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scriptyuan:好惆悵 (淚) 06/12 11:18
推 ieo7131989:Q__Q 06/12 18:47
謝謝推文。//// 只是開始而已……這不是一個快樂的故事。
※ 編輯: HueeMox 來自: 218.160.245.146 (07/01 17:43)
「來，再陪我瞇一下。」
「……會遲到。」而且在頸邊呼吸會癢。這個人永遠說不聽。
「五分鐘就好。這種天氣準時起床的不是正常人喔。」八爪章魚纏得更緊。
「……」好吧，再五分鐘應該沒關係……
左手捏著胸口的項鍊，銀環嵌印著一截食指，許行揚睜開眼睛。
雨聲在耳邊漫漫，飽含濕涼的空氣穿過珠簾在風中蕩漾著聲音，梳出時間成
形的節奏，和所有今天應該的行程。
還有兩天。他維持著原來的姿勢，張著眼睛直至聲音凝聚成清楚的召喚，然
後掀開棉被。
牙膏快要用完了，扁得捲成一小輪，但剩下的份量還足夠。他想著，然後走
出浴室。出門前穿好雨衣後，還找了一陣子鑰匙。
戴上了眼鏡才找到。原來是昨晚回來的時候順手放在冰箱上了。
初春的雨澆在手上，仍有幾分沁骨的冷意。臉上布滿了噴濺的水沫，讓視線
模糊了起來。不過，在下一個紅燈時，許行揚就隨手抹去了。
一直騎到捷運站前，他都沒再伸手過。
今天是年假後的第一次編輯會議，也是他參加的最後一次。何副總暗含不滿
的期許，經理擅長規避的應對，兩個部門輪流踢球的形式，也都是規律的，除卻
宣布新年度整體出版計畫和確認他目前進度的交接之外，沒有什麼變化。中午外
出吃飯的時候，同事阿黎意思意思地發出他將要離職的羨慕之聲，接著照例抱怨
著另一個同事慧卿的無能，同時暗含著方才對何副總稱許的沾沾自喜。他盡責地
應著聲音。直到炒飯吃完，去湯鍋那裡再舀了兩碗玉米蛋花湯端來時，阿黎正好
抬頭看他，有點大驚小怪地說：
「小許，你怎麼好像又瘦了一圈？」
「有嗎？」他咧嘴回道，把碗放到同事面前。後者端碗喝了一口，像是捨不
得換氣般續道：「有啦！我老婆上次看到你，回家還怪我一樣坐辦公室，怎麼只
有我一直變胖……她還逼我減肥哩！你是不是回家有做什麼運動？看你飯吃那麼
慢，而且也不像我老是跑來跑去的啊！趁還沒走之前，傳授我幾招怎樣？」
他失笑。「怎麼可能，就跟平常一樣啊。倒是小齊剛滿月了，健健康康的；
經理不是也有意提拔你嗎？事事順心，想瘦也瘦不下來吧！」
阿黎聞言頓時搖手，不屑和煩惱的表情卻掩不住眼中的得意之色。「提拔是
他在說的啦！還不是要哄我去收慧卿的爛攤子！這個情況再不改變的話，這間公
司也待不下去了，養小孩就等於燒鈔票啊！我老婆又堅持說要給小齊最好的……
唉喲還是你聰明啦，趁年輕沒家累的時候去進修，不用死待在這間公司裡……」
「我們都不准再胖了。下次誰再提議吃宵夜，就罰他負責一個禮拜的晚餐。」
買回來的醬烤玉米、糖炒栗子、大腸麵線、雙份蛋的蔥油餅、蚵仔煎……總
是一進門就被餓死鬼搶走，那個餓死鬼一面啃到一半，一面洋洋得意地點這個禮
拜的菜單，然後忙碌地把東西逼到他嘴邊哄他吃……他張開嘴閉上眼，讓碗裡的
玉米粒隨著稀淡的湯進入嘴裡，把握對方停歇的空檔，問道：
「阿黎，那你太太的病怎麼樣？還好吧？」
阿黎臉上露出高興的神色。「好很多了，晚上沒有那麼常翻身，應該沒有那
麼癢了。我今天要帶她去複診，還要燉雞湯給她喝，很快就會好。噯，她今天會
來，你自己看就知道了！」
回想阿黎幾次吐苦水時毫無掩飾的憂慮，他真心道：「你對你太太真好。」
阿黎擺擺手，一臉「你說的是廢話」的表情，但他知道這是同事掩飾不好意
思的面孔。「她是我老婆嘛！而且，她也是為了生孩子才病得要開刀的啊！我老
婆的脾氣是差了點，不過小許你還沒結婚所以不知道，看老婆生病住院是多磨人
的一件事！我爸媽老早就走了，最重要的人就是她和小齊了，光那兩次她生產和
開刀，在手術房外面等的滋味就夠受了！這樣我還對她不好的話，那還算是男人
嗎？」大概是察覺到自己又過份激動，阿黎有些訕訕地住了口，又強調了一次：
「唉呀，小許你還沒結婚，不明白啦！」
不，其實我明白。他差點這麼脫口而出，一股麻痺的痠縮卻從心臟冷冷地爬
向舌頭，他有點茫然地看著阿黎喝湯的樣子，那一瞬間對上了阿黎困惑的雙眼，
他的表情大概很奇怪吧，那是當然的，他現在的情緒像倒進沸水裡被攪散的湯塊
一樣迅速滾動溶化開來，那股很想訴說的衝動幾乎控制了他……
「話說回來，剛剛開的會還真讓人受不了！我來跟你賭，下班前經理一定會
把慧卿做不完的工作分給大家做，他昨天明明才把一整本書丟給我！慧卿就只處
理再版，加上考題而已，每次都拖那麼久！跟老師講電話也可以講半小時……」
他只能抿起脣，露出了一個苦笑，聽著「還是你聰明先離職」的抱怨重播，
想起前幾天阿黎請假的休息時間，經理和其他同事的議論：「阿黎那副德性，沒
想到在他太太面前那麼乖啊；他太太又長那樣，嗓門比他還大，鍋子有鍋蓋配，
難怪會在一起」時，充滿訕笑意味的口吻，許行揚頓覺五味雜陳，剛剛的衝動也
消失了。他靜了靜心緒，在阿黎終於說到「今天我絕對要準時下班，打死不上經
理的當」時，才開口笑道：「不會吧阿黎……你真的要早走？」
阿黎露出輕視的神色，仰頭把玉米湯喝乾。
編輯會議開完的定律是：當天最好加班，以表現出對何副總新目標的支持，
即使一向準時下班的經理和資格最老的幾位同事也不例外，只有阿黎一面嚷著今
天進度完成明天要怎樣怎樣的話，在他太太抱著孩子來的時候就忙忙地打卡下班
走了。許行揚因為交接的進度未完成，一直埋頭做自己的事，同事道別時才回頭
應個一聲。直到慧卿問他要不要幫他買咖啡回來時，才忽然驚覺整間辦公室只剩
下他和慧卿兩個人。
「謝謝妳，不過不用了，我也要回去了。」他笑道，看了看掛在牆上的鐘：
「已經滿晚的了，妳還要繼續加班嗎？」
「是呀，經理和麗君一直催我，明天這幾件至少要快點交出去。」慧卿圓圓
的臉龐揚起無奈的笑容。她有一雙讓人覺得很溫暖的眼睛，和一副很溫暖很有耐
心的嗓音──在此刻更顯出毫無掩飾的疲憊。他有時會不由自主地想：她不該來
做這個工作的，這個工作只會像斧頭一樣，一片一片地斲削她──「可以等我一
下嗎？等我把咖啡買回來。」
「好。」他回應道，同時迴避了她的眼神。聽著她離去的腳步聲，他才回頭
看著她桌上散亂的稿件，想起離職聚餐時再難忽略的覷視，不禁輕嘆了口氣。
與經理說定的進度正好在此時完成，他開始迅速收拾東西，在她推門進來的
同時站起身來，然後迎接她因為鼓起勇氣而微亮的眼神──
「行揚，要走了嗎？」
「嗯。」他停頓了一秒，應了一聲，那句「我要走了，謝謝妳一直以來的照
顧」在喉嚨裡轉了半圈才說出口──然後換來一個微笑──釋然而安靜，像是早
已預料。「還能再聯絡嗎？以後……我結婚了，可以寄喜帖給你。」
滑順得極其笨拙。他甚至可以察覺這是她花了多少時間練習說出來的，那一
瞬間有些微的不忍，他想起了那些近似的記憶……
「謝謝妳，不過我接下來要出國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所以……」
「啊，說的也是。」她又笑了。這次他發現自己逃不開她的視線。
「你要……好好保重。」
他微笑。「妳也是。」
還有……對不起。
離開屋簷的遮蔽，他吐了一口氣，像掙脫了一層束縛般，邁步向前走。
外頭地面半乾。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
走出捷運站的時候，正是晚上第二波交通的尖鋒時間。低頭時忽然看見墜地
如停轉陀螺的落花，一抬首才發現人行道上的木棉竟已疎疎落落地開了幾朵，即
使在夜裡減卻了幾分豔麗，在他眼中仍舊鮮明逼人。這幕景象過份熟悉，許行揚
不由自主地縮起身子，有點恍惚地找尋自己的車。
「你喲，每次都這樣看著花就忘了路，不會撞到人嗎？」
「……這麼冷，你跑過來做什麼？」
「還說，沒盯你，早上居然沒穿大衣就出門了！給你準備的早餐還忘了帶！」
「學校有放外套啊……你這樣跑來，我明天要怎麼上班啊？」
「我再載你來坐車就好啦！哪，奶茶，我剛買的，趁熱喝！」
「最好起得來……每次都喝這麼甜的東西……」
「好喝就好啦！反正你也好久沒喝了……」
「……我是在說你！」
不由自主地笑出了聲，連同胸口一陣一陣緊縮。他含著笑，抬眼看著路上來
往的車燈，確認現在是下班時間，工作順利結束了，今天也結束了。恍惚間，他
驀地僵直起來，直直看向那個熟悉的側身。
不是。當然不會是了。目光相觸的剎那，對方似乎發覺那是他的車，連忙捏
著手中的五百C.C.飲料杯轉身離開。他自嘲地低下頭，讓那個錯認的人影錯肩而
過，下意識地摸向口袋，掏出了鑰匙，解開鎖，跨上了車座。
「行揚，我們來買宵夜吃！」
「啊？」
「我們去買麻油雞湯麵線，還有……再加上鹹酥雞！」
「你是又餓了嗎你，還真要吃？看看你，」縮手指重捏一下，引來對方一聲
不正經的唉喲喂：「肚子都有肉了！」
「欸……那個……我們可以一起去晨跑！」
「跑個屁！你哪次早上起得來了！」
「行揚你罵粗話……（用力捏）欸──謀殺親……喂！好啦好啦，就這麼說定
了，先叫兩份鹹酥雞，九層塔多一點，一包辣一包不要辣。這家每次都要等很久！」
「兩份？嚴旭陵，我有說我要吃嗎？」
「你當然要陪我吃！有肉同享，有油同當！你要怕吃不下，那麵線一碗就好，
我們分著吃！」
「麵線那麼小一碗，你三口就囌光了，哪夠分啊？」
「哼哼──這是你說的，那等一下就叫兩碗囉！」
停下來等綠燈的時候，路旁的店家傳來了熟悉的、溫柔的歌聲。他微笑起來，
跟著輕輕哼唱：
Another day has gone
I'm still all alone
How could this be
You're not here with me
You never said goodbye
Someone tell me why
Did you have to go
And leave my world so cold
這首歌第一次聽到的時候，就想著要和他一起聽。爾後好不容易在公司電腦
查到了唱者和曲名，才想到他已經不在了。
That you are not alone
For I am here with you
Though you're far away
I am here to stay
But you are not alone
For I am here with you
Though we're far apart
You're always in my heart
But you are not alone
一個人騎車的速度快上許多，等待的時間也變長。許行揚接過鹹酥雞，和湯
麵線一起掛好，嗅聞著與冷風交融的香氣，反覆哼著歌詞，很慢很慢地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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