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飽受衝擊的羅嚴塔爾是在極度的自我控制下,才能不失禮也不失激動的
踏出萊因哈特元帥辦公室的大門,只是,他不曉得,這漫長的而立生日還不到終
點,回到辦公室,副官告知他有訪客,是已故紅髮青年的父母。
這生日,過得真是太值得裱框紀念,羅嚴塔爾心裡冷笑,但對於齊格飛的父
母,他也不願怠慢,畢竟,在那短短的三個月,齊格飛曾經數次邀他回家省親過
,而且,只要相關於齊格飛,他自然就會有所謂「愛屋及烏」的心情。
可是,縱然對因喪子之痛而形容憔悴的齊格飛父母有同理之心,但對其所拜
託的事情不免讓他有種即使不願意卻不得不然的酸楚,於情於理,他都沒有立場
拒絕將齊格飛軍服歸還其父母為其紀念的要求。那身與他的軍服並列掛於衣櫃中
的軍服,即使款式與他相同,但只要是齊格飛的,意義就是不一樣。而他,也就
僅擁有那麼一套。
空空盪盪,冷冷涼涼,愴然的心,無可奈何的答應齊格飛父母的要求,而且
,硬排出兩個小時的空檔時間,服務到家的帶齊格飛父母回住所整理齊格飛的遺
物,那些他這一個半月不忍心看,卻也不忍心整理就讓它留在原來地方讓他刺痛
的紀念品。齊格飛的照片、齊格飛的徽章、齊格飛大大小小與他並排在一起的生
活用品,一切的一切,到今天,終於到了總整理的時候嗎?
回到住所,雖然已經有心理準備,但是看到齊格飛父母摸一樣哽咽一樣的悲
慟,今早戴上戒指時的心情重新被勾回心頭。在整理完畢時,齊格飛的父親突然
狀甚安慰的冒出一句:「齊格飛和您在一起生活時,應該過得很幸福。」
看著他本來有機會尊稱父親的半老男人,羅嚴塔爾說不出任何話可以回應,
只見齊格飛父親輕撫著一張齊格飛的照片,淡淡的說:「從來沒有看過我的兒子
這樣笑過,即使以前他常寄他與他最喜歡的那雙繆傑爾家兒女的合照,我都沒有
看過他這種模樣。」
羅嚴塔爾看著照片,那是他耍無賴硬要齊格飛去他家森林的那次遊玩。他無
從比較起齊格飛笑容與從前有何差異,齊格飛從以前就這樣笑,讓看到他笑容的
人都覺得幸福,不是嗎?齊格飛的母親探過頭來看,感傷的說:「是呀,彷彿得
了天底下所有他所想得到的幸福。」母親大人凝視著羅嚴塔爾,然後躬身說:
「真是謝謝您,羅嚴塔爾先生,對我們家齊格這麼照顧。」
得到天下所有的幸福嗎?彷彿失了所有既存的稜角,戴著墨鏡的羅嚴塔爾此
時像那些痛失愛侶的傻男人一樣,躬身回禮:「是齊格在照顧我。」
在羅嚴塔爾為悲傷的老父母敘述不同照片的故事之時,米達麥亞登門來逮翹
班的羅嚴塔爾。在知道自己打擾到一對悲傷父母的悼念時,米達麥亞顯得有點不
知所措,而齊格飛的父母也像是察覺到過度打擾到其實對他們而言也不是那麼熟
悉的金銀妖瞳時,也含著淚準備告辭。羅嚴塔爾也不挽留,讓米達麥亞幫著忙,
將整理好的齊格飛遺物送上招來的計程車,臨行前,一直欲言又止的齊格飛父親
終於開口:「羅嚴塔爾先生,你真的不留一些齊格的遺物,即使是照片也好?」
羅嚴塔爾淡淡勾笑:「謝謝您的關心,我的電腦中還有照片的存檔。」想起
電腦裡那些照片,可以給人看的,與不可給人看的──所有甜蜜的回憶──
「那就好。雖然這時候說有點奇怪,但還是要恭喜您,訂婚了。」吉爾菲艾
斯的父親莫名冒出的恭喜,讓正在送行的羅嚴塔爾與米達麥亞為之一愣,米達麥
亞還在咕噥羅嚴塔爾這小子什麼時候訂婚也不通知,而吉爾菲艾斯父親就不明所
以的問:「羅嚴塔爾先生不是都戴上戒指了嗎?沒有聽到您結婚,就只好推測您
訂婚了。」
米達麥亞這時才注意到羅嚴塔爾右手的手指上戴有一枚艷紅的戒指,而奇怪
的是,在左手相對應的位置上,則有一枚黑色的戒指。
「這是朋友送的禮物,我目前既無結婚,更無訂婚之事。」微笑著,羅嚴塔
爾在一個不明不白的回答及一番不過生疏的禮貌後,送走了吉爾菲艾斯的父母。
米達麥亞盯著羅嚴塔爾,而羅嚴塔爾則是靜靜望著計程車的離開,一點都不在乎
米達麥亞的視線。
「朋友送的戒指?」米達麥亞在羅嚴塔爾終於突破石化,有所動靜的時候,
臉色怪異的開口問。
「要不,你以為我會自己買戒指套上?」羅嚴塔爾淡淡的平靜回答。
「你會願意套上朋友送你的戒指讓我更感到驚奇。招吧!什麼朋友這麼神通
廣大讓你願意套上戒指?」
羅嚴塔爾只是笑,笑容莫測高深。很顯然的,此時的羅嚴塔爾並不想要回答
這個問題。微微嘆了一口氣,心知羅嚴塔爾若不想講,沒有人可以逼他講,米達
麥亞選擇轉移話題。
「這樣子真的好嗎?」米達麥亞溫和開口問。
「好?對誰?」羅嚴塔爾配合著,但笑容裡掩不住自吉爾菲艾斯過世後越來
越嚴重的譏嘲。
「對你!把所有的東西都還給吉爾菲艾斯的父母,對你來說,好嗎?」
「有什麼不好?」羅嚴塔爾冷笑,一點都不喜歡有人質問他與齊格飛之間的
事。
「你覺得好就好。」米達麥亞評估著羅嚴塔爾的神情,也不爭辯,勾住羅嚴
塔爾的肩膀,笑說:「走吧!艾芳準備好了。」
「嗯──」
「你不想去了?」米達麥亞危險笑,敢不賞臉艾芳精心準備的大餐?
「只是在想,沒有梳妝打扮去見女士是不禮貌的。」
「嘖~受不了,快去快去~」瞧羅嚴塔爾也不過髮絲凌亂了些,衣襟鬆開了
些,有什麼好不禮貌?不過,想起羅嚴塔爾幾乎任何時候都保持衣冠楚楚的模樣,
也就由得羅嚴塔爾的無聊自持。
才在想可以順利逮羅嚴塔爾回去吃大餐,哪知,車才開到一半,羅嚴塔爾就
緊急叫停,米達麥亞狠狠瞪住讓他狼狽前傾的羅嚴塔爾,羅嚴塔爾只是無所謂的
聳肩表示,不帶花去拜訪女士是不禮貌的。
在羅嚴塔爾下車去買花的時候,米達麥亞很認真的考慮羅嚴塔爾突然冒出那
麼多規矩,是不爽去他家還是純粹在哀悼吉爾菲艾斯時順便也在發發三十歲男人
的無聊彆扭?雖然說他自己也快要滿三十歲──
但在看到羅嚴塔爾攜進車內的大把花束,米達麥亞決定把他的體貼拋到九霄
雲外。強忍住掐住羅嚴塔爾頸子的衝動,米達麥亞皮笑肉不笑的說:「我說羅嚴
塔爾,你送我親親愛妻這麼一大把紅玫瑰是什麼意思呢?」
「禮貌,嗯~這是禮貌~」羅嚴塔爾說得理所當然,可米達麥亞也非可以就
這樣理所當然的接受,冷冷語氣透著濃濃威脅:「我很認真的建議你換一種花!」
「這紅玫瑰開的很漂亮。」
「這紅玫瑰是開的很漂亮,但我很──強烈的相信,還有其他花開的比這更
好看。」
「好吧。請客的人最大,換一種就換一種。」羅嚴塔爾很優雅的給他下車換
花,結果又是十分鐘過去,米達麥亞這下很確定羅嚴塔爾是在故意拖拖拉拉,欺
他沒買過花?挑個花再加包裝一下,哪需要這麼久?
決定下車去逮羅嚴塔爾,就見羅嚴塔爾左手捧著一束嬌豔欲滴的香水百合,
右手還是原來那束盛開的紅玫瑰。米達麥亞挑眉詢問,羅嚴塔爾亦揚眉回答:
「你不認為,男人自己挑的東西還退貨是件很丟臉的事?」
好吧!原諒一個痛喪好友的成熟男人之自持與自救,米達麥亞無奈的認了,
替雙手捧滿花的羅嚴塔爾打開車門,將兩大把花束放入後座,車上,頓時滿香。
不習慣空氣中高密度的香氣分子,米達麥亞將車窗打開,晚秋的空氣冷涼的
吹散車中所有的香氛,瞧著窗外,羅嚴塔爾輕喃著:「原來,冬天就要到了。」
「冷嗎?」米達麥亞就要關上窗,羅嚴塔爾搖頭阻止,米達麥亞只好說:
「如果冷就自己關窗唷。」
「當我小孩子嗎?」羅嚴塔爾笑說。
「你唷~還是小孩子嗎?」米達麥亞答的彷彿很無奈。
羅嚴塔爾只是笑,米達麥亞也沒多說,專心開著他的車。無意識的,羅嚴塔
爾拿起一朵紅玫瑰,一瓣一瓣的扯去,又一瓣一瓣的往窗外丟去。米達麥亞注意
到了,只好說:「不要因為我不要你送艾芳紅玫瑰,就這樣虐待你的紅玫瑰。」
「有嗎?你不覺得這樣很詩情畫意?」羅嚴塔爾笑著。紅艷的令人懷念,他
曾經一遍又一遍的吻在這樣顏色的髮上。
「我還淒美浪漫!不要製造垃圾,到時候堂堂兩個一級上將被開亂丟垃圾的
罰單,我唯你是問。」繼續忍繼續忍,羅嚴塔爾這樣陰陽怪氣,是因為吉爾菲艾
斯對他太重要了。只是居然現在才這樣發作,米達麥亞相當哀怨。
「大不了我付罰單。」羅嚴塔爾不以為意的回答,依然繼續他的扯花小業。
還好,再怎麼長的車程總有開到的一天,何況,羅嚴塔爾的住所離米達麥亞的家
本來就不遠。
在下車後捧起香水百合後,羅嚴塔爾偏頭想了一會,將紅玫瑰遞給米達麥亞
。米達麥亞不明白的揚眉詢問,羅嚴塔爾只是無所謂的說:「反正買都買了,就
給你送給你老婆。」
米達麥亞也不接過,瞪著:「哪有人送自己老婆的禮物還要別人花錢?」
「吶……2500!」羅嚴塔爾向米達麥亞攤掌,要錢。
「去!你送你喜歡的人就好了。」
「我喜歡你呀~」
「羅嚴塔爾───」一路忍受過來的米達麥亞,已經,真的,確定,瀕臨爆
發邊緣,但看到聽到停車聲而出門迎接的愛妻,心情大為好轉的可有餘裕的對付
羅嚴塔爾。米達麥亞迎上艾芳瑟琳給了一個甜蜜的吻後,摟上艾芳瑟琳的腰對著
一手拿著香水百合,一手拿著紅玫瑰的羅嚴塔爾耀武揚威:「我說羅嚴塔爾,我
很感激您如此愛慕我,無奈我心早已有屬,所以對於您的愛情,我──很抱歉。」
「那麼,美麗的,溫柔的艾芳瑟琳,你願意安慰這個遭拒絕而受創深重的心
靈嗎?」羅嚴塔爾轉向艾芳瑟琳,並優雅的獻上紅玫瑰。
「喔~多麼美麗的花~」在米達麥亞的火眼金睛下,艾芳瑟琳無視於遞過來
的紅玫瑰,微笑的搶過沒被遞出的香水百合,才可人的說:「喔~羅嚴塔爾先生
,不要自欺欺人了,雖然我知道您很愛慕我家的米達麥亞,但因為我比您更愛他
,所以我雖然再怎麼同情也不可能將他讓給您的。而且,您也另外有了心愛的人
,不是嗎?」
嘖~果然是疾風之狼心愛的老婆~聯手削人,毫不留情。羅嚴塔爾內心還在
無聊的評論,卻被艾芳瑟琳最後的一句話給心神一擰。羅嚴塔爾挑眉詢問,艾芳
瑟琳溫柔的瞧著羅嚴塔爾手指上的紅戒,笑說:「很美麗的戒指。」
羅嚴塔爾在輕頓下後,淡然浮笑:「謝謝。」
羅嚴塔爾居然沒有否認有心愛的人,米達麥亞為羅嚴塔爾高興著。送羅嚴塔
爾戒指的朋友,對他一定很重要,羅嚴塔爾一定不曉得他方才的笑容又彷彿回到
吉爾菲艾斯過世前的模樣,彷彿世界上沒有了需要憤世嫉俗的事情。
即使羅嚴塔爾是因為吉爾菲艾斯的過世而接受了以結婚為前提的感情,那也
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米達麥亞期待著認識羅嚴塔爾未來的伴侶,決定等下要在餐
桌上繼續延續在羅嚴塔爾家門前被中斷的話題,套出羅嚴塔爾心愛的人到底是誰。
調侃著大家杵在家門口的狀況,米達麥亞熱情的招呼羅嚴塔爾,並在艾芳瑟
琳端上色香味俱全的餐點後,愉快的在佳餚與美酒間,交換著話題,聯絡著感情
。直到晚餐結束,兩個男人移到溫暖的客廳來個有醇酒為伴的man talk,情況才
有了變化。
「我說羅嚴塔爾呀~你手上的那一對戒指究竟是哪裡來的呀?」
「想不到疾風之狼是如此不死心的人,這戒指是別人送我的生日禮物。」
「還說不喜歡過生日,這個〝別人〞送的生日禮物倒是立刻就戴上了。說吧,
那個“別人”究竟是誰?還送一紅一黑,怎麼不配合你眼睛的顏色,一藍一黑?」
「因為──」羅嚴塔爾拖長著尾音,考慮著關於他與吉爾菲艾斯之間的事情
要講多少。吉爾菲艾斯已經過世,他不再想與人分享這些事情。也許,不要想那
麼多比較好,轉了轉酒杯:「因為這本來就是對戒。」
「對戒?」從來沒有想過答案會是這樣,米達麥亞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是的,對戒!」羅嚴塔爾肯定的點頭,笑容莫測。
「他是誰?」無視於心中的警告,米達麥亞執意知曉答案。
「他已經過世了。」羅嚴塔爾摘下了墨鏡,認真端視著米達麥亞愕然瞪視他
的神情。
良久,米達麥亞長長嘆了一口氣,這一天,他已經數不出他嘆了多少次氣。
羅嚴塔爾的眼神坦蕩到他根本無從置喙,更何況對方──一個根本不該過世的人
哪!他的逝去,到底給多少人多深的哀慟。
像是賭氣般,米達麥亞大大的吞下一口酒,刺激的讓他衝口而出:「這麼說,
我還是沒機會喝到你的喜酒?」
「這輩子大概都沒機會了!」羅嚴塔爾用可稱得上篤定的語氣回答。
果然,米達麥亞哀嚎了聲,他就怕答案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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