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HueeMox (靜眠)
看板BB-Love
標題[自創] 第三個河岸(中)
時間Mon Oct 18 23:07:15 2010
本篇有性行為的描寫,請慎入。
那是那一夜的作品:一條河流,對岸舉目可及,許多船隻在岸與岸之間來回
溯游,只有一艘小船方要離開港口,卻非駛往彼岸,而是逆著水流,彷彿要到河
的源頭。他原本打算讓畫中的兩岸精確地模擬自然,要熱鬧繽紛,敷色要柔美,
讓岸上的濃綠和花彩倒映在河面上,顯得透亮淋漓,可以看見午后陽光遍灑、光
影疊染的躍動;但是小船周圍的河要荒涼灰暗,水波的紋路要能夠看見激越流動
的方向,可以感受到小船逆流前行的力道,卻給人一種無法前進的、被什麼阻擋
的、冷冷的滯止感。
那條小船上沒有任何人影。
但他沒有如預定般在那一夜完成。第二天,他就逃到了法國。
那盞燈在夜裡幽微發光,暈黃的色調割繪黑暗中濃碧的葉、落在窗上的水洗
痕跡,和倒映的兩座燈影。
此刻屋外已華燈初上,一片帶灰薄橙遺留室內,像拖過了雨地,泛著濕涼,
幾度銳利足以切膚。雨勢從滴答轉為傾盆,開門的咿呀聲藉此偷渡。韓修晉擁著
毯子,蹣跚地、顫巍巍地一點一點從闃黑浮現身形和嗽聲,頓了頓,瞇著眼睛看
著未滅的光,才踱到沙發邊,從毯子下伸出一隻手,彎下腰來摸索後,軟軟地靠
上。他的呼吸短淺急促,嘴角卻含著笑,彷彿正想到什麼愉快的事,帶點得意和
稚氣。那是一張漂亮的面孔,染淺垂肩的髮更襯托出五官的立體和長翹睫毛,當
他微仰起頭,從下巴至鎖骨的起伏精緻得像花瓣燦爛綻放時的線條。雖在病中,
但在燈下的微笑使他的眼和臉孔彷彿發起光來。
韓修晉當然要得意的。他剛去義大利開完一個小小的畫展,不聲不響地回來
後,才補不到六小時的睡眠,魏臨就來到他家,然後在他的默許下狠狠做了一次
──他本來並不想做,像以往一樣等待放棄;但也一如以往,當魏臨用他的衣服
把他的雙手綁在床頭、從背後拉開他的雙腿時,少少肉體摩擦帶來的熱潮讓他身
不由己地勃起了,魏臨極難得的粗暴尤其令他興奮──對他而言,用性來傳達負
面情感是一種確認的形式,讓自律的人失控比一再接受徒勞無功的溫柔勞動要來
得容易肯定多了。最後魏臨射了,他則射不出來然後連疼痛也拉不醒的昏昏睡去。
醒來的時候是下午三點,他懶懶起身套件短褲走出房門,迎著魏臨溫和的笑臉,
和一廚房備好的食材。洗澡刷牙洗臉出來,一碗餛飩榨菜麵也端上了桌。
洗過碗之後,魏臨把草莓端來了沙發邊,他則攤在那裡,一面拈著草莓一面
述說這次義大利之行和畫展的經過,說著說著又做了一次。這次則一貫的緩慢而
溫柔,就和那碗麵一樣,令他十分想念。魏臨的做愛方式不多,卻有耐心,像少
年時對性的模糊想像那樣繁複細緻;他會做的菜也屈指可數,餛飩榨菜麵是其中
較容易準備的一種──手剁的絞肉、切碎的荸薺、紅油蔥──和一鍋用大骨熬出
來的湯。記得曾聽魏臨說過調餡和包法都是跟云璧學的,皮和榨菜也是從云璧那
知道該去哪裡買。他總是遇到會吃的男人,托斯卡尼多的是美食:慢火烤出來的
乳豬肉、迷迭香烤珍珠雞、鼠尾草煮白刀豆、冷蕃茄湯、豌豆泥烤麵包、乾酪玉
米粥,以及大蒜、蕃茄、牛肝菌、紫蘇、南瓜花、甜椒、櫻桃、榛子、桃子,和
加了奶油泡沫的濃縮咖啡,一餐飯桌上總能擺得滿滿的,每一樣都有值得介紹的
歷史或地方特色,與性也纏結難分。雖然美味新鮮,但一回到這裡,便隨著時間
迂迴後退、褪色。他依舊懷念一個碗就能吃飽的狀況,放下筷子時就如同做愛的
高潮,正是整個進食行為的句點。
洗澡的時候,他掛在魏臨的身上,懶懶地說出這段感想,魏臨聽了笑了。
「是嗎?你喜歡哪一道?」
「你想做給我吃嗎?可惜那過程是怎麼做的,我不感興趣。」韓修晉說,微
伸著頭,讓魏臨拿蓮蓬頭幫他沖髮上的泡沫。
「那真可惜,能試試看也好。」水聲淋淋,魏臨的手指輕柔地在他的濕髮間
穿梭:「我倒是剛學會做了蛋糕,有檸檬和乳酪,下次做給你吃。」
韓修晉回過頭,挽住魏臨的脖子,剛好親吻他的驚愕。還在出水的蓮蓬頭掉
到地上,發出的聲響讓他莫名覺得胸口某個忽然一緊的地方已經無關緊要。熱烈
黏膩的親吻好不容易分開,魏臨急促地喘息著,起身把蓮蓬頭掛回去,將他拉起
來要幫他沖掉泡沫;他則從背後把魏臨壓在牆上,一面親吻著後頸、耳後的敏感
處,一面火急地拉開櫃子拿出套子和潤滑劑,大量地擠進那緊閉的入口,然後用
逐根手指揉拓開來;不一會,魏臨原本半硬的性器便已昂揚並泌出液體,在他撫
觸的指間脆弱地顫動。貼近微微起伏的肩頭,他在魏臨的耳邊笑謔:「怎麼,她
沒有滿足你嗎」的時候,魏臨斷續的呻吟著,恍若未聞地吐出求他進來的碎語,
使他在興奮之餘更充滿了征服感。正當他把陰莖一點一點地送入那草草擴寬的甬
道,在緊窒的痛楚裡擠壓前進時,手機鈴聲乍起,一聲接著一聲地,從敞開的浴
室門傳來。那就是標準的鈴聲,標準得滿懷惡意,響的程度大約是最大音量。魏
臨壓抑的吐息停了一下,一聲「啊!」從口中溜溢而出,接著便不自覺吐出「紛
華」;他則搖起腰臀,把魏臨的雙手壓在牆上,開始毫不留情、大力地、向深處
抽送。「嗚、哼、呃、嗯……」呻吟聲被緊逼在喉嚨裡膨脹,他緊壓著魏臨的背,
性器在魏臨的身體裡被吸納吞吐著,激烈的快感一陣一陣、一波一波地高升、聚
集,像在填滿著無處不在的強烈欠缺感,或者是迫使著、劇烈地拆裂……
魏臨射精的時候,他猛然確知鈴聲已經停了,忽降的寂靜在那瞬間彷彿劃破
了什麼般,使他接著達到了高潮。
裹著毯子讓魏臨吹乾了頭髮之後,他直接倒在床上。「我得去一趟。」魏臨
這麼說,帶點無奈的口吻:「不曉得她什麼時候把鈴聲改了。」
「你們交往沒多久,對吧?否則,她就是那種沒有安全感的女人。」他翻過
身來,聽見自己的聲音慵懶而睡意朦朧。
「怎麼知道的?」魏臨笑了。
「先告訴我有沒有猜中。」
「紛華很獨立,但她也喜歡有人陪。至於安全感……我想,沒有人真正有過
吧。」
他瞥了魏臨一眼,似笑非笑。「很護著她嘛……你和她怎麼認識的?pub?」
「部落格。我和紛華是挺聊得來的,她的男朋友那時候已經結婚了……」他
「呵」的一聲,不用抬頭就能知道魏臨的苦笑。「聊了幾次之後,就又約出來見
面。一開始說好是一夜情,她說,反正你跟我現在都沒人要掛牌認領,不如我們
就先湊合……」
「……我不會要求你什麼,讓我們彼此陪伴就好?」韓修晉慢吞吞地接口,
勉力抬起眼皮,不意外地看見魏臨睜大了眼睛,使他不禁咧嘴笑道:「她應該很
不錯吧?高興的時候會竭盡所能地照顧你,讓她對你有求必應……」
「修晉……她說要跟我結婚。」
他僵了一下,有句什麼幾乎衝口而出──但也僅僅那麼一下。
「她要認領你嗎,那很好啊,你很適合婚姻,我們也可以繼續偷情,在你們
新婚的床上做愛肯定不錯……」
聲音逐漸低落。他沒有再看魏臨的表情。太累了,他熟練地放任自己沉沉睡
去。
韓修晉真的睡了一陣子,除了魏臨走出房門時他還感受到一步一振離開的節
奏外,那睡眠真實得完全無擾無懼,像深海底岩間最暗最柔軟分解的潮流──然
而不知何時,岩石被移開了,他感覺自己在漂浮,長長久久,直到看見光線像刀
一樣侵入他的視線。視線在發熱,身體滯重著,他的神識卻已經甦醒,甚至開始
狂奔,勾動著一種感覺、一種幻影。岩石……濤聲……不是在海底。灰銀藍、藍
黑、近紫的深粉紅、巨大岩石泛著濕漉漉的沉灰,只是開始而已……
他停了很久,憑著經驗的直覺,以最不驚動的方式睜著眼留住那個畫面(即
使他的眼睛完全闔著),卻又不阻止它的流動。現在還在跑,而且是往上攀爬,
在那個岩石上──不,不,是往下,往下跳,他向上看不是要離開,而是……
他該醒來了。韓修晉對自己這麼說,並且身體真的以彷彿與頭腦分離的方式
動了起來,因而顯得遲滯。他咬著牙關,眼睛只打開了一半,從床頭隨手拿起折
疊好的短褲和上衣,披上袍子,打開房門,順著沙發旁那盞未滅的燈光,就走向
工作室去。
過程是模糊的,他只能在成形的輪廓和添上的色線當中,模糊地憶起下筆時
那種遊走在狂暴與冷靜之間的思緒與熱情,「有點太沉重了,缺乏明暗的襯托,
像是浪漫主義的幻想,沒有留下餘地,所以看起來有點故弄玄虛。你都這樣配色
的嗎?」誰說的?情欲過剩,無法用藝術能力控制──不要想它。情欲過剩又怎
麼樣?那個欲求不滿的老頭最後還不是把他壓在地上──不,那不是最重要的事。
比較重要的是他忘了帶毯子或相類的東西進來──這個城市的天氣太不穩定,他
的身體簌簌發抖到不得不在一個地方先作暫停──雖然討厭卻不得不面對。當他
回到房間的時候,身體的抗議暫時征服了他,他本能地脫下衣服,裹進毯子裡,
意圖馬上入睡以安撫蔓延擴散的頹然,但毯子裡一股異於油彩的氣味沁入了鼻端,
溫暖的、熟悉的、帶點汗意的古龍水香氣──魏臨。
剛學會的檸檬乳酪蛋糕──是那個紛華教他做的吧。韓修晉微勾嘴角,理解
似地笑了,眼睛裡充滿了赤裸裸的憎惡──魏臨每次戀愛的模式總也不變,更總
是遇到同樣的人。他的前妻何云璧和那個叫紛華的女人正好是兩種典型:何云璧
對她愛的男人一如她聲稱的一無所求,但一無所求的代價不是每個人都付得起的,
所以魏臨先被她攀住,成了提供付出的源頭;後來晉級成為她嘗試付出的對象。
可惜無私的源頭和對象是同一個的時候從來不可能持續太久──任何一個旁觀者
都能推測到。果然,不到兩年,她就愛上了另一個已婚的男人,選擇跟魏臨離婚。
現在的這個紛華,他可以想像她的無私,會讓好脾氣的魏臨多麼困擾──嘴
角已不夠承載,韓修晉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無私的人向來只有兩種角色可以扮
演──不是乞丐就是暴君。如果對象是魏臨的話,那麼答案是毫無疑問的。尤其
很明顯,那個女人是箇中高手。
他很累很累,但作畫的興奮感仍然在他的身體裡奔竄,方才凝聚而成的畫面
也以一種強烈的鮮明感割據他的意識──那幅畫。如果給魏臨看的話,他會怎麼
想呢?會拉上來、掉下去,或者還有其他?
睡意淹沒了他,使他沒有繼續想下去。再醒來的時候,高燒特有的乾灼使得
房裡悶濁的氣味格外難以忍受,他勉強起身,晃晃悠悠地,裹著毯子打開門,看
見客廳裡的那盞燈亮著,在禁閉的雨獄裡脈動著暖暖的黃,彷彿以孤寂的姿態邀
請黑暗中棲息的靈魂──顏色本身並不存在,光線影響著物質,造成振動和能量
釋放的轉化現象──很久以前上色彩學時,教授的說明令他印象深刻,畢竟沒有
一個畫畫的人不是貪戀著顏色,瘋狂追逐光影的飛馳,固執而專注地尋找生命中
的奇風異景──但那僅是視覺的自欺。他又想起魏臨──何云璧、魏臨、也許再
加上那個紛華──這和他們對感情的追求與態度相比,有什麼不一樣?
沒什麼不一樣──包括他自己。他憎惡魏臨的濫好人個性,但厭惡和欲望往
往只有一線之隔,或許就像排泄器官和性器官之間的距離。唯一不同的是,他能
在畫過之後,把每一筆每一畫每一抹色彩在他的指間流成碎片,讓一切恢復原狀
──即使他現在躺在這裡,想著魏臨為什麼還沒回來、為什麼要想這些事、綜觀
這一切是如此愚蠢等等──也不要緊,他只是病了,只要病癒,他就會重新認清
自己的立場。
魏臨還沒回來。韓修晉在高熱的頭腦裡再一次確認了這件事,然後向著沙發
踽僂而去,臥上,嗅著毯子裡未散的氣味,闔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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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l9B1:文字雖然抽象但又很有畫面(?)很棒! 10/19 00:08
推 RayInHere:好哀傷的感覺.... 10/19 01:37
推 itoyukiya:我的天...竟然看著看著肚子就餓了...^^ 10/19 20:53
本篇的重點就是食和色……(?)
謝謝各位的推文。:)
※ 編輯: HueeMox 來自: 61.224.230.169 (10/20 0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