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中
輕輕幾個起落，「燕飛渡」的輕功使了個全，極力掩去風聲，就怕前功盡棄。石無痕
終於來到木中兆養傷的西廂了。
他知道今晚是最後機會了！現下陸翔雲被大哥罰著、禁在房間，除非大哥有危險，照
那忠心耿耿的個性，是死也不會踏出房門的。至於展管事更是被自己支了開，壓根不
用擔心。所以……如今只要提防大哥就行了。
唉！可偏偏卻也是最難過的一關啊。石無痕在心中輕嘆。
就見石無痕輕躍上樹，藉枝葉輕托之力在空中畫了個弧，在接近廂廊時，右手輕點廊
柱，緩了緩下墜之勢，爾後竟毫無聲響的點踏地面，而身子猶如事前完美計算過般，
巧妙地落在西廂窗外。
這一連串施展出的身手，速度之快雖遜於展煜，可身形之巧卻是極其靈妙優雅。
接著，就在石無痕想翻窗入室之際，他竟聽到大哥那向來冰冷的音調在西廂屋內陡然響起
。
他不由頓住了勢，側耳傾聽。
「木中兆！不論我開出的條件為何，你勢必都得答應。畢竟，是你落入我的手中。」
「若不是謝賢之趁你我決鬥之際，暗算於我，我大可全身而退。」一道溫和的男中音
不急不徐緩緩說著，可中氣的明顯不足，顯示了傷重未癒。
是中兆！石無痕辨認出這明明才兩天沒有聽到的溫柔嗓音，竟有股止不住的溫熱，在
眼中成形。胸中翻騰不止的莫名情緒，讓他幾乎無法自抑。
還活著！中兆真的還活著！雀躍欣喜的聲音在石無痕腦中不斷響起。
「你沒有資格和我談條件！」
一道極為冰冷的聲音喚醒了激動不已、導致聽漏許多的石無痕。他趕緊歛了歛心神，專心
竊聽。
「你的條件我都答應。可前提是，我不希望你限制無痕。無論是行動或想法，請讓他
擁有自主的權利。」
接下來的一陣沉默，讓聽得片段的石無痕不得不壓下滿腹疑惑、屏氣凝神地仔細聆聽，就
怕再度聽漏。
終於，「好！我答應你。」石雪鴻一句冰冷回應。
「在此謝過。」
「哼！」隨著一聲冷哼，石雪鴻從屋內推門而出，飄然而去。
隨著石雪鴻的離開，屋內原本點亮的燭火也隨之暗去。石無痕在確定了週遭已無動靜
後，終於推窗而入。
「誰？」黑暗中傳來一聲充滿警戒的問句。
石無痕隨聲跳上了床，「是我！無痕！」
「無痕！……你的聲音怎麼了？」
對方呼喚出名的同時，石無痕亦摸索到對方的身體，卻驚覺一陣稍顯過高的溫度，「你
的身子怎麼了？」
兩人皆因對方提問而停頓了下，緊接卻又同時出聲：
「你的聲音……」
「你的身子……」
「風寒嗎？……」
「傷勢嗎？……」
又是一個像說好了般地同時提問。
「呵呵……」
忽然，一陣輕笑聲緩緩響起。
石無痕微一皺眉，「有什麼好笑！你的身子燒成這樣，還笑得出來？」
「已經不礙勢了，無痕。」
石無痕忽然發覺，黑暗中從自己對面傳來的溫和男中音，隱隱有種穩定人心的
魔力，讓從出事至今胸中那份惶惑不安、驚懼難寧的心情緩緩沉澱了下來。
「倒是你的聲音怎麼了？生病了嗎？」發覺自己的手此刻正被中兆緊緊握著，
關懷的語調表露無疑。
「我……」緊繃的情緒似乎找到出口，怎奈此刻卻不是抒發的絕佳時機。
「先別說那麼多！快跟我走！」石無痕反手緊握對方，趕緊說道。
然他卻沒得到立即回應。
在這片黑漆、僅有兩人的房中，正有一道深凝不放的目光正緊鎖著自己。石無
痕知道是木中兆正看著他，用著一如以往注視他的專注目光，可他卻有些著急了
起來，因為木中兆的遲疑、因為木中兆這遲遲不予答覆的態度。
他不明白對方在猶豫什麼？在顧慮什麼？
不由地，他加深了正緊握對方手腕的力道。
「跟我走。」木中兆終於開口。
可或許身處黑暗，這句話聽在石無痕耳中，竟有種錯覺。讓他以為木中兆語氣中
似有著些許恐懼、些許不安、些許激動、些許……無法分辨的情緒。
一定是大哥害木中兆變成這樣！石無痕有點氣憤地歸咎於他大哥。
「中兆……你別怕！我帶你離開這。」
「不，你跟我走、一塊走。」
「喂……你腦袋燒糊啦！還不都一樣。快走吧！」不由分說，石無痕趁木中兆元
氣、體力都抵不過他的此刻，猛然一個緊抱，便迅疾翻身，將兩人帶出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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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兩道迅捷俐落的身影翻牆而出，石雪鴻仍是凝著一身肅冷，靜立著。
忽然，他動了。
卻…….只是將頭望向天際，注視著那抹銀月如勾，平靜無波的面容直瞧不出此刻他的想法。
「不去追回來，好嗎？」
暗處，一道參雜著些許笑意的詢問從石雪鴻背後發出。
「我以為你不會再出現了？」
石雪鴻冷淡至極的目光始終不變，周身肅冷的氣息依舊不變，就連姿勢更是完全
未變，就這麼背對身處暗處中的發問者，就彷彿早知有人潛伏於此般的清冷自若。
「哈……..我該說榮幸還是慶幸？竟讓石大當家把我擱在心上、掛懷我。」隨著
這聲爽朗笑聲，從暗處走出的竟是…….謝賢之！
「讓我擱在心上的通常只有一種人－要殺的人！」終於背轉過身，面對謝賢之的石
雪鴻冷冷地回視對方。
「呃……傷腦筋，那我該叫您得記得我，還是忘了我呢？」無視對方那冰冷態度，謝
賢之竟皺著眉，自顧自地煩惱了起來。
「你欠我個解釋。」一點也不想配合對方的石雪鴻逕自說道。
「咦…..」
「不是嗎？」此際，石雪鴻冰冷的眼神更加了些銳利。「我希望聽到的，是一個會
讓我滿意的解釋。」
「你說的是……我毀約的事吧？」謝賢之笑著回應。
石雪鴻的表情瞬間陰沉了下來，是那種讓人無法看透的陰闇深沉。似帶著點怒氣，帶
著點殺氣，又或帶著點……
唉！謝賢之輕嘆了口氣。看來自己的記憶力愈發衰退了，印象中不知是多少年前，曾聽
得一個在腦海深處早模糊掉身影的某個人說過這麼一句：『寧願去惹惡人、小人，可千萬
別去招惹冰山美人啊！』
唉！自己怎會把這句話給忘了呢。現在可好！此刻不就正在身體力行、自討苦吃地印證
這句話的真理。
真是不聽前人言，吃虧在眼前啊！
「石大當家，我可不算違諾。而且嚴格說來，我還是為了恪守對您的諾言，才會插手殺
那木小子的。」謝賢之心中暗暗叫苦，臉上卻依舊笑笑說道：「當初之所以會立下合作
滅了『瀟湘樓』的約定，想來石大當家也明白，那是因為你我都想殺掉木氏父子。」
「照當初約定是由你殺木斐峰，而我殺木中兆才是。可沒想到木斐峰人雖昏庸，對自己
的死期，倒機警的緊。也因此導致石大當家趕赴不及『瀟湘樓』，最後更演變至由那時
正好在那廝身旁的在下我予以代勞了。」
「雖然在下後來說過，既然木斐峰已被我殺了，那麼木小子就交給石大當家處置。可是
嘛……嘿………」謝賢之輕笑了聲，「可事後我左想右想，木斐峰被我所殺實是情勢所
逼、隨機應變，根本算不上違諾。再加上，暗算木小子本就是照著咱倆這『木中兆由我
殺』的約定罷了！所以……..石大當家，我可沒有毀約呦！」
聽完了對方這一大串明顯是強詞奪理的開脫之辭，石雪鴻卻只是靜靜地看著眼前這人。
微涼的秋風，將謝賢之額前的那撮白髮給輕拂了開，露出了那張本就充滿魅惑，此刻
卻笑意無限的俊朗面容。
冷冷的、看不出任何意念的視線終從謝賢之的身上移開，然下一刻出乎人意料地，石
雪鴻卻僅是抬頭望月、不發一語地佇立著。
「你…..今晚很反常。」謝賢之輕輕說著，語氣竟似與對方相識多年般的熟稔。
只見石雪鴻輕挑了下右眉，「我應該殺了你……」猶如嘆氣般的一句話，竟少了平常的冰
冷。
謝賢之亦察覺到對方難得的、細微的情緒波動，看著眼前這始終散發冰冷氣息的
『闇龍堡』堡主，竟使他不由自主地有些發愣。
「呃…….咳！」謝賢之輕咳一聲，藉以掩飾方才瞬間的失神。「應該嗎？呵呵……
…那就不是非殺不可囉。…….嗯！那麼我可以說石大當家接受在下的解釋？」
「木中兆的命是我的了。要生要死，只有我能決定！」冰冷的語調再度從眼前這面貌
絕美的男子口中說出，一貫地霸者威儀。
「那麼石大當家是打定主意阻擾我到底囉？」
「我只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至其人之身』罷了！」
「那麼您今晚是打算不讓我赴『醉軒樓』之約囉？」
「不，你今晚來去自如。」
「咦……哎呀呀！那麼您的阻擾莫非只是記恨那時我對木中兆的暗算啊！」謝賢之
雙手環胸，笑著反問，「嗯…..也就是說現在連我也不能殺他囉？」
「不是。」
「不是？」
「誰要殺他，我不管！有本事，就取了吧！」石雪鴻再度面向謝賢之，神色冷然地說
著，「唯讀你！若你要取他性命，我勢必阻止！」
這一席話可把謝賢之震得咋舌以對，大半天也吐不出一個字來。
唉！若他此刻這副蠢樣被他昔日那些損人不吐骨、整人不留渣的同伴瞧見，面子丟了
事小，這一生清清白白的名聲…….嗯……自己的聲譽好像從來就沒白過，咳！應該說
這辯才無礙的招牌可會被拆了呢。
冰山美人果真是最難惹啊！
「唉……真的是令人深深感到可惜啊！」謝賢之終於在石雪鴻面前大大嘆了一口氣，「你
竟然不是我一直要找的人！我多麼希望你就是那人啊！」從頭至尾始終半帶玩笑的語氣，
此次竟半真半假地多了抹認真口吻。
「哦！那麼我該說榮幸還是慶幸呢？」這是任誰都聽得出，除了冷依舊是冷的冰寒口吻。
「呃…..」一瞬間的啞口無言，讓謝賢之再度發愣。然下一刻，他竟發出了一串爽朗
笑聲，「哈哈…….有趣！哈……有趣極了！」
突地，謝賢之猛一轉身，輕輕一躍，便不見了身影。遠處僅傳來一聲聲止不住的大笑聲。
「大當家！」一聲充滿恭敬的叫喚，在入侵者離去後響起。
望入石雪鴻眼中的來人，仍是一身粗衣藍衫，惟此刻雙掌多了副鐵手套。
想必這人從謝賢之一現身，便處於警戒狀態吧！
始終冰冷的眼眸突地參雜了些許、不易察覺的笑意，「翔雲，我沒事。」
「屬下知道。」
「那麼…….你也啟程吧。」
「屬下遵命！」
夜，看來真的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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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憂鬱症
正快速蔓延
-----在這個城市
對於夜晚的恐懼
來自無知
對未來的無知------