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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在想像與歲月裡漸漸傾頹。只有寒風還餘留著願望殘存的氣息。   好久沒見到翊睿了,有三個月了吧?我踩著靴子踏踏踏踏地靠近,響亮的聲 音讓他抬起了頭,一看到我就皺起眉來。   「幹麼啦。看到我就皺眉頭,很沒禮貌耶。」   翊睿似乎想說什麼,但很快就放棄了,像是嘆了口氣似的,從包包裡拿出一 個禮物袋,直接拆開。是一條綴滿流蘇的冷紫色羊毛圍巾。然後他靠過來──那 條圍巾就繞在我光裸冰涼的脖子上了,還細心繫成好看的樣子。   我抬頭看他一眼,隨即垂下目光。   「我沒準備禮物哦。」   「你今天陪我,就是最好的禮物了。」他笑著說。「這圍巾是在路上買的, 看顏色和樣式就覺得你會喜歡,當作是你今天陪我的禮物吧。」   要是以前的話,這樣就能讓我的心中小鹿亂撞了。   但想起包包裡那只被茲亭退回的紅色絨盒,和他那天抱著我哭泣的重量,我 僅能閤眼微微一笑。      「哪,還給你。」   翊睿的眼睛只轉過來瞟了一眼。「不是說給你了嗎?」   「別開玩笑了。」我笑道:「這是要給茲亭的吧?打起精神,準備好再試一 次,或許她就會答應了。」   「今天是耶誕夜,不要一直提她的事好不好?」他顯得很無奈。   「好,好,不提。但這枚戒指真的不能放在我這裡。」   「……連你也不要它嗎?」   「老兄,不要在我被提分手之後講這種話刺激我好嗎?」一面捧心做出受傷 狀,我一面本能地告訴自己:這沒什麼。「這樣我會想撲上去哦。」 「好啊好啊給你撲。」他居然被逗樂了,張開手臂做出歡迎狀。我有點意外, 但又不能真的撲上去,只能故意嫌棄道: 「隨便說說的,才不要。沾到你的楣氣,我還找得到春天嗎?」   「連你也詛咒我啊……」   「嘿你幹麼這樣,沒事吧?」他今天真的有點怪怪的。「不然……我們買點 啤酒回你那裡喝吧?本小姐今天捨命陪君子哦。」   「噗……哈哈哈哈。」   「笑什麼啊你?」   「沒有啦……我只是忽然發現,我完全習慣你這個樣子了。」   「……」   我怎麼覺得自己被耍了?但他的表情是一種苦澀的愉快,雖然原因不明,但 確定沒有嘲弄的意思。我還在遲疑,他看著我,笑了笑,道:「走啊,不是今天 要來陪酒?」   「哼我的坐檯費可是很貴的呢。」我嘟噥,然後走向他。   「是是是,我滿懷感激。不過不要喝酒啦,我們去吃夜市吧?」   「討厭耶,你又想吃夜市啦……」   雖然有一陣子不見,但我今天的表現還不錯吧。推打與胡扯中間,那小小的 聲音悄悄地響起,像裹在棉被裡忽然察覺到戶外的低溫般,總會不自覺地微微發 抖。   幸好那發抖的時間僅僅足夠察覺而已。   畢竟我更珍惜他的友誼。   只是啊,都過了這麼多年了,為什麼還是不能拔除乾淨呢?   「你最近還好吧?」   「跟以前一樣啊。」終於找到不會因為我的打扮而辭退我的工作後,生活比 以前穩定多了,雖然不友善的白目客人還是難免,但有會護著員工的老闆,會愈 來愈習慣吧,像貓踮著腳尖閃避縱橫豎立的碎玻璃──除了某些扎入腳心最難拔 除的碎片。「是我提分手的,書豪那種個性,一定會覺得不甘心嘛。」   「他都那樣對你,臉皮也太厚了吧……而且他不是要結婚了嗎?」   「他沒有把我拿出人生預定之外啊。」我笑道:「像我們這種人,過了二十 五歲價值就直直落,再怎麼像女的也不可能用婚約賴著男人,他還覺得他沒打算 跟我分手,我該知足了呢。而且他那個未婚妻嬌得不得了,哪像我又溫柔又賢淑 啊,他當然不會對我放手啦──不過他看錯了,本小姐可沒那麼蠢,讓他痴心妄 想去吧哼。」   「做得好。就讓他一個人放他的屁吧。」   「哈哈。」我笑了。他這種容易為別人生氣的直率和不擅長罵髒話的落差一 直是我喜歡的特點。他反倒每次都莫名其妙:「笑什麼,你不生氣嗎?」   「不會啊,這是可預料的。」我說。   這不是逞強,而是我真的覺得沒什麼。書豪就是那種大男人,撐得起一切的 時候充滿自信、意氣風發;超出掌握的時候,什麼幼稚的歪理甚至連命令都說得 出口;而每次示愛的時候那種不自在的驕傲,在我眼中也曾經非常可愛。他不擅 長表達情感曾是我喜歡的,讓我覺得包容順從他是一種幸福,也有一種自豪感。 畢竟像他那種從小正常到大的直男,會承認愛上我這種人已經是太難為了,其他 再多都是奢求。   只是久了會累的,背著雙人份的感情。除了單獨兩人在一起之外,書豪從不 肯承認我的存在,不承認我的美和驕傲,總是對我在公共領域現身的努力視而不 見。但在床上,當他因為我的美和淫蕩而失控,我總會看到他在失去防備時,那 個被他趕到角落裡很少出現的玫瑰少年──那個我最愛他、他也因此而愛我的身 影。 男同性戀都是納西瑟斯。即使是像我這種人也不例外。   但那個身影只有我一個人愛是不夠的,我本就已經感到疲憊;而他居然在我 拒絕順從的盛怒之下對我動手──他沒有打我的臉或身體,而是拿我的頭撞牆, 差不多是五六下,幸好茲亭逼我去檢查的結果沒有腦震盪──無論如何也不可能 再交往下去了。   而當然,書豪是不會認同的。我拒絕見他之後,只跟他通過一次電話。在道 歉懺悔呼喚我顧念舊情都失去作用後(事實上,那通電話我是以憐憫的心情讓他 說完的,反正是最後一次了),他生氣了,甚至還把翊睿扯了進去。   「少講得那麼委屈了,其實你根本就不愛我嘛!不要把我當成傻瓜,在你心 裡最重要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我!是你那個『室友』!要是他提出一樣的要求, 你就會答應了吧!別以為我都不知道!既然你最愛的人不是我,為什麼我要放棄 一切跟你在一起?誰知道你什麼時候會決定丟下我!」   回想起書豪憤怒的話語,像是黏成一團的「我我我你你你」麻糬,我只能苦 笑。不承認,卻也無法否認。   但書豪有一點說錯了。就算是翊睿提出一樣的要求,我也不會答應。   我不會做任何破壞我和他之間友誼的任何事。  「你明明就是這麼驕傲的人,為什麼會選這種男人啊……」   「本小姐獨一無二,不管怎麼選都是屈就嘛。」不想再把話題拉到自己身上, 我問道:「小睿睿,你到底有沒有跟茲亭談過?」   「有啊。」他很快就洩了氣。   「那她怎麼說。」半年前離開書豪之後,我就忙著找工作並且投入新工作之 中,茲亭一直很忙,只跟她通過電話;而基本上除非茲亭先提起,我是不會主動 去問翊睿的近況的,遑論是兩人之間的感情了。   說是心虛也可以。但我希望跟茲亭和翊睿的關係愈單純愈好,畢竟翊睿和茲 亭都是我信任而且要好的朋友,誰也不想失去;而牽涉他們的感情關係,我沒把 握能維持中立。   「她說就這樣結束吧,我們的感情只能走到這裡。」   「怎麼會?」出乎意料的回答令我吃了一驚,更難以置信。翊睿和茲亭是從 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兩家感情好,兩個人也默契好得不得了,再也沒看過像 他們那樣互相體諒、細水長流的情侶了。本以為只是茲亭還不想結婚而已(畢竟 我很少聽說他們吵架),但總有一天會喝他們的喜酒的,我連那天要穿什麼衣服 鞋子、化什麼妝都想好了呢……   「說真的,一開始我也真的很不懂她是怎麼想的……」   啊啊要來了嗎?我有點恍惚,想起了書豪當初也是被女人甩了,一邊喝酒一 邊說他不懂女人的邏輯,然後對我說:跟女人比起來,還是你比較好啊,又了解 我又體貼溫柔。要是你是女的,我就跟你在一起了。   可惜我不是女的。打扮得再這麼像也不是,再怎麼親密也不會是。為什麼愛 男人的身體又愛做女人的打扮,就什麼也不是呢?   「不過後來我仔細想過了,她說的意思……」   不過我也知道翊睿和書豪是不一樣的。要是一樣的話,現在傷害我的就不會 是書豪了。現在這樣才是對的吧。我無法想像和翊睿互相傷害,最後走到形同陌 路的地步……   那樣我就連最支持我的朋友都沒有了。以後賴在他家欺負小孩、要小孩認姊 姊的天倫夢想都不能實現了。   「穎穎?」   「咦?啊,你說什麼?」   他看著我,表情很複雜。   「你……還很難過吧?」   「哼,哪會啊。本小姐行情好得很。我公司同事還打算要追求我,他上次……」   我來不及說完,他就嘆了一口氣,看起來竟然比我還難過。   我也很喜歡他這種溫柔。   「對不起啊,你才剛失戀,我還跟你說這種事……」   「沒有啦,我分心了,才要跟你道歉。而且,你也失戀了啊。身為好姊妹, 我應該要陪你的。不過……我今天的狀況不太好啊。」   不分心的話,就會哭出來了。拋下想要分辨為何難過的思緒,我轉過身去, 想要深呼吸。   「……你要是很難過的話,就哭吧。我又不會笑你。」   「我才沒有要哭呢。」我哭起來超醜,太破壞本小姐的形象了。   「你這點就很不像女生。」   「胡說,本小姐本來就是女的,只是有兩顆球一根雞雞,還有罩杯比較小而 已。」   我向來想哭就哭,除了在戰場和你面前。 他隔著距離站在那裡,好像嘆了口氣。   「你啊,老是這麼逞強。要是狀況不好,我約你的時候就可以告訴我了啊。 還打扮得這麼漂亮,穿這麼短的裙子……今天這麼冷,你又容易感冒,要是著涼 了怎麼辦?」   當然要漂亮,女裝可是戰鬥服呢。要是沒有盛裝打扮,怎麼抵擋你的溫柔啊。 「哼,我們好久沒見了好不好。我也會想看看你的近況啊,你這死沒良心的。」 上次被茲亭拒絕了那麼傷心,想約你又老是說沒空。好不容易等到你聯絡我了, 再怎麼樣也要來嘛。   「……我也是。」   「啊?」   「我不是要找你安慰我什麼的,我只是想看看你。」入耳的聲音很緊繃,像 是鼓起莫大的勇氣──跟他認識了這麼多年,從來也沒聽過。「其實我只是想見 你。雖然我知道可能還不是時機……」 還來不及反應,就被他從背後抱住了。我早就知道他的體溫很高,但垂在我 胸前的手臂卻微微發抖。我眼睛裡的淚水都還沒用化妝紙吸乾,就這樣顫動著落 在他大衣上的布料裡,吸了進去。   這是玩笑嗎?要開這種玩笑也太晚了,都認識了七年才忽然轉性?我們才隔 了三個月沒見面吧?你是我認識的那個眼裡只有茲亭的游翊睿嗎?   我該怎麼辦?   「啊哈哈,翊睿,別……開玩笑了。」這一點也不好笑。我忍不住發起抖來。 「我只是你的好姊妹哦。以前就說過了,我的好姊妹都跟我是絕緣體……」   所有不會愛我的男人都是絕緣體。像我這種人自作多情的後果,絕對不是一 般女生丟臉的程度而已。照「正常」的邏輯,我的身體是男人,靈魂是女人,管 別人怎麼分,我覺得這樣的我很好。但同樣認為這樣「很好」的人沒有幾個。   在這個怎麼做都不夠好、怎麼打扮都不夠美、怎麼努力都只能賤賣的身體與 時代,沒有回報的愛情太過累人。即使認真地喜歡一個人,對方最後也不會選擇 我啊。   「穎穎,我喜歡你。」 ε ε ε ε ε   「對不起。翊睿,我們分手吧。」   看著被退回來的戒指,那一瞬間我竟一點感覺也沒有。抬頭看見她的笑容, 卻覺得陌生。   「對不起。」她又說了一遍。讓我終於找回我的聲音:   「……為什麼?」我的聲音卡住了。再怎麼樣也沒想到,會在求婚的時候被 提分手。「妳現在不想結婚,我可以等妳,為什麼要分手?妳已經不喜歡我了嗎?」   「不是。我還是很喜歡你喲。翊睿。我拒絕你,是想了很久的。   「我們從小就在一起,我在高中的時候就已經想過,以後就是嫁給你了吧。 一直以來,我們也都相處得很好。」   我看著她,即使一片麻木,卻能熟悉地知道,她下一句要說「可是」。   「可是,」她果然這麼說:「我覺得,人不能一生只談一次戀愛,會讓人停 留在原地,無法發現內心真實的聲音和其他的可能。我本來還想裝傻,畢竟我們 相處那麼久了,實在很不容易。但是你一求婚,我就明白了。我很喜歡你,但我 們的感情只能走到這裡。」   「……妳有喜歡的人了吧。」我把心中思量很久、卻始終沒有開口的疑問說 了出來。   「是有了。我們還……差點上了床。但他拒絕了,即使我真的非常想……跟 他做愛。」   她的眼睛溢滿狂熱,眨也不眨地看著我,卻在我的眼中卻顯得陌生而遙遠。 這樣的茲亭是我曾見過的,國二時第一次接吻的時候,高三時第一次在床上袒裎 相見、練習怎麼用保險套、緊張到發抖的時候,第一次、和每一次她說愛我我也 說愛她的時候……   但那好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我說這些不是要刺激你,也沒有要你原諒我。」她說,放在桌上的指尖卻 微微顫抖。「不過在那之後我才知道,我很喜歡你,也很喜歡他。這兩種感情是 相關的,卻又不那麼相同。如果我沒跟你交往過,大概永遠沒辦法愛他到那個地 步吧。」她笑了一下:「說起來,我還得感謝穎穎呢。」   聽見穎穎的名字讓我震動了一下。「跟穎穎有什麼關係?」穎穎不是喜歡男 人嗎……難道是因為那次……   「講到穎穎你就很緊張呢。」她含笑地指向我,那神情又跟她平時調侃我的 時候一模一樣,帶著一種瞭然的溫柔,卻又多了哀傷。「別誤會,我的對象不是 穎穎。那句話的意思是:因為你而認識了穎穎,我才知道有這樣的……可能性。」   我的腦子在混沌中找到了一條線。「妳是說……」   她笑了。「對。不過他跟穎穎不一樣。穎穎是不打算變性的CD;而他是 TS,在存錢預備做手術。」   想起那些跟穎穎一起聽的研討會和演講,我一面脫離靈體般把資訊連結起來, 一面卻像什麼被抽乾了一樣,心裡有個什麼蠢蠢欲動,幾乎要破殼而出: 「妳……真的想清楚了嗎?」   「我有想喔,一直在想。不過,要怎麼樣才算想清楚了呢?」她笑。「當初 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也覺得自己想得很清楚了喔;甚至在被他拒絕,在你求婚 之前,我也以為自己很清楚會跟你走一輩子──可是實際聽到你開口之後,我才 知道其實不是這樣。我們一直在變,面對變化還要執守已經變成錯誤的選擇,那 不是太傻了嗎?」   其實不是這樣,面對變化還要執守已經變成錯誤的選擇……茲亭總是很有說 服力。穎穎就是在她的說服下,才下定決心離開那個人的吧……她的聲音在我胸 口中迴蕩。我屏住呼吸,卻看見她用一種熟悉的、確認的眼神看著我,繼續說道:   「而且……翊睿,你跟我求婚,也是想清楚了嗎?我猜,是瑞姨要你試探我 可不可能結婚,你才起這個念頭的吧?」   瑞姨是我的母親。面對她的正確判斷,我完全沒有否認的餘裕。她微笑,表 情看起來有點苦澀。   「那天穎穎挨那個人渣打,第一個來找我這件事,你非常介意,對不對?」   忽然提到這件事,我感到錯愕,接下來就是狼狽。   「……妳在說什麼?」   「我知道喔,穎穎那時候說,因為才挨男人的打,暫時不想接近男人聽起來 很像藉口,而我幫他緩頰,你沒有說下去不是因為你完全接受了他的解釋(你我 都知道那是理由之一,卻不是最重要的),而是你知道他在為誰著想──我現在 一個人住,而你跟游爸和瑞姨住在一起,他不想給你添麻煩──可是知道歸知道, 其實你還是很介意吧?那天你的眉間一直是皺著的。   「翊睿,難道你從來沒有真正想過你介意的理由,也沒想過穎穎為什麼要這 麼做嗎?」   她嘆了口氣,抬頭直視著我。   「你要想清楚,現在讓你感到快樂和滿足的人,還是我嗎?」   我看著她濕潤的眼,再也說不出話來。   「就這樣結束吧,翊睿。你很清楚,我已經不是你的快樂,我的夢想也早就 與你無關,再這樣走下去,連最後從小到大的無話不說都會沒有了。」   其實那時候我不想懂,拒絕去理解;甚至心裡最強烈的,是一種被遺棄、被 否定的、無處可以攀附的失落,那竟比失去茲亭還讓我痛苦,而這個事實更讓我 感到羞愧和難堪。 走出餐廳之後,我坐在附近的公園裡發著呆,然後打電話給穎穎。他來的時 候,除了口紅之外,什麼妝也沒化,穿著毛衣和牛仔褲就來了,連頭髮都有點亂, 歪歪地夾著一只他最喜歡的、琉璃藍的蝴蝶髮夾──讓我想起跟他當室友的那一 年,說好要一起去圖書館,結果他醒得遲了,但還是慎重地化妝打理頭髮,穿著 淺紫色的開襟毛線外套、白色的襯衫和緊身牛仔褲,套著樣子很好看的厚底鞋, 就搖搖擺擺跟我去了。那雙鞋的跟有點高,還在實驗打扮的他穿不慣,看得出來 不是很舒服,我問他幹麼要穿這種難走的鞋啊,他說:化妝和鞋子很重要耶,有 沒有正式打扮,看這兩個地方分數就差不多了。 可是當他氣喘吁吁地問我:怎麼了的時候,我看到他腳下穿的是一雙球鞋。   他沒問我什麼,只是陪著我。我說戒指用不到了送給他,他一言不發地收了; 就連我抱著他,因為想起茲亭的話感到痛苦而忍不住落淚時,也沒有拒絕我。   後來回想起來,那是我認識他七年數不清的互動裡,跟他最親近的一次接觸。   他總是跟我保持距離,就像他總是自誇的,又可愛又聰明。他早就懂得了, 所以在他的距離外,我什麼也不用想。 ε ε ε ε ε   「穎穎,我喜歡你。」 聽到這句話,胸口那隻發抖的小鹿忽然就消失了。   我想起國中的時候,流行在印著玫瑰花、灑著亮片和香水的信紙卡片上寫情 書。我也寫了一封,偷偷放在班上成績不如我,但跑步非常快、很帥很帥的程浩 銘的抽屜裡,沒有署名。坐在座位上,一整天全部的神經都在關注那個位置,聽 著他和那群死黨的竊竊私語,從高聲亂叫到聲音逐漸壓低,努力想捕捉隻字片語, 卻連頭都不敢回。上完體育課回來,我收到了那封信的淺紫色信封,那一瞬間心 跳停止,以為被發現退信,卻看到我細細寫上的、他的名字下面,草草地寫了我 的名字,是他的字跡。裡頭只有一張測驗紙,在合作社一疊五元,寫著:   我喜歡你。   放學的時候,到司令台後面的那間廁所來。   那是我第一次毫不懷疑。   浸在春天與砂糖的記憶就到此為止了。只有在夢裡聽到那些關鍵詞的時候, 會不由自主地驚跳,毫無防備地哭著醒來。   但我是聰明的。我知道那些詞的意思,也知道老師在他們離開後,對我說: 穎凡啊,你的聲音不要那麼高,講話口氣和動作不要那麼像女生,他們就不會欺 負你……這些話裡,只有一半是真的。   他們不再欺負我,不是因為我讓自己不像女生(我本來就是女生),而是我 參加各種校際比賽得獎,成績好是校排前三;老師會盯著我,要對我做什麼很麻 煩。 而我只要在為校爭光時乖乖扮演男生,就能延續這樣的保護到畢業。   高中的時候進了男校,班上像我這樣的人多,集合起來不會被欺負,還能合 封十二金釵,我是釵首。   我愛上了第十二釵。那個男生比我高一點點,跟我最要好。我最喜歡他對我 笑的時候,那有點害羞的斯文模樣,讓我好想抱緊他、疼愛他。   又是在廁所裡,我一時糊塗跟他告白。他驚恐地看著我,好像我會撲上來一 樣,對我說:我喜歡的是女生。   我是女生啊。   那你就去泰國啊!   然後他就不再當我的朋友了。我也來不及告訴他,在我的春夢裡,我總是跟 他互吸對方的雞雞。   短短的兩年。我還能記得跟他一起讀書、溜出牆去買珍珠奶茶時,我走得慢, 而他牽著我的手,帶點手汗的溫暖,和風吹過臉頰那種清涼的溫柔。   重生前,跟家人絕裂前,那些拒絕的、害怕的、恐懼的臉,那些被背叛、被 約談、被側目,一遍一遍確認保證扮演、得以獨處時一再重複自問自己到底是什 麼的日子,全部都忘記了。     「穎穎,我喜歡你。」   然後就是,翊睿。   「……我想上廁所。」   「咦?」   「剛剛我喝太多檸檬汁了。我想上廁所。」   我推開從背後抱著我的身體,平靜地看著他。   我本來以為他會覺得莫名其妙,就跟書豪一樣。當初我也是這樣回應書豪的 告白,他錯愕了很久,才有反應──然後帶我去賓館。   那是我的第一次。   翊睿好像還沒從緊張裡醒來一樣,呆呆地看著我,呆呆地說:   「那,我們去……」   「你沒有聽懂。」我帶點惡意地看著他,他愈茫然,我就愈冷靜。「我得回 家了,你要知道,外面沒有我可以上廁所的地方……我可不打算在公園裡蹲著上 哦。」   這是真的。外面的廁所,不是男廁就是女廁,這樣的我,無論上哪一間,都 只會引人側目,讓人不舒服。雖然常跟翊睿出去,但我也從不進公廁,除非幸運 遇到沒有性別標幟或單獨一間的殘障廁所。而每次我說這樣不方便,翊睿也不曾 懷疑──幸好這種機會不多。   他們不舒服,我就沒有使用的權利,因為要尊重他們不舒服的感受。重生後 的大學時代就是這樣,女生認為我不該上女廁,男生看到我覺得噁心。導師還特 地找我過來,說:你就找人少的廁所上吧,因為這是你自己一個人的心理問題和 困擾,應該由你自己解決,或者去找精神、心理專業來協助。   宿舍裡更是一場災難。我的運氣還算好,那年的室友就是跟翊睿同一間,另 外兩個學長都是幽靈人口,偶爾才回來。大一是我的嘗試期,還陌生的時候,翊 睿對我在房間裡洗晾女用內衣褲很不舒服,我也只搪塞他是興趣;當他確定我不 是偷女宿的東西後,就沒再說什麼了。接下來,雖然穿新買的短洋裝第一次讓翊 睿撞見的時候嚇到了他,讓他好一陣子不知所措,還為此爭吵過,有一段時期宿 舍的氣氛降到冰點,對彼此視而不見(回想起來,是他不知道該怎麼待我;而我 那時候只覺得吵擾的聲音愈少愈好);但自從那一次,弟弟來宿舍裡找我,對我 嘲諷辱罵被他聽到,出乎我意料地把他趕走之後,那層隔閡就這樣忽然消失了。 (雖然我早就不記得弟弟說了什麼,遺忘一向是我對付的方式)然後,他就成了 第一個知道我夢想的朋友,也成了我最好的幫手,讓我去買衣服保養品化妝品的 時候有人陪;在我試穿之後,給我建議(雖然只是告訴我好看不好看);還跟我 一起沙盤推演怎麼進服飾店試穿而不會被懷疑拒絕。   一開始或許只是因為新奇,茲亭上了大學後愈來愈獨立,課業社團兩頭忙, 他的課業也忙,碰不見女友的時候,發現用對待女生的方式對待我恰好適合,也 能讓他得到某種滿足,友誼就在這種奇妙的平衡下建立了。無論如何,他一直都 對我很好很好,好到我不想承認愛上了他,連在夢裡吸男人雞雞的的時候抬起頭 來都沒有看到臉。   但男生宿舍就是男生宿舍,尤其我開始嘗試扮裝,躲躲藏藏也免不了曝光。 翊睿對我的好也開始讓我覺得痛苦,還為他帶來猜疑和麻煩,所以即使經濟拮据, 住了一年後我還是退了宿舍,選擇一個小小的閣樓棲身。 離開了宿舍後,打造身體形象的空間變得寬廣許多,也為了忘掉翊睿,我開 始在打工與課業之外的時間,從網路、夜店、酒吧裡尋找對象;而每一次遇到追 求者,我都用「上廁所」這招,來決定要不要更進一步──因為那些有意約我的 人,來到常常排隊的女生廁所前,往往比我還不能忍受好奇惡意的私語;而看著 對方臉上的表情,我想不清醒都難。   雖然也因此交了一些同道的朋友,然而,翊睿在我搬離後和我繼續維繫的友 誼,始終十分珍貴,教我最難割捨。甚至在我挨了書豪打之後,雖然第一個想找 翊睿,但更害怕在脆弱的時候會失去控制依賴他;加上翊睿畢業當完兵後回老家 唸研究所,跟父母同住不方便,茲亭又剛好在同一個城市裡獨居,我才找到暫時 棲身的地方,並在其他朋友的共同幫助下,斷掉和書豪的聯繫。   幸好書豪要結婚了不敢丟面子,否則鬧上警局有多難堪,我無法想像。   所以現在的我,無法直視翊睿的臉。   「所以……我要回去了。」   就這樣吧。七年已經很長了。我也已經……盡力了。      正這樣想的時候,我的手就被拉住了,翊睿低著頭,讓我不得不把視線投射 在他身上,卻看到他在微笑,好像那根本就不是什麼問題:   「不用回家。跟我來。」   那個笑容讓我難以抗拒,只能身不由己地跟著他走。   他想帶我去哪裡?我抬起頭看著這個繁華城市的夜空。從剛剛散步著走過來, 並沒有看到任何一家某企業的連鎖咖啡店。只有那家店和少數的速食店,才有去 除性別標幟的廁所……   我們沒有走幾步路。翊睿把我帶進小巷子裡,走進了一家小咖啡店,店門口 有藍紫色的招牌,和不明顯的彩虹鯉魚旗,開頭是個R字。推開門,就看到翊睿 對裡頭的T老闆說:   「借一下廁所。」   「請。在左手邊走到底就是了。」   老闆對翊睿笑了笑,指了指方向然後看向我,有點好奇,眼光卻流露出讚賞 之意。這竟讓平常驕傲的我覺得臉龐發熱,連忙甩脫翊睿的手,在「我等你」的 話語裡往她指的方向逃進去。   那也是一間沒有性別標幟的廁所,打掃得非常乾淨。我用衛生紙沾了酒精擦 了擦坐墊,拉下內褲坐在馬桶上。上廁所只是藉口,我在外面習慣憋尿,因為穿 女裝怕被識破,對著鏡子補妝時周圍的一點私語都會令我緊張;穿男裝的話又會 引來好奇審視的不友善眼神,加上我自從覺得自己是女生後,上廁所從不用小便 池,幼稚園時還為此被欺負,每次穿男裝鑽進隔間前就有一種不安全感。   所以我從不喜歡面對廁所裡的鏡子,彷彿赤裸裸地與尷尬與痛苦對視。無論 出門前打扮得再怎麼漂亮,只要廁所裡有其他人,那些讓人整理儀容的鏡子就成 了照妖鏡,把我的身影折射出陰陽怪氣。   廁所對我輩中人來說,完全難以放鬆,常常能避就避,待在裡面的時間愈短 愈好。   但現在我一點也不想出來。畢竟眼睛裡不斷溢出的濕意破壞了我精心化好的 妝。      走出來的時候,妝已經全卸了,假髮也拿了下來。我裝作沒看到四周好奇的 眼神,看到翊睿坐在角落的位置,而他馬上就看見了我,向我招手。我慢吞吞地 走過去坐下來,看著他。   他也看著我。   直到服務生送來了餐點,然後離開後,他才開口說:嘗嘗看吧。這家這個很 有名。   放在我面前的是一盤冰淇淋鬆餅。四片烤得厚實酥軟的鬆餅,鮮奶油上有兩 球澆了蜂蜜的香草冰淇淋,令人眼睛一亮。我舀了一匙放進口裡,忍不住驚呼出 來:   「嘩!好好吃哦!你是怎麼找到這家店的啊?以後我要常……」   「穎穎,你打算……逃避嗎?」   我不是逃避,而是要給你逃避的機會。 我閤下眼睛,切著鬆餅,吃著冰淇淋。「你現在收回那句話也還來得及。」   沉默了良久,才聽到一句:   「……我知道了。」   知道了就好。我是女生,但不是真正的女生,我們當朋友就好。你只是失戀 了,一時腦子不清楚,想找身邊的溫柔安慰罷了。有一天你若要結婚了,就不會 選擇我,那時我們就連朋友也當不成了。   就跟曾書豪一樣。   這是我唯一能做的選擇。 因為冷,我不自覺地摸了摸頸上的圍巾,想起不久前偶然讀到的一篇童話。   有一隻年幼的人魚公主,在海邊遇到一個小男孩。小男孩因為惹父母生氣, 自己一個人跑到了海邊。人魚公主陪小男孩玩,安慰他。後來小男孩的父母來找 他了,人魚公主不能再被人類看見,就跟小男孩約好,以後會再見面。   但接觸人類,年幼的人魚公主受到了禁足的處罰。小男孩只是偶然來到這裡, 等到人魚公主終於可以游上岸時,小男孩已經跟著父母走了,黑暗的沙灘上,只 留下像是小男孩等待後,被父母帶離開的、小小的腳印。   沒有誰能確定那是小男孩的腳印,也許是別的小孩留下的。但人魚公主在岩 石上陪了那腳印一夜,直到浪濤和大雨沖去了痕跡。   我只要留下這條圍巾,來記住那一刻的存在,就像海岸邊留下的腳印,讓我 相信有人在那裡等待過,看見我付出的感情。   即使珍惜每分每秒的始終只有我一個人,也沒有關係。 鬆餅和冰淇淋一口一口送進嘴裡,卻食不知味,胸口像是被輾碎了似的,擠 得滿滿的,彷彿就要迸裂開來,四肢都發軟了。我放下湯匙,正想找藉口離開, 手卻被握住了。   我被他的視線捕捉,茫然地聽著他說:「穎穎,你只要跟我說,你一點也不 喜歡我,不想跟我在一起,以後我就不會再說了。」   太蠢了。說得這麼明白,我們以後……還有以後嗎?   看著他臉上的神情,我想起了三個月前他被茲亭拒婚時,抱在我身上哭的樣 子。   那時候雖然傷心,但就是傷心而已,我即使心疼,但那時覺得茲亭只是不想 那麼早結婚,翊睿向來在意尊重茲亭的意見,他是個堅強溫柔的人,我知道他會 恢復的。   今天才知道,茲亭提的是分手。回想起來除了哭之外,他什麼失控的言行也 沒有,所以這三個月來我雖然擔心,卻都沒有打擾他,因為我知道他需要的只是 平靜恢復的時間。   現在他沒有在哭,整個人卻空空的,只有眼睛裡剩下一點點餘光。   好像我只要一說出口,就會熄滅。   「我……」 他的肩膀起伏如海洋,是船行遭難的人在熬過暴風雨後倖存的平靜,卻畏懼 著天亮。彷彿只要天一亮,連飛鳥都沒有經過的時候,就會在無法計量的孤獨裡 滅頂。   他總是扮演著保護者的角色,茲亭和我都是他保護的對象。但現在那樣脆弱 無助的他,卻好可愛。   我忽然察覺到自己的色彩,在那樣的黑暗裡熠熠生光。   他是真的喜歡我。曾經,曾書豪還沒開始否定我、否定他身體裡的玫瑰少年 時,也是這樣看著我的。   所以我才會接受他,跟他戀愛。 緊握在手心裡的什麼逐漸鬆開。我離開我的座位,坐到他的身邊,迴身低首, 在他閤眼的後一秒親吻他剛剛一瞬間被打濕的睫毛,聽著他顫抖著,卻極力想開 玩笑似的,說:   「你……願意屈就我嗎?」   我想起大一的時候,我和他腳對腳地各自躺在床鋪上聊天,他數落著我的諸 多壞習慣,像內衣褲在房裡晾了沒收、裙子高跟鞋換了亂丟、輪到我卻忘了倒垃 圾等等芝麻小事,然後念累了沉沉睡去。而我爬到他的臉旁俯身,隔著他的呼息 偷偷親吻他的臉頰,想從他的溫暖裡,汲取一些相愛的可能性。   但我選擇了倒退,把憧憬和願望留在那一頁,才能決然地選擇放棄和離去。   那些憧憬和願望也就這樣遺留在那裡了。   現在它竟然來到了眼前。如果視而不見,我也會永遠無法前進吧。   那不是我的風格。   「翊睿……我喜歡你,我一直都……很喜歡你。」 話出口的剎那,他就摟住了我,像撒嬌又像在確定般,把頭埋在我的胸前。   「穎穎,我可以親你嗎?」他悶悶地說。   「你都這樣要求茲亭的嗎?」我居然笑了,但聲音裡很嚴肅。   在他把頭抬起來的時候,我把嘴唇湊上去。   逝者如斯,如果我居然等到了他,或許牽著彼此的手,還可以等到天亮;多 留下一些腳印,到了再也走不下去的時候,就能學會離別了吧。   我跟他都知道,到了這個地步,再也不可能再回到從前的純粹友誼了。既然 如此,那就盡力把這一段時光延長吧。   「你以後就只能看著我喔。」我說。雖然我很美,但他已經看了七年了,不 曉得會不會很快就膩了……很好,這是未來的新挑戰。   「嗯。」他小小聲地說,像一個微弱的承諾。但我知道他會做到。   我們互相擁抱著,直到我推推他,說「冰淇淋要融化了」才分開,看起來很 不好意思。他不敢看我的樣子讓我也莫名害羞了起來,忽然想起了那枚戒指,便 說:   「那個戒指我不要喔。」   「為什麼?」   「你白痴喔?雖然我喜歡茲亭,但撿其他女人不要的戒指太貶低身價了,我 怎麼可能會收嘛。」   「哈哈哈哈──」他居然在笑,笑得眼淚都滾出來了。我用手指揩掉那些眼 淚,很用力地瞪他:   「你又在笑什麼啦?」   「沒有啦,我把戒指送給你的時候,就是想聽你這麼說啊。」   「……」   「你不是要還我嗎?」 「……」 「穎穎,你實在很可愛耶。」   不要在這個時候說我可愛啦。討厭。 (完) ---   這篇本來要參加白聖誕,不過來不及在期限完成。   最後感謝有耐心看到這裡的各位。:) -- 次世代 ▉ 濯 夢 telnet://bs2.to SD_Hueemox ────────╮ ╭═══╮ ┌═══╮ (C)lass φ分組討論集φ ║▌╭═╯ ║▌┌╮║   ║▌╰═╮ ║▌║║║ 用故事 子之思 與子偕  15 分類 □ 【濯夢文學館╰═╮˙║ ║˙└╯║ ╰═══╯ └═══╯   ◇◆◇◆◇SDstory (故事)、SDcoffee (咖啡)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61.224.229.154
thewaymilky:讓我想到日劇"比誰都愛媽媽"裡面那一對 好溫馨 01/04 23:29
 看了介紹好像很有趣,謝謝推薦和推文。:)
cnkki:很棒的故事 :) 01/05 00:04
Rastyle:好棒!!!希望有後續或番外之類www 01/05 00:41
trbi:很棒Q////////////////Q 溫馨~一定要幸福! 01/05 00:46
  番外要看天……(喂)   謝謝推文。:)
nanoy:渣渣的書豪還是書堯 01/05 08:54
  是書豪。他的名字我改過姓又改過字,最後忘了用搜尋再檢查一遍了。Orz   謝謝提醒。m(_ _)m
clair0713:寫的好棒! 可以看到身為跨性的無力感 01/05 09:08
謝謝。:D 先前馬偕醫院的事件,看到很多言論,讓我有點難過,也想了一些事……   所以才有動力把這篇寫完。
mayacafe:很棒!!(拇指) 01/05 23:43
mayacafe:要加油繼續走下去! Q口Q        ←激動啥啊 XD 01/05 2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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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nyisung:超棒的Q口QQQQQ 01/06 15:12
berrycat:好棒,心情寫的好真實Q////Q 01/06 18:56
  謝謝。./////.
Eslin:很喜歡 01/07 00:29
lesnereides:很好看ˇ 01/07 00:53
laluz:這篇太棒了!! 01/08 01:20
  O/////O
gogodebby:寫得好好,心境的描寫好真實,很好看!! 01/09 01:42
kirarahisa:喔喔喔喔喔~我好喜歡這一篇~~好感動。 01/09 10:41
rusing:喜歡~很好看!! 01/09 16:12
  沒想到隔了這麼多天還能看到推文……謝謝。:)   也歡迎來個板逛逛喔。o(〞▽〝*)o ※ 編輯: HueeMox 來自: 218.168.127.122 (01/10 1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