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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百五十七、七百五十八、七百五十九……唉……」將桌上一個個用往生錢 折成的紙元寶排齊用紅繩束起,再數了幾個,綠衣少年平日陽光的臉此刻用愁眉苦 臉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 坐在他對面的白衣少年輕笑道:「坐不住了?」手上沒閒著,動作簡潔地折著。 孟岳旋無力地趴在桌上,側著頭看他。「都已經好幾個時辰,怎麼、怎麼……」 他瞄向地上那一整疊有半桌高的黃色往生錢。「還有那麼一大疊──」他無力地 嘶吼,充沛的精力被一早上就開始的反覆摺疊消耗殆盡。 在孟岳旋抱怨的時間,唐黎竹折好三個元寶。「再加把勁,就寢前應該可以完工 。」鼓勵性質的笑著。 「不公平,我不甘心!」坐直身,孟岳旋義憤填膺。 「明明就是姓賈的那傢伙不知恥抄襲你的文章發表,還在你面前得意洋洋炫耀自 己的『成就』。都快二十八的人了,幼稚!」齷齪、下流!要不是黎竹在場,他不把 他祖宗十八代全問候一遍他就不姓孟! 越說越氣,一掌拍在桌上,壓著紙折的唐黎竹被這一震壓歪了線。 「所以,你就當場往賈御史臉上招呼兩拳?」輕聲說著,把歪了的紙壓回預定之處 。 「呃……」不自覺的縮肩。 「嗯?」整理微亂的桌面。 「咿……」眼神飄飄飄…… 「御史、御史,擁有彈劾官員言論免責的職權。縱然你我的父親在朝廷呼風喚雨 , 但,三人成虎,耳邊叨念久了,似乎真有那麼回事。人言可畏,不然,我們怎會被罰摺 紙元寶為吳御史的先父作生日祭?」 「打人的是我,你一旁坐著也有事。」說到底,不服。 「因為我不及阻止你做蠢事。」沒有起伏的語氣,只是輕輕地說。 翻白眼。「拜託,你是學文的,適合拿筆桿不適合握拳頭。那畜生……」唐黎竹 投來一記警告的眼光,孟岳旋立刻識相地改口:「何況賈大人、賈御史,抄襲你未公 開的文章,在下孟大公子岳旋我,無法忍受其囂張無恥之行止,故憤而當場行兇。另 在場者,家父一名、世伯一名、唐二公子黎竹一名、下人六名、賈姓非人哉一隻, 皆見證其暴行……」 「噗。」唐黎竹不禁失笑。 「嘿嘿。」太好了,他躲過一劫。孟岳旋咧嘴笑著。 開玩笑,他們可是從小玩到大的死黨兼拜帖,同年同月同日生,他只比唐黎竹早一 個時辰出世。出生前他倆的父親還協議若生的是一雙兒女,就結為親家;可惜,他們 都是男的。 小時候不懂事,五歲時,有次兩家餐敘雙方家長陳年舊事重提,他一聽,當場衝著唐 世伯喊岳父……笑翻除了黎竹的在場所有人,笑得年幼的他莫名其妙。大人們顧著 笑,他只好問唐黎竹: 「你不願意嫁給我嗎?」 唐黎竹臉蛋紅樸樸,笑得燦爛。 「我長大是要娶媳婦的。」 孟岳旋想也不想的說: 「那我嫁給你。」轉向一旁的唐文橋,改喊道:「公公好。」 …… 「哈哈哈哈哈──」 回敬他稱呼的是一向嚴肅的唐世伯難得的瘋狂大笑、自家父親的滿臉黑線、兩人 母親掩袖輕笑、一干下樸強忍笑意,有的忍不住靠著柱子顫著肩,不小心笑出來的就 用雙手緊摀著嘴不讓聲音溢出。 ……現在回想起來,真是有夠丟臉的丟臉…… 反正,他們自小到大的交情不是假的,出生到現在十六年的交情,唐黎竹是怎樣的 人他還不夠清楚嗎?外人只知道唐黎竹文采過人、身體病弱、風度翩翩…… 有道是:「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這,真是為他的拜把弟兄所發明的最佳形容。 見他笑了,孟岳旋小心翼翼道:「為什麼你自請連坐?擋不住我的拳頭是正常,何況 我當時出拳那麼快……」是他想的那樣吧。 停下手上的工作。「你想呢?」挑眉,不答反問。 「我想……你是把這筆帳記下。」記仇可是他不為人知的強項…… 「知道的話,當時還和賈御史正面衝突。」 「哈哈。」乾笑。「你也知道嘛,我身體的反應比腦子快。」 「是啊,你不是有勇無謀,只是容易衝動。」 ……這和罵他有勇無謀有什麼差別? 心裡埋怨,孟岳旋嘴上可不敢吭聲。 「他喜歡抄,就讓他抄。擺明挑釁,也無所謂。」柔柔說著,彷彿閒話家常。「喜 歡仗著御史的身分要人賣面子,就賣他。」嘆氣。「那種人啊,要的不過就是體面, 我不會計較這些。你卻為那不值一文的廢人髒了手、浪費力氣。別忘了我們絕對 會活得比他久,花沒百日紅、人無三年好,總會有一天能銷帳,連本帶利賺回來還叫 他心甘情願嗑三個響頭,知道嗎?」 「知道。」嗚,黎竹什麼都好,就是心機重…… 「真的聽進去?」 「弟子受教了。」誰敢說沒有。看這情況…… 「黎竹,你的志願還是沒變?」為天下蒼生發問。 「沒變。」淺笑。臉部線條之柔和簡直牲畜無害,讓人懷疑剛才那番話出自他口 中。 「你真的還是要當個偽君子……」冷汗冷汗冷汗…… 「好玩呢,看大家被我騙得團團轉的模樣,真當我文如其人,還說我是繼李太白後 最有資格稱為仙風道骨的入世謫仙。我不當李太白,若是我,我絕對讓高力士高高興 興脫我的靴,並將此當作人生最大榮耀。」 「……」即使早知他個性如此,孟岳旋聞言還是汗毛直豎,寒意滿點。 「還好我不是你的敵人。」由衷之言。得罪他,九條命都不夠用。 「怎麼說?」 「你連自己的父母兄妹都一道騙下去,只有在我面前展現你恐怖至極的真性情,這 代表你最信任的是我。何況咱們還有整整十六年的交情,連我都擺在算記之流你就 太不夠意思了。」自信滿滿。 「說得也是,咱們還要一輩子纏在一塊呢。」哼哼。 「沒錯沒錯。」點頭。「害人別算我一份。」緊急補充。 「我當然不會逼你。」笑答。 他唐黎竹哪會勉強人,為他辦事保證都是心甘情願…… 不動聲色的連眼前拜把一併編入自己撰寫的劇本中,提醒道:「快做吧,今天外面 整理花園的是阿金和阿福,我父親一定叫他們看著,不讓其他人來幫。再拖,就要做 到明天了。」 「唉。」額頭無力地嗑在桌上,做著不算掙扎的掙扎。 唐黎竹繼續拿起紙折著,閒聊般說道:「你真的那麼相信我,不怕我害你?」 「當然。」抬起頭,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個性是以直報怨,你相信我,我當然 相信你。」 「不離不棄?」 「對,不離不棄。」 完全相信唐黎竹的孟岳旋,沒有發現他措詞上的重大錯誤。 也沒有警覺依唐黎竹的文采,他們的談話常出現以好兄弟而言不該出現的形容。 孟岳旋太過自信自己了解他。真正的陰謀家、真正的偽君子,不會在任何人面前 展露真性情,遑論道出害人的計劃與目標。 以上兩類人的共通點是:有所為而為。 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是在替自己的未來鋪路。 要讓人相信自己的方法很多。 之一:告訴對方他人所不知,屬於自己的弱點和秘密。 之二:同伴意識。 之三:適時的勸告和附和。 之四:決不猶豫的保證。 然後,放長線釣大魚。 哼哼。 唐黎竹奸笑在心中。 不過,他對面正愁眉苦臉的獵物尚無立即危險,至少,這幾年內沒有。 太簡單就到手的東西,不好玩。 再等吧,再過個幾年,更有值得他下手價值的時候。 這可是你當初的要求喔,岳旋。 五歲的那場賞花宴上,你提出的要求。 他唐黎竹答應的事,絕對會履行。 即使,他的那聲好被淹沒在眾人的笑語裡。 哼哼。 -- 友人ANN:"...妳確定妳寫的是個正常人?" "我什麼時候主角兩個都是正常人過?"(理所當然) ANN:"...當我沒問..."(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