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中
在梁維言準備妥當之後,一行三人便搭乘馬車離開『瀟湘樓』。
就在馬車駛離了一段不算短的距離之後,原本默不作聲的梁維言,突然出言打
斷了木中兆為石無痕介紹沿路景色的談話。
「說什麼樓主啊,少主也是出於一片孝心地要去祭拜夫人,合該成全才是。哼!
我看他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準沒安好心。」
說著說著,他兩手竟緊握住木中兆兩側肩膀,激動地繼續說道:「少主!你就是
太善良、太沒防備了!竟然還對那種傢伙笑,他就是看準您好欺負,您應該像我
一樣,絕對不要給他好臉色看。我…」
「你一定是憋太久了吧?」木中兆終於忍不住打斷了梁維言那似乎還要持續下去
的一席話,笑出聲來說道。
梁維言聞言竟有點臉紅,吶吶地說:「咦…少主!您就別取笑我了。要不是同
碔叫我在『瀟湘樓』內,凡事不要多話,我才不會得那麼痛苦地時時在腦海中提
醒自己要謹言慎行。啊!我不是說我不能捱。我的意思是說我為了少主….」
木中兆舉起右手,笑著喝道:「停!」再次阻止梁維言那似無盡頭的話語後,才
又笑彎了眼說道:「不過我怎麼聽同碔說,其實是有一次被難得開金口的雷紹說
你太吵了,才從那之後稍微收斂了這多話的毛病。」
「啥!少…少主,別聽信同碔!我…我才不會與他那種怪人計較。我只是要他大
吃一驚,讓他知道我也是有很穩重的一面的。」說完便撇了一下頭,表示對雷紹
的不屑。
聽著明顯就是強詞奪理的說辭,木中兆也只是笑笑稱是。
石無痕聽著兩人從頭至尾的對話,眼神充滿興味地打量梁維言前後判若兩人的表
現。
這才發現原來方才在謝賢之面前之所以有那番神色,竟只是因為生性多話的梁維
言憋話憋壞了。
一想到此,石無痕不禁輕笑出聲。
聽到石無痕笑聲的另外兩人皆回過頭來看他,也頓時明白他所為何笑。
只見梁維言有點尷尬地說:「現在連少夫人都在取笑我了。唉!我想我這多話
的毛病一輩子都沒法根治了。」說到最後竟一副認命樣。
「呵…可是我很喜歡你這樣的性情啊!」因為只要一開口就讓人發噱,真是適合
耍寶啊。石無痕有點惡毒地想。
「真的嗎?我就說少夫人除了人美,性子更是完美,少主能娶到你真的是三生三
世修來的福氣。我說…」梁維言越說越興奮,又有欲罷不能之勢。
木中兆不得不又出言打斷:「好啦,維言。」睨了一眼梁維言,卻像想到什麼
似地微偏過頭,繼而點頭笑道:「不過,你說的對!能娶無痕為妻的確是我三生
三世才能修得的好福分。」
說到後來竟不顧是否有旁人在場,在這張開滿桃花笑的娃娃臉上,盡是以滿滿
溫柔的眸光直瞧著石無痕。
石無痕聽著這對主僕如此的一搭一唱,更甚於後來木中兆那份毫不介懷的直視
目光,竟讓他起了種逃避念頭。就見他反射性地低頭掩飾,避開對方緊捉不放的
灼熱視線。石無痕自己都不明白,為何他會有如此反應。
慌亂間,他突然憶及昨晚與今晨兩人單獨相處的經過。
昨晚石無痕提出的要求,木中兆竟爽快答應,且以行動表示地並未強迫與之行
周公之禮,彷彿就怕驚嚇到石無痕般。
想來他是將石無痕之所以會有攻擊他的舉動,自動解釋為是因駭怕他傷害到自
己才採取的偏激行為。
似乎為安撫身側佳人的緊張感,木中兆開始說明自己十歲那年的確因一事故掉落
懸崖,造成雙腳嚴重傷害。
幸而被當時『瀟湘樓』管事所救,然仍經歷了一年多的痛苦折磨與復建,才終於
恢復雙腳行走能力。
而此墜崖事故也的確如石無痕所猜測是被人故意設下欲害死木中兆的手段。
當時也察覺到此事態的那位管事,為保全少主性命,於是謊稟樓主說少主已然
殘廢,大夫建議最好另尋一處好好療養,以不受人打擾。
於是木中兆被移至他處與管事共同生活。
然此段期間欲加害木中兆之人仍不放過他,讓他不斷遭受一些莫名狙擊,幸而在
管事保衛下,都安然度過。
木中兆笑著對石無痕說:「我啊!意想不到的命大呢!」
聽聞至此,石無痕不禁充滿疑惑地詢問那位管事究竟是何來歷?
原來這位以命護主的管事是當初隨同木中兆之母由北方嫁進『瀟湘樓』時,一
併帶來的隨護。因此他相當疼愛木中兆,從小便傳授武功給他,甚至當他重傷、
生命垂危時,也是這位管事在旁細心照顧、呵護。
直至及冠,那位管事過世,才被樓主接回。而回到『瀟湘樓』的這三年,木中
兆亦謹記其教誨,時時不忘練功與嚴防欲加害他之人。
「究竟這『瀟湘樓』內是何人要害你?」石無痕問出心中最大疑惑。
卻見木中兆漾起那在石無痕眼中分明是爛桃花的笑容說道:「你先觀察個幾天,
我再告訴你。」
「為什麼現在不說?你不是要我幫你?」
「若我現在都告訴你,有些值得觀察的地方可能就會錯失了喔。」
「呃…」石無痕有點吃驚地看著眼前之人,心想有時真不知該說他是聰明還是
白痴。若從他輕易就相信自己那套身世經過的說辭,八成、可能、應該是白痴。
但有時他卻又能有條不紊地透析人的思慮與情緒,像這點即是。
的確,若現在木中兆全數告知,自己的思考方向難保將不自覺地順從他的觀點
出發。這是人思慮上的盲點。即使聰明如石無痕也不敢斷定自己是否就不會犯這
種錯誤。也或許就如木中兆所言,因而遺漏掉許多可能需要留意的地方了。
「如何?」
石無痕有點不甘心地承認方才自己發現的想法,於是譏諷地說道:「是!是!你
說的是!誰叫你要防的人那麼多,我也只好要多小心、多擔待了。」
對於石無痕的話,木中兆竟有點愧疚地苦笑說難為石無痕了。
看著木中兆頭一回露出充滿苦澀的笑容,石無痕竟想都沒想就反射性地回道:「
哼!到目前為止只有我害人的份,還沒人害我成功過呢!」
這看似誇耀自己,實則安慰木中兆的話就這樣不經大腦脫口而出。
這對於總是經過深思熟慮才會有所行動的石無痕來說,是不曾有過的舉動。然而
卻在他不經意之際,顯露在木中兆跟前。
兩人經過這一番對談,石無痕明白,在木中兆那不甚在乎甚至略帶輕笑地語氣
下,他嚐過的其實是較一般人都還更刻苦艱辛的過程。
不論是咬牙苦撐復建的艱辛,以讓雙腳重新站立,亦或是強自忍受那不知何時都
會遭逢殺害的恐懼。
然這一切到目前為止都從未擊倒過他。
石無痕想著他那張隨時都笑滿桃花的娃娃臉下,隱藏著的竟是這樣難以想像的苦
難,不禁疑惑他怎能笑得如此真誠、如此無憂無慮?
像自己這十年來,為背負家族遭受的莫大仇恨,被迫早熟、被迫承擔為復仇所
付出的代價,早已不知何謂真摯的笑了,有的只是充滿算計、為達目的的所謂溫
和的笑。
微一甩頭,石無痕繼又想起今早,木中兆趁著負責伺候的婢女進來前,逕自取一
匕首劃下一道血痕。
只見他眨著右眼,故作神秘又俏皮地說道:「我們約定不能說出去的事又多了一
件囉!」
其實木中兆有此舉動實是為石無痕著想。
古代女子歷經初夜,卻未見紅,是會被認為其婚前行止不檢,作丈夫的隨時都可
以此理由,視其為對丈夫不忠而休妻。就算能繼續留在夫家,想必仍會被長輩,
甚至下人冷眼相待。
聰明如石無痕也,怎體認不出這層道理!
頓時,昨晚潺潺流過的那道暖流似又重回石無痕心口。這感受猶如昨晚緊依自己
身側的那人體溫,就好像被小心呵護、緊抱懷中的溫暖,彷彿會讓人上癮、不願
輕易放手的溫暖。
上癮?不願放手?
天啊!我在想什麼?石無痕猛然劇震。
一……一定是太累了,才會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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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什麼?」木中兆響著他那舒服的男中音在石無痕耳邊輕喃。
「啊!」石無痕的臉龐因感受到木中兆出聲詢問所吐至的氣息,才恍然回神。「
沒…我…我只是在想你昨晚告訴我的那些話。」
「哦!」木中兆輕挑了一下右眉,輕聲說道:「等你見過一個人之後,我想聽聽
你的意見。」
石無痕迅速丟掉剛才想法問道:「就是你們口中喚作同碔的人嗎?」
木中兆微訝看他,繼而輕笑道:「我的小娘子真聰明。」
「咳!少主、少夫人,我知道我杵在這實在有點打擾到你們,但也請不要無視我
到這種地步,盡講一些悄悄話都不讓我聽。」梁維言沒大沒小地插嘴說道,竟還
一副自怨自艾的嘴臉。
「呵…抱歉抱歉。你別生氣啊!」木中兆笑著說道。
不錯嘛!還知道自己礙眼。石無痕心中如是想著但隨後又像想到什麼似地,突然
開口詢問:「梁堂主,我可以請教一個問題嗎?」
「少夫人,請問?」
「今晨在迴廊遇到我們之前,您跟謝堂主說些什麼,看你似乎…嗯…相當不舒服
?」其實石無痕想問的是究竟是什麼話題讓他憋話憋到臉色鐵青,一副按耐不住
的模樣。當然這可不能在當事人面前說得那麼坦白。
「哼!跟他講話從沒舒服過!我可是一點也不想跟他說話,只要一看到他那張嘴
臉,我就…」
眼見梁維言說半天還沒說到重點,木中兆只得無奈地提醒他道:「維言,說重點
。」
「哦…咳!他…他是問我有關『闇龍堡』大當家石雪鴻的事。」
「大哥?」石無痕無意識地低喃。
木中兆看了一眼石無痕,暗示梁維言繼續說下去。
「嗯!此次因與『闇龍堡』有生意上的往來,樓主與我才前往京城洽商。因此與
少夫人的大哥有數面之緣,而少主的婚事也就是在那時說成的。」頓了一下,梁
維言又說:「那傢伙就問我啦,此次赴京商談後,對於石雪鴻的印象、長相、脾
性等等的看法諸如此類啦。」
「哦?那你怎麼說?」木中兆問道。
「哼!我對他說:『死…也…不…告…訴…你!』」梁維言雙手交叉置於胸前,
炫耀似地大聲宣告。
因這舉動木中兆兩人不覺莞爾地噴笑出聲。
「哈….」「呵…」
「少主、少夫人,我是認真的!」
木中兆一邊擦掉眼角淚光一邊說道:「是!是!難為你了。」
此刻他們兩人的想法都只有一個,那就是-梁維言的確是、果真是憋壞了。
就這樣不知經過了多久,馬車終於停了下來。
「少主、少夫人!到了。我將事情辦完之後,就過來接您們。」梁維言一說完,
便將車門打開,在幫助兩人下車後,隨即乘車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