將粥碗推到陸元徹跟前,用水亮大眼無聲催促。
對看五秒,陸元徹敗下陣來。
拎起活像千斤重的白瓷調羹,陸元徹用老牛拖車的速度在管大廚的殷殷期盼下開動。
按理說洗完澡該神清氣爽的情緒反而更陰鬱,陸元徹硬吞下好幾口終於忍不住出聲,「報
告老師,我吃飽了。」
管書淮瞄著幾乎沒減少的白粥,「再兩口?」
「不要。」陸姓小學生任性撇頭。
「好吧。你幾點吃藥的?」
「五點多吧。」
「嗯,差不多十二點要再吃一次藥。」
「那麼,請慢慢享受您的豪華消夜,別噎著。」收拾餐具,陸元徹作出酸味四溢的離席
發言。
「承您良言,我會好好享受的。」一口吞下軟嫩鮮美的蛋黃,管書淮笑得萬分欠揍。
一個人享受終究孤單了點。管書淮很快吃完消夜、洗好餐具,再度晃進書房。陸元徹依舊
窩在牆角,正架起眼鏡看書。
學長近視度數不深,只有在開車和看書、趕稿時,才會把眼鏡翻出來戴。他常覺得臉上
多了那副金屬細框眼鏡後學長變得不像他的學長──像個冷漠孤傲的的高級知識份子,太
有距離。而現在,那個陸元徹正埋首書中,臉上露出意義不明的笑。
「學長你在看什麼?」
陸元徹保持著高深莫測的笑對湊過來的管書淮豎起封面。
「《性病態:238個真實檔案》?」管書淮怪叫,「這次要寫這個?」
「嗯。很有趣吧?」
掃過書背簡介,看著那些光看就恐怖的關鍵字,管書淮很難想像哪裡有趣。
「草莓要你寫的?」想來想去也只有草莓那個魔女才會做這種事。
陸元徹搖頭,「我自己挑的。人類真是種很奇妙的動物。會有無意義的小動作、會被微不
足道的事情傷害、會作出違背意願的舉動……比動物還值得抓進實驗室研究。」
選擇性忽略對方犯罪等級的發言,管書淮聽著那些被列舉的行為忍不住借題發揮,「比方
說,很喜歡一個人還要他去和別人相親之類的?」
那一日,管書淮下班回家,開玩笑轉述有人要他去相親這件事,陸元徹二話不說點頭
同意。那時,管書淮沒再追究,以為彆扭的學長不過隨口說說。直到今早出門,陸元徹用
昏昏欲睡的語調再提醒,管書淮才知道他是認真的。
陸元徹認真希望他藉由相親認識以結婚為前提交往的對象,沒有絲毫賭氣逞強的成分。
真正賭氣逞強的是他。為了陸元徹一句話,管書淮準時出席那個愚蠢的相親宴,浪費一個
晚上和一尊冷冰冰的大美人相對無言。還好,最後出現戲劇性進展讓他擁有能互相掩護的
同盟。但這個塞翁把馬找回來的收獲,他還不想那麼快告訴陸元徹。若說沒有怨懟,那是
自欺欺人。
早有心理準備的陸元徹,回答依舊淡然,「或許那並沒違背個人意願。」
「那請問在什麼狀況下會發生這種違背常理的事?」
「在他覺得這是應該做的事時。」
「為什麼叫我去相親是應該做的事?為什麼!」
闔上書,陸元徹透過玻璃鏡片看向管書淮的目光有些冷,「男大當婚,為什麼不該?」
被戀人雲淡風輕的態度激怒,管書淮一把將陸元徹推倒在榻榻米上,抓住他的領口紅著眼
質問,「不要用那種莫名其妙的理由敷衍我!現在是在問你!」
「我就是這麼想。」
「騙人!你才不是這麼想!你明明知道我有多喜歡你……」鬆手,把頭靠上陸元徹的
胸前,管書淮語帶哽咽,「學長……我愛你耶……」
「……嗯。」我知道。
「那為什麼要把我推給別人……」
陸元徹沒有回答。
「……你以為這是為我好嗎?我一點都不開心怎麼可能會好?你也不開心,你自己
不知道嗎?」
從踏進書房起的擁抱、對話、餐桌上的挑食……那些脆弱言行不全然是疾病造成的結果。
戀人所有乍看無意識的撒嬌和任性,管書淮都看在眼裡。
「……你爸那邊呢?」
趴在陸元徹身上哭的管書淮僵住,過了好一會兒才悶聲回答,「……碰到再說。天高皇帝
遠的,臭老爸管不到。」
陸元徹想起當初管家爸爸的那句話:「這世界沒有你們以為的寬容。年紀越大,你們就越
能體會。」
年紀還沒到,但交際圈比自己複雜的小學弟先遇到了。這是第一次,但不會是最後一次。
以後呢?就一路裝死到四十歲、五十歲?
很討人厭,但陸元徹不得不先考慮這些。因為他和管爸爸一樣捨不得管書淮受傷。他碰過
排斥自己這種性向的人,那是在看害蟲的眼神,毫無掩飾的嫌惡。他捨不得傻呼呼的小學
弟被那樣傷害,縱使對方可能比自己想像中堅強。
希望傾盡所有保護他、珍惜他,就算現實社會的磨難必定一點一滴改變他,陸元徹還是奢
望被捧在手上、放在心間的小學弟能盡可能不受風雨摧折,任性妄為做自己。可惜……
「總不能逃一輩子吧?」陸元徹嘆氣。
「為什麼不行?」管書淮抬頭吼著,眼淚順著臉頰滑下,「王一個人推不倒就組隊啊!等
級不夠就再練啊!明知道現在去打BOSS一定會被秒掉,我為什麼不能先衝等、升裝備
再去打?」
「……那個魔王不是你砍帳號不玩就沒事的親生父親。」
腦子很熱、心底很慌,管書淮只想快結束這越談越絕望的話題。「我不管!」
管書淮紅著眼睛放了大絕,氣呼呼扯開陸元徹換上不久的睡衣。
滿腦子想著要把這個人剝光也剝光自己,什麼阻礙也沒有狠狠抱緊,最好能一口一口吃進
肚子裡,藏進別人看不到也沒法指指點點說閒話的地方。
「你幹嘛?」
「侵犯你!」
「有這種自己邊哭邊侵犯人的嗎?」
陸元徹的語調依舊平淡,聽在管書淮耳裡卻刺得要命。
「就、是、我!」
放任氣昏頭的小學弟在自己身上胡作非為,陸元徹的嘴角還掛著懶洋洋的笑,像是誘惑更
貼近挑釁。
管書淮一口咬上陸元徹胸前敏感處,成功聽到變調悶哼,一隻手順著敏感腰側緩緩爬上另
一邊的乳首,「學長,你又瘦了……」
嘆息著,親吻和揉捏同時進行,讓陸元徹的冷淡慢慢瓦解,回應融化成無意義的單音──
那本是陸元徹常用來欺負管書淮的手法。
被壓在身下的學長就這麼任自己擺佈,管書淮心疼又得意,吻上那張緊抿的唇。口舌糾纏
在物理層面不過就是分享體熱和唾液,除去不服輸的較量,必定有更深層的拉扯在這急促
吞吐間──那是無法言語亦不可言語的幽微。
寬鬆睡褲並非銅牆鐵壁的絕對防禦,撫著陸元徹的臉頰加深親吻,管書淮的手穿過柔軟布
料握住同樣高熱的器官。
「學長……這樣超方便的耶……」
順利得逞的管書淮低低地笑,傻氣模樣看在陸元徹眼中萬分下流。
恨不得一掌拍歪小學弟的低級表情,因下身強烈快感而無力的陸元徹只能意思意思咬上在
口中攪亂的舌。
「唔、欸昂衣邀偶!」
咬你還算客氣了。正想回嘴,卻受到管書淮因吃痛而用力的強烈刺激,陸元徹環抱
小學弟的雙手一僵。
沒錯過這個能讓戀人失控的瞬間,管書淮加快手中動作,利用頂端溼潤不斷刺激陸元徹反
應越來越激烈的器官。
「喂……」
暈眩般的快感全身亂竄,原本還能瞇眼享受的陸元徹皺起眉頭,面對小學弟的有樣學樣不
知該罵還是該誇,只能化作壓抑的沙啞呻吟。
「唔、嗯……」
掌心持續跳動的器官和斷續沁出的溼潤沒有招回管書淮已經迷路的三魂七魄,他愣愣望著
陸元徹發洩後暫時恍惚的神情,覺得天旋地轉。這個人呻吟的聲音、解放的表情、
眼睫毛的顫動、嘴唇緊抿後放柔的線條……全都讓他喜歡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原本就情緒激昂的管書淮在體認到這事實的那一秒,徹徹底底燒紅了臉。
下身慾望在兩人擁抱廝磨間被一再挑釁,挺立到疼痛,管書淮卻已無暇安撫,不知該算慘
嚎還是呻吟地叫了一聲,倒在陸元徹胸前。
「學長……你這樣犯規啦……」
從極樂雲端落回人世需要點時間,陸元徹太過慵懶地回應,「嗯……?」
肌膚相親的挑逗太強烈,管同學輸給慾望強烈的抗議,抬頭對上陸姓學長的神情和聲音只
能舉白旗認栽,在充滿吻痕的胸前亂蹭,身下激動的器官卻隨著摩擦更失控。
想著再蹭下去一定會出事,管書淮正打算拉開距離,卻被一隻手掌按上光裸的臀,壓回原
位。高熱器官緊密貼合戀人的下腹,連筋脈跳動都清晰不過。
糟糕。
「……手來。」身體還有些飄飄然,精神卻格外抖擻的陸元徹愉快指定,「右手。」
管書淮沾染白濁體液的右手從離開陸元徹的身體後,就一直乖乖緊握。不想離開,所以沒
有擦拭;不敢亂抹,所以維持原樣。
得令,小學弟堪稱溫馴地攤開手掌。陸元徹伸出自己的手,覆上。塗抹、翻轉,
十指緊扣。
隔著體液掌心相貼的感覺太情色──在此之前管書淮從不知道。
「學、學長……?」問話因為不知名的原因顫抖,隱約知道陸元徹想做什麼,又不那麼
清楚。
陸元徹沒回答,用塗抹過自己體液的手指滑過管書淮的臀,緩緩伸進對方隱密的穴口。
「嗚、啊……」下意識扭動身軀卻換來被侵入更深的程度,「學長……」脆弱呼喚的聲音
是真的顫抖。居然就這樣插進來了……
「你不是很難受嗎?」
體貼詢問全是假象。插入再抽出不斷擴張的手指數目緩緩增加,按壓、翻轉。
潤滑效果不足讓管書淮疼得顫抖,陸元徹放輕動作,「乖,自己動看看。」
擴張疼痛和身前不斷摩擦產生的快感交織,逐漸契合的前後節奏終於統一。層層高漲的快
感讓管書淮出口的言語支離破碎,直到灼熱內壁被陸元徹的指尖碰觸到過度敏感的端點,
在戀人腹部反覆磨蹭的慾望也終於邁向崩解──
「嗯啊……學、嗚──!」
發洩出的液體和汗水在陸元徹腹部溼成一片,管書淮攤在戀人身上羞得無地自容。
學長大人緩緩抽出擴張完畢的手指,惹得此刻極度敏感的身體又一陣顫抖。
「嗚……」
像幼犬嗚咽的呻吟讓陸元徹心情大好。「起來。」
「不要……」
剛剛才解脫的器官意猶未盡,因為溼熱的肉體貼合或主人腦中無法控制的胡思亂想,
再抬頭。
「管同學,你如此慾求不滿?」
一直很喜歡的心情,一路至今只有更加喜歡。但基於種種現實因素,能那麼放肆地擁抱、
親吻、做愛的次數卻和當初無憂無慮的學生生活無法相提並論。曾經以為只要心意不變就
好,現在看來還是需要實質的確認。不管是主動佔有還是被動接受。
這個人是我的,我是這個人的──抽象概念在肉體緊密貼合的那瞬間被具體印證。管書淮
忽然想起草莓同學曾引用過的漫畫台詞:「吵架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合好。」修補
受損的關係、確認彼此的心意,然後邁向更穩固的階段。無論是以言語承諾、肉體碰觸或
物質證明。
不管一身黏膩和未紓解完全的慾望,管書淮抱著眼前的戀人微笑,「嗯,超慾求
不滿的。」
對你,我的慾望永遠沒有滿足的一天。
小學弟終於明朗的笑容讓陸元徹跟著微笑,把那些來不及告知的長篇大論化作一個綿長而
溫柔的吮吻。
在管書淮被他家冰山美人曇花一現的笑容迷得暈頭轉向之際,陸元徹抱著全身軟綿綿的小
學弟,翻身調轉位置。
再度高高在上的學長大人輕吁一口氣,「果然是上面的空氣好,對吧?」
腦部缺氧的小學弟還反應不過現況,就被打開雙腿佈置成仰躺的姿態。
「可能會有點痛,忍一下。」
「啊?」
「……因為我有點不爽。」
陸元徹異常有份量的灼熱器官,以完全不接受拒絕的強勢姿態插入小學弟的身體。才徹底
擴張的甬道因為剛解放過而放鬆,仍難以接受突入的慾望,讓陸元徹身陷其中進退不得。
「學長……痛……」
嘴上愛欺負人,在床上卻向來手下留情的陸元徹,今天的動作幾近粗暴。落下安撫親吻,
伸手揉捏小學弟痛到發軟的器官,陸元徹咬牙退出,扶著發疼的性器一吋一吋推入那個紅
腫穴口。
「嗚……學長……」
雙腳大開被彎折按壓到底,管書淮努力展開身體容納戀人脹大的性器,張口用不成調的哭
音呻吟,卻沒有任何拒絕。
「笨蛋……」
陸元徹嘆息著加快動作,配合進出幅度挑動管書淮的慾望。熟悉快感再度從被揉捏的挺立
器官上傳開,過度甜蜜的親吻彷彿連口腔內都有敏感地帶。
管書淮持續發出無意義的泣音,被插入的巨大疼痛緩緩質變成細碎歡愉。不斷交換角度的
溼潤親吻讓水澤聲震耳欲聾,一度解放又被揉捏欺負的昂揚器官傳來一陣陣抽搐快感,不
斷被進出而有些麻痺感的入口似乎比全身還高溫,過熱引起的麻癢不斷竄出,只有戀人一
次又一次的撞擊才能稍稍撫平。
一切都劇烈到快無法承受,越演越烈最後聯合為扼住呼吸的高潮──
「唔嗯……學長……那邊、那、嗯啊啊啊──!」
隨著高潮狠狠絞緊的內壁,強烈刺激一直忍耐的陸元徹,讓他隨著小學弟的節奏被
淹沒……
激烈動作下,管書淮的體液濺上陸元徹最愛的抱枕,兩人翻滾的榻榻米更無法倖免,成堆
參考書籍四散,連房中央的矮桌都歪了,幸好上頭的筆電還健在。閉著眼都知道這間和室
風格的書房絕對滿目瘡痍。
累癱的管書淮伏在戀人胸口喘氣,一樣呼吸劇烈的陸元徹有種大夢初醒的荒謬感。
「書淮……」
「學長……」
不同聲線一樣狼狽沙啞。陸元徹拍著小學弟的背替他順氣,靜靜相擁。
休息完畢,兩人先爬去灌完整瓶礦泉水,再爬進浴室又洗又泡了一個小時。踏出浴室時,
兩人從頭到腳都帶著熱氣蒸潤的粉色。然後,有潔癖的陸元徹和生活習慣不算良好的管書
淮難得有志一同,決定先不管那個瀰漫淫靡氛圍和色慾痕跡的書房,走到臥房各自佔據睡
床一邊,攤在上面再無移動意願。
管書淮兩眼無神直視前方,剛好對上牆面時鐘。
「啊,快十二點了。」累到連應該驚訝的語氣都沙啞平板。
「……怎樣?」陸元徹的聲音沒又哭又叫的小學弟那麼慘,但也沒好到哪裡去。
「你要吃藥……」
「……我已經好了。」在經過剛才那麼轟轟烈烈的劇烈運動後。
「也是……」管書淮沉重的眼皮差點安心闔起,卻忽然想起一件事,「學長……你剛剛在
不爽什麼?」
拜學長大人的不爽所賜,讓他切實體會到真的不年輕了──才做幾次就像去掉半條命。
「……自我厭惡。」看著小學弟欲言又止的神情,體貼的學長大人繼續說明,
「你害的。」
「啊?」
「以上。」
什麼啦!沒頭沒腦的!
躺在床上的陸元徹伸手打開床頭櫃抽屜,拿出一小袋東西遞給左邊的管書淮。
「趁還沒過十二點。」這禮拜趕稿趕到忘記時間,幸好之前先買了。
「咦?」學長這個心機鬼,居然早就準備七夕禮物了?
像忽然充飽電力,管書淮連忙爬起床接過那個小紙袋。
他驚喜的看看紙袋,再看看依舊攤在床上不動如山的陸元徹,「……如果明年七夕能跟你
過就好了。」這已經是最婉轉的說法。
「以後不會讓你一個人面對了。我說的自我厭惡是指這個。」
單方面著想不叫「體貼」。之前會分手是這樣,這次吵架也是這樣。看到小學弟的笑容,
知道他對這段感情的信心後,陸元徹才驚覺自己又犯了一樣的錯。如此愚蠢學不了乖,陷
入不知道可悲多些,還是可笑多些的迴圈。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惜他很傻,不想領這個情。「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正式見
面,我拿了什麼給你?」
「蔣冬沁的提拉米蘇?」他還記得故意搖晃被叮嚀要小心拿的紙盒時,小學弟緊張兮兮的
神情。
「嗯。雖然是冬沁學長設計的台詞,但也是我的心情。」管書淮正襟危坐,面向陸元徹,
「我說:『帶我走』就代表我想和你一起前進,不管是去鬥惡龍還是打魔王,只要和你在
一起就沒關係。」
逐漸成熟的娃娃臉上笑容淡淡,陸元徹看著戀人,沒發覺自己悄悄紅了眼眶。
「被誰教壞的?滿口甜言蜜語。」
「嘿嘿嘿。」就像有變身時限的宇宙超人,管書淮能耍帥裝酷的時間總是短得太有限,
「對了對了,我也有東西要給你。」
坐起身接過那個小紙袋,看著一樣的包裝,陸元徹笑了,「一起拆?」
「好。」
三、二、一。同張床上的兩個人同時打開印有一樣商標的紙袋,拆下同樣花色的包裝紙,
打開相同尺寸的絨布盒,出現兩條不同顏色的同款項鍊。
那是把心型鑰匙,鏤空心型上鑲著一顆裸鑽。簡單俐落的不對稱線條,讓心型設計不致太
過女性化。
一個月前,兩人在看報紙時,見到這款首飾的廣告。
「還不錯。」很少給予稱讚的陸元徹隨口說。
「真的耶!買來當對鍊好了。」
隨後兩人各忙各的,誰也沒再提起,也沒想到對方把彼此隨口說過的話牢牢放在心上,趁
機兌現。
管書淮送的是亮銀色,符合陸元徹給外人冷漠精銳的印象;陸元徹送的是霧面銅,配合管
書淮低調不招搖的意願,將銀鍊換成較年輕的黑色皮繩。
親手為對方將項鍊戴上,靠得太近的兩人交換了似乎有特殊意義的親吻。
「七夕快樂。」祝福聲響起,不確定是誰先說出口。
半夜,窗外下起淅淅瀝瀝的細雨,據說是牛郎織女經由鵲橋相會喜極而泣的淚。
「鵲橋耶,聽起來超酷的。」
「要找牛郎就去啊。」
「你就很帥了,我幹嘛去找別人?」
屋內的夜半細語聽不清,屋外的夜半細雨繼續下著。或許雨過,明天會是個好天氣。
<明信片> 戀人間的問與答請小心謹慎
一日下午,睡醒的陸元徹走到樓下,站在信箱前翻著紙堆。
很普通的報紙、傳單、廣告信……喔,今天多了張明信片。圖案是小女生很喜歡的
波堤獅,站在書桌上,頭仰得老高也不怕扭到。
翻面,看到寄件人時陸元徹愣了一秒。看錶,三點十五分。他記得到三點半之前都是下午
茶時間。
電話那頭照例在鈴響三聲內接起。
「學長!」
「……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
「我們住在一起吧?」
「當然啊。」不然他今天早上怎麼會遲到?想到那個差點失控的吻別,管書淮紅了臉。
深呼吸、要冷靜,「那你既沒出國也沒旅行,寄個鬼明信片啊!」
「那個是波堤獅不是鬼啦!」委屈歸委屈還是要糾正一下。
「我管你波堤獅還波堤虎!現在是怎樣?」
「就、就公司訂下午茶嘛!我看那個挺可愛的,就順便買了張明信片。」
「然後?」
「然後放抽屜很可惜,想說來寄一下……」
「所以?」
「所以第一個就想到你了啊!」你是第一個喔!有沒有很感動?
「……我要掛電話了。」基於禮貌,他在不爽到想掛電話時,還是得開口預告。
「學長你生什麼氣啦!」
「生氣?我從沒那麼冷靜過。」
正常人會這樣用明信片嗎?理由居然是放抽屜很可惜,那就隨便找個對象寄好了?
「不要生氣嘛……」雖然他不知道又講錯什麼了。
「我沒生氣。」
「好好好,你乖喔。」
「不要用騙小孩的口氣哄我!」青筋。
「你不生氣,我就不用哄你了啊。」很簡單的道理嘛。
「……嘖。」陸元徹疑似咬碎了某個髒字。
「大不了我下次換個劍齒虎還是獵豹,你就不會尷尬了?」
圖案從來就不是重點!覺得一起床就情緒劇烈起伏的陸元徹作了個深呼吸,「滾回去
上班,我真的要掛電話了。」
「好吧。學長掰掰,我今天會早點回家喔。」
「掰。」
想到學長居然為了張明信片特地打電話來,管書淮啃著蜜糖波堤,笑得比甜甜圈更甜。
學長似乎沒有發現兩人的相處模式漸漸變了。
本來冷淡內斂的學長越來越容易暴怒激動;總是嘻嘻哈哈情緒不穩的自己,倒越來越懂得
安撫討好。是兩人都改變,也是互相習慣了。這種感覺,真好。
長久以來太過絕對的階級制度,漸漸鬆動。對學長那份既愛且敬還小心翼翼的感情,隨著
時間,愛的比例有領先敬意的趨勢,緩慢但越來越清楚。他越來越常覺得學長像個彆扭的
大孩子,於是,憐愛又多了些。
學著包容、試著體諒。管書淮很喜歡這樣的學長,也很喜歡這樣的自己。
那天下班後,管書淮在公司門口看到陸元徹。那人還是像當年一樣,不耐煩地倚在行道樹
邊,輕皺著眉頭。
他知道那人最討厭等待,卻常常為自己這麼做。尤其在上班後,兩人的相處時間更少,學
長偶爾會到公司等他下班,就算爭取到的只是一起回家的短暫時間也好。
「讓您久等了!」一步步走向等待的戀人,管書淮笑。
「晚上吃什麼?」
「我還不餓,你呢?」
「還好。」
「那,我們先到公園去晃晃?」
今天的黃昏暮色很漂亮,還有涼涼的風,那麼早回家太可惜了。
「嗯。」
兩人維持著對外宣稱朋友般的距離,慢慢走向附近公園。
說是公園散步,不太正確。
望著身邊的戀人,陸元徹質疑:「你只是想找地方坐吧?」居然踏進公園就往最近的鐵椅
直走,然後就癱在上頭不動了。
「我累嘛。」管書淮心虛解釋,「啊,是柴犬!」他指著附近草地上的活潑身影,一臉
興奮。
「你喜歡柴犬?」
「喜歡啊!」管書淮笑,「牠們精力旺盛又忠心耿耿,有很清楚的階級制度,一輩子只認
一個主人,好可愛!」
身為一個文字工作者,陸元徹實在很想吐槽戀人結論詭異的語文邏輯,但在看到那發亮的
笑容後,他選擇沉默。
總覺得在管書淮畢業上班後,就很少出現那麼純粹的笑臉了。不是出自習慣或害羞,而是
單純為一件事開心的笑容。
現實社會的洗禮,終究無法避免──陸元徹為這個結論遺憾。
「你想養狗?」公寓當然不能養寵物,但他還是問了。
「是啊。但想歸想,除非是鄉下,不然對狗狗很過分吧?」
好動的狗兒需要足夠場地運動和消耗精力。柴犬這種中型犬需要,之前瘋狂流行的黃金獵
犬、拉布拉多等大型犬更是如此。愛牠要先為牠設想,這是很基本的吧?如果不能
這麼做,寧可不要養。
「所以,不是不想?」只是還不能?
「也還好啦。工作剛上軌道,自己都快養不活了。再說……」看著戀人那張等待解答的臉
孔,管書淮笑得更燦爛,「現在的我比較喜歡兩人世界。」
「笨蛋。」陸元徹伸掌拍歪那張討好的笑臉,「走了,去吃飯。」
「對了,我昨天發現巷口新開了一家簡餐店,裝潢很漂亮喔。」
「搞不好金玉其外。」心情不好硬是要酸一下。
「有沒有敗絮吃了就知道啦!走走走!」
臨行前看了不遠處還在搶飛盤的柴犬一眼,陸元徹跟著管書淮愉快的腳步,離開公園。
一個禮拜後,管書淮從公司收發室拿到一張明信片。圖案是眼睛溼溼亮亮的日本柴犬,寄
件者是每天都會交換早安吻的同居人。
瞄一眼牆上時鐘,下午四點,學長已經起床了。管書淮聽著制式鈴聲響了好幾聲後,終於
被接起。
「喂,學長?」
「嗯?」
「我收到你的明信片了。」
「然後?」
「為什麼上面一個字都沒有?」
「來,管同學,請你告訴我,上次你那個波堤獅明信片寫了什麼?」
「我想想喔……」管書淮頓了頓,「『回家再跟你說,愛你喔!』這樣?」
「很好,一個字也沒差。」似乎可以想像陸元徹在電話那頭滿意地點了點頭,「既然這樣
你寄什麼明信片、寫什麼字啊?乾脆不要寫算了!」
什麼叫回家再說?明信片這種東西,不是要寫沒辦法或不想當面講的事嗎?後來還信誓旦
旦保證,他絕對不是隨便找個對象寄明信片而已?騙鬼!
「紙短情長嘛!」
想講的太多了寫不下,只好這樣寫啊!再說,他明明就有把重點寫出來。
「不要亂用成語!」怒。
「真的嘛!好啦,不要生氣咩!」管書淮放軟語氣,「是說,你為什麼會選柴犬給我?特
別挑的?」
「……四張一百隨便選的。」
他昨天下午去了趟書店,明明已經結完帳踏出店門口,卻又抱著一疊書折回店裡,只因為
瞄到櫥窗陳列的動物明信片,裡頭好死不死有戀人提過的柴犬。
所以就手滑買了,然後失心瘋寄了。
「喔……」顯然不相信這說法地拉長尾音,「那為什麼沒寫字?」
「你確定要問?」
「當然啊!」不然他上班時間偷溜到樓梯間打電話是為什麼?
「因為,只有聰明的人才看得到。」再認真不過的語氣。
「國王的明信片?」管書淮的聲音都扭曲了。
「可以這麼說。」回答的聲音很是愉快。
「……學長你這個幼稚鬼!」
「多謝誇獎。」
在這種小地方意氣用事很幼稚,他不否認。
放著可惜,所以隨便找個人寄──這種說法真的很欠打,讓他在意得不得了。話是
這麼說,但漸漸被笨學弟同化,明明同居還互寄明信片這行為已經說明一切了吧?
會選柴犬圖案算是種形式上的補償。現在的住家沒辦法讓小學弟養喜歡的柴犬,但他
記下了,總會有這麼一天的。至於「愛你喔」這種隱約可見愛心符號的留言,就算他幼稚
到幼稚園還是寫不出來。
沒講出口的各種心思,笨蛋學弟應該很難猜到,就讓他去想破頭吧!對陸元徹而言,這可
是生活的重要調劑。
現在還在一起,仍有未來可期待,這樣就夠了。
<稱謂> 新聞和惡夢這種東西都是過了就算了
偶爾出現的夢境讓管書淮不安地向身邊靠去卻撲空。臉皺成包子,努力讓自己逃出夢境,
管書淮迷茫睜眼。
「唔……」真的沒人?
瞇眼看向床頭時鐘,才早上十點半,那個夜貓子沒事那麼早起?還是……方才夢境中的不
安還殘留著,像洗不乾淨的沐浴乳般黏膩。
管書淮套了四角褲就出房門找人,整間屋子找一圈後,聽到斷斷續續的鍵盤聲音從
沒關好的書房門縫傳出。
反常早起的陸元徹戴著銀框眼鏡,皺眉坐在電腦前緊盯螢幕,沒注意身後太小心翼翼的腳
步聲。
「我還以為你不見了。」
環上肩膀的手和響在耳邊的撒嬌同一時間。
「沒事,睡不著就起來而已。」陸元徹轉頭解釋,剛好回應小學弟落在唇角的吻。
用親吻安撫戀人的陸元徹只套了件襯衫,釦子隨便扣上兩顆,連捲起的袖口都左右
不對稱。
「怎麼睡不著?」難得那麼衣衫不整就跑出來。
「……我夢到全球股市崩盤。」
「噗、哈哈哈!」管書淮很不給面子地大笑出聲,「你哪時那麼憂國憂民啦?」
陸元徹冷冷瞪了笑得太愉快的戀人一眼,「不知道是誰睡前在看財經台,還說要關心一下
金融海嘯。」
「說說而已嘛。」越來越厚臉皮的管書淮拉來椅子湊近螢幕,「結果怎樣?喔!還真的一
片跌停綠油油耶!」
「所以我打了通電話給Carl。」
「咱們神機妙算的理專大人怎麼說?」
「乍看是跌停,但不過就比昨天多跌個百分之一或二,這陣子在短線整理,起伏都不
作數。還有大盤掛掉也不見得不好,特定類股的表現還是有可能翻紅。總之,不要傻傻跟
那些菜市場阿桑一樣被騙。」轉述理專兼友人的刺耳台詞讓陸元徹的臉色陰沉了三分。
這些他當然知道,又不是第一天進場看盤。但那夢境配合近來市場狀況太過寫實,未來就
連股神也沒把握,他找個人說說也不行?
「卡先生講話依舊那麼刺耳啊。」管書淮只能乾笑,「不然不要碰股票,轉到基金去?」
「……之前買的那支拉丁美洲,累積報酬率已經跌到負38%了。」
轉基金?他以為股票不好,基金能好到哪裡去?不過一個退一百步,一個退五十步。
「啊啊……一大早聽這種事聽得我都胃痛了。」管書淮開始裝死,「走走走,咱們去吃
早餐。」
「氣都氣飽了還吃什、哈──啾!」
「這位先生,已經入秋了,不要光屁股亂跑啊。」抽了面紙給體虛常著涼的戀人,管書淮
半擔心半調侃地說。
擤完鼻子,瞪向戀人的眼多了點水氣,「這位同學,你只穿條四角褲是有比較好嗎?」
「起碼我沒有春光外洩啊。哪像你那麼大的人了,連釦子都不扣好。」
一大早看到學長穿這樣,只會讓人更想把他扒光好嗎?有穿比沒穿更慘。
任小學弟幫自己解釦子再扣釦子,陸元徹還很理直氣壯,「要不要順便幫我別手帕、
衛生紙?」
「種個草莓怎樣?」扯開襯衫,管書淮低頭就往戀人光裸的胸前咬。
「喂……」
漂亮大手按上管書淮的頭,遲疑著沒有推開。指尖按壓著,說是推拒更像曖昧撫摸。
最後是玩到自己起了反應,管書淮咬牙離開那片佈上好幾處紅痕的裸胸,「可惡……」
「小、鬼。」拍拍小學弟的頭,陸元徹勾起過度得意的笑容。
「明明只差一歲,別這樣叫我。」
對戀人的不滿視而不見,陸元徹理好身上的襯衫反問,「不是要吃早餐?走啊。」
氣紅的娃娃臉掙扎了一下,「……我去穿衣服。」
「順便幫我拿條褲子。」
「啦啦啦……我什麼都沒聽見。」三步當兩步跑走。
「還說不是小鬼?」陸元徹搖頭低笑。
***
某白鬍子上校速食店內。
「不過是灑一堆芝麻的酥皮,什麼燒餅啊。」咬著西式燒餅的管書淮抱怨。
「是燒餅啊。」指著小學弟的眼前,陸元徹喝了口黑咖啡。
低頭發現芝麻掉滿桌的管書淮哼哼,「您的現磨經典咖啡又如何?」
「很經典啊。相當經典的難喝。」不香不醇又酸又焦,所有能想到的缺點都有,
真不簡單。
「我的奶茶可以分你喔。味道是經典的……」管書淮笑著頓了頓,「好喝。」
「不怕腎結石?」前陣子緊張兮兮把家裡所有奶製品都查過一遍的人,現在鬆懈了?
「後來看開了。搞成那樣沒被毒死先累死。再說,『人生自古誰無死』嘛。」
「又亂用。」
「嘿嘿。」兩三口就把份量連女孩子都吃不飽的燒餅解決,管書淮轉開話題,「說到新聞
……你最近很焦慮?」
「有誰看了最近的新聞能不焦慮,請務必介紹給我。」
金融海嘯襲捲全球,慘況前所未有,三分之一財產被套牢的他,到現在沒有得憂鬱症或去
尋短已經很堅強了。
「所以我討厭看新聞嘛!欸,我是說,我不喜歡自己嚇自己。」
「嗯?」
「就像新聞台全天候在報政治亂象,我們以為這裡的政治很糟糕,但和三天兩頭換總統還
打仗的某國,或長年內戰,國民動不動被屠殺的很多國家比起來,開會期間吵吵嘴、打打
架,也沒那麼糟嘛。」
再問一次,確定戀人對自己的奶茶沒興趣後,管書淮喝掉最後一口,「那個金融海嘯
也是。每天在報倒閉多少家銀行、資遣幾千個員工、物價漲了多少……但再苦,日子還是
要過不是?一直看這些負面資訊,除了搞得自己越來越絕望,有什麼實質幫助?」
越講越激動卻發現奶茶見底的管書淮,只好重重咬了兩口吸管發洩,「就像之前很愛講的
『M型社會』,要不是媒體瘋狂報導金字塔尖端那一丁點的奢華消費,讓民眾產生強烈的
被剝削感,就現況和近未來而言,這裡的貧富差距明明沒那麼懸殊,滿口M型社會把我們
這一大票中產階級都當死人嗎?唯恐天下不亂!」
「親愛的,你好激動。」陸元徹對戀人的樂天不置可否,倒被他的憤青模樣逗笑。
「不要叫我親愛的!」
「你確定?」陸元徹笑得一臉不懷好意。
「……現在不要。」他可是很認真嚴肅在講這件事的。
像想起什麼,陸元徹臉上的笑意收斂幾分,「隨你吧。」
光看戀人的表情就知道意思被曲解,管書淮忙著搶救,「你不要亂想。」
「我亂想什麼?」
都是臭老爸害的!害學長在外頭得裝得跟自己一點都不熟!
「嘖!」心動不如馬上行動,管書淮站起身,越過桌面抓起陸元徹的襯衫衣襟吻上。
平日十點多的速食店,人不算多,但拜方才的爭執所賜,準時收到這枚巨大閃光彈並被確
實閃瞎的無辜民眾不在少數。
「這樣知道了吧?回家!」吻完人才知道自己做出多了不得的事,臉紅的管書淮裝凶撂完
話後,轉身落跑。
撫著被蹂躪得有點疼痛的唇,陸元徹依舊只能搖頭。
速食店外不遠的停車處。
「華麗退場的這位先生,我以為你要自己回家?」呆呆站在路邊等車主回來,似乎有點
破格?
「……我沒錢坐車。」學長你笑得好討厭。
「你可以叫計程車,到家再給錢。」陸元徹好心建議,繼續討人厭。
「喂。」士可殺,不可辱。偶爾沒關係,不要太超過喔。
「是是是,少爺請上車。」陸姓司機解開中控鎖後,紳士地為少爺開車門。
「我沒小費給你喔。」典型得了便宜還賣乖。
「那我只好回去趕稿賺錢了。」聳肩,坐上駕駛座的陸元徹說得輕描淡寫。
「啊,你今天也要趕稿嗎?早知道就不要拖你出來吃早餐……」本來想機會難得,順便早
餐約會一下。
「如果不是在趕稿,我哪會做惡夢?」要怪就怪Word裡那個該死還沒死的經濟犯。
看著戀人發動引擎準備開車的側臉,管書淮掙扎了一下還是開口,「其實,我只是想跟你
講,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不管是新聞還是稿子。」
「……啊?」差點打滑,陸元徹連忙抓緊方向盤,抽空瞄了管書淮一眼,「你覺得我壓力
很大?」
「就……覺得你最近情緒不大穩定啊。」
車內空氣凝結了幾秒。
什麼時候安慰與被安慰的角色對調了?
「……書賣不好吧。」嘔心瀝血寫的研究專書,首刷一千本賣了兩年還沒賣完。
「大不了我養你嘛!」管書淮笑得燦爛,有點太燦爛。
「我不要當家庭煮夫。」
「明明都是電鍋在煮。」
「洗米、量米不用人工?」
「就沖個兩次水,水和米丟進電鍋是有多麻煩?」
重點越扯越偏,程度越聊越笨。在話題變成「為什麼科學家閒著沒事,不發明個自動洗米
機器人」時,兩人剛好把車停回車庫。
「……你的樂天要是能平均點多好。」陸元徹嘆。
在重大事件上看那麼開,無所謂的小情小愛卻太纖細敏感。尤其是他的事,才一個表情不
對就驚天動地。這種個性真的很吃虧啊笨學弟。
「啊?」這種東西又不是電玩的屬性點數,還可以自行分配不成?
「你早上說的那句話……」
「哪句話?」
「你說你以為我不見了。」
「喔,那個啊……」
偶爾,他在情緒低潮或壓力太大時會夢到討厭的往事。可能是和學長分手的那段時間、也
可能是更久以前高中的事……就算每天都能抱著戀人入眠、醒來,在精神防禦力低下時,
他還是會無法克制地恐懼,恐懼哪一天他會因為各式各樣的理由失去身邊這個人。
更遑論心上另一道從沒被治療的傷口。
好險,這只是偶然發作;好險,目前為止害怕的事情都沒成真。或許要走點路、費點
時間,但他的學長一直在他身邊。對此,管書淮已深深感謝。
「……惡夢而已,醒來就沒事了。」
看著小學弟淡笑敷衍過去就下車按電梯,陸元徹鎖好車後,跨步跟上。
「親愛的。」
響在管書淮耳後的聲音很輕,有點像嘆息。
「就說不──」
管書淮轉頭,然後被來人吻個正著。驚訝的黑眼睛緩緩閉上,唇角勾起笑意。
「已經沒事了。」邊吻,陸元徹邊用催眠似的輕柔語調安撫。
「……嗯,沒事了。」
只要你還在身邊,我就會沒事。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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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體書上冊是切到<相親>
但<明信片>也是指定
加上<稱謂>的末句還滿適合接下來要轉折的情緒...
一口氣全貼了
眼睛脫窗的同學請到後台領兌換券
可以免費到學長家的醫院掛眼科,包準醫到好XD
剩下<後續篇>和七番外就貼完了
還請多多指教和擔待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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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1.251.107.220
推 hanago1301:一大早看到真是太開心了XD!!!!! 06/07 06:43
有開心就好>w<
推 eve7671:阿嗚~~閃到讓我忌妒!!!我好久沒有約會了 06/07 09:24
這位同學週末要不要跟我去看電影啊ˇ (不要隨便搭訕人家#)
推 miyulayer:結果閃到脫窗XDDD 大家快揪團看眼科啊!! 06/07 09:32
說到眼科 我一直心心念念要去宮原眼科掛號啊嗚~
推 clair0713:看的好過癮!!! 06/07 10:06
有爽快嗎~(喂)
推 mellitoxin:一口氣看完好開心XDDDDD學長大人越大越像小孩子了XD 06/07 10:38
就是個逆成長= 3=
推 soffi:歡樂中隱隱透出的憂鬱氣氛 心疼這兩個小捧友 Q_Q..... 06/07 11:01
這時候的他們還不知道~(盛竹如調)
推 soay:回家再跟你說,愛你喔! >///////< 管管太可愛了~~~~ 06/07 12:29
他就是枚笨蛋wwww
推 seluyena:真的一口氣看完超過癮!! 滿足推> ///<!!! 06/07 13:42
同學要記得換氣啦!XDDD
推 mapleshell:看到同時聽到:"Sweet Child 唉唉唉唉唉── of mine"XD 06/07 14:41
→ mapleshell:然後看完電吉他篇剛好BGM播完!!! 有沒有這麼準!!!!!!! 06/07 14:42
推 mapleshell:啊... ...... ................ 06/07 15:14
開玩笑 我的每一步都是經過精密計算的好嗎<( ̄︶ ̄)> (你再唬爛嘛)
推 dingmei:我用手機看完了!!!(求摸頭(? 06/07 18:51
為什麼不用電腦看啦XDDD (摸摸)請善待垂涎美色的靈魂之窗啊
推 ncmrtmrt:吆嗚~再來K書~ 重看還是覺得很讚! >////< 06/07 19:21
真真真 真的嗎(噴哭)
推 chiti:可以掛眼科求簽名嗎>///////< 06/07 19:55
眼科主任是個地中海禿的大叔啊XDDDD
推 arieshide:我又來推學長了~~!!!!!!!!!!!!! @W@/ 06/07 22:07
學長:難怪最近腰有點痛(扶)
推 water1026:讓人心疼又甜蜜的文是我的最愛!!! 06/07 23:31
這是真是至高的讚美 = 艸=
※ 編輯: goldenink 來自: 111.251.104.218 (06/08 04: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