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Gher (杜月)
看板BB-Love
標題[自創] 夢魂香:山櫻
時間Sun Jun 12 22:19:55 2011
漫天飛舞的片片緋紅，猶如下雨一般，剛溫好的酒盞中，飄落一枚花瓣點綴，雖是無
香，但是卻彷彿聞到醉人無比的馨香。
陳鴻之與徐謹坐在樹下，抬頭看那開得茂盛的山櫻花，朵朵桃紅齊聚枝頭，微風一吹
，花瓣紛紛落下，真有春來爛漫之感。
「這櫻花開得真美。」陳鴻之這樣讚嘆著。
徐謹微微一笑，說道：「我倒覺得這花開得令人傷心，片片嫣紅，宛若血淚一般地落
下。」
陳鴻之皺眉，說道：「大好春光的，你怎麼說這種事呢？」
徐謹舉起酒盞，迎接落下的花瓣，看著那桃紅花瓣，說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可好
？」
陳鴻之本想點頭，但又想到重陽時的事，便是說道：「當然是好，但你可不要又說些
煞風景的軼事來聽。」
徐謹笑了，說道：「有生即有死，有歡便是悲，你怎麼可以只挑一種呢？」
陳鴻之耍賴說道：「不管，這大好時日的，你不要又講掃興話。」
「好好好，就聽你的，這春天好氣象，是該說些快活事來。」徐謹這樣應了，隨手捻
香點火，在一縷輕煙中，慢慢地說了起來。
糟了！怎麼會走丟了呢？岳元安心中無比懊惱，他與文人朋友一同前來郊外踏青，遠
遠看見一株盛開花樹，便是止不住好奇心想來瞧瞧，卻走不回原本與朋友喝酒賞花的地方
。
他又慌又急，在這山坳裡打轉，走著走著，來到一棵櫻花樹下，這棵櫻花老樹，枝幹
粗大，就連那樹身上的橫痕都比其他櫻樹深地許多，似乎已經超過了百年樹齡，在這突起
的山丘上，獨自挺立，枝椏朝天伸展，滿滿的桃紅花朵，開在枝頭，像片紅幕似的佔據了
天地一角。
岳元安抬頭一看，不禁訝然，沒有見過這般美麗的櫻樹，彷彿著魔般的走到樹下，墊
起腳尖，忍不住伸手摸摸那枝頭紅花。
忽然傳來一聲輕笑，像被搔癢似的，他好奇地往樹後走去，是一個美麗至極的男子。
那男子身穿紅衣，眼波流轉，似嗔似笑地看他一眼，斜躺在樹幹上，手中拿著酒盞，
說道：「你是何人？怎會在此呢？」
「在下姓岳，名元安，請問兄台可知下山的路怎麼走？」岳元安躬身問道。
那男子咬著酒盞，嫣紅的薄唇，像是一片花瓣落在杯沿，細長的鳳眼，閃著精亮眸光
，似笑非笑的神情，讓人摸不著心思，岳元安心中想著，該不會遇上山裡的妖精了吧？
那男子伸出潔白修長的指尖，往東一指，說道：「往日頭的方向走便是。」
岳元安頻頻道謝，往東走了半响，終於又看到朋友們，一群人飲酒作樂，直到日落西
山，才一起下山歸家。
岳元安回家之後，卻忘不了曾經見過的櫻樹與男子，有時他會想，那到底是自己酒醉
作夢，還是真有其事呢？
第二年春天，他們一群人又一樣去郊外踏青，遠處的一抹豔紅，讓岳元安想起去年的
往事，忍不住好奇心，又前往探看。
他走著走著，巧合地又走到那株老櫻樹下，一樣是記憶中，滿目耀眼的桃紅，他輕撫
樹幹，繞著走上一圈，又在樹後，看見那個紅衣男子。
他閉著眼睛，似乎是小睡片刻，紅色花瓣落在他潔白的臉頰上，像是被偷親了一口，
印上一點胭脂，烏黑如緞的髮，流洩肩頭，滿身皆是隨意的慵懶風情。
他解下了外袍，為男子披上，靜靜看著他，春風一吹，落下滿天繽紛，那男子睜開了
眼，挑眉笑道：「看著我做什麼？」
他忽然傻了，這才想起來自己是偷看的，臉上驀地紅了，納納說道：「看兄台這樣的
好人品．．．是小弟失禮了．．．．」
紅衣男子坐起身來，拿起身旁酒壺，斟上一杯酒，遞給他說道：「沒想到我們這般有
緣，這杯酒就當我請的吧！等等你就該下山了。」
岳元安謝過喝了，問過男子姓名，姓方，單名一個霏字，閒聊一會，又隨他所指的方
向下山了。
第三年春天，岳元安一人獨自上山。
隨著記憶中的山路走著，卻怎麼沒有看到那抹豔紅，他正想放棄之時，卻看見相似的
土丘，一樣美麗的櫻樹。
他奔上前去，緊緊貼著櫻樹，一聲笑語傳來，紅衣男子從樹後現身說道：「這麼想我
嗎？」
岳元安臉又紅了，不好意思說這一年總想著他，只好說道：「兄台的酒好喝，讓我惦
記了一整年。」
方霏笑了，這一笑，彷彿百花盛開的美，比這百年櫻花還要動人心弦，他說道：「你
倒是好品味，我這酒來頭可不小。」
兩人喝酒賞花，一起渡過這春風宜人的午后，以後每年春天，岳元安總會抽空前來與
他相聚。
這年，岳元安再度上山，與方霏喝酒賞花，看著泥土裡的紅花瓣，嘆惜說道：「人無
千日好，花無百日紅，我們相識也要有十年了。」
方霏咬著酒盞，躺在他的大腿上，輕應一聲。
岳元安輕撫過他的臉，就著他眉心中的花瓣，印下一吻，嘆了一口氣說道：「我下個
月就要成親，以後是不會再來了。」
這幾年，家中父母總是催他娶親，拿了不少女子畫像給他挑選，但他一想到方霏，心
裡就沒有了那個意思，就算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也比不上方霏的嬌豔，還有坦然無邪
的心思。
但他又不能不娶，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家中事業必須要有人繼承，他百年之後，總
要有人打理這些綢緞莊及繡坊的，父母立刻要他成親婚配，也是必然的。
他看著方霏，嘆了一口氣，這樣美麗的妖精，自己只能負他了。
方霏坐起身來，滿懷不解地看著他說道：「可你不是喜歡我的嗎？為何要與其他女子
成親？」
「你我人妖殊途，怎能在一起呢？」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是嫌棄我身為妖物，而不肯共守一生是吧？」方霏說道，他想
起諸多人妖相戀之事，都是妖類讓人背叛辜負的下場，冷笑一聲，人類果然都是負心無情
之類，自己這幾年果然不該將心奉上。
岳元安沉默不語，方霏見他這樣，心想他果然默認了此事，氣得轉身就走，看著方霏
的背影，岳元安幽幽一嘆，自言自語說道：「是我配不上你才對．．」
說完，便是自己落寞地下山離去。
歲月匆匆，岳元安已是垂垂老矣，過去年少的時光已不復記憶，只有一抹豔紅仍深印
在腦海裡，他辭別家人，自己拖著老邁的身軀，一路咳上了山去。
山林裡的景像改變不多，但他已經不記得年少時，時時去探望方霏的路，慌張迷惘地
在林中走著，山嵐雲霧更模糊了他的眼，但就算是死，他也還想再見方霏一面。
就在他將近力竭之時，又看到那個小小的土丘，一棵高大的櫻樹，那是他記憶中最深
的景象。
他走向前去，伸手摸摸樹幹，走到樹後，期望能再見到那個紅色身影，卻什麼都沒有
看見。
他懊惱地坐在樹下，想念著方霏的笑、方霏的表情，想念兩人親吻時的溫柔，方霏躺
在他腿上的嬌媚模樣。
想著想著，他睡著了，但是好像有一個人為他蓋上衣袍，他又醒了過來，不曾看見方
霏的影子，但身上的衣袍，是多年前自己為方霏蓋上的。
多年的思念，化為淚水，他抱著衣物痛哭，說道：「方霏，求你見我最後一面．．．
我已經沒有時間了．．．．」
一聲冷哼，他的眼角看見一抹紅色，躍進他的眼裡，那是方霏身上的顏色，接著又傳
來一聲音響，說道：「你來見我做什麼？」
「就是想再看看你，看你過得好不好．．．」岳元安這樣說著，倚著櫻樹，輕輕撫摸
。
方霏從另一邊走了出來，岳元安擦擦眼淚，他的方霏還是跟以前一樣的漂亮，看來過
得很好。
他抓住方霏的手，說道：「你不要生我的氣，我無意負你，只是想到我人生短短幾十
年，終有一天會死，怕要惹你難過的。」
「哼！說得好聽，當初狠心要走，就不怕我難過？」
「方霏，是我配不上你的．．．．」
岳元安苦笑說道，拉了方霏的手，這人的手仍是像當年一般的纖白秀美，而他的手，
老早是乾癟枯槁如粗糙樹皮，摸摸方霏的臉，一樣是如此嬌豔美麗，細長鳳眉，櫻紅薄唇
，而自己早就不是當年的俊秀了。
「你永遠都會這麼美麗，而我經過幾十年，就已經衰老至此，現在就快要死了．．．
」
他拉著方霏的手，摸著自己滿臉的皺紋，當時他就想過這事，滿心的害怕惶恐，自己
一年一年地老去，而方霏依舊如同初見。
他是凡人，總有一天會老，會醜，手腳會逐漸行動不便，神智不再清明如昔，他無法
容忍這樣不堪的自己，陪伴在方霏的身邊。
方霏將手放在他的心窩，感覺到暖暖的情感流洩而出，就像他們當初那樣的愛戀心緒
，他記得這個人類，靠近自己時，心口總是暖的，臉上總是笑著，依偎時，有一股溫柔的
氛圍包圍住彼此。
原來他並非沒有負他，心底總是有著自己的。
「死前還能再見你一面，我心中總算是沒有了遺憾。」
岳元安說完，忽然劇烈咳了起來，痛苦地蜷起身子，渾身無力地依靠在櫻樹上，方霏
扶他坐下，卻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岳元安抬頭看看櫻花，說道：「這花真的好美，你看像花雨一樣。」
方霏抱住岳元安，說道：「你要喜歡，我年年都會開給你看的。」
「是嗎？那我想坐在這裡，好好休息．．．．」
漫天櫻花飛舞，桃紅色的花瓣紛紛落下，微風輕吹，花瓣輕巧的在空中盤旋迴繞，像
是跳舞一樣，岳元安看著，滿足地嘆了一口氣，閉上眼睛，停了氣息，身軀慢慢變冷。
夕陽照在櫻花樹上，為那抹豔紅加上金黃色的光暈，顯得更為絢麗奪目，但是卻夾雜
了無比的哀傷。
方霏抱著岳元安，看著整片櫻紅，終於明白人妖相戀為何總是悲劇，不管他負不負自
己，都是不可能攜手共渡一生的，他們總要面對凡人老死的悲劇。
滿片的櫻花，不住落下，方霏手捻一片薄紅花瓣，閃著透明靈光，施個法訣，打入岳
元安未散的靈智當中，說道：「你下一世可要來找我，我們再一起喝酒賞花，共渡春光。
」
方霏的身影漸漸淡了，櫻花瓣像是驟雨一般地落下，像是止不住的殷紅血淚，將掩岳
元安的屍身掩埋在花堆之中。
原本開滿桃紅花朵的櫻樹，一夜落盡，只剩光禿禿的枝枒，留在寂寞的小丘之上。
花開花落，年復一年，方霏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的時間，是百年還是千年，總是沒
有見到那擁有自己一絲靈光的魂魄。
他所能做的，就是每年開花，然後在岳元安死去的那一天，一夜落盡，哀悼記憶中的
那段時光。
這年春天，有個道士信步而來，坐在了櫻花樹下乘涼，對著櫻樹說道：「這花開得好
美。」
一股奇妙的波動傳來，似曾相識的，方霏重又化了人形，躲在樹後等待著，心中竟有
莫名的歡喜不安。
那道士走到了樹後，見到了方霏，略一皺眉，然後恍然大悟似地，驚訝說道：「原來
是你呀！這些年過得好不好呢？」
方霏抱住了他，淚水不由自主地落下，是他！是他岳元安的魂魄！他的眉心有一點紅
痣，是當初自己櫻瓣打入神智所形成的印記。
那道士嘆了一口氣，說道：「讓你久等了，從小我就記得這片花開景象，幾番想來尋
找，卻又怕得很。」
方霏靠在他的肩上，默默流淚，那道士又說道：「總是怕得到了，卻要受生離死別的
苦楚，所以我決定修道，跳脫這生死之別，才來見你。」
道士伸手摸摸方霏的臉，說道：「你還是一樣美，我的方霏。」
他吻去方霏的淚，說道：「我以後就在這附近搭個草蘆，潛心修行，年年陪你喝酒看
花如何？」
方霏笑著說道：「好！」
陳鴻之抽抽鼻子，不滿說道：「你說這是什麼快活事情？生離死別，千年傷心等候，
有哪一點是讓人欣喜的？」
徐謹笑道：「人類總是移情別戀地多，就算是堅貞不二，也難逃生死之禍，人妖相戀
有這樣的好結局，不是令人覺得高興歡喜嗎？」
陳鴻之瞪他一眼，卻是無話好說，轉過身去，看著滿樹櫻花，自顧自地喝起酒來，決
定再也不理會徐謹了。
~~~~~~~~~~~~~~~~~~~~~~~~~~~~~~~~~~~~~~~~~~~~~~~~
這是最後一篇了,謝謝大家. ^^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24.8.1.162
推 kagura1104:最後一篇@@ 那這兩隻呢OAQ 06/12 22:36
推 thewaymilky:最後一篇?! 06/12 22:37
推 anzsz:就這樣沒了？！！！ 06/12 22:54
推 enter741002:最後一篇！！！？ 06/12 22:58
推 water1026:一樓問出我內心的疑惑... 06/12 23:03
推 clair0713:最後一篇！！！！！ 06/12 23:03
推 picturesque:這篇莫名有點催淚啊...QQ 06/12 23:14
→ water1026:一直很懷疑徐謹也是個癡心的妖精...守著鴻之XD 06/13 00:21
某個程度的猜對...
推 apeiwolf:最後一篇!? 06/13 10:59
推 jokerjoe:這篇好感人QQ 06/13 11:08
推 leto915:最後一篇！！！不要阿！！！ 06/13 11:38
推 stupidbird2:好感人阿~害我都落淚了! 真的沒有下一篇了嗎?囧r2 06/13 12:30
推 Hgom:起碼交代一下這兩隻呀QQ 06/13 16:32
推 soar528:內牛了 再多久幾篇吧 哭哭 06/13 19:52
→ soar528: 寫 06/13 19:53
沒有想到是這種反應,其實這兩隻是殼子,大家都這麼期待...XD
※ 編輯: Gher 來自: 124.8.2.72 (06/13 23:35)
推 vaisseau:不依哪 想知道這兩隻的後續啊QQ 再多寫一些吧 06/14 00:07
推 larva:好看。最喜歡這篇，轉世等待的主題很有唐人傳奇之風。 06/14 00:56
推 Leanneyu:最後一篇了嗎~?好可惜!很喜歡這一系列的文章耶!!! 06/14 01:25
推 lkksppet:這兩個沒有在一起嗎? Q Q 06/14 2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