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ECIAL THANKS 嘉葉的友情支援。
◆◆ 風 鈴 ◆◆
意識到那串琤琮，原來是狂風略過，才想起你送我的風鈴仍
掛在外頭，以就此碎裂也無妨的姿態，在冷冽冬夜裡兀自聲
響著。
算算，我們己經認識六年囉。
那串風鈴，也有這麼久的歷史。
認識的第一年，正是小說裡主角最常陷入戀愛的年紀，室友
們每個都在戀愛，你也不例外。
最有人緣的室友借過我的肩膀在醉後痛哭過一次，最老實的
室友放著資料不查在圖書館長吁短嘆，而你，只是默默把菱
角遞給我，就爬上床鋪，啪一聲打開枕頭邊的小圓燈。
知道你又跑去陪伴他，然後被拒絕，於是只好回來，連他不
要的禮物一起拎回來。
看著你戴著耳機，一言不發地讀著攤開在膝頭的雜誌的落寞
身影，真為你覺得不值。
不過，不只是為你而己，當時我為身邊每個人的失常感到不
解，為什麼好好的日子不過，非得為別人找罪受。
每次我這麼說時，你們都笑了笑，並沒有多說什麼，我也一
直不知道我是多麼地心高氣傲。
我那時的確很驕傲。
四個人的書桌，在窗前以排成一字形，我們分據兩端，每個
人都放了一點私人用品在桌上，你，放了一小盆山蘇，綠油
油的很可愛。
是受了你的影響，後來其他人也去買了一二盆小植物，不
過，病奄奄的最後都集中到你那兒去了。
然後，說也奇怪，只不過差了一二公尺的距離，那些飽受折
騰的植物在你手中就漸漸復甦了，過了一陣子，又是一片生
意盎然。
在長桌另一端的我，非常不服氣。
賭氣似地也買了二盆植物回來，非常小心地照料著，居然也
養得不錯，接著就好像上癮似的，一盆盆買了回來，小小的
窗台，逐漸放滿了我們假日採購的結果，在我離開之前，己
在窗前連接成一片蔥鬱。
忘了當初的目的而覺得那是我們共同的興趣，於是就全部託
付給你，沒有帶著它們北上。
你回贈我的，是串藍色鯨魚形風鈴，特別為我選的，你這麼
說。
其實，我喜歡鯨魚出了名，收到的畢業禮物，幾乎大大小小
都和鯨魚有關，於是在新公寓裡安頓好時，不覺啞然失笑，
我有鯨魚相框、鯨魚馬克杯、鯨魚滑鼠壂，每個都是特別為
我選的。
我沒把那串風鈴放心上，開始我的社會新鮮人的生活。
陸陸續續聽到你們的消息，學弟妹們一屆屆畢了業，然後輪
到你。
你要出國深造。
放棄康乃爾，你將到另一所大學，提供獎學金並且抽到宿
舍，你來信這麼說。
我在爬滿了陽光和軟枝黃蟬的窗前讀你的信，偶爾抬頭看看那
串風鈴。
你愈走愈遠，我鬆了口氣。
他留在母校的研究所，至少你短時間內不會再為他傷神。
知道你們在大學四年內藕斷絲連，我什麼也沒說，曾在我面
前為愛要死要活的朋友們最近鮮有聯絡，是終於找到了幸
福，我一向這麼想。
我不敢希望你怎麼樣。
然後，你就遠渡重洋去留學了，我第一次覺得靠你那麼近。
每隔兩三天，就收到你傳來的email，敘述著芝麻小事，
你的生活。
我以為，你是特別為我寫的。
我也抽空寫下許多栽培感想給你，連這裡的氣侯，今天明
天的期待，一齊寫進去。
留學第一年寒暑假都不打算回來，你寄來學校裡血色暗紅的
楓葉，並且提醒我，可以去買些鬱金香的球根了、菊花也許
上市了。
我凝視著窗前粉藍的風信子，含笑，不可思議。
有一隻不知打哪來的蜜蜂居然飛到十五樓，我看到了就立刻
mail告訴你，幾乎都忘了你不在我身邊、你會寄很多楓葉給
其他人。
我以為，你對我有一點特別。
風信子謝了，水仙開過了，沒有空去賞櫻，梅雨季還是來
了，正有點擔心潮溼帶來的病害時，你告訴我你快要回來了。
真了不起，我這麼說。
別人要念兩年的課程，你一年半解決，真的很了不起。
「還有一件事」
在電話裡吞吞吐吐，帶著一點笑意。
「我和某人復合了。」
「……那個人。」
「嗯。」臉紅了，大概。
「他父母同意了，我家…也一樣。」
單親家庭，伯母辛苦了。
「…有情人終成眷屬，恭喜。」
聽到你的喜訊…我終於知道我有多孤單。
你不會想來看，我也沒必要費心整理那片陽台，但是，我拿
那一片綠意沒折，想砍除也下不了手，即使我怠慢了好幾
天，仍然恣意生長著。
寫不出一點東西給你，於是好久沒開信箱，有一天去開了，
你也沒發什麼訊息給我。
我不曾被期待。
只剩下那串風鈴而己，很吵，我想拿下來。
搬了椅子爬上去，才發現軟枝黃蟬堅韌的蔓藤，密實地將原
來只是隨意勾上去的細繩，纏得死緊。
會氾濫。
當時你就警告我，我沒在意，我有控制的自信。
一轉頭，發現你沒來過的公寓全是你留下的痕跡。
進門處就有一盆黛粉葉，沙發旁放著香龍血，電視架上則有
三盆不同品系的粗肋草。
餐桌上，是黃金葛；浴室裡，是萬年竹。
臥室…廚房…工作室…好多地方…到處都是。
我不可能解開風鈴，我解不開，我只能試著習慣。
然後，應該就會漸漸忽略、忘記。
這半年來你偶爾會發一些mail給我，談你新的工作，快過年
了，想必你也很幸福，我邊寫ecard邊這麼想。
今年水仙種得太遲了，我在卡片裡補充，然後，就聽到那串
被狂風拉扯著的風鈴清脆的聲音，擔心，居然也笑了。
我了解當年你們那樣笑了笑的涵意。
——在愛情面前，任何人都渺小。
原創概念：HYRAX
概念速寫：嘉葉
原作：HYRAX
改寫、補完：嘉葉、HYRAX
定稿：嘉葉、HYRA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